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没有因为穿上西装就成了外国人。传统不是一个形式，而是中国人对事情的态度。”

韩杨@本刊记者

作为清华大学工业设计系副教授，石振宇把自己的设计工作室A-one放在了北京著名艺术区798里。

艺术的痕迹也表达在石振宇的设计作品里。近年来，他与欧博音响的合作让业内人侧目。欧博的工厂也在798艺术区，距离石振宇的工作室不过百步。双方珠联璧合推出的水滴系列和紫禁城系列在欧美展会上获得惊叹，外国的报刊更多使用的措辞是“中国设计叩响世界之门”。美国报刊更是直接把欧博音响的紫禁城系列看作是独特的“中国的文化产品”。

作为中国生产的品牌的欧博音响如今已成为欧美市场上小有名气的亚洲品牌，美国蓝月亮奖最佳产品、法国蓝音符奖、德国HI-FI奖、俄罗斯红五星奖都被斩获旗下。欧博音响的销售额也在短短三四年间实现了三级跳。

这是设计与商业的完美结合，但石振宇的眼光不独局限于此，他更看重的是中国文化在世界工业中所获得的重新认知。“商业仅仅是中国工业设计力量的一个方面，通过设计来表达中国文化的起兴发展才是更为重要的。”

紫禁城的气魄

设计师和受众的博弈永远是有趣的。

欧博音响紫禁城系列的创意源泉来自一份菜单。中餐馆的菜单被设计成中国宫廷大门。大红的底色、金色的铆钉、厚重的扣环??强烈的视觉冲击让就餐的石振宇和朋友们很是感慨，文化的深入骨髓带来切肤的震撼。

音乐发烧友的石振宇立刻想到把这种灵感运用于音响设计。他刚刚画出概念草图，欧博音响的老板刘朝晖就拍板要投入生产。石振宇将红门上金黄的铆钉变成灰色，使之看起来更为含蓄、现代，但大体的外观还是表达成红色大门的形状。

样品的造型很快受到人们的喜爱，但世界各地的经销商还是提出了要求。北欧人更喜欢简洁的感觉，他们要求变成蓝底白点；美国人喜欢现代感，要求变成黑底灰点。虽然欧博也开发了延伸版本，但很快事实推翻了经销商的一厢情愿。

这款音响在国外展会上一露面，虽然并没有繁琐的关于设计概念的解释，但人们被那种红色带来的神秘感和对称结构形成的庄严感所吸引，有人忽然拍了脑门：“哦，这不是中国的宫廷大门吗？”“啊，你看，那大门好像要打开了。”

人们为这浓郁的中国味道打动。蓝底白点、黑底灰点让你想到的可能是平常的桌布或是窗帘，但红底灰点表达的是来自中国的威严和含蓄。经销商们主动放弃了蓝黑色系，转而对原汁原味的中国特色下了订单。

石振宇对此保持着当初的自信：“很多设计师对中国元素的运用会停留在构线、龙凤等符号运用上，可是要知道符号只是中国人对待事物的态度的表达。红色底蕴说到骨子里，其实是中国人多少年生活节奏的凝结。”

水滴的启示

石振宇的办公室带有强烈的个人色彩。作为无名画会的一员，他年轻时的画作放在书架旁边。两面墙上，放满各种音乐CD的搁架从地面延伸到天花板。天花板上不规则的装置让人好奇，那是专门的消音器材。摆放在东面墙边的音响正是石振宇与欧博合作的产品。

欧博水滴系列产品，最早的创意来自于一滴掉在茶几上的水滴。那晶莹剔透完美饱满的造型让石振宇十分喜爱。他想，用水滴的造型打破传统音响四四方方的外形陈规，是不是就能把冰冷的机器感觉变成人性化的关怀？

水滴的外形饱满好看，但难于制造。为了打破平面水滴造型的僵化感觉，石振宇把几颗水晶装水滴粘在唱机机壳外面，造成生动的感觉。在后来的销售中，应消费者要求，去掉了粘贴的环节，让消费者可以时不时自己摆弄下水滴的摆放，更好地实现了人性化的互动。

