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女儿离开他们,去地球对面上学。这也许是我爸妈最担心的事情,但这最初正是他们自己的决定。
在机场,刚过安检,微信弹来消息:“你爸刚才假装很开心,你刚进去,他就抹眼泪了。”其实我知道,我妈也是哭着给我发消息。
父母的焦虑担忧,一部分来自于对国外世界的一知半解。申请大学的时候,我妈刚学会了用微信,每天看公众号留学资讯。偶尔几个留学生自杀,染上恶习,抑或精神奔溃的负面资讯被媒体炒得异常惊悚。
已经被媒体戏剧化和夸大的新闻在父母接收到之后被再次放大。在父母眼里:留学仿佛已经不是换个远一点的城市生活学习,而是一场赌博性质的冒险。小时候冒险让我第一次独自放学回家,他们会担心一个下午。但这一次,他们一担心就是一年半载。
出国留学就是一条满是荆棘的道路,刺到让人长出铠甲。在措不及防的时候,你还得放血。原来成长的土壤肥沃不肥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荆棘密布。原来没有帮你除草的园丁,你才能扎根更深而不是表面枝叶光鲜。可以学会自己以前不会的技能,吃不惯国外的食物,自己独自学做菜,刚开始却是难吃,渐渐的,也变得可口起来。
在国外有太多的事情让人变得独立。大到决定搬不搬家,明年住哪里,小到搬家的时候检查每个细节,麻烦到为了找到便宜的搬家公司,打了10多通电话。
刚开始的时候最难熬,上课听懂一半已经是奇迹(剩下不懂的,反复听录音),作业基本都是最低分,有几门考试题目看上去都有种深深的绝望感,阳光是每天早晨到学校之前重新燃起的希望,我每天都在打击中醒来,打击中睡去。我的基础不怎么好,所以只能花别人玩耍的时间去学习。
我记得冬天的一天晚上,我从图书馆出来,已经一点多了。我走在街上,昏黄的路灯下,只有我一个人影;我坐在公交车上,看着这个陌生的城市,突然想流泪,忍住了。庆幸,我终于熬过来了,现在回想起来这才是我留学最宝贵的财富,这些苦难终究会使我变得更强大。
当时,妈妈的无所适从让我不由分说地感觉她变得越来越像个孩子。每天晚上和我打电话的妈妈,都让我感觉到她有一种以日为年的期盼,她比之前更加关心我的生活。我知道父亲是爱我的,但是没有表露出来,他会从母亲那里了解我的情况,问我钱够不够,父亲也都是这样吧,爱在心里口难开。
父母一生会担心你很多,从小到大。从担心你喝奶没,到担心你吃饱没,再到担心你的成绩……有一条定律叫做:父母担心你的程度随着距离的增加而增加。
我睡前一句“晚安“才是她一日的安心落意,这是一种难以拒绝的依靠。
其实,父母四十多岁,是一个尴尬的年纪。生完孩子之后,以孩子为中心安其所习。孩子的离开是对这一现状的毁灭 ,但也是一次寻找新生活方式的机会。当父母无力反抗子女的离开这一事实的时候,就应该让生活方式变得有趣些,有价值些。
父母能让孩子独立的前提,正是自己的独立。他们何止需要学习如何道别?他们还要学习如何克制自己的担心,学习如何体面的过接下来的生活,还有各种新兴事物的接踵而至,需要逾越的观念鸿沟。子女能在国外披荆斩棘,努力适应新的生活。这对父母不得不说是一种激励,一种榜样,一个学习的对象。
有一次聊天的结尾,像往常一样,我妈问我:“还有什么妈妈可以帮到你的?”
这一次,我想了想说:“生活费快花完了。还有就是你能不能找点自己的事情做,不要那么担心我!”
这话说得有点重,像小时候来自妈妈的批评。这是实话,也是情话。
第二天,我妈没有给我打电话。
第三天,也没有。但是我妈发来一条消息“你说的挺对的。”
那晚我们像相识多年的挚友一样聊天,相识了很久才相认那种。从那以后,我妈开始报团旅游,开始玩各种App,甚至没事拉着我爸去跳广场舞。我感到不曾有过的自由,却又多了一个无比亲密的伙伴。我妈也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感,人到中年,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忘年交。除此之外,还找到了更多追求方向,并且成为我心中绝佳的精神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