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周遥

年龄 34岁

职业 出纳

在一次身体普查中，看起来很健康的他被查出肺部有阴影。他生病的消息传出来之后，那个女人就消失了。他看着我，似乎在思考在犹豫，支吾了好一会儿，隔了许久，才从皮夹子里慢慢地摸出10块钱来付账。

落难时分成为熟人

我同前夫的婚姻以他的病逝而告终。

他在生病之前是一个很神气，很喜欢夸夸其谈的男人，年轻的时候，我很吃他这一套。我们也曾经有过一些好日子。他很会说笑话，经常逗得我大笑；他还很会做菜，以前过年过节放长假的时候，总是他掌勺。他的厨艺和口才都让我很有面子。后来，他们公司派他去管理下属一个子公司，他成了那里的”土皇帝“，我们的感情生活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

他一个人在远离市区的城郊，自由自在，还有一点小权利，生活得很滋润。开头他每个星期都回家，回家的时候还做家务，还对我赔着笑脸，后来我就发现他有点变了。他两三个月才回来一次，回来对我要么恶声恶气，要么就不理不睬。我终于知道，他在那里同一个女人租了房子同居了，他甚至计划同我离婚之后与那个女人结婚。我拖延着没有答应是因为不想便宜了那个女人。再后来，他想离婚也没有精力了。

在一次身体普查中，看起来很健康的他被查出了肺部有阴影。他生病的消息传出来之后，那个女人就消失了。我陪他来上海看病、开刀、化疗，度过了一段非常辛苦的日子。那时候我每晚就睡在两条长凳拼成的“床”上，他稍有动静，我就会弹跳起来。这样似睡非睡地到了天亮，喂他吃了早饭，再去赶一份上海的亲戚为我找的工作，虽然那份工作工资不高，但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我们平时也不怎么存钱，所以再辛苦我也必须这么去做。

如果他不生病的话，我们可能离婚了。但他生病了，我们却成了病房里人们眼中的恩爱夫妻。那个时候，他没有脾气了，每天下午盼着我早一点去，而我，也无法再对一个病人生气了。我总是下了班，赶到菜场买菜，再在医院专门给病人家属准备的小炉子上煮好他喜欢的汤，给他端过去。在年轻人的眼睛里，这样的任劳任怨一定要有很多很多的爱才能做到。在我，说实在的，已经没有什么爱或者不爱，只有必须尽到的责任。到了后期，他很痛苦，而我整个人已经累得麻木掉了。

那个时候，我认识了许多病人的家属，那种时期大家彼此说说话、诉诉苦是暗无天日的生活中惟一的安慰。我在那个时候认识了一民，他与我们是同乡，当时他在照顾他的妻子，他妻子的病同我丈夫一样。他们结婚三年多，正准备要一个孩子，他妻子就在那个时候得病了。

那时候他很瘦，做事情也有点笨手笨脚，但他很尽心，对他妻子也很体贴。他扶她上厕所，陪她散步，让我看了很感动。我当时就想，在我们家，如果生病的人是我，我老公大约不会有他的那份耐心，他可能和外头的那个女人跑掉了也说不定。所以，老天让我丈夫生病，而让我成为照顾他的那个人。

在那个没有希望，充满哀伤的地方碰面，我同一民经常在一起聊聊，大家了解彼此的苦衷，也交流交流病人的情况。渐渐地，我们成了熟人。回到家乡之后，我们两家也经常通电话，了解对方的情况。半年之后，我们先后送走了亲人。

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因为在患难的时候相识，彼此也有一种患难与共似的感情。

他的吝啬让我失落

后来，我来上海工作了，在上海也常同他电话联络。去年春天，他突然给我打电话说要来上海看我，谈谈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在此之前，我们在电话里几乎已经无话不谈了。我也确实希望尽快找到一个让我感到安心的家。所以，对于他要来上海我还是感到很兴奋很激动的。他说让我好好陪他一个星期，我就向老板告假，可是老板说最近业务很忙，不同意我请假。我当时不知道怎么的，觉得特别渴望他的到来，特别渴望一种有家庭温暖、有人疼惜、有商有量过日子的生活，我对老板说：“那我不干了行不行呢？”

后来思量，我是有一点后悔的。找一份工作，其实很不容易，没有特别才能的人，老板哪里有必要特别挽留呢？为了他的到来，我居然先把工作辞掉了。为了迎接他，我重新布置了房间，买了许多平时不舍得买的用品。但当我在车站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心里是有几分失望的。或者是在以前，我们通电话比较多，见面比较少，在记忆深处我多少把他美化了一点。如今，仔细打量他这个人，发现他显得黑胖和老气。不过，后来当他同我说话，一起做饭收拾饭桌的时候，我那点美好的感觉又一点一点复原了。其实，我已经有近5年没有正常的家庭生活了，前夫生病之前早已不把家当作家了；病了之后，他则有心而无力了。现在，家里有一个健康利索的男人同我一起干家务，让我觉得生活又有了希望。我们毕竟经历过相似的苦难，并且那段苦难使我们很清楚地了解了对方的为人。我们都希望有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健康的配偶，过一种比较安定的生活。

他对我说，他对婚姻的要求不高，他一定会对我好的。这我相信。他说他惟一的希望是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我答应他了。他做事很仔细也很周到。只是，我发现他特别小气，一个星期，他并没有提出来给我一些零用或者他的生活费用，他安然地享受着我做的一日三餐，却不提钱的事情。我们出去逛逛，他可以一分钱也不花，甚至没有为我买过一瓶饮料。出门之前，他就灌了两瓶冷开水，他问我渴不渴，我说渴了，他就从包里把水拿出来递给我。即使逛到下午一点，他也不肯在外面吃饭，他说到家里吃多么方便。

