晖子的难题

昨天晚上，晖子在电话里说，“3月16日，你陪我回家吃饭吧。”我明白，晖子希望我能勇敢地和她一起把我们的爱情公布于众。

但我实在没有这个勇气。3月16日是我的前女友珂儿离开人世5周年，在这5年里，我住在她家里，已然成为珂儿父母的儿子，而晖子，是珂儿同父异母的妹妹。晖子的母亲去世前告诉正在读大学的晖子，她还有个爸爸在武汉。从此，晖子有了父亲，却打碎了珂儿心中完美父亲的形象。

七个月后，珂儿举着我们的巨幅婚纱照过马路，被一辆飞驰而来的摩托撞倒，永远地闭上了眼睛。珂儿的母亲哭着说：“如果不是因为晖子头天晚上来过家里，珂儿就不会失眠，睡眠充足精力旺盛的珂儿，怎么会被摩托车撞倒呢？”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裙子的女孩静静地推开门，径直走到客厅，为珂儿上香，她的脸上挂着泪痕，比珂儿要瘦一圈，眼睛却和珂儿的惊人相像。她是晖子，第一眼，我就没法去讨厌她。

珂儿埋葬在老家的油菜地里，在坟前，晖子一边为珂儿添土，一边喊着：“姐姐……”她哭得那么伤心，我忘记了她们之间的恩恩怨怨……

珂儿的影子

珂儿走后，她母亲说：“宇凡，留下来吧。珂儿是我的惟一，自从她把你带进家门，我就把你当作半个儿子。现在她走了，你就是我的儿子……”她紧握着我的手，我不忍拒绝。

珂儿去世后四十九天，珂儿的父母办了酒席，收我为义子。当着所有亲戚朋友的面，他们说以后我有了心上人，他们会把那个女孩子当自己媳妇一样看待。

晖子不在场，她只在星期天的中午回来吃餐饭。那段时间，他们两老为晖子吵得很厉害。“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你还要眼睁睁地看着我再失去一个吗？”珂儿的父亲哭了起来。珂儿的母亲满面愁容。

晖子每次回来那天，珂儿的母亲就会心情不好，而珂儿的父亲，就会像个孩子一样从早就开始哼着歌浇花、遛鸟、看报。晖子第一次来吃饭，就进厨房帮着我洗碗。“你住在这里，总算有个人照顾他们。其实我每次来都提心吊胆的……”没有称呼，她就开始倾诉，我想这个女孩子一定是郁积了太多的话想要和人说。那么，我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晖子对我的不设防，让我觉得她像百合花般纯洁。

我开始盼望星期日的到来，我想见到晖子，其一是她的身上有珂儿的影子，其二我们都是寄人篱下。

她的伤悲我的痛

珂儿去世一年之后，珂儿的母亲开始为我张罗着相亲。她说她不希望家里的财产最后都留给晖子，这对活着的她、死去的珂儿都是不公平的。所以，我如果有了家，家里的财产就有理由分一部分给我，这样，她心里会好受一些。

那次谈话之后，我在珂儿家住得更不自由了。我不知道我究竟在扮演一个什么身份？珂儿的替身，还是她的儿子？

很快，一些女人照片摆到我书桌上，家里更是成了家庭聚会的场所，对于珂儿母亲有意的安排，我进退两难。

外界传闻，我爱珂儿爱疯了，不愿再开始新的生活。渐渐，连我自己都相信了这话。所以，我对珂儿的母亲说，我也许真的不会再找别的女人了。珂儿的母亲一声叹息。

珂儿的父亲让我去晖子的学校看看晖子，她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回家了。我找到晖子的时候，她正在哭。晖子失恋了。她和她的老师好上了，结果，一年后才知道她还有一个师娘，她背着第三者的名声，被那个女人打了一记耳光。

我心中一痛，她闷声不响地在一个人的世界里经历着大喜大悲，而我们都不知道。

那天，我们一前一后地回了家，我走在她后面，看到她的长发披在瘦肩上，内心突然一动。

我隐隐知道为什么我一直以来都不能重新开始了。

想不爱都不能

按照珂儿父亲的意思，晖子搬回来住。珂儿的母亲以身体不舒服为由，住到了她妹妹家里。

那是一段快乐的时光，珂儿的父亲每天早上为我和晖子冲好牛奶，做好早餐，然后喊我们起床，然后去锻炼。晚上回家，我一进家门就能闻到油烟味，那是家的气息。只要有太阳，晖子就会把被子拿到阳台上去晒，然后拿一根小棍在上面拍拍打打，很有女人味。

后来，珂儿的母亲回来了，对晖子的态度也好了许多。我看得出来，她只是不想失去珂儿的父亲。

有一天朋友说，你最近的脸色好多了，是不是在恋爱？我心中一惊，我是不是真的爱上了晖子？还是因为对珂儿的怀念？

这时，晖子突然提出搬出去住，她毕业后找了份工作，在江的那一头。

我帮晖子搬家，过马路时，她主动牵了我的手。她说，她喜欢我。搬出来，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喜欢我，她不要我做她的哥哥……我被吓住了。

“我不能要求父亲什么，也不能要求珂儿的母亲什么，但是我可以要求我自己。虽然我失败过一次，那是因为我被自己的眼睛骗了，这一次，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你。”

三年了，晖子的话像春雷一样把我震回现实。“不，不，我差点就做了你姐夫。”我不想伤害珂儿的母亲，这么些年，我亲眼看到了她的悲痛挣扎与努力，我不想让她再感受到一次失去的滋味。

“你连自己都骗不了，还想骗别人？”晖子又哭又笑地挣脱着我拥她入怀的手臂。爱，是如此地情不自禁。

我们的“地下”爱情

在珂儿离开我的第三年，我终于和晖子在一起了。我们经常在一起聊到珂儿，晖子一脸微笑的神情，让我觉得似是故人来。我问过她无数遍：你到底爱我什么呢？晖子说爱就是一种感觉，因为命运的捉弄，每次她自以为是的拥有，好像都是她抢别人的，抢别人的爸爸，抢别人的老公，而每次她都是身不由己的，这一次，她决定了要明明白白来爱。

晖子几次三番希望把我们的关系公开，都是我不愿意。我的理由是害怕珂儿的母亲受不了。这么多年来，珂儿的母亲依然在为我的婚事发愁，就像自己的母亲对于打光棍的儿子。她喜欢我，但她接受不了晖子的。

我们的爱情是秘密的。晖子依然在每个星期天回家，珂儿的母亲对她很客气，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是一个客人。而我们在那个家里，即使说话，也不好多说几句。

晖子曾提出，我如果真的爱她，可以离开那个家，她也愿意为了我，放弃和她父亲的重聚，到另一个城市去生活。她说她都不在乎会生活在珂儿的阴影下，我又在意什么呢？

我真的不忍去为了自己的幸福而伤害珂儿的母亲。无论如何，她老了，她再也受不得伤害和打击。我知道，晖子是我的幸福，但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难道不是一种残酷吗？哪怕这种痛苦其实很大的成分只是珂儿母亲的臆想。

3月16日的那餐饭，是我一生中最难做的决定。去，或者不去，对于我都是一种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