倾诉者：云枫

我觉得自己不是个悲观的人，虽然远在山村的老家一点都不富裕，自己到现在这一步也经历了很多困难，但从未觉得自己苦。有时候想，生活和事业上的困难根本算不了什么，相反，那些困难都是对自己的磨练，事情过去后，都是受之有益的经验财富。

可是，感情上的痛，却让我在三十几岁时头一次感到了苦，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痛，因为是自己的错，这种痛就像一个身体暗处的伤口，只能自己默默忍受。

我是大学毕业后留在济南的，虽然只是个专科学历，却已是我们村那几年考出来的唯一大学生。我不想再回老家过穷日子，发誓要在都市打拼出一方属于自己的空间，我要让受了大半辈子苦的父母跟我享福。于是，虽然毕业后一时没找到满意的工作，我还是咬紧牙关坚持了下来。

二十七岁那年，我来到美华(化名)父亲的公司。当时公司的规模还不是很大，虽然只是初具规模的私企，我却在公司里感到了勃勃的生机，看到了希望。于是，在薪水并不高的情况下，我留在了公司。

当时我绝对信奉这样的人生格言：男人最重要的是事业。由于对公司充满希望和信心，我的干劲也很大，一些年长的同事都亲昵地叫我“拼命三郎”。我的工作态度和工作成绩不久就引起了大老板的注意，他把我提拔为部门经理，严肃而充满信心地对我说：“只要你努力，我就给你机会。”

短短几年的时间，我就从一个月薪不到一千块钱的小打工仔，成了一个前途一片光明的公司“后备力量”。当时我既得意又倍感压力，虽然取得了一定的成功，但离我自己的目标还有很大的距离，我租得起好位置的好房子，出门可以经常打车，也可以时常光顾高消费场所，但想过上有车有房的安逸生活，还需要继续努力。

美华就是这时候闯入我生活里的。她是大老板的女儿，从上海读完研究生回来，帮父亲打理生意。和那些含着金勺子出生的大小姐一样，美华也有任性自私等毛病，但总得来说，她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女孩，聪明能干。

开始我对美华没有任何好感，觉得她就是那种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千金大小姐，我这样为她父亲打工的职员，做得再好她也是看不到眼里的，所以，我对她一直是尊敬而礼貌。可万万没想到，这个让我感觉和自己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大小姐”，竟然把爱情信号抛向我这个给他们家打工的小子！

意识到美华对我有好感后，我有点不知所措，一是从未有过感情经历的我没想过会和老板的女儿怎么样，二是自己真的对美华那样的女孩没什么感觉。那时候，我刚过而立，虽然没谈过恋爱，心里却对自己的另一半有个清晰的认识，我知道自己是山村农民的儿子，我想要的也是那种朴朴实实的女孩，我希望两个人共同努力，创建一个美好幸福的小家庭。所以，当爱情之神射过箭来的时候，我茫然而犹豫着。

直到后来，大老板亲自找我。那天下班后，大老板给我打电话，说晚上和我一起吃饭，他想跟我说点事。我知道，这次一定要有个选择出来了。大老板告诉我，美华从人事处那里翻拍了我的照片，偷偷放到钱包夹层里和卧室梳妆台上，如果约我吃饭或者逛街遭到我的拒绝，她会躲在卧室偷偷哭，第二天还要装作没事似的笑着面对我……当这些从一个父亲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感动了。

还有什么理由拒绝？于是，我开始和美华恋爱，恋爱的美好让我忘记了曾有的所有担心，眼里和心里都是对未来美好的憧憬。

婚后的生活平静温馨，虽然在很多问题和观念上，我和美华有不少的差距，但她是个很有教养的女人，极少冲我发火，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总得来说，我们的日子过得不错，夫妻之间也温馨和睦。

在美华的帮助下，我在事业上的野心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当然，经济学研究生毕业的美华在工作上给了我很大帮助，对她，我的感情里一直都有敬仰的成分。美华对我父母也很好，时不时把他们从老家接来小住，父母每次都叮嘱我，一定要好好对美华，我每次都是很有把握地答应他们。

我觉得自己没理由不对美华好，她对我这么好，对我的家人这么好，还给我生了个健康聪明的儿子，所有的一切都朝着自己曾梦想的方向发展，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和小月(化名)是在工作中认识的，她是公司新招聘的员工，由于业绩突出引起我的注意。她是个很直率的女孩，经常是心里有什么嘴里就说什么，聪明机灵，对工作充满热情。她还很有人缘，公司里无论男女老少，都喜欢和她在一起，她是大家的“开心果”，有她的地方，肯定会聚集不少人，充满笑声。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小月，我都好像看到几年前的自己，那个虽然没有很多钱却有很多梦想，虽然尚在漂泊却充满希望的自己。

对小月有异样的感觉是那次公司聚会，那是年底公司联欢，另外，还要奖励优秀员工。小月是优秀员工之一，得了五千块钱的奖金。联欢结束后，我和美华正要回家，小月和几个年轻人找过来，她问我：“经理，一起去玩吧？”我犹豫着，另外几个年轻人叽叽喳喳地说：“去吧经理，小月请客！”美华笑着对我说：“我累了，回家看看孩子，你和他们去吧！”

