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文章 楼主
王者之剑
网友【dreamer】 2005-07-10 03:35:46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94    1
第一章华门文氏

岑寂的夜!

人迹罕到的深山!

凄迷的月色!

一望无际,黑沉沉的森林!

这一望无垠,亘古不见天光的密林中央,竟有一片小小的空地。

在这极难发现的小空地上,半畦山田,半亩菜圃,一栋茅屋,一座孤坟。

月光映照下,只见那孤坟前面,竖着一块无字墓碑,无字碑前,挺跪着一个十六七岁、面色微黑、浓眉入鬓的少年。

坟侧,一张陈旧粗劣的木椅,椅上端坐一位布衣无华,绝色无双的妇人。

林梢,山风习习。

林下,秋萤点点,鬼火粼粼!

一片凄凉景色,一阵阵抽泣之声!

此外,一颗明灭不定的孤星,正在这两人头顶闪耀。

忽见那美妇人抬起衣袖,抹干脸上的泪痕,道:“星儿,时光不早,你快定下心神,细听为娘的吩咐。”

那少年急忙转过身子,跪近母亲身前,垂泪道:“娘请讲,孩儿细心听着。”

那妇人轻轻叹息一声,一指四外的密林,道:“方今武林,暗无天日,犹如这密林下的光景,你谨记着,凡是武功强过你的,十九必是凶邪之辈,唉!妖氛弥漫,群邪猖狂……”

少年浓眉一轩,黑黑的脸上,突然掠过一片强烈的神采,与那纵横满面的泪光辉映,令人眼前一亮,目为之眩!

那美妇人伸出手掌,一抚少年的头顶,叹道:“儿不可意气用事,十年前北溟会一场血战,集聚了正邪双方的精英,不想正派侠士伤亡净尽,那干妖邪反而得胜。十年滋蔓,了无阻遏,如今岂有不血光蔽天,流毒遍地之理!”

她仰首长空,凝视那颗明灭不定的孤星,不觉悠悠一叹。

沉重的叹息声摇曳未已,她突然脸色一沉,峻声道:“儿记住!此去江湖,不可逞匹夫之勇,招无妄之灾,辜负为娘这十年的教诲。”

少年抹了一抹眼泪,道:“孩儿记得,个人荣辱事小,诛灭群邪,拯救武林苍生事大。”

那美妇人螓首微点,道:“群邪未灭之前,不可有家室之累,免得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消磨了救世济人的雄心。”

这少年才只十六七岁,对家室之累不甚了了,但知母亲的吩咐必有道理,因而连连点首,表示谨记在心。

美妇人语音微顿,一瞥身侧的坟墓,哽咽道:“大义所在,不可贪生惜命……”说到不许爱子贪生惜命,想起当年险恶的江湖形势,她再也矜持不住,泪珠泉涌,滚滚而下。

那少年抬起双手,扶住母亲的膝头,流泪道:“娘放心,孩儿一定贯彻爹爹的遗志,以武林兴亡为己任。”

那美妇人默然颔首,母子二人相对饮泣,使这深山恶林之中,充满了惨雾愁云,那本已凄迷的月色,更显得黯然无光了。

过了片刻,那美妇人拭去颊上的泪迹,定了定神,道:“儿仔细听着,靖州城内,有一人姓秦名白川,滇南无量山中,有个号称‘无量神君’的魔头,两人仇深似海,那无量神君誓取秦家一门良贱的性命。”

“北溟会上,你爹爹邀那无量神君首先下场,意在先将武功最高的强敌逐走,为与会群侠多留一份生机。唉!那无量神君虽然落败,羞忿而退,你爹却也耗去不少功力,临了一场血战,终是眼见己方覆亡,未能独挽狂澜,拯救群侠脱难。”

说话间,母子二人的目光,不觉齐向那孤坟投去,四目之内,全是奇光流转,炯炯闪亮。

但听那美妇人继续道:“你爹爹与无量神君动手之初,曾有十年赌约,无量神君战败,依约要自禁十年。他临去之际,声言不许旁人取秦白川的性命,以留待他自己下手。群邪有的与他交深,有的对他忌惮,以致秦白川武功虽然平平,血战到底,反得全身而退。但他岂是无量神君的敌手?归家之后,也不过苟延残喘,十年期满,待人宰割而已。”

少年一直不敢插口,这时见母亲话音一顿,问道:“十年光阴很长,秦白川不会举家走避么?”

那美妇人摇头道:“秦白川为人刚烈,是个宁折不弯的性情,要他躲躲藏藏,苟且偷生,他是定然不肯的。”

这少年事母至孝,闻言之下连连点头,静听母亲的下文。

那美妇人道:“北溟会以混战终结,你爹爹力战身亡,其时娘已受伤惨重,本待要追随你爹爹同去,无奈有你这点牵挂,割舍不下,多亏同道友好舍命维护,始得突出重围,保全性命。”

她幽幽一叹,垂目望地,无限感慨道:“娘能活到今日,那秦白川出力尤多,你爹爹的遗体,也是他背负出来的。”

少年含泪道:“这等大恩大德,咱们一家存殁同感,儿是一定要报答的。”

那美妇人目光一黯,道:“唉!秦白川眼前即有灭门之祸,娘内伤沉重,形同废人,你那微末之技,远非无量神君的敌手,这恩德又如何报法?”

少年好生为难,左思右想,计无可出,但见母亲一脸愁苦之色,不禁冲口道:“儿即日奔往靖州,力敌智取,一定逐退无量神君,解救秦家这一场危难!”

但见那美妇人脸色一沉,冷笑道:“你如何力敌,怎生智取?哼!刚才对你讲过,不可意气用事,不可逞匹夫之勇,转眼之间,你就将娘的话置诸脑后了。”

这妇人容颜美极,但却不怒而威,脸色一沉之际,昔日那叱咤风云,威临天下的气势,顿时流露出来,少年又是天生纯孝,因此一见母亲神色不愉,立即垂下头来,唯唯称是,俯首认罪。

忽听那美妇人长叹一声,含泪道:“儿啊!娘以慈母而兼严父,既望你秉承先父遗志,舍己为人,拯救武林苍生,又望你无灾无痛,长命百岁,不步你爹爹的后尘,究竟如何自处?那……那还是得靠你自己了。”

少年眼泪汪汪,点头道:“孩儿晓得,决不辜负爹娘的期望。”

那美妇人暗暗一叹,沉吟半晌。忽由袖中取出一封书信,交与少年,道:“娘苦思多年,终无良策挽救秦家的灭门之祸,万般无奈,定了一条缓兵之计,暂且拖延一时。”

少年接过书信,见封皮上点有火漆,连忙揣入怀内,贴身藏好,忽然记起夜漏将残,晓寒深重,母亲抵受不住,当下赔笑道:“娘,咱们回到屋中讲话,好么?”

那美妇人见儿子跪了一夜,心头亦感不忍,于是点了点头,少年扭转身子,朝那坟墓一拜,然后搀着母亲走进屋内。

回到房中,那美妇人上床坐定,道:“那无量神君静极思动,十年禁约一满,势必先至靖州,取秦白川一家老幼的性命。儿天亮之后立即下山,腊月十八之前赶到,守在秦白川的宅外,等待无量神君,依娘的猜想,除夕之前,那凶人必到。”

那少年道:“既是故交旧识,何不登门拜见?”

美妇人叹道:“你爹爹在世之日,甚得侠义道的崇敬,秦白川如果得知你的来历,他定然不愿咱们母子涉险,何况娘虽有一番打算,成与不成,亦在未定之数。”

少年口齿启动,似欲讲话,美妇人将手一摆,道:“此中详情,你也不必细问,你谨记住,见着无量神君后,你设法将他引开,到了无人之处,交出为娘的书信,任他问什么话,你终是一言不发。”

少年满腹疑云,但却不敢多问,想了一想,道:“投书之后呢?”

那美妇人道:“十多年前,你爹爹得了一株‘丹火毒莲’,养在咱们的故居落霞山庄内,这事你可记得?”

少年星目一睁,想了片刻,道:“是那株莲蓬乌黑,莲子红得似朱砂的么?”

美妇人点了点头,见他鬓发散乱,伸手替他理好,道:“那莲子含有剧毒,普天之下,无人解得了那种毒性,你潜回落霞山庄,若能取到毒莲,立即兼程赶回此地。”

她沉吟半晌,忽然长叹一声,说道:“如果那毒莲已经失踪,你追查下落,务必设法取回。”

少年道:“倘若无量神君不肯罢手,儿该如何处置?”

那美妇人双眉微蹙,沉吟有顷,道:“以你爹娘昔日威望,娘的书信,想来尚有几分力量。”

她微微一顿,苦笑道:“武林之内,都知为娘的未死,却不知娘的武功已失,无量神君虽然狂妄,也还不敢漠视你娘的存在。”

少年点了点头,想起母亲的沉疴,不禁容色一黯,道:“孩儿此去,最快明春始能回山,留下娘一个人……”

美妇人莞尔一笑,道:“唉!痴儿!咱们母子匿居在此,难道是安居纳福不成?”

她面色一整,接道:“咱们的故居谅已荒芜,‘丹火毒莲’八成已被人盗走了,你归去之后,相机行事,务必取得毒莲,在明年岁尾送回山来。”

少年惑然问道:“娘要那‘丹火毒莲’何用?难道与秦家的事有关?”

那美妇人淡淡一笑,道:“那毒莲另有妙用。”

她本来不愿细讲,但见爱子一脸迷惘之色,终于笑道:“有那一颗毒莲,娘的内伤可愈,武功可以回复。”

少年一跃而起,惊喜万状,叫道:“有这等事,娘何不早讲?”顿了一顿,自言自语道:“这样的宝物,武林人物梦寐以求,事隔十年,怎会仍在原处?”

美妇人深知儿子乖觉,见他已经动疑,急忙笑道:“此中详情,一言难尽,待你取回毒莲,娘再对你细讲,天光已亮,你起身上路吧!”

少年不及细想,但听母亲的内伤可望痊愈,不禁精神大振,欲待即刻起身,却又依依难舍,不忍离去,停了片刻,道:“时光尚早,孩儿侍候娘用过早饭再走,路上跑快一点就成。”

那美妇点头应允,母子二人齐至厨下,少年淘米做饭,那美妇人坐在一旁,道:“儿武功浅薄,此去江湖,莫如改个姓氏,省得泄漏了身世,引得群邪侧目,招致杀身之祸。”

少年道:“孩儿知道敛刃藏锋,不惹无谓的麻烦。”

沉吟半晌,他又低声道:“娘,儿的杀父仇人是谁?娘所挨的一掌,是何人下的毒手?”

那美妇人闻言,倏地脸色一冷,怫然不悦道:“告诉你公义在先,私仇在后,你念念不忘私仇,岂不令我失望!”她似乎万分悲苦,说话之际,又已潸然泪下。

少年见母亲动怒,顿时垂头不语,心中却暗暗想道:“杀害爹爹与击伤娘的,总是那几个称霸江猢的魔头,我刻苦练武,只要能将那些凶邪之徒悉数诛灭,杀父之仇也就报了。”

忽听那美妇人峻声道:“星儿,下山之后,不许打探北溟会的往事。”微微一顿,又道:“除那十六招剑法外,倘若偷学了娘的武功,不许练,更不许施展!”

少年不住地点头,那美妇疾言厉色,讲过话后,心头忽又感到不忍,泪如泉涌,滚滚而下。

须臾,天色破晓,少年作好了饭菜,侍候母亲用膳,那美妇人又讲了一些江湖门道、规矩、禁忌等等,少年一一记在心头,延到日出,始才拜别父亲的坟墓,辞了母亲,洒泪下山。

靖州在荆湖南路,离他母子隐居之处不下千里,好在他年纪尚幼,粗衣布服,朴实无华,黑黑脸膛,掩盖了满面英气,乍见之下,尚不惹人注意,一路无事,安然到了地头。

时值隆冬,靖州城内北风凛冽,大雪纷飞,一片银色世界。

他打听到秦白川的居处,暗暗守了几日,知道秦家祖孙三代,连同仆妇共有十三四人,新年将到,秦家安居若素,除了略嫌冷清外,对于即将来临的大祸,倒似懵然不觉。他则深恐误了母命,冒着风雪,日夜守伺在秦宅附近,不敢稍有懈怠。

匆匆数日,这一晚是大年除夕,夜幕方垂,他挟着一个布卷来至秦宅门外,瞧那两扇朱漆大门紧紧闭着,于是登上台阶,双手抱膝,闭目静坐,留神宅中的动静。

风雪交加,他那一身单薄的布衣,已为积雪所掩,瞧那样子,倒似一个无家可归的乞儿。

忽然,宅中响起鞭炮之声。

倏地,门栓一响,两扇大门敞开,门内并肩立着三人,居中一个银髯飘拂,宽袍博带,一对青年男女分立他的两侧。

少年抬眼一望,料这老者必是自己的恩人秦白川,当下不敢失礼,匆匆站起,将手一拱,道:“小子无处安身,借尊府门墙躲避风雪,多有得罪。”少年恐他加以盘问,说罢之后,转身大步走开。

但听那老者敞声道:“小哥且慢!”

少年闻言,只得走了回来,抱拳道:“老员外有何指教?”

那老者怒哼一声,目挟严霜,朝少年胁下夹的布卷一瞥,冷笑道:“你是神旗帮的狗腿子?”

少年闻言一怔,道:“小子名叫皇甫星,不知神旗帮为何物?”

那老者目射神光,在少年脸上紧盯一眼,道:“皇甫星?名不见经传,武林中的知名之士,也没有姓皇甫的!”

皇甫星知道老者怀疑自己来路不正,苦于无法解释,只得将手一拱,道:“小子年幼无知,打扰老员外了。”

一言甫出,那老者霍地伸手抓来,道:“风雪大大,小兄弟请到厅内待茶。”

皇甫星见这一抓来势奇快,本能地朝后一让,忽然心头一动,容他抓住,心中暗暗想道:“他心有所疑,我若加以反抗,只恐误会更深,惹出意外的麻烦。”

那老者五指如钩,一把扣住皇甫星的手腕,扭头向屋中走去,嘭的一声,大门已被关上。

步上丹墀,只见厅内烛炬高烧,亮如白昼。大厅中央早已摆定一桌酒筵。

那老者五指一松,自往主位坐下,那一男一女在他下首坐定。皇甫星心念一转,觉得到此地步,只得泰然处之,于是重施一礼,步入客位坐下。

老者待他坐定,淡淡一笑,道:“小兄弟,你留连不去,冒着风雪,在我家门外苦守入夜,其中必有重大的情由,今夜大年除夕,不管是敌是友,你总得将话讲明。”

皇甫星暗暗忖道:“原来我的行迹,早已落在他们眼中,老江湖果然厉害!”

对方单刀直入,他一时不知如何措辞,只得将手一拱,支吾道:“尚未向老员外请教。”

那老者眉头一蹙,道:“小哥何必明知故问,老朽即是秦白川。”

他手指肩下那一男一女,接道:“这是犬子玉龙,小女畹凤,家传的武功,稀松平常得很。”

皇甫星目光一转,朝那兄妹二人望去,见那秦玉龙二十三四岁,相貌十分俊雅,那秦畹凤十七八岁,是个端庄文秀的姑娘,兄妹二人也在打量自己,脸上同有迷惘之色。

就在顾盼之间,他已想好了说词,道:“晚辈流浪江湖,只望拜一位明师,学几分武艺,闻得人言,靖州府有一位秦大侠,金沙掌登峰造极……”

秦白川微泛黄色的手掌一竖,震声笑道:“小兄弟夸奖了,老朽这几手外门功夫,不值识者一笑。”

那秦玉龙正欲斟酒,秦白川夺过酒壶,顺势朝前一倾,皇甫星把酒杯端起,见那酒壶来势有异,忙将酒杯放下,仅以双手扶住杯缘,以示敬意。

秦白川本想借着敬酒,探探皇甫星的深浅,睹状之下,心中暗暗叫道:“小子好机警,深藏若虚,一点痕迹不露。”

那秦畹凤忽然面庞一转,向老父道:“爹,我瞧这位兄弟并无恶意,无量神君早晚就到,你何苦拖人下海,令他趟这浑水?”

这少女讲起话来落落大方,殊无小儿女态,但秦白川笑道:“畹儿走眼啦!这位小哥穿着虽然寒酸,但他举手迈足都有尺度,单是武功高强之士,还教不出这等子弟哩!”

秦氏兄妹闻言,重向皇甫星望去,但见这少年十六七岁,身形是个伟岸的架式,黑黑脸膛,方面大耳,鼻梁挺直,浓眉入鬓,虽然相貌堂堂,却无奇特之处,眼神澄澈,亦不似内家高手的模样,不禁同是暗暗称奇,不知所谓尺度是指的什么?

皇甫星见三人的目光全在自己脸上打转,心下感到窘困,忙再抱拳道:“适才老员外提到神旗帮,但不知是怎样的一个帮会?”

秦白川冷哼一声,忿然道:“神旗帮么,是个无恶不作的帮会,湖广一带,凡属奸邪之辈,八成是神旗帮的贼子!”

皇甫星暗忖:“此老果是嫉恶如仇。”他有心引开秦的注意,免得他盘察自己,接口问道:“那位姐姐说无量神君早晚就到,莫非也是神旗帮的人物么?”

秦白川见闻广博,经验老到,明知皇甫星东扯西拉,是在拖延时间,无奈生来性烈,听人提到心头厌恶的人,打不着时骂也要骂几声,这时双目一瞪,敞声道:“无量神君么!是个……”

忽听门外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是一位有债必索,有仇必报,无容人之量的神君。”

说话间,厅门一开而闭,烛光摇晃下,一个剑眉斜飞,星目电闪,貌相俊美,但却满面带煞的白衫少年,蓦地在厅中出现,负手卓立,与皇甫星相距不过咫尺!

皇甫星心神一凛,虽见其来得突兀,但知定非无量神君本人,不禁目光一抬,朝他仔细打量一眼。

这白衫少年也不过二十左右,立在席前游目四顾,口角挂着一丝冷笑,傲气横溢,令人难以忍受,外面大风大雪,他那白绸长衫上点滴雪花不见。

秦白川久走江湖,一眼之下,已知来者不善,这时双手按住桌缘,慢吞吞地离座而起,道:“阁下怎样称呼?此来寒舍,是否领了无量神君之命?”

只听那白衫少年冷冷道:“我叫谷世表,神君是我的师尊,你们干干脆脆一齐动手,谁能逃出厅门,公子爷算他命大,从此再不找他。”

皇甫星暗想:此人好生狂妄!索兴端坐不起,道:“在下久闻无量神君的大名,外边风雪甚大,朋友何不将令师请进屋来,在下也好瞻仰瞻仰令师的丰采。”

那谷世表双眉一剔,目中两道冷电斜斜睨视,哂然道:“看不出来,你倒是个厉害角色。”他冷冷一笑道:“神君远在千里之外,你放胆动手便了。”

皇甫星闻言一怔,暗忖:“事情大出母亲的预料,这却如何是好?”

他一时无计,目光一转,故意朝秦白川望去,果然众人的目光,随即都向秦白川投去。

只见秦白川将头一昂,手捋银须,哈哈一阵狂笑,洪亮的笑声仿佛鸣金碎玉,震得烛光摇曳,梁上积尘簌簌而下。

那谷世表勃然大怒,道:“老匹夫死在临头,装腔作势救不了命。”

秦氏兄妹见他出言不逊,面上齐泛怒容,兄妹二人站立老父身旁,提防对方猝然出手,几名原在厅中侍候的健仆,却已悄悄地溜了出去。

秦白川笑声一息,脸上忽然透出一股甚为古怪的神态,朝那谷世表道:“皇天有眼,要让老夫出一口鸟气,你若自信必胜,那就劳驾稍待一时。”也不管他等是不等,秦白川面庞一扭,朝皇甫星肃然说道:“这位小哥,你赶紧讲实话,来到这里为了何事?”

这一忽工夫,皇甫星业已转了百十个念头,衡量眼前的情势,觉得母亲的安排已难奏效,但那谷世表虽然年轻,瞧那来势,自己和秦白川父子,显然都不是他的敌手,必须另谋良策,否则自己和秦家一门,势难逃出姓谷的毒手。

他年纪虽幼,却是智勇双全,否则他那寡母岂能对他抱着偌大的期望?这时事迫眉睫,脑中急谋对策,只因他向来是个孝子,念头几转,决定还是先弄明自母亲的意向,然后再作决定。

想得虽多,时间却只一瞬,心意既定,顿时从容离座,掏出怀中的书信,揭开封皮,闪目望去。

只见信笺上写道:“落霞山庄华门文氏顿首,谨拜上无量神君李公阁下:北溟一别,匆匆十载……”他心中想道:原来无量神君姓李。

继续看去,见那信上写道:“昔曹州构隙,曲在李公,斯时群豪,有目共睹,事涉先夫,亦为众所周知……”

他心头大疑,暗道:不知怎样结的仇怨,何以又牵涉到爹爹的头上?

但见那笺上写道:“窃思恩仇了了,系于一念,杀戮相循,伊于胡底?文氏不敏,未敢坐视,倘蒙明察,千金一诺,则一载之后,重五之日,再聚当时诸公,煮酒论剑,以申前议……”

皇甫星大吃一惊,暗暗叫道:“原来娘向无量神君叫阵,要亲自出手,了断这场恩怨!”

这内中尚有许多细节,一时参详不透,大敌当前,无暇多想,双手一揉一搓,那封书信顿时成了一片齑粉!
meiguo.com 发布人签名/座右铭这家伙浪费了“黄金广告位”,啥也没签!
大家都在看
回复/评论列表
默认   热门   正序   倒序
dreamer
2F
dreamer Lv0
第二章趁火打劫

众人见皇甫星忽然取出一封书信观看,心头俱已生疑,但他看得极快,转眼之间,便将一封短笺看完,连同封皮搓得粉碎,那谷世表口齿一启,犹未讲出话来。

皇甫星心念电转,忖道:“娘含辛茹苦,教诲我十年,为的是什么?这谷世表也不过是李某的弟子,我连他都挡不住,还说什么为父报仇,拯救武林苍生!”

心念一决,他不答秦白川的问话,却转向谷世表,漠然道:“这位谷朋友,你单枪匹马,千里寻仇,令师的武功谅必都学会了?”

谷世表受乃师熏陶,养成一付目中无人的性子,略受挑激,顿时勃然大怒,竖眉张口,厉声道:“无知小辈!你亮兵器动手,抵得住谷少爷五十招,你家谷少爷拍拍大腿走路!”

