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厦门有五个行政区，我最少去的就是湖里区。我对那里的感知也是模糊的，只有大片大片的林立的厂房。我是个在自己世界里沉迷了太久的人，是个除了工作之外一无所有的人。也因此，在世纪末的日子里我得到一份感情又失去一份感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痛不欲生。

詹是湖里一间电脑公司的老板。有时我想，冥冥中是有注定这回事的，就像我与詹的相遇与分离。我因为业务关系需要联系一间电脑公司负责软件的开发与日常维护。可以说是一笔不大但也绝对不小的生意。

我翻黄页电话簿翻得心烦，看到一间想都没想就拨了个电话过去。是个男的接的电话，很有礼貌，说马上就派人过来跟我接洽。这给我很好的印像，没有人会不喜欢高效率的公司。

1小时之后，来的是个长发垂肩的女孩子，业务部的叶小姐。因为还有一些比较具体的的事宜需要到他们公司与技术人员交待我到了湖里，认识了詹。

詹的公司颇具规模，我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刚刚坐定，叶小姐就带了个异常俊朗帅气的男孩儿走过来。他给予人的第一印象实在是太年轻了，就像刚从操场上打完球淋浴完毕的大学男生。叶小姐介绍说这是他们老板——詹先生。我就像没见过任何世面的小女生一样，呆住了：“哇！这么年轻有为，这么年轻的老板，还让别人怎么混呢？”

詹很开心的笑，一口整洁的牙齿。我不相信世上有完美，可那时我信了。

(二)

我们到詹的办公室来坐。詹对业务与价格谈判的老练程度又是让我十分意外。他说需要一些时间来核算成本，明天将报价单传真到我办公室里来。并立即安排专人来负责我们的业务。又说了一些应酬话，他带我一起去技术部，他说：“伊小姐，你以后可有得跑了。”他指给我看，每台电脑旁边都坐着一两个跟单客户。

“那简单，明天我就到你这里打卡算了。”我笑着回答他。我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具有幽默感的人，尤其是对陌生人，可是，可是，詹给我的感觉实在太愉快了。都是年轻人，沟通就变得比较容易。死守的不过是价格阵地，这一点我们都懂得。其实，詹也没有亲自接待我的必要，随便交给一个业务员就OK啦！可惜，我真的仅仅是高兴，没想那么多。

而事实上，也是真的，一连几天，我几乎都在詹的公司里。内容要不断的修改，觉得那个创意不是很nice，又要与技术人员绞尽脑汁重新来过。詹一般上午都在公司，是个非常敬业的人，他的员工对他评价很高，大家穿舒服的T恤，听最high音乐，找灵感，有一些随意性，少了一些压力，可是大家很卖力的工作，我看到好几个技术员因为赶单，连饭都来不及吃，不知道詹怎么有这么大的魅力。

我会下意识的寻找他，为自己这个举动惊吓不已。有时，詹会走过来问一下进展情况，请我到公司的茶室喝茶聊天，因为，往返公司不是很方便，詹请我午餐，我极力推辞着，“上班时间我们是客户关系，现在是下班时间，算是朋友行不行呢？”

看着他的眼睛，我无话可说。买单的时候，为了与他争帐单，我想都没想用力按住了他的手，两个人都吓了一大跳，他笑不可抑的说：“我们的关系也跳跃得太快了吧？小姐，拜托多给男人一点面子好不好？你放心，价格都定好了，绝不会再长出一份饭钱来。”

詹是个善解人意的人，我不否认见不到他会有些心不在焉。我不是刚出校门的小女生，从詹的目光中我知道他也喜欢与我在一起。

很快，那笔业务接近了尾声，最后那两个晚上，我们一直加班到凌晨，詹一直陪着我，我心里有些感动，这么多年来，一个人挣到今天的位置，除了工作我失去了一切，我以为自己是绝不会平白被一个男人轻易感动的，而詹，真的，让我无力回避。

在最后等待看大样的时间里，我们坐在他的办公室里，玻璃茶几上泡着两杯淡淡的茶，大家说到没有话，那一刹那静寂得有些可怕，我故作轻松地伸伸懒腰说：“啊！明天就不用再来了，解放了。”