当我告诉他我已经失去工作的时候，他头也不抬地说：“你的要求又不高，一定会很快找到的。”他说，他的表哥不久要来上海开公司，到时候给我找一份工作就是了。他说如果我们结婚了，他就把老家的工作辞掉一起来上海打工。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也很实在的。他还说，我们最好是能生一个儿子，那么我们就有儿有女了是不是。这些话让我听了觉得很窝心。但是直到他离开，我把他送到火车站，他也不问问我的钱够吗，也没有给我留一些什么。

那天我们到车站太早了，我说：“要么我们去把中午饭吃了吧？”他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了。就在新客站附近的一家面馆，我喊了两碗面。我当时心里也有点气恼，怪他小气，所以我要了最便宜的面。付账的时候，我正好没零钱了，老板接过我递过去的100元，说：“找不出来找不出来。”他居然呆在旁边一声不吭，我问他：“有没有零钱呀？”他看着我，似乎在思考和犹豫，支吾了好一会儿，隔了许久，才从皮夹子里慢慢地摸出10元钱付账。这是我们这次见面以来，他第一次掏钱。

送他上了火车，我心里在想，这个人小气成这样，还是算了吧。

虽然，当我一个人回到家的时候，也有一种人去楼空似的凄婉，但这种孤独和失意同当年丈夫离去的时候不一样，那时候伤心盖过了一切，现在则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他是小气还是在储蓄

他在回到家的当天就给我来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的声音很亲热，仿佛已经是一家人了。又过了一个星期，他的表哥给了我一个电话，他真的来上海办公司了，让我去那里上班。他还托他的表哥给我带来了一份礼物，是包装得非常精致的一块雷达表，我平生似乎还不曾收到过这样贵重的礼品。我心里很为我当初的小心眼害羞。我想，我是错怪这个男人了。原来这个男人那一个星期不是小气，只是希望把钱用在刀刃上。

三个月之后，他又来了，正好我女儿放暑假。我也有心试试我们在一起过日子的感觉。他对我女儿不错，女儿却对他相当抵触。等到听说我决定接受他同我们在一起生活时，女儿整个人都变得怏怏的。如果我再告诉这孩子，我们准备生一个弟弟，我想象不出来女儿会有怎样的反应。

一次，我路过一家有名的钟表店，忽然兴起，走进去问人家是不是有我这个款式的表？我把雷达表给里头的营业员看，他们说店里没有这种款式的。出门的时候，我听到一个嘴快的女营业员在说：“这个女人戆大，一看就是假的表，倒也好意思来估价。”那一瞬间我实在是有点无地自容，心里的感觉就像是感情遭到了欺骗。

那天晚上，我气咻咻地斥责他，怎么可以买一只假表给我？他却嬉皮笑脸地说：“是假的吗？我不知道啊。”

我说：“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明明知道是假的，不要脸。”

这句话使他不舒服了，他说：“假的怎么样，假的也不便宜的，假的也是我的一份心意。”

那天我们闹得非常不愉快。但第二天他又对我说：“只要我们在一起好好地过日子，总会买得起真的。再说。我现在节约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啊。”

我也觉得他说的好像没有错，但是，这次来，他又不再提钱的事情。我说，我们在一起生活，钱怎么算呢？他的回答更绝妙：“我们就要在一起过日子了，你的钱就是我的钱，我的钱就是你的钱。我现在节约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嘛。我们不是还要生儿子吗？”
儿子？是否要同他在一起生活我都在犹豫，他却提起儿子来了，这个人好笑不好笑。不过，我心里实在有点向往一家人在一起过日子的感觉，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后记]

周遥居然把一个在特殊情况下遇到的男人当作后半生的依靠了。当然，我承认，周遥的处境的确需要一个温暖的家，来弥补前段婚姻的缺憾。但越是如此，越要谨慎，匆忙中、压力下、伪装里，都是寻不到真爱的。

周遥现在开始了新的人生，选择面应该比以前更广。经历过磨难，更知道真情的可贵，以及自己的魅力。至于那个男人的小气，你还需要大量时间来证实和寻找真正原因，通再多电话，不如相处一段时间来得可靠。

小气与否，并非男人的致命弱点，关键是看他的人生追求、价值观与你是否相近；性格脾气与你是否相投。在你，还需要考虑孩子的接受程度。所以，既然有了合适人选，不妨进行全面考察，不合格也没关系，但没必要凑合。新生活来之不易，你一定会谨慎和珍惜的，对吗？

在写点评之前，跟一个事业有成的女友聊天，说起这个故事。她说，如果有人送一块假表给我，我会觉得那是看不起我。首先，我并不稀罕别人送一块贵重的表给我，我宁愿要一个精挑细选的几十块钱的小玩意，看得出用心就好；其次，一个买假表充阔气的男人，品质有点问题。踏踏实实过日子，搞这些虚荣的花样，有什么意思。我也赞同她的观点，男人小气并没有什么。我有一个朋友也很小气，从不喜欢请人吃饭，但是他每次跟我们出去会坚持AA制，大家各付各的。我觉得这样其实很不错。

所以，这个掏出10块钱也会战战兢兢的男人，你需要再看看，也许因为亡妻的病，他已经一穷二白了，才会有这种手紧的样子。毕竟他在其他地方表现得还不错，帮你找了工作，应该说还是把你的事情放在心上的。

也许，等他来了上海，有了工作，收入稳定了，才能看出他的本色来。还是再看看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