皇甫星敞声叫道:“好啊!”回手抄起桌下的布卷,抽出一根未曾开刃,粗得扎眼的铁剑。

他这铁剑宽达两寸,厚度足有八分,乌漆墨黑,看不出是铁是钢。

谷世表眉头一皱,胸间气撞,冷冷哼了半声,一掌兜胸击去。

皇甫星暗暗想道:“好无礼的野人!”龙行虎步,一剑横扫,“刷!”的一声平扫过去。

这一剑看来甚慢,其实快至极端,乌光一闪,一股凌厉无比的剑气,霍地袭到了谷世表胸前。

谷世表果真厉害,身形微侧,顿时避过了这一剑,左手一探,猛夺剑柄,右掌电掣,欻然进击,右腿翘处,径踢皇甫星的丹田,一招三式,锋锐狠辣至极!

秦氏父子袖手旁观,同是心中一寒。

皇甫星的武功十分特别,他练得极少,可是学得极多,一招之下,他瞧出了敌手的厉害,知道强弱悬殊,这五十招斗满之望甚微。

只见他铁剑一竖,身形猛然一旋,这一招剑随身走,攻不似攻,守不像守,却将谷世表那既毒又狠的一招,轻轻巧巧地化解过去。

谷世表脱口叫道:“嘿!内家功力,外门招式,小子有点邪门!”

说话中,身形电掣,一口气攻了八掌,记记都是杀手,狠辣异常!

皇甫星铁剑翻飞,招招将这八掌抵挡过去,那刷刷之声重叠不断,汇成一片风涛之声,声势倒也吓人。

秦白川一旁观战,心中暗暗奇道:“这是什么剑法?看来堂堂正正,平平实实……”

他是北溟会上的人物,各门各派的看家本领他都见过,皇甫星这套剑法,他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但觉气势夺人,威仪不凡,却不知其故安在?

高手搏击,往来何等快捷!眨眼功夫,谷世表一连八掌,皇甫星虽是一一应付过去,却已落了下风,几无还手之力。

忽听秦白川大喝道:“谷世表住手!”

这一喝,声震屋瓦,仿佛晴天霹雳,谷世表飘身后退,怒声道:“老匹夫,教你们一齐上,你偏扭扭捏捏,若有后事,赶紧交待,否则公子爷不客气了。”

秦白川嘿嘿冷笑道:“小贼别急,老夫今夜教你死无葬身之地!”转面朝皇甫星厉声道:“小朋友,不管你来历如何,要找姓谷的小贼晦气,你到门外候着,秦某家中容不得你!”

他讲得声色俱厉,皇甫星先是一怔,继而想道:“我明是为他助拳,他却恶言相向,此事大违常情。”转念之下,退向一旁站定,笑道:“老员外教那位少爷死无葬身之地,在下候在门外,岂不空等一场?”

谷世表闻言大怒,狞笑道:“小儿贫口薄舌,公子爷先教你识得厉害!”他侧身上步,一掌劈了过去。

秦白川猛一蹬腿,踢得酒桌离地而起,朝谷世表迎面飞去。

谷世表怒气如涛,劈空一掌,将那张红木方桌连同桌上的杯盘碗盏震得支离破碎,四散狂飞!

众人见这一掌威力如此强大,心头无不凛然,谷世表却双臂一分,朝皇甫星与秦白川同时袭去。

皇甫星暗暗想道:“我先瞧瞧这位老英雄的手段。”他双足微起,斜斜飘出数尺,闪过了这一击。

只见秦白川身子一侧,双掌猛地一拍,“锵!”地一声脆响,宛似两块金牌撞在一起。

谷世表哂然一哼,左手骈指如戟,直取秦白川的双目,右掌一探,蓦地探入了他的怀里。

秦白川的金沙掌登峰造极,动手之间,双掌通体金黄,闪闪生光,一见敌人掌指齐到,玄奥难测,顿时施展一招“浪搏江礁”,忽地砸了过去。

这一招“浪搏江礁”手法,虽然平淡,却是秦白川毕身功力所聚,谷世表哪肯容他击上,身形一晃,斜斜飘退了数尺。

皇甫星暗暗想道:“金沙掌练到这等境界,非同小可!”忽听秦白川厉声吼道:“秦通纵火!龙儿、畹儿抄家伙上!”皇甫星与交战中的谷世表听到纵火,心中方自一惊,秦氏兄妹已抽出兵刃朝谷世表猛然扑去。

只听大厅前后左右“蓬!蓬!”之声大作,刹那之间,众人鼻中闻到了一阵强烈的硫磺气味。

谷世表惊怒交迸,狞声骂道:“老匹夫该死!”他双掌电掣,杀手连施,展眼之间,秦氏兄妹危机迭起,险象环生,岌岌可危!

皇甫星暗暗心惊,形势危急,不及细思,仗剑杀了上去,与秦白川一左一右,挡住谷世表的正面。

那蓬蓬之声未绝,厅外已有火光映进,火势奇烈,一会工夫,火光通天,“剥剥”之声大起!

原来秦白川知道大祸将临,束手待毙实不甘心,因之早在大厅四外,遍埋了火药,只待无量神君一到,他号令一下,埋伏在外的家人立即点燃引线,纵火自焚。

他久知无量神君的厉害,等闲的火困他不住,为了免其疑心,连他自己的一儿一女也不走避,决定老少三人与无量神君同归于尽,岂料无量神君未到,却搭上了皇甫星一命。

这玉石俱焚之计,当真厉害,顷刻之间,大厅已为烈火包围,凛冽的朔风,助长火势,片刻不到,秦家偌大的宅第已成一片火海。

这时烈焰怒卷,火光直冲霄汉,街上锣声乱响,大厅内却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惨不忍睹的血战。

激战中,谷世表连施杀手,意欲速战速决,早早脱身,三五招下,秦氏父子已连连遇险,陷于死亡边缘。

皇甫星见势危急,倏地大喝一声,倾力劈出一剑!

这一剑又疾又劲,宛如迅雷疾电,剑气四迸,嘶嘶作响。

谷世表瞿然一惊,忖道:“这小子的内功并不弱于自己。”

他虽狂傲,却不呆笨,知道皇甫星也是高人子弟,有他在内,势难一举歼敌。烈火惊心,他不禁萌出退志,双掌环击,迫得四人纷纷后退,倏地双足猛蹬,激射而起,直向梁上跃去。

谁料秦白川反客为主,竟不容其脱身,猛地一跃,抡手一掌击去。

谷世表怒不可遏,半空中吸气含胸,身子倏地倒转过来,右手划了半个圆圈,以泰山压顶之势,猛向秦白川头顶击下。

皇甫星暗暗叫道:“也罢!也罢!”他快若劲矢离弦,直对谷世表射去,唰的一声,斗然劈出一剑!

此时厅内火气腾腾,浓烟四布,又闷又热,一片混沌,那火烧房屋的毕剥声响,令人听了心惊肉跳。谷世表心神不宁,跃起半空,终于被迫落下来。

三人由半空坠下,瞬眼又恶斗起来,秦氏兄妹上前助战,岂料三人愈斗愈疾,兄妹二人竟然插不上手!

皇甫星的剑法总共一十六招,大开大合,平平实实,但他剑上的功力深厚圆浑,急切之间,谷世表实也奈何不得。

然而,秦白川却己招架不住。生死关头,谷世表施展出师门绝艺,“九辟神掌”如海潮澎湃,掌掌倾注真力,锐不可挡,秦白川舍命相拼,力图同归于尽,无奈强弱悬殊,左支右绌,始终难挽颓势。

在这生死俄顷,性命攸关之际,皇甫星的脑海内,忽然想起独处深山的母亲。

他心中叫道:“一事未成,就此死去,太对不起娘了。”转念间,他奋起神威,猛喝一声,剑上威力大盛,乌光闪掣,连连进击,气势夺人!

谷世表急怒交迸,眼见大火已经烧进厅内,再不遁走,势必葬身火窟,于是连连疾攻,引开皇甫星的剑势,右掌电激风扬,猛朝秦白川击去!

皇甫星凛然一惊,瞧那掌势,知道秦白川万难躲过,暗想我来此志在报恩,岂能眼看他丧命?

这念头似闪电一般掠过,回剑救援已是不及。千钧一发之际,他左肩一侧,朝着谷世表的手臂猛地撞去。

这一着奋不顾身,大出谷世表的意料。仓促中,他舍去秦白川不追,反手一挥,蓬的一声。一掌击在皇甫星的肩上,打得他咬牙一哼,一跤摔出八尺,在地上连滚几滚。

秦白川目眦欲裂,厉吼道:“老夫与你拼了!”双臂一张,猛然扑了上去。

谷世表见他状似疯狂,张臂抱了过来,不禁心胆一寒,只怕被他抱住脱身不易,急忙纵开一步,口中一声长啸,双足一蹬,冲天而起。

此时厅内四壁通红,火光耀目,秦白川一扑落空,向前窜了几步,待得身形稳住,谷世表早已一跃四丈,击穿屋顶飞射出去。

这都是瞬息间的事,皇甫星人刚站起,衣服已经着火,忙又扑倒在地,滚了几滚,将火压灭,二次站起,谷世表的长啸声已在百丈之外了。

皇甫星心思敏捷,超过常人,一瞧四面全是烈火,大厅已无出路,想也不想,扔下铁剑,一把抓了秦玉龙的双腿,抡了一圈,奋起平生之力,朝着屋顶上的破洞扔了上去!

秦玉龙未曾防到他这一手,待得惊觉,身子已经飞起,急忙叫道,“皇甫小侠……”双手一捞,抱住了屋梁。

皇甫星见这厅堂甚高,料想秦氏兄妹纵跃不上,扔出秦玉龙后,转而来抓秦畹凤的双足。

秦畹凤吓了一跳,急向老父身后奔去,叫道:“爹!”

秦白川先是一怔,随即会过意来,拉住皇甫星的手臂,直向大厅一角奔去,口中道:“小兄弟随老朽来。”

皇甫星急声叫道:“老前辈,小子的剑……”

秦畹凤闻言,急忙拾起地上的铁剑,秦玉龙跃下地来,只妹二人跟随在后。

大厅四面乃是砖砌的墙壁,烈火犹未烧透,秦白川奔到壁旁,双掌猛地一推,只听哗啦一声,墙壁被击塌一片,秦白川拉住皇甫星的手腕,低头钻了进去。

皇甫星见墙壁是夹层,心中恍然大悟,暗想:“难怪他们镇定得很,原来早已安排退路,我倒是白担惊了。”

夹壁内炙热难当,宛如一座火炉,四人侧着身子鱼贯而行,走不几步,全是汗流浃背,窒息难耐,一个个张口喘气,昏昏欲倒。

秦畹凤首先支持不住,手足一软,所执的兵器掉落在地,皇甫星急忙抓住她的一只手腕,秦玉龙拾起铁剑,伸手将她搀住,如此走了丈许,秦白川停步弯腰,摸着一块石板,使尽气力,将石板揭了开来。

石板之下是个洞穴,秦白川当先跃下,摸着火摺一晃,点燃了一根火把。

三人随后跃下,立即感到清凉无比,舒适之极。皇甫星一看,原来是个宽广的地窖,对面有一扇门户,不知通向何处?

秦白川将门启开,手执火把在前领路,三人跟随在后,默默而行。

地窖门外是一条狭窄的甬道,走不多远,即有一重门户,门上本来有锁,不过却已取下扔在一旁。

行走间,忽听秦白川恨声说:“咳!可惜!可惜!”

秦畹凤拭去脸上的汗水,道:“爹,什么可惜?”

秦白川道:“可惜没有烧死那小贼!”

秦畹凤道:“我以为爹爹可惜房屋。”

顿了一顿,她又道:“不知祖母那边会不会出岔子?”

秦白川道:“想必不会,嘿!小贼的武功如此厉害,那老贼一定比十年前更高明了。”

说话中,甬道的地势越来越高,忽然到了尽头,皇甫星仰面一望,头顶有一扇天窗,窗门尘封,似是多年未曾开过。

秦白川将火把插在壁上,凝神听了片刻,然后拔开栓塞,将天窗拉下,天窗上覆盖着一块厚重的石板,他托住石板移向一旁,一片红光顿时照射进来。

灭了火把,秦白川当先跃出地道,皇甫星双足一垫,正待随后纵起,突然感到左肩剧痛,脑中一阵昏眩,几乎摔倒在地。

秦氏兄妹双双将他扶住,秦白川俯下头来,惶声问道:“老弟伤势怎样?”

谷世表一掌击在皇甫星肩上。他摔了一跤,随即跃起,抓住秦玉龙朝屋顶扔去,当时火势猛恶,情况危急,秦白川等见他无恙,也就忘了探问,此刻想起,父子三人全部惶急异常,心头惴惴不安。

皇甫星定了定神,提起一口真气在体内流转一周,感到伤处疼痛稍减,笑道:“谷世表忙着逃命,仓促变招,两成力道也未用上,可惜我当时忘了调息运气……”

秦畹凤满面焦急之色,道:“不知那厮掌上有毒没有?”

皇甫星笑道:“未曾听说‘九辟神掌’有毒。”他足下一垫,轻轻跃了出去。

这甬道出口在秦家后园的围墙之下,皇甫星才出地面,顿时感到炎热如焚,转脸望去,秦府的广厦高堂已付之一炬,大火纵能扑灭,也是一片焦土了。

秦白川乃是豪侠之士,身外之物毫不放在心上,一待三人跃出甬道,立即盖上石板,朝皇甫星招一招手,纵身翻出墙外。

他对皇甫星既感且佩,虽不表露于言辞,但是另有一种意味,使皇甫星感到异样亲切。

墙外是一条窄巷,宽不过四尺,两旁都是人家的后院,四人默然疾走,耳听前街人声鼎沸,想必还有人在救火。

此时风雪已住,满天火光映得雪地闪闪生辉,倏地,巷口闪出三条大汉,昂首向天,一言不发,阻住了众人的去路。

秦白川久走江湖,饱经风浪,睹状之下,立知三人蓄意不善,当下刹住脚步,睐目望去,只见居中一人头戴皮帽,身穿团花皮袍,颔下蓄着一部虬髯,目光阴沉,一脸冷笑,瞧那神情,似是三人中的首领,于是迈上一步,道:“各位拦住去路,不知有何见教?”

只见居中那人干笑一声,道:“不才姓柯名泰,有个绰号叫做‘血煞追魂’,秦老员外是缙绅之流,当然不识在下啰!”

秦白川暗暗一惊,佯笑一声,道:“原来是柯大堂主,老朽有眼不识泰山,罪过罪过!”他双眉一耸,语带讥哂道:“柯堂主敢是领了谷公子之命,特来捉拿老朽么?”

“血煞追魂”柯泰嘿嘿冷笑,道:“老员外好利嘴,柯某是神旗帮的属下,靖州分堂的堂主,不受外人之命。”他语音一顿,脸上露出一片诡谲的笑意,道:“不过,无量神君是咱们白老帮主的至交好友,靖州是柯某的领地,职责攸关,却也不便袖手。”

皇甫星暗暗忖道:“这柯泰言辞闪烁,目光不定,只怕心怀鬼胎,另有图谋。”

秦白川沉声一哼,怒道:“神旗帮的臭贼,果然不是好东西!”

忽听左边那青袍汉子怒喝道:“秦老儿!得罪了神旗帮的英雄,天下虽大,却无你容身之地哩!”

秦白川“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唾沫,骂道:“英雄豪杰已死光了,剩下你们这批臭贼,也敢自称英雄?”

“血煞追魂”柯泰怒气潮涌,刹那之间,一对手掌殷红似血,与秦白川那双金掌相较,更为诡异惊人!

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皇甫星倏地将手一伸,拉住秦白川的膀臂,道:“老前辈且慢。”

秦白川积忿在胸,按捺不住,道:“老弟台请便,这批狗贼做尽了坏事,秦某早已看不顺眼……”

忽见人影一晃,“血煞追魂”柯泰倏地闪到近处,一掌袭了过来。

秦白川举掌一挥,硬接了这一招。

双掌一接,噗的一声,如击败革,秦白川稳立未动,“血煞追魂”柯泰却猛地后退一步。

秦白川不是无名小卒,与谷世表相较瞠乎其后,对付一个分堂堂主,却还绰绰有余,此时一招占了上风,立即挺身而上,招招进迫,猛攻不已,“血煞追魂”柯泰连连后退,两人不觉打出了窄巷。

皇甫星将铁剑隐在背后,打算先将另外两个男子制住,岂料两人拔脚就走,那青袍男子自囊中摸出一物,抖手向地上掷去。

他目光敏锐,一眼瞥去,看出是个信炮,心头一动,立即笑声叫道:“两位慢打,小可有几句话讲。”肩头一晃,闪入柯秦两人之间。

“血煞追魂”柯泰本有企图,再瞧难以获胜,于是顺水推舟,跃退一步,道:“这位小兄弟有何高见?”

皇甫星目光一瞥,见那青袍男子已将信炮揣入囊内,心中暗想:“神旗帮势力庞大,党羽众多,今夜若不做得干干净净,秦家老少固是无法安居,我也休想在江湖上走动。”

他念头转得急快,微微一顿,心意已定,笑道:“秦老前辈的金砂掌碎石开碑,柯堂主的朱砂掌,中人必死,两位的功夫半斤八两,旗鼓相当,这场架打下去,难免两败俱伤,谁也讨不了好处。”

“血煞追魂”柯泰哈哈一笑,道:“小兄弟年纪虽幼,眼力倒是不差。”

秦白川一旁哼了一声,皇甫星置若罔闻,笑道:“靖州是柯堂主辖下,秦老英雄则是靖州的富绅。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两位是好邻居,何必结这梁子?”

“血煞追魂”柯泰道:“好哇!柯某也有这个想法,秦老英雄不识好歹,柯某就爱莫能助了。”

秦白川听到这里,也悟出柯泰另有图谋,暗忖:“好狗贼,原来你趁火打劫,想讹秦某的银子,秦某是什么人,虽有金银,也不便宜你们这批臭贼。”转念之下,不怒反笑道:“原来柯堂主一片好心,秦白川鲁莽了。”他抱拳一礼,道:“你我交个朋友,后会有期。”说完,秦白川昂然走去。

“血煞追魂”柯泰先是一怔,随即满面狞笑,叫道:“秦员外,你的太夫人若在城内,可得千万小心,别让谷公子发觉了。”

秦白川心头一震,猛地回过身来,双眼之内杀机毕露,缓步朝着柯泰走去。

“血煞追魂”柯泰知他要猝起发难,心头亦自惴惴,这时双掌贯劲,蓄势待敌,口中冷冷道:“不才听得手下来报,秦家的太夫人看透世情,已在白云观出家。”说到此处,柯泰倏地顿住,脸上尽是得意的狞笑。

秦白川闻言,气得须发怒张,手足发抖,切齿道:“奸贼子!奸贼子!”一时彷徨无计,不敢率尔动手。

那秦玉龙面色如土,迈上一步,道:“柯堂主,你也是成名的英雄,我那祖母年过七旬,又不会武功,你将她怎样了?”

“血煞追魂”柯泰哈哈大笑,道:“并未怎样啊!我见令尊也是武林一脉,只恐有人伤到你那祖母,特地将她搬了一个地点,派了几名兄弟在一旁照料。”

忽听秦白川厉声道:“姓柯的,照直讲,一万两万秦某给你,再多可就办不到了。”

“血煞追魂”柯泰大拇指一竖,道:“老员外爽快!”柯泰转面朝那青袍男子道:“秦老员外赏白银两万给兄弟们过年,明日按例分派,我分文不取!”

那青袍男子朝秦白川抱拳一礼,道:“多谢老员外厚赐。”

皇甫星暗暗气恼,事关秦母的性命,哪敢冒然插嘴,但听那青袍男子又道:“太夫人十分悬念孙女,要在下将畹凤小姐领去,小住数日,老员外再到敝堂接人。”

皇甫星虽然聪明,对于男女之事却不太懂,只道他们银子尚未到手,要以秦畹凤为人质,秦白川却已听出弦外之音,知道柯泰对自己的女儿存了非份之心,霎时气得手足冰凉,牙关挫得格格乱响。

“血煞追魂”柯泰洪声一笑,道:“老员外放心,畹凤姑娘是名门闺秀,不才负责,绝无人伤她一根汗毛。”说罢眉花眼笑,转面朝秦畹凤望去。

秦白川是姜桂之性,明知老母的性命堪虞,无奈激忿填膺,怒气难抑,忍了又忍,终想杀掉这三人,再去搭救母亲。

皇甫星眼观六路,瞧他跃跃欲动,急忙叫道:“老前辈,那地窖中金银珠宝无数,练武的人,钱财算得什么,你何不先将银子交给柯堂主,余下的事慢慢商议。”

秦白川闻言一怔,想道:“地窖中何来金银珠宝,这……”

倏地心头一动,明白了他的意思,将手一挥,道:“柯堂主,随着秦某来。”他反身奔入巷内。

“血煞追魂”柯泰顿了一顿,只怕秦白川有诈,旋又想道:“秦老儿虽然扎手,三个雏儿强不到哪里,以三对四,纵然不胜,脱身谅还可以。”

他小觑了皇甫星,财帛动心之下,一见秦白川等奔入了巷内,忙也将手一挥,率领二人紧追下去。

此时天已四更,秦宅的屋宇已被烧尽,大火一熄,天空一片阴霾,前面街上已阒无人声,这窄巷之内更显得分外阴沉。

秦白川急怒交加,性子忽然暴躁起来,奔到窄巷深处,猛一回身,一掌向柯泰击去。

“血煞追魂”柯泰见他果然变卦,不禁勃然大怒,身形一侧,还击一掌,厉声道:“秦老儿!老婆子的性命不要了?”

皇甫星一见秦白川动手,贴着墙壁一闪,霎时阻断了敌人的归路,铁剑一挥,横扫过去。

他这剑法何等威猛,静夜之中,只听唰的一声锐啸,众人的耳膜同是一震,那两个男子刚刚回过身来,仓促之际,吓得齐声惊叫,两人都是猛地往后一跳,几乎撞到柯泰背上。

皇甫星一剑挥出,忽感左肩痛入骨髓,手中一慢,已被二人脱出剑外,眼看二人都在撩衣衫拉兵刃,顿时咬紧牙关,又是一剑劈去。

这二人同是神旗帮靖州分堂的属下,两人生平几曾见过如此凌厉的剑势?心胆欲裂之下,又是齐声惊叫,各自往一旁扑去。

“血煞追魂”柯泰终是一方首脑,这时与秦白川相斗正急,无暇回顾,但知身后变起非常,情况危急,百忙中怒声吼道:“放起讯号!”