我忽然来了兴致，和十几个年轻人一起去了KTV。

他们都是比我小七八岁甚至十几岁的小丫头和毛头小子，我却很有感觉，好像一下子回到了自己刚毕业那会儿，和他们一起唱啊跳啊，很尽兴。累了，我到楼道口抽烟，小月悄悄走到我身边，一反刚才疯疯癫癫的样子，安静温柔地对我说：“经理，你的歌唱得真好。”

我扭头看这个比我小十岁的丫头，她正端端地看着我，黑黑的眼珠一动不动，那么深情款款的样子。我一下子陷进她的深情里，心忽然怦怦地跳起来，拿烟的手都有点颤抖，好像自己一下成了个情窦初开的少年。直到现在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忽然对小月产生从未有过的情愫，那是我三十多年的生命里从未有过的感觉，好像一直安静的屋子，忽然打开了一扇窗，阳光雨露清风鸟鸣一下全来了。

更令我惊喜的是，小月居然和我是老乡，后来聊起来才知道，她和我的经历很像，也是一个人在济南打拼。不自觉地，我对这个叫小月的丫头多了几分留意和关心，在工作上，甚至生活上，我都对她进行着有私心的照顾。当然，我并不图她什么，只是觉得这个小丫头很招人疼，她的一举一动都吸引着我，而且，对我的吸引力越来越大。

小月和美华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美华高贵典雅，一看就是有文化有教养的大家闺秀，而小月则是那种喜怒哀乐都表现在脸上的小丫头，心无城府，简单快乐。和美华过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那种优雅和平静，习惯了美华带着矜持的亲近和温暖，多年来我们相敬如宾，我时常以她为荣，对朋友们说起来，也总是带着几分尊敬和荣耀。我和美华很少闲聊，她觉得那没必要，我们有比家长里短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所以，我和美华的日子过得有点“不食人间烟火”，两个人都淡淡的，就连亲热，她都不喜欢发出什么动静。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

可是我不知道还有和小月在一起的那种自由自在和浓情蜜意！在一起之后我才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有那么随心所欲的快乐，还有那样刻骨铭心的柔情。

什么时候和小月走到一起的，我没有明确的概念，只觉得她在我眼前出现的越来越多，不知是她故意在我面前出现，还是我在下意识地寻找她的身影。总之，当我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我一直都在克制着，但小月就像个无处不在的精灵，一点点占据着我的神经。

小月说，她早就喜欢上我了，只是不敢表白，“我知道我们不会有什么结局，但我控制不住自己。”我不知道说什么，只有把她抱在怀里，用尽我所有的力气拥抱她。和美华比，小月更像个有血有肉、有情有欲的真女人，和她在一起，我们嬉笑吵闹，爱得淋漓尽致。

美华就像墙上的美丽油画，或者花瓶里的娇艳花朵，任何人来看都是美的，而小月则像一件贴身的衣物，只有我自己能感受到她的舒适与温暖。小月能调动我所有的情绪，她让我牵挂，让我心疼，让我眼前每时每刻都能浮现她可爱的样子，她能让我气愤，恨不得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她也能让我幸福，幸福得忘记了自己是谁……

所有真正能称之为生活的感受，我却从不是妻子的女人那里得到。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被世俗所不容的，我和小月迟早要受到惩罚，只是在这个惩罚到来之前，我贪图着这份醉人的美。小月从未跟我要过什么，她知道我这一切是如何得来的，她知道我们这样的农村孩子走到这一步不容易，所以，她安安静静地，在可以爱的时候努力爱着。

去年秋天的时候，美华知道了这一切。她依然保持着良好的风度，没吵没闹，只是带着孩子回了她爸妈家，临走给我一句话：“什么时候把事情处理好了，去家里接我。”我知道，美华给我留足了面子，也给我留了很大的余地，她没闹得公司里沸沸扬扬，也没逼我立刻就给她答复，可是，所有的一切还在她手里，她只是给我“处理问题”的时间，并没有问我是否真的动了情。也许，在她看来，我除了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我问小月有什么打算，她笑得凄然，“有我说话的份儿吗？”叹口气，接着说，“我和你一起离开和我自己离开，最好的选择当然是我自己离开。”我的心很疼，小月说的没错，如果这种话让我说出来，会很残忍。我能说不吗？我能丢下美华和孩子？能丢下辛苦奋斗了多年的一切？相比起来，爱情多么脆弱！

小月辞职了。我把美华和孩子接回了家。看上去一切和以前没什么两样，我和美华还是像以前那样，做着众人眼中的模范夫妻，我们的事业和生活都蒸蒸日上。我不知道小月去了哪里，也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要去打听。

平常的日子里，我想不起小月，就算想起来，心里也木木的，好像自己根本不认识这个人。然而，开心或者难过，热闹或者孤独的时候，小月就像拉开窗帘后的阳光，呼啦啦地扑面而来，躲都躲不开，回忆的甜蜜和刺痛就像一枚枚钢针，猝不及防地扎在我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