詹没有回应我。夜晚，总会让人有些迷失吧，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关于夜晚的故事发生。我听得见外面噼哩叭啦敲击键盘的声音，我听得见詹细细的呼吸，詹坐了过来，抱住我的肩，我没能拒绝，总要有什么事情发生吧，是我渴望的，又是让我无比颤栗的。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不知如何是好，詹用手指沾着茶水写道：“吻你，很想，可不可以？”

“不，不，不……＂

“why ?”没有理由，也无力拒绝。我闭上眼睛。我们不断的证明着各自对爱的饥渴，我觉得陷入深深地幸福了。然而又觉得困惑极了，我对他知道有多少呢？

我跳了起来，顾不得满面绯红走到外面去。才认识他多久，怎么可以呢？我紧张的手一直流汗，我对操作员说，我不再等了，明天直接送到公司去。

说了这句话，我才惊觉，这么晚了我等的也并不是什么大样，我在等詹给我一个开始。詹已锁了他办公室的门站在身后等我，我觉得自己无处可逃。

(三)

也许，每一段爱情的开始都是美丽的吧！那是些美丽的不堪回首的情节。我与詹也是如此。时至今日，我不能说詹待我不好，我甚至于不能说他不爱我。只是他的爱太过自私了。外表年轻的詹其实已经31岁了，而他与我交往了那么久，我知道他没有结婚的打算，最起码与我。

我们为了这件事开始不停争吵，我发现我们之间竟然有那么大的差异。我是个传统的女人，我要婚姻，要家庭，要孩子，我要一份正常的人生。而詹他认为我要的庸俗不堪，他过于迷恋他的个体生命，他无数次说：“我们就这样不是很好么？”

我不是西蒙·波娃，我无法面对那种没有任何保证的生活。我曾想，我的爱一定可以改变他，可是他让我等得太久了，我心里的天已渐渐地黑。我无比绝望的想，他是不爱我的，他知道我要什么，只要他肯给予，我的生命将无比欢愉，可是他吝啬到不肯给予，我伤心不已。

决定分手的时候，我泣不成声，人不经历催心裂胆的痛是不会有勇气走出错误的。他看着我将我所有的一切都清理出他的生活。他摔门而去。我坐在满地我们共同生活的碎片中间放声大哭。可是，我还是要走。一个男人，他的爱，连最起码的责任都不想承担，还值得为他这样牺牲下去吗？我要有自己的尊严。

朋友们知道我们分开的消息，不住的问：“你干嘛那么倔强呢？也许有一天他终于明白家庭的重要，终于明白了你的一片真情呢？”言语之外都是惋惜。她们觉得我平白这样放走了一个金龟婿，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所为。既然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干嘛不跟他熬下去。

我不想解释，仅仅不肯结婚这一条就已伤至肺腑，还能说什么呢？我的爱改变不了他，我弃械投降。他优秀，他有钱有房有车。他算准了我爱他，他以为即使我不够爱他，为了他的钱，他的一切我也绝对舍不得分手、舍不得离开。我有时想，一开始我就是错的，我们不应该以同居开始，共同的生活也许使他对未来的婚姻失去了最后一点儿信心，那些故事太早的发生了。

詹结束公司移民温哥华之前有打个电话给我。我无言。这一走也许今生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我问了他的航班，没讲是否会去送他，两个人陷入长长的沉默。其实故事早就结束了不是么？可我还是去了，不过我没有走进去，我连一句轻轻地再见也无力说，无边的脆弱。

在路上，天气还是好好的，忽然就下起了小雨，厦门的天气就是如此即兴。我因为没有带雨伞感到烦恼极了，离别的痛苦反到少了许多，我站在高崎国际机场濡湿的草坪上甚至有点儿心急。终于看着那架波音747速跑、腾空、穿过云层，我长长的出了口气……下午回到公司的时候，我收到詹的特快专递，里面是两把钥匙，电话响了起来，我顺手丢进了垃圾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