皇甫星早已防到这着,一剑劈空,见那青袍男子在墙上一扑。正向自己身后窜去,当即健腕一沉,铁剑剑柄猛地向他“中鬲”穴上撞去。

他这铁剑通体乌黑,剑柄剑身浑然一体,这一撞去势极快,那铁柄敲在青袍男子腰后,击得他哎哟一声,仆地摔了下去。

皇甫星一击得手,立即振腕抡剑,朝左边那男子当头劈下,那人方自抽出一条钢鞭,百忙中举鞭一格,硬架住皇甫里这一剑。

但听“铿!”的一响,火花飞溅!

皇甫星初出江湖,心肠尚软,半途中手腕一翻,平着剑身拍下。即便如此,依旧将那男子的钢鞭齐中击断,一剑拍在他的背上,打得他仆地不起。

这三招两式不过转眼工夫,“血煞追魂”柯泰听声辨形,吓得冷汗一炸,腹背受敌之下,哪敢恋战?双足猛地一蹬,朝左边墙头跃去。

就在此时,远处有人唤道:“柯老弟——”这声音嘶哑低沉,听来距离甚远,皇甫星却凛然一惊,飞身而起,剑柄一摆,陡地击在柯泰“关元”穴上,口中沉声道:“来的这人武功高强,晚辈将他引走,老员外设法救人!”

他顺手接住柯泰的身子,朝墙后扔去。

皇甫星心思敏捷,行事沉稳有力,秦白川虽然年过半百,却不由自主地听他指挥,抓起地上另外两人,纵身跃向墙后。

皇甫星见秦氏兄妹站着未动,不禁惶急道:“两位快退!”

他伸手去拿秦畹凤的玉臂,秦畹凤心头一慌,忙向墙后纵去。

秦氏兄妹刚刚躲起,巷口已传来一声嘶哑的喝问:“什么人?”

皇甫星暗忖:“来得好快!”他扭头望去,两条黑影风驰电掣而来,身形貌相全都看不清楚,急忙扭转回身,撒开大步狂奔而去。

那两人奔入窄巷,见皇甫星起步之际,快似脱弦之箭,不由暗暗称奇,只听那嘶哑的嗓子喝了一个“追”字,余音未了,三条人影已经疾掠而过,消失在窄巷尽头。
 0   2005-07-10 03:36:20  回复
dreamer
3F
dreamer Lv0
第三章遍地荆棘

雪地里,三条人影贴地飞驰,一会工夫,相继跃出了城外。

皇甫星在前疾奔,一面倾听身后的动静,发觉十余丈后跟有一人,此人落足轻微,声息难闻,再后十余丈处,却有一阵沙沙声响。

他暗暗想道:“这两人武功颇有高下,以一敌二,我定然抵挡不住,不如先丢掉一个,然后相机行事,他二人追我不上,我虽疲惫,他们也轻松不了。”心念一决,顿时调匀体内的真气,展尽轻功,一直往前奔去。

后面追的二人果是一前一后,时间一久,最后那人越掉越远,终于气息粗重,落足拖重,举步之间,地上积雪四溅,再奔一程,已被皇甫星丢得踪影不见。

此时天将破晓,雪野沉静,四顾茫茫,皇甫星拖着身后那人,已经奔离靖州五十余里。

那人紧追不舍,无奈两人脚程不相上下,虽未落后,却也无法赶上,半途而废,又感到心有不甘。心烦意乱之下,那人不禁怒哼一声,猛力一阵急窜,霎时衣襟风响,嗖嗖不断,居然赶上了五六丈远。

皇甫星大吃一惊,衡量情势,知道难以摆脱此人,只得将心一横,转身立定,横剑待敌。

那人一掠而至,发觉皇甫星仅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不禁大感意外,怔立当地,惊疑不止。

皇甫星打量那人,见是一个貌相阴鸷的蓝袍老者,一对鹰目由自己脸上移到剑上,又从剑上移到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不觉敞声一笑,道:“这位朋友,大好的新年不过,穷追小可干嘛?”

那蓝袍老者本在暗暗调息,闻言之下,只得开口道:“你鬼鬼祟祟,见人就逃,定是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家老爷遇上,哪有不管之理?”

两人这一讲话,霎时胸前起伏如浪,同时微微喘息起来。

皇甫星成竹在胸,故意“哦”了一声,道:“我以为阁下是神旗帮的匪类,原来是一位老爷,得罪得罪。”双手一拱,行了一礼。

但听那蓝袍老者怒声道:“小子瞎了眼睛,你家老爷姓赵,正是神旗帮的护法。”

皇甫星浓眉一皱,道:“原来是赵老护法,后面一位是谁,怎地尚未赶来?”

那蓝袍老者哂然道:“小子刁滑得很,后边那位姓林,是神旗帮的香主,赵老爷这就赶回总堂过年,小子是何来历,说得清楚明白,你老爷带你去拜见帮主,包你富贵无极。”

皇甫星所练的内功心法,为各派内家心法中的翘楚,特异之处甚多,这时一面调理真气,一面含笑道:“阁下苦苦追赶,原来是邀请小可入伙,但不知是香主大还是护法大,比起那柯大堂主如何?”

那蓝袍老者傲然一笑,道:“帮主之下数到总堂堂主,香主在总堂堂主辖下,地方分堂位卑职小,不过油水很肥,护法老爷直属帮主,地位超然,不受旁人指挥,小子的师父是谁?这把铁剑古怪得很。”

皇甫星微微一笑,不答所问,道:“神旗帮内共有多少护法?”

那蓝袍老者哈哈笑道:“不多不少,整整三十个,赵老爷是开国元勋,久随帮主,算是亲信之一。”此人声音嘶哑,中气充沛,敞声说笑,听来刺耳之极。

皇甫星暗暗心惊,忖道:“神旗帮当真势大,单是护法就有三十之多,这姓赵的自诩亲信,只怕武功还是次等的。”转念之下,故意含笑道:“小可身有要事,咱们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那蓝袍老者倏地震声狂笑,道:“小子!遇上就是有缘,别想再逃了!”晃身上前,一指戳去。

这一戳看来轻描淡写,其实罩定了皇甫星上身诸大死穴,蓄势不发,后招连绵,端的毒辣无比。

皇甫星惊怒交迸,铁剑一挥,反袭过去。

只听那蓝袍老者纵声一笑,身形晃处,掌中倏地多了一柄短剑,挫步旋身,寒芒闪闪,径削皇甫星的手腕。

一时间,惊芒电掣,乌光隐隐,刷刷之声不断,晓色朦胧中,两条人影交相盘旋,展开了一场惨烈的血战!

激战间,皇甫星左肩伤处疼痛刺骨,但他生性勇毅,那伤处虽然疼痛,还未损及功力,因而强忍痛楚,与蓝袍老者周旋,但瞧那老者左指右剑,招招狠毒,仿佛自己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非取自己的性命不可,不禁恼怒异常,喝道:“姓赵的!你如此见迫,为了什么?”

那蓝袍老者亦是暗暗心惊,他万料不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轻功既佳,内功剑法也是这等高强,但他自恃数十年的功力,心虽惊异,想来仍可获胜,闻言之下,扬声笑道:“顺我者生,逆我者死,小子赶快弃剑投降,赵老爷念在年幼,从轻发落。”

皇甫星暗自想道:“这班匪类恃强凌弱惯了,哪来的道理可讲?”

转念之下,知道若不取胜,万难脱身,于是安下心来对敌,寻找敌人的破绽。

须臾,阴沉沉的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

忽听那蓝袍老者厉声道:“小子,你的左臂怎样了?”他久战不胜,逐渐焦躁起来,怎奈皇甫星守得极严,任他的攻势如狂风骤雨,依然无懈可击。

皇甫星左肩一受震动立即剧痛难当,故在拼斗之际,左手紧抓腰带免其摆动。听他探询,佯笑道:“我这左手出则伤人,彼此无怨无仇,我不忍骤下毒手,但是你若不知进退,那也难说得很。”

蓝袍老者知他顺口胡诌,鼻中低沉一哼,剑势一紧,疾攻不已。

皇甫星忽感压力大增,不禁暗暗着急,只怕那姓林的香主赶到,那时以一敌二,定是有败无胜之局,心念一转,决定冒个大险,倾力一击。

说时迟,那时快,蓝袍老者短剑连挥,一连攻出九剑。

这九剑一气呵成,快得肉眼难辨。皇甫星存心露出破绽,铁剑左封右挡,看来已无还攻之力,足下顺水推舟,一连闪退九步!

那蓝袍老者睹状大喜,短剑一引,诱开皇甫星的铁剑,左手骈指如戟,猛地袭了过去!

这一指快如电光石火,正正戳在皇甫星的“乳根”穴上,他纵是铁打铜浇,势非倒下不可。谁料,皇甫星的身子不过颤了一颤,随即大喝一声,猛地一剑劈去!

此时两人相斗已逾百招,大雪纷飞,寒风刺骨,两人都打得非常艰苦,蓝袍老者急欲收功,这一指用了全力,岂料皇甫星非但不倒,反而挥剑劈来。老者情急之下,猛地一侧上身,匆匆一剑隔去。

皇甫星这倾力一剑,势若泰山压顶,只听一阵金铁交鸣,蓝袍老者的短剑已被砸飞,铁剑过处,自右肩而下,顿时被劈作了两半,鲜血四溅,惨不忍睹!

他初次杀人,心头激动不已,怔了一瞬,急忙退后几步,席地坐下,闭目运起功来。

原来他的父亲武功盖世,为当年侠义道的泰山北斗。北溟大会之前,眼看群邪势盛,大劫难逃,乃将毕生武学,融为十六招剑法,写作一本小册,连同这柄铁剑交在他的手里,以便自己死后,儿子能够承袭一点自己的武学。所以他的内功和剑法,得自乃父亲传。

他母亲原也是当年的顶尖高手,其后功力虽毁,一身武学犹在,但因她那门武功不宜男子习练,因此一切掌指拳剑俱未传给儿子,只让他专攻那十六招剑法。不过,所有易筋锻骨、疗伤解毒、穴道移位等上乘防身保命的功夫,却教得不厌其详,皇甫星也练得非常扎实。

话虽如此,那蓝袍老者一指戳到身上,也几乎将他体内的真气震散,加以狂奔之后,久战身疲,左肩伤势又痛,这时再也支持不住,就在风雪之下打坐练起功来。

行功一转,呼吸犹未调匀,雪野之上,忽然响起了一阵疾骤的马蹄之声!

张眼一看,好一辆华贵的马车,辕高八尺,通体漆成金黄,四匹黄骠宝马拖曳。那赶车的年约四旬,身穿貂皮短袄,头带银狐风帽,手执一根长达丈五、鹿皮编制的马鞭,富贵气焰,豪华模样,当真王侯不如。

他望了一眼,心中暗想:“这马车由南而北,想是正往靖州奔去,但不知……”

这马车快如飘风,眨眼到了数十丈外,忽听那赶车的道:“启禀小姐,有人……噫!是赵护法尸体!”嗤的一声,马车在雪地上擦了三丈多远,陡然停在皇甫星身前。

皇甫星仰头一望,不禁瞿然一惊,原来那赶车的一对眼珠精光熠熠,两边太阳穴坟起老高,一望而知,乃是内家高手,暗想有仆若此,主人可知,不由转眼朝车中望去。

车窗上帷幔深垂,不见人影,但听一个脆如银铃的声音道:“哪个赵护法?”

那赶车的扭头道:“赵戬。”

忽见窗幔一掀,露出一张云鬟高髻,美艳夺目的少女脸庞,另有一个身着红缎短袄的垂髻小婢,站在少女背后,高高掀着窗幔。

皇甫星眼前一亮,忖道:“原来是一个少女,想必身份尊贵,武功未必了得。”转念下,脑中倏地现出了秦畹凤的影子。

那少女探首窗外,瞥了雪地上的两片尸体一眼,美眸一转,再向席地而坐的皇甫星望去,顾盼从容,毫无惊异之状。

忽听车内那垂髻小婢道:“喂,是你劈了咱们这护法么?”

皇甫星看她才及豆蔻,天真未凿,十分惹人喜爱,不禁微微一笑,将头点了一点。

那垂髻小婢问道:“为了什么?”

皇甫星笑道:“我也不明白,他想杀我,我也只好杀他!”

忽听那美艳少女道:“敖三,将他那柄剑拿给我瞧瞧。”

那赶车的闻得吩咐,立即跃身下地,这一跃积雪不惊,毫无声息,真乃炉火纯青,轻功已臻绝顶。皇甫星早已看出此人厉害,当即一弹而起,凝神待敌。

但听那垂髻小婢叫道:“你乖乖的别还手,否则你吃不了兜着走啦!”

说话中,那赶车的业已一掠而至,伸手就抢铁剑,皇甫星岂肯束手,铁剑一抡,顺势削去,霎时,两人激斗起来。

那赶车的果真了得,右手忽击忽拿,招招不离皇甫星的穴脉,左手倏伸倏缩,下下硬夺铁剑,手法之玄奥快捷,竟不在那谷世表之下。

皇甫星暗暗焦急,想那马车快似风驰,这赶车的身手高强,自己奔驰力战之后,早已筋疲力竭,加以左肩受伤,不能动转,在这雪地旷野之中,逃不掉,打不赢,要不任人宰割,就只有血战身亡了。

他虽智勇兼备,无奈力不从心,寻思未了,那赶车的已是一指点到了他的腰际!

这一指来得突兀,化解闪避两皆不及,百忙中猛地一沉丹田真气,将腰间的穴道横移半寸。

那赶车的一指戳上,忽觉指尖一滑,弹了开去,不禁笑喝道:“小子有意思,这叫‘飞絮功’吧?”

皇甫星中了一指,痛得哼了一声,铁剑一紧,猛力攻了三招,那赶车的连连后闪,倒也不敢小觑。

他这剑法最是耗损功力,功力一尽,剑法形同虚设,重达五十二斤的铁剑,反而成了累赘,时时似要脱手飞去。

武功之道,难以勉强,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勉强又拆了二十余招,忽被那赶车的汉子扣住了右腕,顺手一抖,他浑身一颤,真气立散,胁下一麻,霎时被人点住穴道,摔倒在雪地之上。

赶车的汉子拿过铁剑递入车内,那美艳少女接去,反复看了半晌,忽然扣起两根纤纤玉指,在铁剑之上一弹,锵然作响,余音袅袅,美妙动人。

赶车的立在一旁,道:“这剑是玄铁混精钢铸成,宝刀宝剑无法削断,算是武林一宝。”

那美艳少女瞥了地上的皇甫星一眼,问赶车的道:“以前可曾有人用过这根兵刃?”

赶车的想了一想,摇头道:“成名的英雄,无人用过这柄铁剑。”言下之意,好似有名人物所使的兵器他全知晓。

那美艳少女转过面庞,朝皇甫星问道:“你是何人的弟子?”

皇甫星躺在地上,心头一股说不出的滋味,见她神色淡漠,也就淡淡地道:“家传的武功,未曾拜过师傅。”

那美艳少女道:“你武功不弱,应是名家之后,姓什么?令尊的大名如何称呼?”

皇甫星哪敢直言,但又不愿为先父取个假讳,当下含糊其辞,道:“敝姓皇甫,家父已经谢世多年,我已落到你们手内,先父的名讳不提也罢。”

那美艳少女黛眉微蹙,脸上顿现不悦之色,略一沉吟,即向赶车的敖三道:“搜一搜他的身上,若无可疑之处,废掉算了!”

这少女眉目如画,艳丽之极,那知心肠刚硬,视人命如草芥,与她那美若天仙的外貌毫不相衬。

赶车的闻言,立即走到皇甫星身边,搜索他的衣囊,皇甫星长叹一声,道:“不必搜了,没有可疑之处,你快点下手吧!”

那赶车的道:“由不得你。”便伸手去捏他的靴统。

皇甫星双目一闭,暗暗叹道:“唉!娘望子成龙,不料白白辛苦一场,虽说生死由命,我也死得太冤枉了!”

人在临死之际,头脑特别空灵,他忽然想到“丹火毒莲”,联想到母亲的那封书信,知道母亲是要借那毒莲的妙用,治愈内伤,恢复功力,再出江湖与群邪清算旧帐。想到这里,他突然深深懊悔,觉得自己不该与那姓赵的护法拼命,以致此时功力耗竭,枉送一条性命,连带母亲也要孤苦伶仃,老死荒山了。

他思潮起伏,暗暗悔恨,赶车的敖三已经搜遍他的衣履,除了一锭银子,正是身无长物。于是功凝右掌,要待拍将下去,忽然心意一动,拉开他的衣领,朝他左肩望去,目光落处,不禁惊声道:“启禀小姐,此人涂过易容药。”

美艳少女本已缩回车内,这时重又探首出来,凝目一望,发觉皇甫星虽是黑黑脸面,齐颈以下却肤光如玉,白皙异常,黑白相映,极为醒目。

皇甫星闭目等死,忽然被人发现秘密,睁眼一瞧,那敖三还在解脱自己的缚带,不禁羞怒交集,喝道:“我生来如此,大惊小怪岂不可笑!”

忽听那美艳少女道:“撩起衣袖瞧瞧。”

敖三勒起皇甫星的衣袖,见他双手虽黑,齐肘以上也是白皙如玉,似是从来未曾见过日光。

但听那美艳少女道:“这掌印断作九节,莫非是‘九辟神掌’所击?”

原来他左肩之上,赫然一个淡青的掌印,断断续续,恰是九节。

那敖三点了点头,问道:“小姐意下如何?”

美艳少女星目流盼,一时望望皇甫星白皙的身子,一时望望他淡黑的脸庞,好奇之心油然而生,道:“带回总堂仔细拷问。”说罢之后,身子隐入了车内。

敖三提起皇甫星跃上车座,将他放在身旁,抓起皮鞭凌空一挥,霎时蹄声震耳,马车如风而去。

这马车构造绝佳,敖三驾车之术高人一等,四匹黄骠马又久经训练,雪地飞驰,跑得平平稳稳,只是寒风凛冽,迎面扑来,仿佛钢刀刮骨,极难忍受。皇甫星穴道被制,无法运功御寒,片刻之后,脸上已毫无血色,四肢俱已僵硬。

但他并未闲着,倚在座上闭着双目,看来是在打盹,其实却在暗暗凝聚真气,冲撞那点闭的穴道。

风雪之下,忽有一个黑衣男子遥遥奔来,那人见到这部金黄色的马车,老远即避立道旁,抱拳叫道:“敖三哥新年好!”

那敖三高踞车上,眼皮亦未眨动一下,漠然道:“林香主好,赵护法在前面等你。”说话间,马车已经疾掠而过。

巳末午初,车入靖州城内,皇甫星被点的穴道也将冲撞开来,忽听那敖三口中低喝一声,马车已在一栋巨宅门前停下,随即响起一片请安问好、恭贺新禧之声。

皇甫星睁目一望,原来马车停在神旗帮靖州分堂的门外,门前站满了迎驾之人,每人都向那赶车的行礼,称他作“敖三爷”。

敖三双目炯炯,在众人脸上一扫,问道:“柯分堂主为何不见?”

只听一个青袍老者道:“回三爷的话,昨夜出了岔子,分堂主和两位管事失踪,一位赵老护法和一位林大香主适在本堂作客,如今也行踪不明。”

敖三沉着脸色哼了一声,那青袍老者接道:“堂内本来押着几名女犯,是城中秦白川的家小,昨夜一并丢了,此事已飞报总堂,恭请裁处。”

皇甫星听到这里,心头大感快慰,觉得自己虽然落入彼等手内,终算解了秦家一厄,对母亲交付的使命有了一个交待。

那敖三将手一摆,止住青袍老者再讲,扭头问道:“小姐可要下车进膳?”

只听美艳少女在车中道:“不用了,你快吃饭,早早赶路。”接驾之人闻得此言,立即有几人奔入屋内,那敖三忽然反手一指,戳在皇甫星的“中极”穴上,随即飘身落地,昂然走进门去。

皇甫星啼笑皆非,暗道:“罢了!罢了!这赶车的是个大行家,想在他的手边走脱,只怕比登天还难。”

原来他先被点的“天池”穴犹未撞开,敖三补上一指,又将他的“中极”穴闭住,看来是早已防到他会自解穴道了。

须臾,门内奔出三人,每人手上捧着一个朱漆食盒,那垂髻小婢启开车门将食盒接去,皇甫星折腾一夜,早已饥肠辘辘,瞧入眼内,口中直咽唾沫。

这马车停在街旁,皇甫星目光转动,东张西望,只想再见秦氏父子一眼,但这靖州分堂虽在大街之上,无事之人均须绕道而行,本来靖州城的商贾富户,照例于大年初一前来拜年送礼,因这马车路过,也都接着通知改在明日,皇甫星望了半晌,始终不见一条人影。

须臾,那敖三前呼后拥,由门内走了出来,行至车旁,向窗内低声讲了一阵,但听那美艳少女在车中道:“待我想一想再说。”

那敖三武功之高,殊非寻常的江湖人物可比,对这少女却恭顺异常,闻言后低诺一声,飘身上座,朝众人微一摆手,立即驱车前进。

过了片刻,马车驰出靖州城的北门,忽听车内响起弹指之声,道:“你将那人提进车内,我有话问他。”

敖三一听,急忙将车刹住,提起皇甫星跃下车座,那垂髻小婢已将车门启开,敖三将皇甫星塞入车厢,道:“这少年门道很多,小姐防他一手。”

那美艳少女冷然一哂,垂髻小婢阖上车门,放下帷幔,车声辚辚,又已进发。

皇甫星背靠车壁坐在地上,双睛转动,搜寻自己的铁剑,只见车厢之内,右边设一坐卧两用的锦榻,左角一座小几,四壁绒幔深垂,地面铺着厚厚的虎皮,一盏宫灯高悬车顶,壁上尚有一个小橱,橱中陈列着几样古玩,尚有几册书籍。

那美艳少女侧身坐在榻畔,垂髻小婢坐在她脚旁的锦垫上面,三个食盒摆在几上,余温犹在,大多未曾动过,皇甫星那柄铁剑却已不知去向了。

忽闻那垂髻小婢娇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皇甫星报了姓名,目光一抬,在那少女脸上一扫,道:“两位姑娘如何称呼?”他幼承母教,气度十分恢宏,这少女虽然容颜绝世,他瞧入眼内,依旧坦坦荡荡,不起丝毫绮念。

但听那垂髻小婢笑道:“我叫小灵,咱们小姐姓白,闺名儿可不是你能问的。”皇甫星淡淡一笑,道:“白姑娘召来在下,不知有何指教?”