减震是CD唱机设计的重要一环。原来的解决方案是在唱机头部加一个读码器，预先读一部分音码来弥补震动丢码的效果。但追求完美的石振宇放弃了这种“设计上的不纯粹”，他利用陶瓷、木材的不同减震频率，做成三明治状；又用弯角设计改变了空气可能产生的涡流，有效减少了唱机的震动。

石振宇原本把水滴系列当作自己工作室的储备设计。他委托欧博代为加工样品。但老板刘朝晖看中了这款设计，并把样机送到各地去参展。

中国设计之痛

在水滴系列畅销之前，这款设计最初在亚洲的展览会上颇受尴尬。2004年的Hong KongCES展，人们对当时尺寸较大的水滴型音响不以为然；2004年底的白天鹅音响展上，这款设计被嘲笑，“怎么设计得像个猪腰子就来参展了”。

很快，发生在上海国际高级音响展上的一件事给了欧博厂商信心。一位定居中国的德国老人在水滴音响的展位旁坐下不走了，坚决要求买下这款一见钟情的唱机。由于设计还在修正中，石振宇拒绝了老人的请求。但老人并未放弃，坚决要求把这款音响借回家去听上两天。

2005年初的拉斯维加斯CES展会上，水滴唱机由于运输的原因晚到了几天，展会上只挂上一张海报。但当原机在闭幕前运到时，欧博的参展人员惊奇地发现居然有很多人是特意留下来等着一睹水滴唱机的风采。

但意料之外的是，同年5月德国慕尼黑的“Hi-Fi展”，欧博的欧洲经销商“故意”在宣传海报上把设计师的名字印成德国著名设计师Colani。这是石振宇读书时代的偶像，他也因此和这位知名设计师成为朋友，但世界经销商对待中国设计师的态度让石振宇痛心。

人们已经形成了刻板的成见：中国工业设计师水平不高。一些国际品牌制造商与石振宇的工作室签订合同之后，还违反合约要求不署中国设计师的名字，理由是如果印上中国设计师的名字，产品可能不好销售。这让石振宇更加坚定信心：中国的工业设计需要一个大师群体的出现。

设计的社会责任

“我们不能再犯台湾二十年前的教训！”大陆改革开放前，台湾一直是世界OEM(来料加工)的基地，但当80年代中国制造转向大陆的时候，台湾一度出现了经济不适，直到近年才加大企业创新力度。石振宇对此忧心：“我们不能走台湾的老路，我们背后越南制造已经是潜在威胁了！”

亲历中国工业设计二十余年的发展，石振宇认为，中国人进入世界是有技巧的，设计必须要由高端的奢侈品开始。以BMW的顶级音响为例，它的价格昂贵，很少有人购买。但高端的产品意味着高明的生产技术。即便这些顶级的产品数量不多，但作为品质保证，低端产品销量也会大增。

同时，石振宇希望工业设计师为企业提供的不仅是单一产品的研发，而是整体商业体系的改观和设计。他与欧博音响合作的第一件事就是整合产品。欧博音响规模不大，但却有一百多个产品。很多产品过于盲从消费者意见，这样造成整体设计的不和谐，管理上也易陷入混乱。而整合之后，由强势的几款设计去引导消费，则成为企业发展的更快捷径。

石振宇反复强调，设计师一定要眼界开阔，千万不能扎到钱眼里去。按他的话来说，“工业设计应该成为各个行业的润滑剂”，只有各个行业有所涉猎，才能在材料运用和方案解决方面提供更好的想法。

生活中，石振宇喜欢音乐。无论西方古典交响乐，还是京剧、高亢的地方戏，音乐中凝结的人对自然的奋斗、生命的强悍总是给他很多对生活的感悟。这也让他的思维跳开狭义的理解，站在社会和人类的角度去观察设计的终极作用——好的设计就是让人类对社会充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