那美艳少女似是一个情感深藏不露之人,顿了良久,方始淡淡地道:“传你武功的人,可曾对你讲过‘九辟神掌’的厉害?”

皇甫星知她话里有因,不禁心神一凛,道:“在下初涉江湖,见识浅陋,不知‘九辟神掌’的厉害。”

那美艳少女见他不提传授武功之人,玉面之上,不觉露出几丝讥哂的微笑,道,“不出三日,你的左臂必然残废,性命能否保住,还得看你的运气。”
 0   2005-07-10 03:41:55  回复
dreamer
4F
dreamer Lv0
第四章奇耻大辱

皇甫星心神一凛,转念道:“谷世表心急遁走,仓皇一掌,两成功力也未用足,‘九辟神掌’明明无毒,怎地区区一点伤势,就得残废,还有性命之忧?”

但听那美艳少女冷冷道:“你以为我在危言耸听,虚声恫吓你么?”

皇甫星轻轻一叹,道:“姑娘何须吓我,只是既已受伤,懊悔无济于事。”

那美艳少女淡淡道:“那也未必见得,你有求生之念,我就有本领救你。”

皇甫星暗忖:“她讲这话,是要我求她了……”

那美艳少女见他沉吟不语,知他心已活动,不觉淡淡一笑道:“世人皆知‘九辟神掌’厉害,却不知道厉害的所在,所谓九辟,指的并非掌印断作九截。”

皇甫星暗道:“是啊!世人早该想到这一点。”

见她忽然停住不讲,只好开口道:“姑娘见识广博,在下十分佩服,但不知所谓‘九辟’,指的是些什么?”

那少女容色一霁,道:“他这掌力异常特出,受伤之人不能暴饮暴食,不能大喜大怒,不能乍寒乍暖……”说到此处,目光一垂,望着皇甫星被火烧毁的衣摆,玉容上一片讥哂之色。

皇甫星愣了一瞬,暗道:“是了,我受伤之后,先被大火一烤,再被风雪一侵,又奔跑力战一夜,哪能安然无事?”

他忽然想起,昨晚在秦家的地窖内曾经昏厥一次,几乎摔倒,当时未曾注意,这时恍然大悟,那就是掌伤发作的象征。

忽听那美艳少女道:“小灵将他的穴道解了。”

那垂髻小婢嫣然一笑,走到皇甫星身侧。伸出手掌比了一比,一掌拍在“天池”穴上,笑道:“行了么?”

美艳少女道:“还有‘中极’穴。”

垂髻小婢忙在皇甫星的“中极”穴上拍了一掌,将那穴道震开,皇甫星试一吐纳,真气业已畅通,即忙暗暗运功,活动周身的穴脉,那知脑中倏地一阵晕眩,身躯一倾,卧倒在地,霎时人事不省。

这美艳少女的话一点不假,今日的“九辟神掌”远非十年之前可比,阴毒狠辣,可以说中人必死。不过无量神君十年未出洞门,谷世表也是新近才出江湖,这掌力的厉害,仅只少数几人知晓。

垂髻小婢见皇甫星昏倒在地,蹲下身子瞧了一瞧道:“小姐,你想收服这人么?”小婢伸出手指沾了一点唾沫,在皇甫星脸上擦着,接道:“这人若不涂易容药,一定好看得多。”

但听那美艳少女道:“你在他‘人中’上戳一指。”

垂髻小婢闻言,屈着手指在皇甫星鼻下一点,皇甫星脸上肌肉颤了一颤,旋即悠悠醒来。

只听那美艳少女冷冰冰道:“皇甫星,你听明白了,我叫白君仪,神旗帮的白老帮主就是我的老父。”

皇甫星早已猜到这点,当下双手撑地,欲待翻身坐起,岂料略一挣动,左肩即痛彻心肺,双手一软,重又仆倒下去。

那垂髻小婢立在一旁,急忙扶他坐起,道:“你识相一点,千万别惹恼了咱们的小姐。”

皇甫星淡淡一笑,道:“多谢小姑娘关照,白姑娘有何指教,在下洗耳恭听。”

就这一昏一醒之间,他已脸色焦黄,双眼黯淡无光,讲话有气无力,好似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那白君仪漠然无动,缓缓说道:“昨夜秦白川家中出事,你适在靖州,肩有掌伤,衣裳已被烧去半截,有你插手,那是不必说了。”

皇甫星听她提到秦家之事,不觉精神一振,道:“无量神君威震绿林,他有个弟子谷世表,武功强过皇甫星甚多,依在下想来,秦家的事勿须神旗帮费神了。”

白君仪听他语藏讥讽,暗示神旗帮向无量神君讨好,不禁暗暗震怒,冷笑道:“神旗帮丢了三人,死了一位护法,这笔账总该记在你的名下吧!”

皇甫星淡淡的道:“那三人早已被我劈死,尸体扔在大火之内,如今谅必化为乌有了,这四条性命,全由在下偿还吧!”

白君仪冷冷一哼,刹那之间,那娇若春花,丽若朝霞的脸上。布下了一片冰霜之色,道:“你不必为秦白川撇清,只要他父子还在人间,迟早会落进神旗帮的罗网。”

皇甫星大为焦急,道:“姑娘讲这番话,似有挟制在下之意。但不知有何吩咐,姑娘示下,皇甫星斟酌行事。”

白君仪冷冷一笑,道:“你也算聪明人了!”顿了一顿,道:“神旗帮的属下,不是外人可以杀的,你若想解掉这段梁子,只有投入本帮效力,我念你年纪尚幼,武功不弱,是个可造之材,往事不究,担保秦氏父子无性命之忧。”

皇甫星先是一怔,继而恍然大悟,道:“原来姑娘与无量神君的交情不浅,否则焉敢讲这大话?”

白君仪暗暗想道:“此人闻弦歌而知雅意,聪明才智,实非一般庸材可比。”见他双目低垂,似在沉思,于是静静等待,不加打扰。

皇甫星回肠百转,将当前的处境,秦家一门的性命,独处深山的老母,以及亡父在武林中的声誉,全都想了一遍,不由惨然一笑,道:“姑娘,我投入神旗帮不难,难却难在不能心悦诚服,不能效忠效命,姑娘瞧是如何?”

白君仪漠然道:“这一点何须你讲。”她忽然冷冰冰一笑,道:“你何时叛帮,我何时以帮规治你,这也无关重要,依我看来,难却难在入帮之礼,只怕你难以从命哩!”

皇甫星惑然问道:“入帮之礼怎样?姑娘请道其详。”

只听白君仪冷冷地道:“说来也甚简单,只须你跪在我的脚下,听我一番教诲,我将三根附骨毒针,钉在你的身上,如此而已,你再从长考虑吧!”

皇甫星一听此言,顿时义愤填膺,岂料怒气一撞,那掌伤又发,顿时眼前一黑,重又昏死过去!

那垂髻小婢愣了一会,讶声道:“小姐干么兴这规矩?以前并未这样办嘛!”

白君仪冷冷一笑,道:“此人性子十分古怪,说他不怕死,他又不敢死去,说他怕死么,他又有点视死如归的样子,对这种人谁也无可奈何,我先凌辱他一顿,他纵然背叛,我一掌毙掉也就完了。”

垂髻小婢听了,似懂非懂,道:“这人很聪明,武功也一定不错,小姐收着当听差倒是很好的。”小婢在皇甫星“人中”上戳了一下,再度将他弄醒。

皇甫星悠悠醒转,定了一下心神,转念道:“我一事未成,就此一死,实在辜负娘的养育之恩,但若忍受这种屈辱,只恐九泉下的爹爹,引以为耻,无法瞑目,唉!这真是生死两难了!”

他反复思忖,越想越是心灰意懒,目光一抬,忽然与白君仪的目光相遇,四目交投之下,皇甫星骇然大惊,身躯猛地一震!

白君仪黛眉一蹙,寒声道:“你是否下定决心了?”

皇甫星平心静气,再向她的双目之内望去,见那一对点漆明眸内,确是隐含着一片毒怨之色,不禁暗暗忖道:“此女必定与我另有宿仇,否则的话,何来如此深沉的恨意?”

他哪里知道,白君仪娇生惯养,从来没有遭受过拂逆,他则外表谦和,骨子里却傲岸异常,将偌大一个神旗帮视同无物,白君仪当然大起反感了。

再者,白君仪美艳如仙,人中罕见,少年男子见了,无不耸然动容,惊为天人,唯独皇甫星,自始至终,无动于衷,仿佛对她这等姿色,司空见惯,丝毫不以为奇,这却大大刺伤了白君仪的虚荣心,令她怨恨之心油然而生,必欲加以报复,只是这种心意万分微妙,连她本人也不明白。

皇甫星沉思良久,依旧不解此中的关键,不禁长叹一声,想道:“即使今日降了,她也不会将我放过,与其多受凌辱,不如一了百了。”心念一决,他立即抬头道:“姑娘,在下已作决定……”

他中气虚弱,讲话缓慢,白君仪忽感心头暴躁,迫不及待,道:“怎么说?干干脆脆讲!”

皇甫星镇定若恒,道:“生死事小,荣辱事大,在下不辞一死!”

白君仪勃然大怒,手足颤了一颤,道:“我若这时结果你,那就太便宜你了!”她倏然住口,朝那小婢将手一挥。

小婢一见,急忙手敲车壁,马车随即停下,车门启处,敖三探首进来,小婢打了一个手势,敖三立即抓起皇甫星,一把提出了车外。

皇甫星早已无力抗拒,心知肝火一动,霎时便要昏厥,当下强抑悲愤,任他将自己提上车座,继续向北进发。

这“九辟神掌”当真厉害,皇甫星卧薪尝胆,苦练成了一身内家功力,居然不堪轻轻一击,这时风雪扑面,饥寒交迫,展眼工夫,重又昏死过去,敖三望了一眼,亦不加以理会。

冬日昼短,申末酉初,天色业已黑暗,皇甫星一昏之后,再未苏醒,敖三则皮鞭连挥,驱马疾驰,须臾赶到了辰州城外。

倏地,蹄声雷动,十余骑高头骏马冲出城门,迎面驰来,敖三遥遥一望,厉声喝道:“什么人?”

只听一个洪亮嗓子叫道:“来者可是敖三爷?”

语音甫落,双方已经驰近,但听一阵怒马嘶鸣,来的一十二人,都已滚鞍下马,屏息静气,环立在车门之外。

车帘掀起,白君仪朝外望了一望,道:“吕分堂主携带着兵刃,莫非出了事故?”

那肩插金背大刀的男子,抱拳当胸,道:“属下刚刚接到急报,东乡来了可疑的人物,像是举家逃亡……”

白君仪不待他将话讲完,截口道:“我在分堂坐候,若是秦白川的家小,务须全数逮到,留活口,不许走脱一个。”说罢将手一挥。

姓吕的恭喏一声,随行之人纷纷上马,敖三忽然跃到窗前,道:“秦老儿是出了名的不怕死,要擒活口,这几人只怕料理不下。”

白君仪道:“你跟去吧!”

顿时,有一人让出坐骑,接替敖三赶车,敖三飘身上马,随同众人疾驰而去。

马车入城,驶进神旗帮辰州分堂,白君仪款步下车,朝一群迎接的人点了点头,径往内堂走去,小婢提着一个镶金匣子走下车来,吩咐赶车的那人,将皇甫星抱了进去。

这分堂重门叠户,屋宇连绵,时值新年初一,每座屋子内都是华灯高悬,五彩缤纷,铜盆中炭火熊熊,烤得室内温暖如春,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

那人将皇甫星抱进一座花厅,放在一张高背椅上,须臾,厅内布了一桌盛筵,白君仪梳洗竣事,由一群妇女簇拥着走进厅来。

白君仪自往上首坐定,两个妇人下首陪侍,其余的人环立桌前,但听莺声燕语,满耳都是谄媚之词,只是白君仪闷闷不乐,独吃闷酒,甚少开口讲话。

酒筵中,一名使女端进一个托盘,盘中放了一杯姜汤,另有九个小碗,碗中分别盛着酸醋、桐油、黄酒、陈皮水以及其他药物,另有一团棉絮。

那位跟随白君仪的垂髻女婢,名叫小灵,她见状扑哧一笑,喜孜孜地走了过去,端起姜汤灌入皇甫星腹中,随即拿着棉絮,蘸了桐油在皇甫星脸上擦拭。

擦了片刻,皇甫星脸上的黑色一丝未褪,小灵又以酸醋去擦,谁知解褪易容药的九种法子全已使尽,皇甫星依然故我,并未白上一分。

小灵大失所望,见皇甫星已渐苏醒,顿时将他摇撼一阵,高声叫道:“皇甫星,你脸上到底涂的什么?”

白君仪好奇心动,执杯不饮,美眸一转,斜斜瞟了过去,霎时数十道目光,全部盯在皇甫星脸上。

皇甫星昏迷过久,人已虚弱不堪,睁目朝四外打量一眼,问道:“姑娘讲什么?”

小灵大声问道:“你脸上究竟擦的什么药物?”

皇甫星自知必死,懒得开口讲话,又恐她纠缠不清,于是据实讲道:“我自七岁,每日以药水洗面,一直洗了三年,这一辈子就是这个模样,小姑娘不必费心了。”

忽听白君仪冷冷道:“你的仇敌有多厉害,值得如此小题大作?”

皇甫星目光转动,向她望了一眼,口齿启动,忽又双目一阖,默默不语。

小灵气得将嘴一呶,转身走开,坐在下首的那个妇人忽然插口道:“不管你的仇家是谁,只要求得我们的小姐庇护,就是天王老子,玉皇大帝,也不敢取你的性命。”

皇甫星闭目而坐,充耳不闻,白君仪暗暗气恼,举起酒杯一仰而尽,倏地心头一动,忖道:“好生恶死,人之常情,眼前他是一时冲动,我只须勾起他的一桩心事,他就不想死了,只要他贪生怕死,何愁他不俯首就范。”

转念之下,她冷冷一笑,道:“皇甫星,你死期在即,有什么未了的事,说给我听,念你有几分英雄气概,你死之后,我命人替你办理。”

皇甫星双目一睁,淡淡地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盛情心领,不敢有劳姑娘了。”

他口中虽如此讲,心头却泛起了母亲的慈容,想起娘曾讲过,“丹火毒莲”能治她的沉疴,且能恢复她的武功,霎时间,虎目之内,滚出两串泪珠来。

要知士可杀不可辱,皇甫星虽有满腔求生之念,但若以堂堂男子,跪在白君仪脚下听其教诲,那不仅是个人耻辱,也是家门蒙羞之事,因之他千思万想,觉得还以死去为宜,这时被人一言勾起心事,怎不潸然泪下。

白君仪仗乃父之势,生杀予夺,但凭自己所喜,皇甫星触怒了她,她必加报复始才甘心,这时见皇甫星垂下泪来,不禁暗暗称快,美眸一闪,向小灵使了一个眼色。

小灵是孩子心性,未曾见到皇甫星的庐山面目,深恐他就此死去,一瞧主人的眼色,立即盛了一碗饭菜,递给一旁的使女,道:“那位大爷手臂无法举动,你去喂他进食。”

皇甫星饿了一日,早已饥火如焚,意气消沉,也懒得再拘小节,就那使女手中吃了两碗果腹。

这花厅内甚为温暖,皇甫星进过饮食,精神渐复,四肢也渐回复知觉,于是将眼一闭,暗自凝气运功。

受这一日折磨,皇甫星元气大伤,试一运功,发觉左肩各大经脉俱已闭塞,性命尚且难保,区区一条手臂,也不放在心上,练了片刻,但觉心神交困,脑中一阵迷糊,竟又沉沉睡去。

白君仪进罢酒饭,与那些妇女聊了几句,但觉闷闷不乐,于是将众人辞退,以手支颐,闭目假寐,小灵东张西望,呆了一会,也伏在桌上打起盹来。

三更、四更、五更鸡鸣,长街之上,传来报晓头陀的木鱼之声……

倏地,一阵疾骤的马蹄声隐隐约约传来,白君仪一惊而醒,那两道澄澈如水,略带寒意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向皇甫星望去。

小灵由梦中惊醒,一揉惺忪睡眼,道:“小姐,茶冷了么?”

语声甫落,两名使女走进厅内,一人手捧香茗,一人去添炭火。

皇甫星刚刚醒转,只听前面人声嘈杂,夹着妇女婴孩啼哭之声,心头方自一怔,声音已向后厅涌来!

门帘一掀,敖三当先走进,辰州分堂的属下押了九名人犯,拖拖拉拉,涌进厅来。

皇甫星定神一瞧,发觉其中一名青衣少女,正是秦白川的女儿畹凤,不禁骇然跃起,叫道:“秦姑娘,令尊大人呢?”

秦畹凤搀扶着一位白发老妇,见皇甫星在此出现,神情一怔,顿了一顿,道:“家父和家兄耽心你失手,昨夜分头去找你,如今不知到了哪里?”她目注皇甫星的脸色,道:“你受了重伤吧?”

皇甫星摇头道:“并不碍事。”目光一扫,发觉九个人中倒有六个妇女和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另外一个青髯老者和一个三旬上下男子,两人身上都是血迹斑斑,双手都缚在背后。

敖三走近白君仪身前,低声禀报了几句,白君仪螓首微点,倏地冷冷问道:“秦畹凤,靖州分堂的三个人,是你父女杀的么?”

皇甫星猛一转面,怒声道:“在下已讲过,那三人死在我的铁剑之下,姑娘何必栽赃问罪?”

白君仪阴沉沉一笑,道:“好吧,谁先谁后都是一样。”她转面道:“吕堂主派人执刑。”

行刑另有方式,与平常杀人不同,那吕分堂主见皇甫星未曾上绑,恐怕加以抗拒,手下的人侍候不了,闻言之下,急忙躬身道:“属下自己动手。”吕分堂主反手一撩,抽出肩后的金背大刀,倒持刀柄,大步走了过去。

皇甫星心念电转,想了一想,知道还手无益,当下将心一横,凝立不动,眼见那吕分堂主走近身前,左腿弓,左手三指在自己眼前一引,右臂一招,斗地朝自己项上锉来!

金光一闪,皇甫星霎时便得血溅五步,头落当地,那秦畹凤突然哭声喝道:“慢点!”

吕分堂主心头一动,收手已是不及,忽感手腕一震,金刀已被敖三的两指钳住,皇甫星的左颈上却已鲜血汩汩,现出一条长达两寸的刀痕!

敖三乃是白家世仆,亲眼见到白君仪长大,对于这位小主人的心意最是清楚,知她要杀皇甫星早就杀了,拖到此时,必是另有用意,这时千钧一发之下钳住刀背,道:“吕分堂主且慢,小姐要追查真凶,且看那女子有何话讲?”

皇甫星九死一生,但觉一片空虚,怔了一瞬,转眼朝秦畹凤望去,见她双目之内,饱含痛泪,不禁心头一酸,大起怜惜之念,道:“秦姑娘,本来我是不愿讲,事到如今,我也只有据实相告了……”

秦畹凤颔首道:“您有话请讲,不愿讲的就别讲吧!”

皇甫星佯笑一声,道:“令尊大人对我皇甫家有天高地厚之恩,皇甫星来到靖州,为的是感恩报德,今日之事,皇甫星死不足惜,但是总要保全秦家人的性命,否则我空劳往返,无颜归家覆命,生不如死,死亦难以瞑目。”

秦畹凤呆了半晌,忽然转面向白君仪道:“我叶叔父一家与此事无干,我祖母和娘都不是武林中人,你若释放他们,我就告诉你真凶是谁!”

白君仪嘿嘿冷笑,道:“你倒会讲斤论两,好吧,你且说说,真凶究竟是谁?”

秦畹凤忍住眼泪,道:“三个人都是我杀的,尸体弃在我家的地窖内,我愿偿还一命。”

她虽轻言细语,神情却异常坚定,显然是想以自己一身保全大家的性命。

但听白君仪冷嗤一声,道:“你想得好不天真!神旗帮的人不是酒囊饭袋,凭你这副身手,岂能要得了柯泰的性命?”

忽听那白发老妇道:“凤儿,你祖母七十五岁,也应该死了,只求那位姑娘放掉你叶叔一家,秦家的人就一起去。”

忽听那青髯老者洪声笑道:“老太君,这世间遍地都是妖魔鬼怪,叶舒駥昔日也有侠名,如今躲在乡间种田,再若不死,也无脸面去见先人了。”

皇甫星暗暗一叹,忖道:“这是什么日子啊,侠义之士,都只能躲躲藏藏,但一露面,顿时就是杀身之祸!”

忽听那白君仪漠然道:“既是都想早死,我就成全你们吧!”转面喝道:“统统废掉!”

那吕分堂主察言观色,知她动了真怒,事情已成定局,当即执刀在手,迈步走了过去,打算由那青髯老者开刀。

但是皇甫星昂首望天,震声一阵狂笑!

这一阵狂笑比哭还要难听,他长笑不绝,直笑得天愁地惨,人人脸上变色,笑声中,口内鲜血泉涌,淋得满胸皆是!

白君仪霍地站起,猛然一拍桌面,厉声道:“皇甫星!笑有何益?”

皇甫星嘿嘿干笑几声,道:“神旗帮的英雄好威风啊!好——”他大步走了过去,双膝一屈,跪了下去。

此事太不平常,除了小灵得知来由外,其余双方的人个个惊疑不定,人人呆若木鸡。

白君仪虽存心对他加以凌辱,事到临头,也感到心惊肉颤,怔了一怔,狞声道:“皇甫星,你跪在我的身前作甚?”

皇甫星将头一昂,道:“入神旗帮啊!千古艰难唯一死,死也不容易哩!”

白君仪怒不可抑,反手一挥,一掌掴在皇甫星颊上。

皇甫星闷声一哼,他内伤沉重,无法运功抗拒,吃了一记耳光,忽觉口中有物,吐在掌上一看,原来一摊鲜血之内,尚有三颗牙齿!
 0   2005-07-10 03:42:26  回复
dreamer
5F
dreamer Lv0
第五章明珠暗投

秦畹凤本是一位温柔敦厚的姑娘,但见皇甫星遭受这等屈辱,不禁心如刀割,狂叫道:“姓白的!姑娘与你拼了!”猛然跃起扑身过去。

那叶舒駥昔日以掌中一剑驰骋江湖,得了一个“青髯剑客”的外号,今夜若非敖三压阵,神旗帮的人,岂能得胜,这时双手被缚,一见秦畹凤动手,立即飞身而起,一腿向敖三踢去!

这两面先后发动,无奈均非对方的敌手,敖三身子一侧,一连三招,一掌击在叶舒駥背上,将他打出了厅外,白君仪却只挥一挥手,立即点了秦畹凤的穴道。

那三旬上下的男子乃是叶舒駥的儿子,一见老父动手,跟着也是一腿朝吕分堂主踢去,那婴儿受了震惊,顿时哇哇大哭,厅中一乱,皇甫星心头大急,霎时重又昏死过去。

忽然白君仪怒喝道:“统统撵走!备车!赶路!”

众人闻言,立即将那批人犯驱向厅外,一人抓起地上的秦畹凤,另一人去提皇甫星,不料白君仪飞起一脚,踢得那人脱牙喊叫,由众人头顶摔出厅去,白君仪余怒未息,莲足一跺,掉头就走。

花厅内重归寂静,只有皇甫星一人卧倒地上,厅外亦是悄然无声。秦、叶两家之人显然已被撵出门外了。

约莫过了顿饭工夫,白君仪由内室出来,朝地上的皇甫星望了一瞬,旋即走出厅外,小灵随后出来,命两名使女将皇甫星抬起,跟随在后。

马车停在回廊旁边,辰州分堂的人等,全都立在廊下,等着恭送白君仪启程。

白君仪步下台阶,忽由袖内取出一根卷在杆上、外罩黄绫套子的小旗,交给那吕分堂主,道:“通令七省分堂,神旗帮与秦白川的梁子暂行搁置,如果姓秦的故意生事,可以擒下押解总堂,不可废了性命,通令之后,‘风雷令’加驿缴来。”

吕分堂主喏喏连声,双手接过旗令,竟然微微发抖。原来这“风雷令”是神旗帮的第一级令谕,全帮上下,仅只白氏父女各掌一面。神旗帮组织庞大,帮规极严,见令如见人,有这一面小旗在手,所到之处,予取予求,便是要谁的性命,谁也不敢反抗,权威之大,胜过上方宝剑。这吕分堂主入帮十余年,今日尚是初次触着这一面令旗。

小灵命那两名使女将皇甫星抬入车内,白君仪仰首望了望天色,道:“敖三歇息一阵,另选一人送上一程。”说罢踏入车内,摆了摆手,众人齐声唱喏。

此时天犹阴暗,一个黑袍男子跃上车座,代替敖三执鞭,登程进发。

车内,皇甫星躺在虎皮上面,小灵将那锦垫给他当作枕头。灯光照耀下,见他脸如死灰,嘴下尽是血渍,咬牙切齿,状极恐怖,小灵不觉有点胆寒,道:“小姐,这人像是惹不得的,我瞧还是放掉的好!”

白君仪轻声一哼,道:“我是惹得的么?”语音一顿,朝他胸上一瞥,道:“脱下他的长衫扔掉,又是血又是火迹,瞧了令人心烦。”

小灵解开皇甫星的衣带,剥掉长衫,在水瓶中倒了一点清水,洗去他脸上的血渍。

白君仪见他血已洗净,小灵仍不住手,不禁眉头一皱,道:“死擦什么?”

小灵抿嘴一笑,道:“我直想瞧瞧,这人白脸蛋是个什么样儿?”

白君仪嗔道:“嘁!有什么好瞧的,你掰开他的右手给我看。”

小灵见那右手紧握拳头,指缝间都是血渍,扳了一扳,居然未曾扳开,笑道:“抓得好紧,是什么宝贝?”双手用劲,掰开皇甫星的手掌一看,原来是三颗牙齿,他抓得太紧,掌心已被刺破,不禁心头怦怦乱跳,不敢伸手去拿。

忽听皇甫星呻吟一声,牙根挫了一阵,脸上显出一片痛苦之状,随又瞑然不动。

白君仪睹状,脸色一变,旋即镇定下来,道:“快点弄,呆住干嘛?”

小灵吐了一吐舌头,赶忙将皇甫星的手掌洗尽,将那三颗牙齿裹在衣内,由窗外抛弃出去。

白君仪由怀中取出一个香囊,拆开香囊,内藏有四粒各不相同的药丸,她拣了两粒,交到小灵手内。

小灵拿着两粒药丸看了一眼,嘻笑道:“这粒是琼兰丸,疗伤培元的,这粒呢?”

白君仪黛眉一蹙,道:“啰嗦什么!九辟神掌的解药。”她娇躯一侧,卧倒锦榻之上。

小灵将两粒药丸的蜡壳弄碎,捏开皇甫星的牙关,喂下丸,灌了几口清水,白君仪忽将那条波斯绒毡扔下,小灵接住,覆盖在皇甫星身上。

皇甫星服药之后,醒了一瞬,随即沉沉睡去。白君仪躺了片刻,又与小灵玩起牙牌来。

忽听小灵笑道:“小姐,你猜他当真姓皇甫么?”

白君仪淡淡道:“管他姓什么!”

小灵笑眯眯道:“他说秦白川对他有天高地厚之恩,怎地秦畹凤又不知道呢?”

白君仪道:“秦白川武功不高,眼皮子却很杂,以前的那班高手,他都能扯上交情,此事回山一查就知分晓。”

小灵点一点头,笑道:“秦畹凤发了急,还要与小姐拼哩,我瞧他两人并不熟稔。”

白君仪冷冷一笑,道:“专心玩牌,东扯西拉,你什么都知道!”

小灵将嘴一抿,不再讲话,玩了一阵,忽又扭头朝榻下的皇甫星一望,笑道:“我总觉得皇甫星有点特别,就是不知特别在什么地方?”

白君仪双目一抬,朝她望了一眼,跟着瞥了一瞥地上的皇甫星,道:“你再谈皇甫星,我割下你的舌头!”

小灵窃窃一笑,果然低头玩牌,再也不敢开口。

风雪飞舞,车声辚辚,又是一日过去。

荆湖一带,凡属通都大邑,皆有神旗帮的分堂,这日夜间,马车歇在大庸,车一停下,皇甫星突然惊醒,忽觉幽香扑鼻,睁眼一瞧,自己躺在车内,白君仪罗裙摇曳,擦过自己的面颊,正往车下走去。

小灵蹲下身子,笑道:“你的伤势好了么?”

皇甫星一理思绪,将昏迷前的情况想了一遍,道:“秦、叶两家的人,如今都在何处?”

小灵闻言一呆,但觉他讲话声音未变,只是空空洞洞,仿佛来自极为遥远之处,并非由他口中发出,不禁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

皇甫星两道浓眉一蹙,道:“怎么,都被杀了?”

小灵吃了一惊,急声道:“啊!统统放啦!”随即将白君仪通令七省分堂,搁下秦白川那段梁子,以及赠药疗伤之事讲了一遍,问道:“你的伤势怎样了?”

皇甫星提起一口真气在体内一转,觉得经脉已通,伤势已然大愈,道:“伤势已快痊愈,多谢你家小姐的灵药。”

小灵见他声音中毫无表情,不知是喜是怒,愣了一瞬,笑道:“也是你家小姐,你再别惹她生气了。”

皇甫星嗯了一声,掀开毛毡,钻出车外,小灵赶在前面领路。

两人穿过几重庭院,步上一道曲廊,皇甫星忽见暖阁之内,设着几台酒席,敖三正往上首坐下,于是身形一转,走进阁内,径往座中走去。小灵一见,急忙追入阁内,但是她也不知如何安置皇甫星才好,只有呆在门旁,观看动静。

这暖阁内共有二十余人,除敖三外,全是神旗帮大庸地面的执事人物,见皇甫星进厅入座,齐皆感到一怔。

敖三亦是微微一愣,但他终生都在江湖走动,这等局面自能应付,当下朝身旁的座位一指,道:“皇甫兄这面坐。”

皇甫星依言坐下,众人见敖三与他称兄道弟,顿时对他刮目相看,不敢因他年幼稍带小觑之意。

敖三待众人坐定,重向皇甫星一指,朗声道:“这一位大名皇甫星,由于一时误会,废了咱们的赵戬老护法,如今误会冰释,已经投入本帮效力。”

皇甫星双目阴郁,面色沉凝,脸上毫无表情,这时缓缓立起,抱拳作了一个环揖,未曾开口,就缓缓地坐了下去。

只见对面一人抱拳道:“兄弟杜子祥,得老帮主慈悲,执掌大庸分堂的令旗,皇甫兄多多指教。”

皇甫星打量那杜子祥一眼,漠然道:“岂敢。”

他虽已入帮,尚无职司在身,杜子祥一方首脑,当着一般属下,未便委屈自己,其余的人却不敢平辈论交,只见社子祥肩下一人道:“在下童京,执掌大庸镖局。”

再下首那人道:“在下许天威,执掌大庸牙行。”

一片“在下”之声,皇甫星愈听愈是恼怒,原来各地的行商坐贾,全向神旗帮当地分堂纳贡,俱派专人执掌,无法无天,旷古绝今。至于那敲大户,放高利,包赌包娼,因是地方分堂私下的油水,彼等不讲,皇甫星尚不知晓。

皇甫星遭受了那场奇耻大辱,创巨痛深之下,性情已经大改,如今寡言寡笑,喜怒不形于色,阴郁深沉,令人感到一股寒意,人人自危,好似见着就有杀身之祸。

通过姓名,随即殷殷劝酒,皇甫星冷冷淡淡,甚少开口讲话,好在敖三善于周旋,穿插其间,一顿酒饭仍似宾主尽欢。

饭后,敖三推说次日要起早赶路,杜子祥立即送两人入房归寝。

皇甫星掩上房门,练了一阵坐功,随即吹熄油灯,躺在床上盘算今后的去处。

他暗暗想道:“既不能一死了之,羞辱已经受过,为今之计,只有忍辱偷生,报仇雪恨了。”

想到这里,不禁眼中一酸,热泪夺眶而出,恨道:“这神旗帮须得连根拔去,恶迹昭彰之徒,非得剑剑诛灭不可!白君仪邪僻乖张,不可留在世上!”

忽然,他想起了娘,口中喃喃道:“娘还独处山中,我得寻到‘丹火毒莲’,早日送回山去……”想了片刻,他长叹一声,阖上双目睡去。

破晓之际,小灵抱着一堆衣物,蹑足走进房来,摸出火摺一晃,点燃了案上的油灯。

这几日间,皇甫星心神交疲,又在重伤之后,房中有人走动,他依旧沉睡未醒。

小灵走近床边,油灯高举,暗自打量皇甫星的面孔,忽见枕畔一片潮湿,似是泪渍,不禁扑哧一笑,道:“皇甫星,快点起床,穿新衣,戴新帽,过新年,哈哈笑!”

皇甫星闻声醒来,见床边一堆衣物,尚有自己的铁剑,剑上还有一个蛟皮剑套,连着一条黄绫博带。

小灵放下油灯,嘻笑道:“快一点用饭,一会就得赶路,我去侍候小姐啦!”她说完转身溜去。

皇甫星眼望衣履,暗忖:“若说不饮盗泉,我就只有饿死,看来天下事无法面面顾到,我也只好从权应变了。”

如此一想,他屈身神旗帮,相机行事的心更为坚定。须臾,两名使女捧着盥洗用具进房,皇甫星换上衣履,梳洗之后,匆匆用罢饭食,将铁剑悬在腰下,走出房去。

马车业已套好,杜子祥率领属下在车旁,见皇甫星走来,抱拳笑道:“皇甫兄早。”

皇甫星将手一拱,道:“杜兄早,多蒙厚赠。”

杜子祥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区区微物,聊壮行色。”

说话中,环珮叮当,白君仪与小灵步下台阶,皇甫星登上车座,自往敖三身旁坐定。

白君仪走到车前,美眸一闪,朝皇甫星的背影瞥了一眼,旋即进入车内,蹄声得得,继续北上。

一路上晓行夜宿,忽忽数日,马车纵贯荆湖北路,入了神旗帮根基重地大巴山区。

这一晚,马车漏夜兼程,在山区再驰了一个整晚,皇甫星也日夜打坐,调养元气,恢复功力,赶到天亮,车已抵达神旗帮的下三堂所在。

皇甫星高踞车座,纵目望去,见道路至此分作三条,通往三座山头,每座山头有一大寨,大寨四外屋宇连绵,旗竿之上,各悬一面黑色巨旗,此时北风正紧,三面巨旗迎风招展,气势甚为雄伟。

忽听一阵胡笳声响,随即是响箭破空之声,跟着鞭炮大作,转眼间,寨上万头攒动,欢呼之声雷鸣!

白君仪探首窗外,向山寨上的人频频挥手,马车驰行如故,约摸走了顿饭工夫,穿过两山之间,续向深山驰去。

午间,车过中三堂,马车停了一会,三堂的堂主、护法、香主,总计一百余人,全都出寨相迎,白君仪略略招呼了几句,三堂各送了一具食盒,马车继续驰行。

走了一程,车内传出小灵的声音,招呼敖三用饭,皇甫星接过缰绳,驱车前行,敖三吃过,又命皇甫星进去。

皇甫星跨入车内,见白君仪坐在榻上低头沉思,当下也不理会,自行走到小几前面进食,匆匆吃罢,即待开门跃下。

忽听白君仪道:“皇甫星——”皇甫星转身站定,道:“小姐有何吩咐?”

白君仪伸手一指脚前,道:“你坐下,我与你仔细讲讲。”

皇甫星跨上两步,席地坐下,神情木然,静等她开口讲话。

白君仪双目之内神光炯炯,默然半晌,道:“你已深入神旗帮的重地,心头可有感触?”

皇甫星未曾料到她有此一问,想了一想,道:“神旗帮高手如云,似在下这等武功,说得上车载斗量,俯拾即是。”

他讲的是实情,心灰意懒之下,沮丧之情流露无遗。

白君仪冷冷一笑,道:“中、下三堂也没有真正的高手,再向后走,却真是人人胜得过你,你再细心想想,我留你在神旗帮内,真正的用意何在?”

皇甫星两道浓眉一皱,道:“在下冲撞了小姐,小姐杀我不足解恨,特意加以凌辱,在下愚拙,不知猜得对是不对?”

白君仪淡淡一笑,道:“话是不错,却也未必尽然,我非当断不断,养痈贻患的人,若是留你无用,凌辱之后,早也将你杀了。”

她讲得冷酷异常,平静之极,皇甫星心头一阵冷笑,道:“在下才识平庸,武功浅陋,不知小姐留着在下何用?”

白君仪倏地嘿嘿大笑,道:“谅你无法猜到。”她语音微顿,神色一弛,笑道:“你这种人说得不雅一点,乃是侠义道的余孽,这种人如今很难找了,有你这份武功的更是少见。”

皇甫星漠然说道:“小姐抬爱,在下深感荣幸。”

白君仪冷冷一哼,脸色一沉,道:“你认真想想,到底愿死愿活?”

皇甫星淡淡地道:“父母养我不易,我岂能自己找死。”

忽听那小灵笑道:“小姐,他想活,就让他活下去吧,唉!不将他脸上那鬼药弄掉,我连饭也不想吃啦!”

白君仪沉声一哼,道:“皇甫星,实对你讲,我爹爹有个对头,眼前被囚在神旗帮内,他有一柄金色短剑,长约五寸,锋刃之锐,干将、莫邪不及,那短剑与我父女关系重大,我父女非得取到手中不可……”

小灵忍耐不住,插口问道:“是潭下那个怪人么?”

白君仪面孔一板,叱道:“不许插嘴!”

小灵吓得一呆,急忙将嘴抿住,皇甫星对这孩子的印象不恶,见她受责,立即接口道:“那人既已被囚,性命尚且难保,如何保得住一柄短剑?”

白君仪冷冷道:“他金剑不在身边,收藏之处,只有他一人知晓,却又宁死不肯招供,你若是我,该当如何?”

皇甫星不加思索,道:“若是在下,将他释放算了。”

小灵一听,不禁扑哧一笑,笑声出口,急忙双手将口掩住。

白君仪哂然道:“咱们宁可错杀,绝不错放,你落在我的手内,若不死心塌地归顺,到头来仍是死路一条。”

皇甫星夷然道:“这个在下明白。”

白君仪目凝神光,紧紧地盯在他的脸上,道:“话虽如此,你还是另有生路。”

皇甫星浓眉一耸,道:“小姐的意思,难道是命在下去找那金剑?”

白君仪点头道:“你若侥幸取得金剑,神旗帮开笼放雀,以后再不找你,你若难忘旧隙,可以找我报仇。”

皇甫星道:“小姐之意甚佳,就请释放那金剑的主人,在下尾随着他,不论三年五载,总要取到他的短剑。”

小灵格格一笑,手指皇甫星道:“真会打如意算盘,你也跟着逃掉,是么?”

但听白君仪冷冰冰道:“你这主意未始不是一策,只是那人武功不在我爹爹之下,放虎出柙,恐他反而噬人。”

皇甫星道:“那可难办了,杀了那人找不到金剑,他交出金剑,则保不住性命,如果是我,也还是宁死不招。”

白君仪脸泛怒色,道:“如果是你,早就招了,哼!你以为神旗帮的刑法是好受的么?”

皇甫星淡漠如故,道:“这个在下又不懂了。”

白君仪道:“说来甚简单,那人武功高强,我爹爹留他有用,不愿以刑罚伤他。”

皇甫星将头一点,道:“原来如此,神旗帮用人之处倒是不少!”

白君仪听他出语尖酸,不禁脸色一冷,双眸之内杀机一迸,皇甫星眼皮一垂,恍若未见。

寂然片刻,白君仪容色渐缓,道:“那人狡诈多疑,神旗帮的人无法与他接近,我让你去见他,你自己设法,找到了金剑的下落,我放你一条生路。”

皇甫星讶然道:“在下也是神旗帮的人啊!何以又能与他接近?”

白君仪明知他话中带刺,依旧忍不住莞尔一笑,道:“我曾讲过,你是侠义道的余孽,你这种人招牌刻在脸上,那金剑的主人恼恨神旗帮的人,但不一定恼恨你,你为人不笨,与他周旋一时,只要他打错一点主意,你就有成功之望了。”

皇甫星道:“小姐智计绝伦,何不剖析详尽,以开在下的茅塞。”

白君仪冷笑一声,道:“那人被困已久,不免寂寞之感,生机渺茫,或有后事交待,见你年纪尚幼,心术不恶,说不定一时冲动,会将心中的隐秘透露给你。”

皇甫星暗暗想道:“难怪神旗帮的人畏她如虎,原来她洞察人情,手段如此厉害!”

思忖中,不觉心头一寒,背上汗毛直竖!

只听白君仪继续道:“侥幸之心,人所难免,那人若是看中了你,或要收你为徒,或结忘年之交,你可得放明白点!”

皇甫星哂然道:“我便将计就计,问他金剑藏在何处?”

小灵接口道:“那怎么成?这样一问,人家马上醒悟啦!”

白君仪沉声一哼,道:“祸福无门,唯人自招,你自己瞧着办吧!”皓腕一抬,将手一挥。

皇甫星站起身子,推开车门,马车顿时缓了下来。

那小灵忽道:“皇甫星,你身在曹营心在汉,是假意投降神旗帮么?”

皇甫星怨气无从发泄,闻言之下,不禁满含恶意地道:“是啊,我以为装得很像,哪知卑鄙无耻,亦非装得来的。”

白君仪勃然大怒,玉掌一扬,待要拍击过去,但见皇甫星已跳出车外,终于忍了下来。

小灵阖上车门,笑道:“这小子!他骂咱们卑鄙无耻!”

白君仪向她怒视一眼,娇躯一侧,卧倒下去。

天黑以后,马车抵达上三堂,皇甫星游目四顾,但见满山遍野灯火如织,仿佛一座小城,马车在寨内行了一阵,始在大寨之前停下。

爆竹声中,四周聚满了人,大半是妇女孩子,白君仪踏出车外,霎时被众人包围起来。

只听人丛中有个女子道:“君仪快到翔龙厅去,各位护法、香主本要出迎,是老帮主拦住。”

白君仪微微颔首,排开众人当先走去,忽听另一个女子道:“各路英雄都来向老帮主拜年,有一位无量山的外客,少年英雄……”

白君仪冷冷截口道:“我见过,姓谷吧?”

皇甫星随在小灵身后,但见火树银花,亮如白昼,须臾走近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厅,厅内设了近百桌酒筵,一眼望去,满厅是人,笑语喧哗,声达户外。

白君仪走到厅外,突然转过脸来,朝小灵做了一个手势,小灵会意,扭头向皇甫星道:“你跟我来,我给好东西你吃。”

皇甫星实不愿意进那大厅,闻言之下,立时随她走去,行了一阵,转入一段竹篁小径,灯光逐渐疏落,人声逐渐隐去。

出了竹篁小径,又走了片刻,皇甫星打量前后无人,心中暗暗想道:“此时我若将小灵制住,即可逃离此处,只是神旗帮分堂遍七省,这上下三堂的距离,马车已走了一日,他们另有传递消息的方法,我若就此遁去,只怕跑不多远,就得被截回来,唉……”

转念未已,小灵已经站住,伸手朝地上指了一指,随即掩住樱唇,示意噤声。

皇甫星抬目一望,远远处有个深潭,方圆十余丈,黑沉沉一片,望不着水迹,深潭四周五丈远处,地面竖着许多高若三尺,铁片制的黄旗,绕潭一圈,看去甚为整齐。

小灵倏地踮起双足,在皇甫星耳畔悄声道:“这些黄旗都是帮主亲手插下的,任何人过了界,活着过去,只能死着出来。”

皇甫星淡淡地道:“不要紧,我奉有你家小姐之命。”举步走去。

小灵一把将他拖住,附耳道:“咱们的帮规虽大,小姐却仅守这一条戒律,她自己不敢过去,故意教你去送死。”转眼朝四下望了半晌,悄声道:“以前有人奉帮主之命过去办事,结果也不让活着出来。”

皇甫星暗暗想道:“白君仪好毒辣的手段!”

心念一转,觉得目下的处境,死路活路并无区别,于是伸手一抚小灵的头发,微微一笑,大步走了过去。小灵未曾将他拉住,望着他的背影,张口结舌,一副茫然失措的神情!
 0   2005-07-10 03:42:51  回复
dreamer
6F
dreamer Lv0
第六章寒潭怪叟

皇甫星走到潭边,但觉那潭深不见底,穷极目力,也看不出其下是否有水,怔了一怔,俯首叫道:“潭下有人么?”

只听潭下传来“咦”的一声,跟着响起一个极为柔和的声音道:“有人,孩子是谁?”

皇甫星听那声音极为温柔,心下顿时宽了一半,道:“晚辈皇甫星,可以下来么?”

只听潭下那人道:“可以!可以!好孩子,你朝西南方跳出三丈,老夫在潭下将你接住。”

皇甫星暗想:“常言道,敌忾同仇,此老既是神旗帮的仇家,好歹我得见他一面。”心念一决,他立时叫道:“老前辈,晚辈跳下来了!”他提起丹田真气,朝西南方飘身跃出。

谁料,身子刚刚跃下丈许,耳中顿时响起一阵桀桀怪笑,道:“小儿死也!死也!嘿嘿嘿……”

皇甫星又惊又怒,未及转念,忽感真气一散,飞速坠下!

蓦地,一般强猛绝伦的力道由潭底冲起,将霎眼便要粉身碎骨的皇甫星挡了一挡。

皇甫星骇然欲绝,猛地翻了一个筋斗,又是一股强猛的力道一托,随即“叭哒”一声,四平八稳地摔在积雪地面。

这潭底无水,乌漆墨黑,伸手不见五指,皇甫星躺在寒冷刺骨的冰雪上面,周身骨节似已松散,略一挣动,即感痛楚难当。

黑暗中,那桀桀怪笑又起,刺耳慑心,难听之极,皇甫星虽然胆大,亦不禁毛骨悚然,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良久之后,那怪笑之声始歇,道:“人说狗急跳墙,嘿……此言不假,此言不假。”

皇甫星听出是人讲话,不觉胆气一壮,身子挣扎一下,无奈酸痛彻骨,只好耐住严寒,静静躺着不动,调理体内涣散的真气。

只听那怪异的声音又道:“老夫因宝受困,你这小子前来送命,也是为了宝贝么?嘿嘿……”

皇甫星暗暗想道:“此人语无伦次,莫非受困太久,神志错乱了不成?”

抬眼望去,漆黑之下,两点亮晶晶的光芒闪动,蓝光四射,看去不似人的眼睛。

他骨痛欲折,歇了片刻,缓缓向一旁爬去,良久之后,身子挨近石壁,翻身坐起,须臾,天空又飘起鹅毛雪来。

他掌伤初愈,经此一跌,人又虚弱不堪,勉强练了一阵内功,身上一暖,顿感心力疲惫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感身子一虚,离地飞起,咽喉间一阵剧痛,耳畔又响起那恍若鬼哭的怪笑之声。

皇甫星骇然惊醒,睁目一望,霎时目顿口呆,心头怦怦乱跳!

原来天光已亮,但这深达七十丈的枯潭下,依旧阴霾密布,雾气沉沉,朦胧中,只见一个双腿残缺,赤身露体的怪人,五指如钩,抓住自己的咽喉,嘻着一张油光闪亮的巨口,桀桀怪笑不已!

皇甫星窒息欲绝,口不能言,四肢无力,眼看他笑了又笑,许久之后,始才狞声问道:“小子,你刚死了老子?”

皇甫星嘴巴张了一张,表示无法讲话,那怪人状甚得意,手中倏地一紧,皇甫星闷吭一声,两粒眼珠几乎突出眶外!

捱了一会,那怪人将手一松,桀桀笑道:“小子,你刚死了老子?”

皇甫星心头狂跳,待他五指一松,扭头便往一旁飞爬,那怪人狞笑不绝,待他爬出丈许,翻身坐起之际,鬼爪似的左掌霍地一扬,向他凭虚抓去!

这凌虚一抓好生厉害,皇甫星惊魂未定,忽觉身不由己,嗖的一声,一头蹿到了怪人身前。

那怪人手掌一翻,将皇甫星的脑袋按在地上,狞声笑道:“老夫问你的话,小子是不是刚死了老子?”

皇甫星恚怒之极,只是心有余悸,不敢恶言相向,道:“先父死了多年。”

那怪人怒声道:“那末你是刚死了娘?”

皇甫星一听他咒到娘的头上,立即忘了自身的安危,怒叱道:“放屁!”猛力一挣,无奈顶上仿佛压着一座山头,丝毫无法挣动。

那怪人不怒反笑,道:“小子是个孝子。”语音微顿,扳过皇甫星的面孔凝注一眼,问道:“你脸色沉痛,睡梦时流泪,为了什么?”

皇甫星暗道:“我干么睡梦中流泪?”他心头有气,怒道:“世上尽是穷凶极恶之人,我势孤力弱,不能为江湖除害,不能为武林造福,不睡着流泪,难道哈哈大笑不成?”

那怪人一听,倏地仰首望天,震声狂笑起来。

此人的内功好生雄厚,张口一笑,天上的雪花顿时狂飞乱舞,波翻浪转,激荡不休!

皇甫星觉得他的手掌已松,立刻翻身坐起,但却不敢退开,凝目望去,不禁吓了一跳!

只见那怪人双腿已被齐根砍断,右手上扬,被十余道黑色绳索穿过重穴,缚在石壁之上,仅剩一条左臂能够转动,须发纠结,长及地面,身无寸缕,白惨惨的皮肤上,生着一层黑茸茸的软毛,一张面孔除了两只蓝磷闪闪的眼睛,就只那油光闪亮的巨口,形状丑恶怪异,无以复加!

那怪人也自目光灼灼,在皇甫星脸上打转,忽然嘎声一笑,目中篮光一闪,道:“老夫明白了,小子是个未曾杀尽的好人!”

皇甫星暗暗一哼,想道:“好人岂是杀得尽的!听你这样讲话,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

他心在想,未敢讲出口,那怪人见他脸色不善,顿时一伸左手抓了过来,道:“小子!你敢是不服?”

皇甫星有心闪避,不料他手法奇快,眼前一花,咽喉已被他一手卡住,不禁怒气山涌,满头青筋暴露,心中暗暗咒道:“老匹夫!落到今日这个田地,也是皇天有眼,可惜姓白的……”

那怪人倏地将手一松,厉声道:“小子照直讲,到这潭下干什么?”

皇甫星伸手抚着颈项,冷冷道:“白君仪谋夺你的金剑,我受她挟制,到这里来碰碰运气。”

那怪人未料他讲出实话,怔了一怔,道:“白君仪?可是白啸天的野种丫头?”

皇甫星受饱了恶气,对眼前这怪人和白氏父女都有恶感,闻言之下,冷笑道:“白君仪是神旗帮主的女儿,是不是野种,我可不得而知。”

那怪人听他言中对白君仪含有恶意,不觉大为高兴,道:“你的身手不弱,怎么受那贱丫头的挟制,想必言中有假?”

皇甫星冷冷一哼,道:“你的武功很高,怎么又落到这般地步,过这畜牲一样的生活?”

他颈上的指痕隐隐作痛,心头有气,故意挖那怪人的墙根,那怪人听了,果然暴怒如狂,厉吼一声,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脸孔按在雪下猛力揉擦,口中连声狂叫道:“小子讲什么?小子讲什么……”

皇甫星话一出口,心中顿感懊悔,无奈悔已不及,这时咬紧牙根忍受,一言不发,任其折磨自己。

他生性刚烈,那日在辰州分堂,为道义所迫,忍受白君仪一顿凌辱,一掌打掉了三颗牙齿,这是他毕生难忘的屈辱,由那日起,他总感到心头闷塞,有一股无法宣泄的厌恨,此时被怪人一顿折磨,身子虽然痛苦,心头反而觉得舒畅得多。

那怪人一顿揉擦,松手一看,皇甫星的脸皮已全被擦破,血渍殷殷,几无完整之处,不由嘿嘿一笑,道:“小杂种,你再口出不逊,老夫将你的脖子扭断!”

这怪人本非善良之辈,加以受困已久,心头怨气难消,岂料皇甫星伤心人别有怀抱,有意要折磨自己,闻言之下,立即反唇相讥,朗声道:“你好厉害啊!白啸天砍了你的双腿,你……”

言犹未了,那怪人倏地双眼暴睁,厉啸一声,随手一攫,一把抓住了皇甫星的右腿,狞声道:“小子,老夫教你一模一样!”说罢之后,便待先将他的右腿拗下,但见他脸色漠然,无动于衷,又不禁怒极而笑道:“你年纪很轻,断了腿可惜啊!”

他出言挑激,只待惹起皇甫星的惧怕之心,立即就要动手,不料皇甫星漠然如故,冷冷地道:“你只管动手,我早已死过一次,但愿你见了白啸天后,也与现在一般神气。”

那怪人恨得钢牙乱挫,道:“小杂种!老夫的双腿断在华元胥剑下……”

皇甫星闻得“华元胥”三字,身躯猛地一震!

那怪人的感觉敏锐之极,手腕一翻,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提在眼前,沉声道:“照直讲,华元胥是你的什么人?”

他似是突然冷静下来,声音讲得甚低,皇甫星早已将生死二字置诸度外,这时暗暗想道:“他刚才何等嚣张,提起了爹的名字,也得肃静下来。”

但听那怪人哑声道:“是老夫最后加上一掌,才能送华元胥归西,你再讲,华元胥是你的什么人?”

皇甫星果然仇火大炽,道:“好啊!那是我的先父,你赶紧下手,留我在世,迟早取你的性命!”

那怪人怔了一瞬,倏地将手一松,道:“哦!华元胥是被一群黑道高手围攻而死,白啸天就是其中之一,老夫断腿在先,不知真相如何,你若想报仇,杀掉白啸夭的野种丫头好了。”

皇甫星双眉一耸,道:“白君仪年纪轻,她与此事何干?”

那怪人环眼一瞪,道:“你杀了旁人,不杀那野种丫头怎样?”

皇甫星暗忖:“此人对白啸天衔恨刺骨,业已罪及后代了!”他心念一动,冷笑道:“先父断了你的双腿,你就不想在我身上报仇么?”

那怪人桀桀一笑,道:“华元胥已死,老夫不屑杀你,嘿嘿!老夫最恨是白老儿!”

皇甫星淡淡道:“最后一句倒是真心话,咱们敌忾同仇,杀了白啸天后,再来清算总账。”

那怪人双眼翻了一翻,道:“文——”顿了一瞬,改口道:“你娘呢?她怎么放心让你独自闯荡江湖?”

皇甫星冷冷说道:“她老人家伤心往事,不愿再出江湖,我是偷偷逃出来的。”

那怪人点头道:“这就对了。”他想了一瞬,道:“你的老子长得很好看,你又黑又瘦,简直不像他的儿子。”

其实,他下山之初,除了脸黑,身形也甚为茁壮,只因连番打击,身心交瘁,始才变成目前这又黑又瘦的样子。

忽听那怪人道:“姓华的小子,白君仪逼你来找金剑,你干嘛阳奉阴违,对老夫讲出实话?”

皇甫星暗想:“这人讲话虽嫌粗鲁,心思倒很细密。”他口中冷冰冰道:“眼下我叫皇甫星。”

那怪人微微一愣,笑道:“也对,如果白老儿知道你的来历,他非杀你不可,嘿嘿!眼下老夫叫作寒潭叟。”

皇甫星哂然道:“寒潭兽,似欠乎雅。”

叟、兽同音,那怪人怔了一怔,会过意来,不禁双目暴睁道:“小畜牲!你当真找死!”

皇甫星冷冷一哼,道:“生死之事吓不了我,你不杀我,杀我的人依旧很多。”他目光一抬,望着头顶的阴霾天空和飘飘白雪,怔了良久,始才收回目光,淡然说道:“寒潭叟,你我二人未曾死掉一个以前,你不要对我张牙舞爪,须知华家的后人,不是威武所能屈的。”

那寒潭叟嘿嘿一阵怪笑,倏地神情一弛,道:“好吧!念在华元胥是一位英雄,老夫对你客客气气,你也须口头谨慎,不可触动老夫的怒气。”

皇甫星微微点头,道:“就这样吧!”他一瞥那长及地面的须发,问道:“你双腿断在北溟会上,如何又落了白啸天的圈套?”

寒潭叟双目之内怨毒大盛,道:“北溟大会,白老儿欲夺老夫的金剑,虚情假意,要送老夫回山,老夫早知他狼心狗肺,偏要到他的神旗帮来养伤,嘿嘿!这一养就是十年了!”

皇甫星浓眉一皱,道:“这样说来,他是不知你的洞府在哪里了?”

寒潭叟哂然道:“他若知道,老夫早已饿死了!”他陡地怪笑一声,极为得意地道:“老夫双腿初断,不是他的敌手,他将老夫困在潭底,得空时就来加以拷问,逼迫老夫以剑赎命,哼哼!老夫岂会上当,他金剑到手,老夫就别想活了!”

皇甫星问道:“一把剑能值几何,犯得上……”

寒潭叟摇手不迭,截口道:“你莫名其妙,那是无上至宝,人人梦寐以求,说来话长。”

皇甫星追问道:“白啸天欲得金剑,势必使尽各种手段,皮肉之苦,你是难免了?”

寒潭叟哈哈大笑,道:“那不用讲。”他语言微顿,脸上神情兴高采烈,接道:“当时天下初定,白老儿忙着网罗党羽,扩展地盘,他被名利冲昏了头,将老夫撇在脑后,哈哈……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忙着当帮主,老夫忙着练功,忽然有一天,老夫提手一掌……”

皇甫星见他说到紧要之处,突然住口不语,急忙追问道:“击上了么?”

寒潭叟傲然道:“哼!岂只击上,将他打得半死,养了一年,才将伤势养好。”

皇甫星脱口一笑,道:“他舍不得宝物,也就舍不得杀你,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少不了吃一番苦头。”

寒潭叟牙根挫了一挫,道:“那一年,老夫三日吃一顿,差一点被他饿死。自此以后,他练了新的武功,就下潭与老夫较量,他有了防备,老夫再也胜他不了,但是老夫的武功永远走在他的前面,他永远不胜,也不甘心杀害老夫了。”

皇甫星暗忖:“他右手不知被何物缚在壁上,单凭一条左臂,已能胜过白啸天,武功之高,也足以傲视天下了!”

转念之下,他随口说道:“白君仪讲,她爹爹留你有用,想必就是拿你当作练功的靶子。”

寒潭叟沉声一哼,道:“小儿猜得不错,老夫同样拿他做练功的靶子。”他顿了一顿,接道:“咱们打了十年,彼此的武功一齐长进,打到如今,旧的招式全已无用,两人都得挖空心思,另想奇招妙着,哈哈!老夫永远胜他一筹,白老儿虽然威临天下,谁知他睡不安枕,食不甘味,心中苦得紧哩!”

皇甫星暗暗想道:“以白啸天的身份地位来讲,若不争强争胜,也没有值得一争的了。”

忽听那寒潭叟诡笑一声,道:“皇甫星,老夫将金剑送给你,你要不要?”

皇甫星摇头道:“非份之物,我一芥不取,何况得了金剑,也逃不出白啸天的毒手,便宜旁人,何苦?”

寒潭叟敞声一笑,道:“如今呢,怎能逃出白老儿的掌下?”

皇甫星神色一黯,道:“我尽人事,听天命,一定得死,那也只好罢了!”

寒潭叟笑道:“你年绍虽小,对生死看得很透,老夫有经验,越是不怕死的人性命越长,或许阴错阳差,你还有几年好活,不过——”

皇甫星虎目一睁,道:“不过什么?”

寒潭叟笑道:“不过,这年头没有奇事发生了。”

皇甫星浓眉一皱,道:“此话怎讲?”

寒潭叟道:“若在十年以前,你困在潭底,说不定天上掉下一个神仙,将你救走,传你武功,助你报仇,如今哩,可没有那种好事了!”

皇甫星暗忖:“他说的神仙,想必是指世外高人。”他问道:“为什么?”

寒潭叟哈哈笑道:“所有的神仙都在北溟大会上归天了。嗯!剩下一个,那就是你的母亲,除非她来救你,否则你是死定了。”

皇甫星暗暗神伤,随口说道:“我娘嫌我不听教训,她老人家是不会来了。”

寒潭叟呆了片刻,道:“神旗帮的爪牙大概不少,今非昔比,纵然你娘赶来,只怕也救你不了。”

皇甫星无话可讲,暗暗叹息一声,寒潭叟也是意兴萧索,懒洋洋,提不起精神。

两人默默枯坐,过了片刻,顶上忽起微声,寒潭叟伸手望空一抓,只听“叭”的一响,手内多了半条香喷喷的烤鹿,接着“叭”的一声,一条后腿落在雪地上。

寒潭叟张口就嚼,道:“好小子!白老儿留你有用,一时还不让你死去。”

皇甫星爬起身来,走过去拾起鹿腿,坐到一旁食用。

寒潭叟吃相凶狠,一会工夫,半条烤鹿已去一半,他忽然咬住鹿腿怔了片刻,道:“小子,你生机渺茫,该作报仇的打算。”

皇甫星双眉一剔,道:“愿闻高见。”

寒潭叟口中大嚼,喋喋有声,道:“你先拜在老夫名下作个弟子,不论生死,老夫包你杀白君仪报仇雪恨。”

皇甫星微微一笑,道:“不妥,这一着早在白君仪的意料之中,你别落入她的算中。”

寒潭叟奇道:“为什么?”

皇甫星道:“我若拜在你的名下,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临终之际,不免心肠软弱,将武功和……剑的秘密都传给我,而我羽毛未丰,岂不遂了白氏父女的心愿?”

寒潭叟喃喃咒道:“小杂种!不拜就不拜,难道老夫还稀罕你不成?”他倏地双目暴睁,大喝道:“快点吃!老夫传你一招手法,先杀那野种丫头,出一口鸟气!”

皇甫星看他状似大喝,语声却十分轻微,知道事非儿戏,急忙吃掉鹿腿,匆匆吞了几口雪花,走了过去,道:“白君仪神莹凝固,手脚沉稳,武功像是强我很多,只怕不是一两招手法杀得了的。”

寒潭叟沉声一哼,道:“井蛙之见!”

皇甫星闻言,不禁抬头一望,见这深潭正像一口硕大无朋的枯井,自己确似井底之蛙,四壁如削,一无落足之处,潭上若不放下绳索,自己就只有困死潭下,想起这寒潭叟已一困十年,心中顿时冒起一阵寒意!

忽听寒潭叟怒声道:“老夫练了一招‘困兽之斗’,就此一招,白老儿竭尽心力,穷五年时光,依旧未能解破!”

皇甫星的耳膜震得隐隐生痛,待他讲完,连忙搭讪道:“一招武功,五年无法解破,其厉害可想而知,‘困兽之斗’,这名称也取得恰当无比。”

寒潭叟傲然一哼,抬起那唯一能够活动的左手,在身前划了半个圆圈,猛地挥出一掌,说道:“身子定着不动,一切武功全不管用,老夫死里求生,终于钻研出这手绝招来!”

语声一落,两丈外的积雪霍地沙沙作响,随即团团转动,卷起一座粗达七尺,高及丈许的雪柱。

皇甫星骇然心惊,暗道:“无怪他自豪,原来一掌之威能到这等境界!”

只听寒潭叟震声一笑,道:“怎样?白老儿比得上么?”

皇甫星敬之若神,道:“神功绝世,白啸天想必不如。”

寒潭叟双眼一翻,撇嘴道:“你真是有眼无珠,这一掌胜在手法玄奥,不在功力雄浑。”

皇甫星暗道:“哼!武功再高,若不造福苍生,又神气个什么?”

他心中在想,口中淡淡地道:“这是你的看家绝艺,非亲非故,我又无法拜你为师,你岂肯传授给我?”

寒潭叟诡笑道:“当然可以,我有两个条件,你若认为可行,我就将这一招‘困兽之斗’借给你,然后教你一条计策,你杀了白君仪,立即将掌法退还给我。”

皇甫星暗忖:“掌法可借,怎生退还?”他凝目望他一眼,道:“你先讲明白,怎样的两个条件?”
 0   2005-07-10 03:43:19  回复
dreamer
7F
dreamer Lv0
第七章困兽之斗

寒潭叟哈哈大笑,道:“两个条件么?那倒事小,只是掌法借去容易,还起来却有点麻烦。”

皇甫星浓眉一皱,道:“麻烦何在?”

寒潭叟举起左手一晃,笑道:“老夫练的是左掌,你要归还掌法,只有将左手砍下,交与老夫。”

皇甫星暗暗忖道:“他的双腿断在爹爹剑下,这仇恨非同小可,他一时尚不杀我,只因还有用我之处,若能断我一条手臂,自是太妙的事。”他转念之下,淡然道:“你处心积虑报仇,居心虽然不良,志行却也可悯,好吧,有借有还,我成全你一番苦心就是。”

寒潭叟闻言,满嘴钢牙一阵乱挫,恨声道:“小狗……”

皇甫星虎目一瞪,冷冷地道:“你的口齿清白一点!”

他年纪虽幼,却有一副英雄肝胆和凛然正气,白君仪和寒潭叟与他相对,心头都感到极不舒服,那乃是一种自惭形秽的情绪作祟,不过彼等并不明白罢了。

寒潭叟顿了一顿,倏地厉声道:“你当真出言不悔?”

皇甫星淡淡道:“生逢乱世,性命尚且难保,一条手臂算得了什么,你讲你的条件。”

寒潭叟哼了一声,道:“第一,杀白君仪!第二,杀白君仪!”

皇甫星闻言一怔,蹙眉道:“你说两个条件,为何仅只一条?”

寒潭叟嘿嘿一阵冷笑,道:“仅此一条,你也未必就能办成,哼!让白老儿尝一尝丧子之痛,那可比杀他还要有趣!”

皇甫星哑然失笑,道:“这主意当真恶毒,杀了白君仪,白啸天岂能将我放过,这是一石两鸟之计。”

寒潭叟哂然道:“这枯潭是神旗帮的禁地,你以为能够活着出去么?”

皇甫星点头道:“这一点我早已想到了,”他语音一顿,沉吟道:“你被困在此乃是一项机密,若有人生离此处,那机密势必泄露。”

寒潭叟笑道:“是啊!那时几个老相好的都会赶来此处,有道是见者有份,你也分一杯羹,我也分一杯羹,老夫纵然交出金剑,白老儿也无法独吞了!”他突然住口,瞪目朝皇甫星望去。

皇甫星将手一摆,道:“我并不畏死,也不愿意无故杀人,你待我仔细想想,白君仪若有可死之道,咱们这笔交易也就成了。”

寒潭叟恐他变卦,接口道:“你不杀人,人也要杀你,反正是死,何不捞点本钱,再说白啸天只有一个独种,你杀了那丫头,白老儿死后,神旗帮树倒猢狲散,也就只有解散了。”

皇甫星漠然一笑,忖道:“他这话未必尽然,却也不无道理,偌大一个帮会,自必是鱼龙混杂,各色人等皆有,若无雄才大略之人,也休想统率得了。”

他心念一转,慨然说道:“咱们一言为定,我借你的掌法,杀白君仪之后,倘若逃得了性命,就将左手砍下给你,你再说你的计策,怎样才能以一招‘困兽之斗’取白君仪的性命?”

寒潭叟微微一笑,道:“计策待你学了掌法之后再讲,哈哈!这是彼此有利的事,你这铁剑很古怪,先使几招我瞧瞧。”

皇甫星暗暗想道:“此人自私自利,毫无同病相怜之心,我与他气味不投,还是收敛一点为好。”

转念之下,他摇头道:“先父谢世太早,家母的武功不宜于男子习练,我的内功得自家传,剑法是勉强凑合,简单得很,不敢现于高人的法眼。”

寒潭叟疑信参半,怒哼一声,道:“小子秘技自珍,嘿!笑话!”说罢之后,他开始讲那掌法。

他先讲“含精敛锐”之道,次讲“运劲发力”的诀窍,皇甫星凝神倾听,不觉被那玄奥神奇,精辟入微的武学吸引住,将他日自砍左手之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皇甫星聚精会神,听得如痴如醉,寒潭叟越讲越为得意,直讲到天光已暗,始才将理论讲完,皇甫星退至壁旁坐下,细细咀嚼着每一个字,有两三处不甚了解,再向寒潭叟请教,寒潭叟得意洋洋,大感快慰。

这一夜,两人都迫不及待,希望早点天亮,捱到次日,寒潭叟立即传授招式。

这一招“困兽之斗”,先在身前划上半个圆圈,然后挥掌击了出去,寒潭叟讲了大半个时辰,见皇甫星已经领悟,于是命他就在自己面前练习。

皇甫星的武功全在剑上,但他修的是最上乘内家心法,加以秉性坚强,胸怀大志,时时以诛灭群邪,拯救武林苍生为念,因而练起武来,专心一志,进境特别神速。

这一招掌法甚为单纯,但是皇甫星毫不以为枯燥,练了一遍又一遍,一直练到筋疲力竭,天时亦已向晚。

次日,皇甫星老早便起身练掌,用过食物后,寒潭叟忽然将手一招,诡笑道:“皇甫星,你倾尽功力,击老夫一掌试试。”

皇甫星已知他功力奇高,一掌绝对伤他不了,当下一提丹田真气,闪身上前,举手一划,一掌挥了过去!

只见寒潭叟撇嘴一笑,喝道:“好小子!死也!”随手一挥,也是一招“困兽之斗”,啪的一声击在皇甫星胸上!皇甫星脱口大叫,身形一仰,飞出五六丈外,一跤摔倒在地!

寒潭叟仰天狂笑,道:“那一次白老儿吃老夫一掌,就是这副丑态。”

皇甫星挺身而起,一试真气,觉得并未受伤,即忙奔了过去,拱手笑道:“原来阁下藏私,这招‘困兽之斗’中途尚有变化。”

寒潭叟暗暗赞道:“小子好眼力!”他狂笑一声,道:“你将白老儿看成什么东西,若无变化,岂能难得倒他?”说罢,他将掌到半途,倏地改变路径的下半截传授给他。

皇甫星将那变式练熟,岂料寒潭叟又有新的变化。

原来他双腿残缺,右臂缚在壁上,仅凭一只左手应敌,挥手一掌,永远是那个架子,但是掌到半途,千变万化,名虽一招,却有一百余式,那变化虽然细微,运用起来,却是神奥无比,否则以白啸天的武功,岂会五年还无法破解?

话休繁叙,皇甫星当日学了五式,次日学了七式,直到十余日后,始将一招“困兽之斗”学全。

寒潭叟得意非凡,自此以后,两人每日相对而坐,各出左掌互搏,掌来掌去,打得猛恶异常!

开始时,皇甫星掌法不熟,寒潭叟打得别别扭扭,过了三四日,皇甫星掌法已经运用自如,寒潭叟拿捏分寸,施展与他不相上下的功力,两人酣战竟日,居然难分胜负。

这日晨间,两人又在搏斗,寒潭叟突然敞声一笑,忽地一掌,又将皇甫星击出数丈开外!

皇甫星爬起身来,见他仰天狂笑,得意之极,不由哑然失笑,道:“原来你仍旧留了一手。”

寒潭叟笑声一歇,垂目望地,道:“这是最后创的一式,白老儿尚未见过。”

皇甫星沉吟稍顷,道:“既然如此,我不学了,免得落入白啸天眼内,为你招致意外之败。”

寒潭叟嘿嘿一笑,道:“好小子!你的为人倒很厚道,只是这一个变式不学,你取不了那野种丫头的性命。”

皇甫星道:“杀白君仪要紧,或是你自己的性命要紧,你自行抉择,我但听吩咐就是。”

寒潭叟目光一抬,在皇甫星脸上紧盯一眼,忽然容色一霁,撇嘴道:“小儿,老夫将最后一式变化传授给你,白老儿不贪便宜罢了,若是拣便宜,先想了解破之法再与老夫动手,嘿嘿!白老儿呀白老儿!”

皇甫星讶然问道:“怎样?”

寒潭叟双眼一瞪,道:“怎样?老夫拼着饿死,也教他再躺一年!”

皇甫星暗暗想道:“他定是另有绝招,设好圈套,故意假我之手泄漏出去,引诱白啸天上当。”

只听寒潭叟冷冷一阵长笑,道:“哼!若不是多用心机,岂能拖过这漫长的十年,你若不想死,也得多用脑筋才是。”

皇甫星虽知他要利用自己,不欲自己早死,仍旧拱手一礼,谢了他的指教。

这一天,寒潭叟将最后一式变化传给皇甫星,次日两人又斗了一天,第三日早上,寒潭叟忽然说道:“皇甫星,现在我使白老儿的武功攻你,你斗到抵挡不住时,就使出最后一式,那野种丫头未曾见过这一式掌法,势必抽身后退,你扳转了劣势,继续再打。”

皇甫星讶然问道:“你能使白啸天的武功?”

寒潭叟嘿嘿笑道:“咱们拼斗了十年,白老儿熟知老夫的掌法,老夫也熟知他的招式,粗枝大叶学来,虽不神似,却也形肖。”说罢一掌劈去。

皇甫星挥掌招架,两人激斗起来,寒潭叟虽只一条左臂,但他时上时下,忽左忽右,掌劈指戳,千变万化,有时兜底一撩,恍若一腿踢到,由于招术快捷之极,打来犹如千手千足一般。

斗到急处,皇甫星抵挡不住,使出最后一式,寒潭叟果然缩手后退。

这一招“困兽之斗”,乃是针对白啸天的武功所设计的,一进一退,顺理成章,毫无牵强之处,寒潭叟一退而进,两人重又激斗起来,数十招后,皇甫星又使最后一式,将寒潭叟逼退一瞬,扭转劣势,继续拼斗。

二人愈斗愈疾,反复数次之后,皇甫星又使最后一式救命,不料掌到半途,倏地顿住!

寒潭叟歇手道:“小子累了,歇息一阵再打。”

皇甫星沉吟不语,呆了半晌,突然说道:“刚才你左胸露出破绽,抡掌一劈,难道不能改成捺掌进击么?”

寒潭叟脸色一变,强笑道:“小子果然聪明,这就是老夫教你杀白君仪之计,你能依计而行么?”

皇甫星重又沉思了一阵,摇头道:“不成,斗到那时,除了抡手一掌外,换作旁的招式,无法使出劲力。”

寒潭叟脱口叹息一声,道:“小子,你若肯拜老夫为师,老夫死也瞑目了。”

皇甫星淡淡一笑,道:“老前辈抬爱,晚辈感激不尽,可惜人各有志……”

寒潭叟将手一摆,道:“不用讲了,咱们再打,斗到中途,你以逆水行舟之势,改成捺掌进击。”

皇甫星依言进招,两人再打,斗到弓开弦满之际,皇甫星一掌按了过去,无奈这一招有乖武学之道,勉强出手,终是虚弱无力。

两人又试了几遍,依旧无法改进,皇甫星喘息一阵,道:“咱们交换身份,老前辈施展一掌给晚辈瞧瞧。”

寒潭叟嘿嘿干笑一声,道:“老夫也未练成。”他顿了一顿,接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你辛苦一点,咱们再打下去。”

皇甫星点一点头,挥掌击了过去,霎时掌来掌去,重又激斗起来。

如此打了三日,这天傍晚,潭上扔下一条烤得香喷喷的干猪,寒潭叟刚刚接到手中,忽听半空中又起异声,急忙招呼皇甫星接住。

皇甫星跃上一步,见有一团黑影疾坠而下,接到手中,原来是一坛美酒,不禁微微一笑,道:“老前辈,看来咱们该分手了。”

寒潭叟哈哈一笑,道:“正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先走一步,杀了那野种丫头,白老儿也不会让老夫活着,咱们黄泉路上再见。”

皇甫星哑然失笑,坐在他的面前,打开坛口,两人相对畅饮。

相处日久,两人间的敌意逐渐消散,不知不觉间,二人言笑晏晏,恍若莫逆之交。

这一坛美酒浓醇异常,皇甫星不胜酒力,寒潭叟虽有海量,却因断酒的时间太长,因之酣饮未半,两人都有了八分醉意。

忽听皇甫星道:“老前辈,说句真心话,白君仪不过是一个女子,我皇甫星与她同归于尽,想来实在不值。”

寒潭叟举起酒坛牛饮一口,道:“你不杀她,她仍要杀你,那是无可奈何的事。”

皇甫星长叹一声,道:“可惜白啸天不下潭来,否则咱们联手合力,或许能取他的性命。”

寒潭叟笑道:“这也勿须遗憾,那野种丫头一死,白老儿一定将你乱刀分尸,你娘自必替你报仇,神旗帮爪牙虽众,白老儿也休想逃出你娘的掌下。”

皇甫星暗道:“这人目高于顶,提起娘来,却也自愧不如,唉!他哪里知道,当年的华夫人,武功已化乌有了!”想到此处,他又记起那“丹火毒莲”来。

忽听寒潭叟道:“皇甫星,你在想什么?”

皇甫星收回暇思,道:“我在想你的连环妙计,哼!借刀杀人,当真厉害之极!”

寒潭叟双目一瞪,道:“有何不妥?”

皇甫星冷冷说道:“神旗帮高手如云,我娘纵然能将白啸天杀死,她老人家能无恙么?”

寒潭叟笑道:“那有什么相干,人都有死,老夫还不是赔上一条性命!”

皇甫星醉意甚浓,鼻中一哼,道:“你死了,那金剑呢?便宜谁啊?”

寒潭叟怔了一怔,倏地双目一闭,颓然说道:“小子讲真话,你跳下潭来,究竟是受白君仪所迫,或是受你娘的差遣?”

皇甫星双眉一耸,怫然道:“华家是什么人,天大的宝贝,咱们也不觊觎!”

寒潭叟沉吟半晌,突然双目一睁,酒意全消,道:“小子,你当真不知金剑的底细?”

皇甫星摇头道:“白君仪讲,那金剑与她父女关系极大,其余的我一概不知。”

寒潭叟撇嘴道:“呸!不要脸的东西!”突然脸色一整,道:“老夫先对你讲一句话,那金剑的事,是从古到今最大的一个骗局。”

皇甫星闻言一怔,酒也醒了一半,道:“请恕晚辈愚蠢,听不出此中的原委。”

寒潭叟苦涩一笑,道:“简单地讲,十一二年以前,江湖上突然出现一人,年纪不大,书生打扮,自称‘一剑盖中原’向东来……”

皇甫星插口说道:“这绰号太狂,姓名却似假的。”

寒潭叟点了点头,道:“那人或是西域来的,所谓一剑,就是那柄长仅五寸的金色短剑,他出现江湖之后,先寻一帮一会一教的三个老儿晦气……”

皇甫星讶然道:“一帮、一会、一教?”

寒潭叟道:“怎么!神旗帮、风云会、通天教,这也不知道,你走的什么江湖?”

皇甫星微微一笑,道:“晚辈不再打岔,老前辈请向下讲。”

寒潭叟托起酒坛鲸饮一口,道:“那向东来的武功确是惊人,一把长仅五寸的小剑,他一施展开来,就似一柄三尺龙泉,神旗帮首当其冲,白老儿与他斗了半日终于不是敌手,风云会的任老儿和通天教的老妖怪得到消息,两人都佯作远行,避不见面。”

皇甫星笑道:“这两人倒有自知之明。”

寒潭叟恍若未闻,继续讲道:“向东来意犹未足,坐守曹州,扬言要会中原的英雄,恰巧李无量和老夫都在那里,咱们两人先后出马,结果也都败下降来。”

皇甫星接口道:“李无量想必就是无量神君了。”

寒潭叟道:“正是无量老儿。”

他仰首望天,似是回忆前情,顿了片刻,接道:“向东来志得意满,指名要战你的爹爹,过了月余,你的父母联袂到了曹州,那知到得太晚,向东来已石沉大海,再无半点踪影。”

皇甫星惑然道:“莫非转回西域去了?”

寒潭叟沉声一哼,道:“回什么西域,咱们几个老相好的设了一条巧计,早已将那狂生擒下了。”

皇甫星浓眉一皱,道:“胜败兵家常事,艺不如人,回去勤修苦练,使诡计害人,岂不贻笑大方?”

寒潭叟冷冷地道:“小儿之见,咱们将他擒下,就是要追查他的武功来源,他抵死不招,咱们非刑逼供,正当相恃不下之际,你爹娘忽然来了。”

皇甫星奇道:“此事非同小可,你们怎会让我爹娘寻到?”

寒潭叟淡淡道:“你爹娘寻到怎样?咱们五个老相好的凑在一处,阎王老子到了,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他顿了一顿,接道:“事情坏在一个无名小卒手上,那厮名叫秦白川,他最先发觉此事,除了告诉你父母外,并将闻风赶到曹州的两个牛鼻子领来,这也还是小事……”

说到此处,他倏地住口不言,伸手望空一指。

皇甫星仰首一望,潭顶一片星光,低声问道:“白啸天么?”

寒潭叟仅只听出一丝微响,也无法断定是何声音,这时双眼上翻,盯住潭顶一瞬不瞬,口中哈哈一笑,道:“小子,这酒不错,你喝啊!”

皇甫星道:“晚辈喝,老前辈向下讲。”

寒潭叟轻轻咳嗽一声,道:“说来话长,向东来终于被华元胥那厮救走,老夫却得了姓向的金剑,岂料姓向的临去之际,留下了一句言语,就此一言,老夫可就惨了。”

皇甫星接口道:“向东来要索回金剑,自然不肯将老前辈放过。”

寒潭叟道:“哧!咱们几个老不死的做事,岂会留下祸根,向东来虽被救走,却也尸居余气,活不久了。”

皇甫星讶然道:“他讲了一句什么话,老前辈惨到何处?”

寒潭叟道:“那厮言道,谁若掌有他的金剑,谁就有望获得他那一身武功,其中的关键,可在剑上参详,你且想想,几个老不死的谁是好东西,金剑在老夫手内,老夫哪里还有太平日子好过?”

皇甫星淡淡一笑,道:“老前辈交出金剑大伙共有,岂不就无事了。”

寒潭叟双眼一瞪,道:“放屁,老婆可以共有,武功若是共有,还要武功干嘛?”

皇甫星不以为然,道:“向东来武功够高了,即使到他那样,结果也无善终。”

寒潭叟截口道:“不通!不通!姓向的年轻识浅,自己不够机警,老夫若有他那一身武功,北溟会上不致断腿,也不会落到今日这等地步。”

皇甫星点了点头,道:“老前辈得了金剑,武功依然如故,这又是何道理?”

寒潭叟道:“老夫发觉身在危境,当时就想怀着金剑开溜,白老儿最是无耻,他首先翻脸,出手攘夺,李无量跟着起哄,通天教的老妖怪敲边鼓,老夫成了众矢之的,眼看不交出金剑是不行了,哪知风云会的任老儿讲话啦——”

皇甫星听入了神,追问道:“怎么讲法?”

寒潭叟恨声一哼,道:“任老儿讲道:你们也真可笑,姓向的略使狡狯,你们当真就火并起来,姓向的纵不因伤而死,也得活活笑死!老夫急忙说道:是啊!区区一把小剑,纵是宝物,又与武功何干,这明是姓向的使弄诡计,想引起咱们争夺,拼个同归于尽。任老儿接口又道:全是多年朋友,不要伤了和气,让华元胥那班对头得意。老夫一瞧有人讲话,暗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于是拱了拱手,拔腿溜了。”

皇甫星暗暗好笑,道:“风云会那个姓任的,与老前辈交情不恶吧?”

寒潭叟脸上忽泛厉容,切齿道:“哼!那老匹夫才是狼心狗肺哩!未出一月,他已率领属下的高手将老夫围住,硬将金剑夺了过去。”
 0   2005-07-10 03:43:41  回复
dreamer
8F
dreamer Lv0
第八章孤星血泪

皇甫星摇首叹息,道:“巧取豪夺,真是人心不古。”想了一想,问道:“老前辈金剑已失,白啸天不找姓任的索剑,反而囚着老前辈,这又是何道理?”

寒潭叟夷然不屑道:“你的头脑也甚简单,你想一想,老夫若说金剑已被任老儿夺去,任老儿又不认帐,白老儿是信他还是信我?”

皇甫星道:“姓任的是一会之首,自己做的事岂有不承认之理?”

寒潭叟道:“你知道什么!北溟会上,老夫当着天下英雄向任老儿索剑,任老儿死也不肯认帐,想那金剑盛名在外,老夫的武功也不弱于任老匹夫,要说被他夺去,旁人也是不愿相信,还道老夫故布疑阵,以乱天下人的耳目。”

皇甫星浓眉一蹙,道:“如此讲来,即使老前辈愿意交出金剑,也是无物可交,困在此地,再无出头之日了!”

寒潭叟冷冷道:“出头干嘛?老夫就是要让白啸天枉费一场心机。哈哈!也不知任老匹夫可曾参透金剑的秘密,如今武功练得怎样了?”

转念之下,他不禁仰起头来东张西望,但见四壁漆黑,一无所见,当空虽有一片星光,亦难照亮半分。

寂然半晌,忽听寒潭叟道:“小子,老夫将掌法传给你了,你若逃得性命,须为老夫做一件事。”

皇甫星惑然问道:“老前辈有何差遣?”

寒潭叟冷冰冰说道:“你设法盗回金剑,再潜回此处,有了那把小剑,老夫就可斩断臂上的‘龙涎索’,逃生并非无望。”

皇甫星道:“晚辈量力而行,不敢一口答应。”

寒潭叟道:“那是当然,神旗帮是龙潭,风云会是虎穴,也不是好进好出的。”他沉吟俄顷,道:“任老匹夫有个儿子,你若将那小子毙掉,咱们恩怨两抵,谁也不欠谁的人情。”

皇甫星暗忖:“此人委实可怕!”他目光一抬,朝他缚在壁上的右手一望,道:“这龙涎索定要那柄金剑才能斩断么?”

寒潭叟点头道:“白老儿心肠歹毒,龙涎一干,宝刀宝剑无法斩断,但那金色小剑的锋锐远在宝刀宝剑之上,老夫若想脱困,势必要用那柄金剑,这是白老儿的毒计。”

皇甫星暗暗感叹,忽然心头一动,道:“老前辈,你说那金剑的事,是从古到今最大的一个骗局,此话怎讲!”

寒潭叟双眼一翻,向潭上瞥了一眼,道:“老夫几时讲过这话?哼!那金剑在老夫手内也有一月时间,老夫就未曾找出武功的秘密,不是骗局又是什么?”他说罢双目一闭,打坐练功,再不言语。

皇甫星练了一日,也感到异常疲惫,当下退至一旁自行习功,拂晓之际,沉沉睡去。

斗转星移,不觉又是一夜,忽听寒潭叟哈哈狂笑,叫道:“皇甫星,你的出头日子到了。”

皇甫星睁眼一望,晨光之下,潭上正有一根粗绳垂下,不禁热血一腾,匆匆跃了起来。

寒潭叟手指绳索,道:“如今看你的了。”

皇甫星与他相处已久,察颜辨色,听出他言中含有伤感之意,不禁苦笑一声,走上前去,躬身一礼,道:“晚辈就此别过——”以下的话,却也无从讲起。

寒潭叟面含讥哂,撇嘴道:“你也无须多礼,咱们彼此利用。”他左手一伸,陡地拔去了皇甫星的铁剑,随手一按,插入地面,深没至柄。

皇甫星愕然道:“老前辈这是干什么?”

寒潭叟哈哈大笑,道:“睹物思人,老夫留个纪念。”

皇甫星蹙眉道:“这是晚辈的防身利器。”

寒潭叟将手一摆,道:“用不着,老夫一招掌法,比你这铁剑强得多了。”

皇甫星心头大急,道:“这铁剑是晚辈的先父所赐,当时曾经告诫晚辈,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寒潭叟敞声狂笑,良久之后,始才抑住笑声,悄声说道:“那就再好不过,你设法盗回老夫的金剑,老夫还你的兵器,另外尚有好处给你。”

皇甫星勃然大怒,道:“原来你昨夜讲的都是真话……”

寒潭叟截口道:“真的多,假的少,老夫也拿不准白老儿是否来过,你去碰运气,果然要死,带着这把铁剑也没有用。”

皇甫星恚怒异常,但知多说无益,无可奈何,猛一顿足,纵身跃起,抓住绳索向上攀去。

他困在潭底将近一月,每日勤练武功,内伤早已痊愈,这时攀绳上升,捷逾猿猴,一会工夫便出了这庞大的深潭。

转眼一望,四外冷冷清清,一个身形修长的紫袍老者,手执绳端,一人站在潭边。

这紫袍老者颏下三绺青须,面色晶莹,恍若美玉,脸上的神情既非冷漠,却又毫无暖意,令人一见顿起无法接近之感。

皇甫星一瞧这人,立即想到白啸天身上,口齿一张,欲待动问,但见他脸上的神情,显然不会答理自己,话到唇边,不禁缩了回去。

那紫袍老者朝皇甫星略略一望,旋即收挽绳索,绳索挽好,立即转身走去,皇甫星微微一怔,举步跟随在后。

两人默默行走,出了黄旗界限,转入一条幽篁小径,忽见白君仪立在一旁,另有一个相貌清秀、双目锐利如箭的中年文士,那小灵和一个青衣童子立在两人身旁。

这几人肃然静立,等待紫袍老者与皇甫星走过,始才跟随在后,皇甫星已确知这紫袍老者,即是当今天下赫赫不可一世的神旗帮主,不觉精神一振、昂首挺胸、豪情万丈,为生平所未有。

须臾,进入一座苍松环绕、流泉淙淙、极为雅致的精舍。

入了小厅,紫袍老者往居中一把古藤交椅坐定,那中年文士及白君仪坐在两侧,皇甫星昂然立在厅中,心头暗暗忖道:“三个邪魔外道高居上座,我倒像是待宰之囚,哼!若非娘一再叮嘱,不许我逞血气之勇,我真想痛骂一顿,舍命一拼!”

忽听那紫袍老者道:“皇甫星,你想死还是想活?”

皇甫星微微一怔,暗道:“此人讲话,令人听不出真意。”

他心中在想,口中却静静地道:“在下若是想死,早已死在令嫒的手上。”

紫袍老者两道神光隐隐的眼神向皇甫星上下一扫,倏地目光一冷,缓缓言道:“我实对你讲,我的女儿和那谷世表,他们都没将你放在眼中。”他语音微顿,重又打量皇甫星一眼,接道:“他们自身庸碌,缺少知人之明,也是难怪的事。”

皇甫星目光一转,见白君仪玉面飞红,状甚窘困,暗暗想道:“这白啸天讲话不留情面,为人行事,想必也是刻薄无情,十分偏激。”转念下,他将手一拱,淡然道:“多谢老帮主抬爱,众生碌碌,在下也不例外。”

紫袍老者淡淡一笑,这一笑飘忽之极,眨眼就隐没不见,只听他缓缓说道:“唯孝子始能作忠臣,世上真孝子不多,真忠臣更少,我听说你是一个孝子,生死之际,尚能体谅父母的心意,因而有意对你推心置腹,加以重用,你讲一句真话,是否真愿投在我的麾下,为我尽忠效力?”

皇甫星道:“在下早已投入神旗帮了。”

紫袍老者略一摇头,道:“我女儿意气用事,那个不能当真。”他语音一顿,重又凝目朝皇甫星脸上注视,道:“我也不骗你,你若不竭诚相投,为免后患,我绝不容你活着。”

皇甫星道:“怎样才算竭诚相投?怎生才能博得老帮主的信任?”

紫袍老者道:“也容易,你讲出身世来历,取来秦白川的首级,我就相信你了!”

皇甫星闻言,脸色顿时一黯,道:“在下懂得,老帮主是不能容留在下了。”他拱手齐额,肃然道:“请老帮主赐予一掌,省得拖泥带水,在下也好向先人交待。”

忽听白君仪怒声道:“皇甫星,你的父母究竟有什么了不起,你讲出来历,也许能逃一死。”

皇甫星目光一转,抱拳道:“姑娘勿须多问,在下并非匹夫之勇,死在神旗帮内,也算偿还了姑娘赠药疗伤之恩。”

白君仪勃然大怒,道:“你费了我的两粒灵丹,惹得我受饱了闲气,任你轻易死去,未免……”

紫袍老者倏地将手一摆,截口道:“多说无益。”他转面向皇甫星道:“视死如归,老夫非瞧不起,你明明怕死,但却不愿苟活,老夫甚为敬佩,你自行了断,省得老夫动手。”

皇甫星毅然摇头,从容道:“性命来自父母,父母未教我死,我不敢自戕。”

白君仪怒不可抑,拂袖而起,道:“无知小辈,我父亲是什么人,取你一命,尚须他亲自动手?”

皇甫星见她出头,正合心意,当下淡淡地道:“在下由寒潭叟那里借了一招掌法,姑娘如若有兴,不妨代替令尊出手。”

但听紫袍老者道:“仪儿坐下,我这‘听雪轩’内不宜你们动手。”他面庞一转,朝一旁的中年文士道:“有劳军师,一掌将皇甫星毙了。”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起身离座,缓步朝皇甫星走去,举止从容,行若无事,似乎一掌将皇甫星击毙,仅是举手之劳。

皇甫星见那中年文士走近,立即力贯左掌,蓄势待敌,忽听白君仪忿然道:“爹爹!仪儿带回的人,非得自己杀死不可!”

白啸天闻言,双眉顿时一皱,那被称为军师的中年文士,忽然转过身来,含笑说道:“黄河以南,半壁天下,全在帮主神威笼盖之下,君仪练成一身武功,苦无一展身手的机会,少年人好强,帮主何妨从其所请,让她了结一桩心事。”

白啸天微一沉吟,起身朝外走去,白君仪容色一整,向那中年文士低声道:“诸葛叔叔帮忙,侄女感激不尽。”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举步向门外走去,皇甫星自知必死,心头甚为平静,当下跟在众人身后,默默走了出去,那小灵走在皇甫星身前,突然回过头来使个眼色,似是劝皇甫星不要枉送性命,皇甫星凄然一笑,将头摇了一摇。

出了精舍,白啸天与那中年文士一旁立定,白君仪站立场中,朝皇甫星冷冷说道:“你倾力一战,胜得白君仪一招半式,咱们算你命大,留你一条生路。”

皇甫星抱拳当胸,肃容道:“在下幼承庭训,凡事尽力而为,姑娘也当心一点。”

白君仪双眉之间煞气陡涌,怒哼一声,挺身上步,一掌击去!

只见皇甫星左足微退半步,左掌一竖,当胸划了半个圆圈,健腕一抡,欻然一掌反击过去。

白氏父女早知他学了这招掌法,但见他掌力强猛,威势慑人,却也暗暗动容。

皇甫星那手掌一划,已将敌人的掌势封死,白君仪黛眉一耸,低沉沉一阵冷笑,招式倏变,一掌击向他的腰际,左手指微挺,暗暗袭他的背脊。

这掌指齐施,快捷无伦,皇甫星心神一凛,仍是一招“困兽之斗”,反击白君仪的肩胛,又疾又猛,宛若迅雷疾电,迫得白君仪撤招收势,猛向一侧闪开。

忽听白啸天峻声喝道:“仪儿沉住气打!”

白君仪应声道:“知道!”她一掠而上,挥掌急攻。

皇甫星龙行虎步,就在三尺方圆内徐徐转动,左掌横挥竖劈,变化虽多,终是一招“困兽之斗”,将白君仪拒在门户之外。

十余招后,忽见皇甫星两道浓眉一轩,呼的一掌,又将白君仪迫开了一步。

皇甫星不甘束手就戮,但知纵然获胜,也难以生离此地,因之打得不慌不忙,镇定之极,无意中达到了内家拳术的上乘心境,掌上的威力,无形中凭添了三分。

白君仪虽然二度为皇甫星迫退,心中愈为沉静,双肩一晃,揉身欺上,蹈隙而攻,凌厉无伦。

她的武功是乃父白啸天亲自传授的,白啸天与寒潭叟相斗十年,后五年间,不断地钻研武功。为破解那一招“困兽之斗”,白君仪随老父习艺,对这一招奇异的掌法,虽然不懂诀窍,但却深知其招术玄奥,变化繁杂,威力超乎常理。

片刻间,二人恶斗已五十余招!

掌风猎猎,衣袂飘拂,四周的苍松劲柏摇动不息,但无半点人语之声。

白啸天与那中年文士俱是脸色沉凝,目不旁瞬,紧盯住搏斗中的二人,这精舍四外原就寂静,此时笼上一层肃杀气氛,更显得异样的阴沉。

蓦地,白君仪眼迸杀机,口噙冷笑,掌势倏变疾骤,环绕皇甫星迭连急攻,毫无间歇。

这一轮疾攻,仿佛一阵狂风暴雨,白君仪身形之快,仅见一抹淡影,那漫天掌影却似一堵围墙,将皇甫星围困在中央。

转眼间,皇甫星沉重的喘息声音,渗入了猎猎掌风之内,豆大的汗珠簌簌下落!

寒潭叟只有左臂能动,因之皇甫星也练左掌,寒潭叟身处绝地,将掌法取名“困兽之斗”,皇甫星临死挣扎,此时的状况,正似一头丧命在即的负隅之兽。

高手对搏,迅疾异常,这一阵急攻过去,二人鏖战已近百招,皇甫星力持镇定,将战况逐渐向寒潭叟所设计的路线上引导。

白啸天何等眼光,虽见皇甫星落败在即,但却瞧出形势奇紧。皇甫星似是心有所恃,尚有一招杀手锏留住未发,于是峻声说道:“仪儿小心,稳扎稳打!”

那中年文士也看出杀机隐伏,一触即发,后果难以逆料,当下迈前两步,凝目而待,以便万一白君仪遇险,及时出手抢救。

这是一场极为惨烈的搏斗,白君仪性情偏激,定欲将皇甫星击毙掌下,始才甘心,皇甫星挣扎图生,斗志旺盛,两人相恃难下,愈打愈为狠辣!

恶斗中,皇甫星暗暗想道:“娘含辛茹苦,独力教养我十年,只望我继承爹爹的遗志,做一番拯救武林苍生的事业,我一事未成,骤尔短命,实在死得太容易了,也不该死在一个年轻的女子手上,但是,我若侥幸反败为胜,势须将白君仪伤毙掌下,那时更是难逃一死,对娘与我也无益处……”

他想得虽多,手上却丝毫未慢,霍地,他胸头热血一涨,忿声喝道:“白姑娘!在下虽可一死,却不愿死在你的掌下!”

白君仪双掌电掣,趁势疾攻,口中冷然道:“死在谁的掌下,由不得你来作主!”

皇甫星悲愤填膺,怒喝一声,施展最后习的一招变化,猛然一掌击去。

狂猛的掌飙应手而起,挟着一阵刺耳的锐啸之声,怒卷过去!

白君仪胜券在握,岂愿与他硬拼,一瞧掌势猛恶,立即双足一挫,飘身闪避!

谁料,这一招“困兽之斗”神奇处全在后半,皇甫星掌到半途,势道霍地一改,白君仪方觉有异,敌掌已快临身,仓猝之际,只得一掌挡了过去。

皇甫星一掌快若闪电,啪的一掌,斗然击在白君仪的玉掌之上!

白君仪花容失色,疾退丈许,玉面带煞,瞋目不语。

但听白啸天冷冷说道:“仪儿沉住气,慢慢打!”

白君仪目挟霜刃,静立少顷,一声不响,闪身扑了上去,刹那间,两人重又恶斗起来。

白啸天乃是当世几个绝顶高手之一,双方手掌一接,他已看出女儿未伤,这时目不转睛,凝神望住皇甫星的掌势,等他那最后一式变化出手。

皇甫星招术进境神速,内功增进缓慢,斗到此际,渐感后力难继,但凭一股刚强无比的意志,依旧神威凛凛,力战不屈!

相斗未久,皇甫星重陷危境,险象环生之下,又使最后一招变化,一掌将白君仪迫退,只是白君仪有备在先,皇甫星再难与她硬拼。

白君仪疾退疾进,冷然嗤道:“皇甫星,你该黔驴技穷了。”

皇甫星钢牙一咬,暗道:“事不可为,同归于尽也罢!”

他心念一决,顿时大喝一声,奋起余力,猛攻不已。

霎时,攻守易势,皇甫星接连攻了一十三掌,果然引得白君仪左胸露出破绽。

这乃是寒潭叟精心设下的战术,实非白氏父女所能逆料,皇甫星演练已熟,时机到来,想也未想,猛地一掌按去。

这一掌飘忽之极,诡异万分,简直毫无来由,白君仪若不熟悉这“困兽之斗”的来龙去脉,也许临时还能解救,但她先有成见,意念未动,身子业已展动,待得警觉有变,闪避已是不及。

这乃是瞬息间的事,但听白啸天与那中年文士齐声暴喝,两人双双飞扑上去!

孰料,情势忽变!但见白君仪皓腕一沉,“砰!”的一响,一掌击在皇甫星的心口,打得皇甫星惨哼一声,登登登连退三步,双腿一软,一跤跌坐地上,满口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抿也无法抿住。

场中沉寂如死,白氏父女和那中年文士立在场中,各人脸上皆是一片古怪之色。

原来皇甫星一掌按去,眼看可以毙敌掌下,哪知目光落处,发觉自己手掌所袭的部位,正是白君仪的胸脯,他幼承母教,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一旦惊觉到招式下流,顿时如避蛇蝎,缩手不迭,白君仪就势一掌,正好反击在他的胸上。

寂然片刻,白啸天忽然目光一转,朝那中年文士一使眼色,那中年文士会意,迈步向前,抬手一掌,疾向皇甫星当顶击下。

但听白君仪厉声叫道:“姚叔叔!”

这促声一叫,充满了惊恐之意,那中年文士心神一凛,猛一缩手,扭头向她望去。

皇甫星心脉几被震碎,坐在地上,默然待毙,忽听白君仪喝叫一声,不禁为之一怔,目光一转,亦向她的脸上投去。

只见白君仪那美艳如仙的面庞上,突然盖上了一层万载玄冰,冷冷说道:“爹爹,杀了此人原不打紧,女儿在江湖上走,却感到脸上无光,您若顾念女儿的颜面,今日必得高抬贵手,放这皇甫星一条生路。”

她讲得斩钉截铁,冷峻异常,简直不像女儿对父亲讲话,白啸天闻言一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片郁怒之色!

那中年文士,见他父女就要翻脸,心中暗暗忖道:“小丫头记仇心重,反脸无情,今日之事,我若不开口讲话,势必遭她衔恨,她那暗箭难防,我还是留神一点的好。”

这中年文士姓姚名策,绰号“毒诸葛”,北溟会上始才崭露头角,白啸天将他罗致旗下,依为股肱,对他言听计从,神旗帮得有今日,其功劳确不可没。

此人心机似海,手段毒辣,识者无不摇头,因而在“诸葛”之上,为他加了一个“毒”字。他为自身打算,眼珠微转,顿时计上心来,以练气成丝,传音入密之法,朝白啸天道:“老怪物将看家绝艺传给少年,定是在他身上存着希望,依姚策料断,十九是想他助其脱困,此事与‘金剑’有关,就此将他杀掉,只恐失之交臂,错过一条线索。”

白啸天微微点头,亦以练气成丝,传音入密之法道:“军师所论不差,只是‘金剑’果在任玄手中,以皇甫星的武功,也是无法取到,谋之与他,何如咱们自己设法?”

“毒诸葛”姚策道:“一帮一会一教是江湖三大,冲突起来后果堪虞,咱们未曾准备就绪,不宜遽尔启衅,这皇甫星若打头阵,对咱们不无好处。”

白啸天将头一点,脸上露出迄未曾有的笑容,道:“军师讲的甚是有理,不过我总觉得,这皇甫星年纪虽小,却有气吞河岳之势,倘遇机缘,必成江湖大害,既不能收为己用,还以早早诛灭为是。”

“毒诸葛”姚策莞尔一笑,道:“此人虽是名家之后,但那几个大对头已死,残存的屈指可数,武功也较逊一格,这皇甫星或许能成气候,但也不是三年两载之功,帮主在他身上钉上几根‘锁魂神针’,何愁他飞上天去?若能将那几个漏网的对头勾引出来,一鼓歼灭,也是一劳永逸的事。”

白啸天哈哈一笑,拊掌说道:“军师高见,三年两载之内,神旗帮中武功强过他的,至少尚有二十余人,咱们何忌他一个小人!”

他二人先是密谈,白啸天突然拊掌言笑,皇甫星与白君仪都不解其中之意,两人面上同是一片迷惘之色。

白啸天说罢之后,由怀中拿出一个锦盒,由盒中取出三根长约两寸,蓝光闪闪的毒针,道:“皇甫星,这是三根‘锁魂神针’,我将它钉在你的身上,这针毒一年之后才发,发必致命,独门解药在我身上,你谨记住,到了时期,来神旗帮见我。”他举步走了过去。皇甫星心头震怒,但知多讲无益,坐在地上咬牙不语。

白啸天走到他的身后,手掌一撒,三根蓝汪汪的毒针,霎时钉入他的脊椎骨内,皇甫星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身躯颤抖一阵,随即平静下来。

白君仪立在一旁,口齿启动,欲言又止,旋即转过脸庞望向别处。

皇甫星暗暗一叹,挣扎起身,虎目一睁,环顾众人一眼,道:“诸位若无留难,在下就此告辞了。”他将手一拱,转身行去。

刹那间,白啸天脸色一片铁青,“毒诸葛”姚策和白君仪亦都神色一变,三人皆知皇甫星逃不出神旗帮的罗网,但却同感受了折辱,都觉得打了一次败仗!

寂静片刻,“毒诸葛”姚策倏地朗声一笑,道:“小灵去替他领路,传令各寨放行。”

小灵闻言,急忙向皇甫星身后追去,白啸天怔了一瞬,忽然自言自语道:“英雄豪杰,不迷于美色财宝易,不迷于威名权势难,不知这小儿是否例外……”

且说皇甫星缓步前行,只感头晕目眩,双腿发软,心口剧痛难当。

他甫出江湖,两度重伤,心内实有无法言宣的难过,但他并无怨尤,亦不感到沮丧,仅只忧思隐隐而已。

他暗暗忖道:“一切都可不计了,只有那‘丹火毒莲’,那是娘所要的东西,无论如何,我得将它找到。”

忽见小灵赶了上来,道:“皇甫星,我替你领路。”

皇甫星闻言,打量四外一眼,原来自己在竹径中迷了方向,急忙道声有劳,随她行去。

两人走出后寨,忽听蹄声震耳,敖三驾着白君仪的座车,由寨内疾驰出来。

马车一停,敖三飘身落地,递过一粒药丸,道:“在下奉命,恭送皇甫星公子出神旗帮的地界,公子要到何处,只管吩咐在下。”

皇甫星抬眼一望,见车辕上插了一根卷着的黄旗,那是前此所无的,想了一想,道:“我北上燕云。”

敖三点头称是,跨上一步,伸手拉开车门,皇甫星见他态度忽改,以下人自居,心头虽有所疑,但亦懒得多想,朝小灵点了点头,举步登入车内。

鞭丝帽影,车声辚辚,皇甫星转而北上。

这一段日子,他着实显赫,车上插着神旗帮的“风雷令”,这面黄旗虽小,权威却是大极,马车过处,黑白两道的人物无不退避三舍,住村宿店,无处不是最丰盛的供奉,皇甫星人在何处,何处就是一片肃静,行不数日,车内竟是堆满了金银!

皇甫星服过一粒药丸,长日练功疗伤,静坐养息,不到十天光景,伤势已大见好转了。
 0   2005-07-10 03:44:16  回复
dreamer
9F
dreamer Lv0
第九章苦心孤诣

这一日,他独坐车中,闷闷不乐,耳中忽然听到喝叱打斗之声,探首窗外一看,原来道路前方,正有一群人在血战!

一轮手推的独轮车停在道旁,车上铺着一床破旧棉被,棉被上蜷伏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那老头儿,浑身捆着破布,布上血迹斑斑,人却昂着脑袋,正在凝神观战。

场中,一个白发萧萧的婆子和一个身躯魁梧的大汉,两人背对背应敌,四只肉掌,力敌四周九个手执兵刃的男子,老婆子和彪形大汉同是伤痕累累,破旧的衣衫已被鲜血染红!

另外,一个高颧鹞目,双臂特长的彩衣男子,双手叉腰,站在一旁督战!

皇甫星犹未看清场中的情势,那督战的彩衣男子业已认出这辆马车之人,转眼又见到那迎风招展的“风雷令”,不禁惊得面无人色,双掌急挥,大喝道:“退!退!退!”

他连叫三个退字,那九名手执兵刃围攻老婆子及彪形大汉的男子闻得急令,顿时纷纷后跃,退下阵去。

皇甫星也看清了那男女三人的惨状,百脉贲张之下,手敲车板,连声叫停。

敖三此行奉有密令,对皇甫星装作恭谨,岂料一路行来,为皇甫星那种凛然正气所移,不知不觉间,竟是出乎诚意,当真恭谨起来。

马车一歇,皇甫星跨下地,敖三立即向那惊悸满面的彩衣男子道:“这位是皇甫公子,唐分堂主见过。”

那彩衣男子朝临风飘拂的“风雷令”微瞥一眼,迅即抱拳躬身道:“在下唐镇,参见皇甫公子。”

那九名男子早已插回兵刃,这时随同唐镇行礼,齐声唱喏。

皇甫星暗暗忖道:“我内伤未愈,无法动武,为今之计,少不得狐假虎威了。”

转念中,他将手一摆,故意冷冷道:“唐分堂主免礼。”他一指那老少三人,问道:“这三人是什么身份?”

那唐镇躬身道:“车上的老头儿名叫‘亡命虎’宗辽,老婆子叫做‘无牙虎’,另一个是两人的儿子,唤作‘不啸虎’宗浪,江湖豪杰称这一家三口作‘宗氏三虎’。”

皇甫星浓眉一耸,问道:“犯了何事?”

那轮车上的“亡命虎”宗辽听到此处,倏地冷嗤一声,道:“杀了你的老子!”他曲臂当枕,卧倒下去。

唐镇与身后的九个男子闻言大怒,齐齐转面,瞪眼望了过去。

皇甫星微微摆手,道:“唐分堂主先讲原委,我自有法子收拾他们。”

唐镇急忙回头,道:“这宗氏三虎凶悍好斗,憨不畏死,事无大小,动辄与人拼命,月前坏了咱们帮中的两个兄弟,总堂传下号令,宗氏三虎所到之处,各处分堂须在三人身上各留记号,但只保住三人的性命,以待后令。”

皇甫星一听,不禁热血沸腾,勃然震怒,忖道:“这批贼子!若不早早诛灭,武林苍生哪里还有活路?”

唐镇见皇甫星怒容满面,只道他忿恨宗氏三虎,急忙躬身道:“公子请勿动怒,在下这就动手,在他们身上留过记号,立即陪公子到下堂歇马。”他将手一伸,由身后一人手中取过单刀,朝宗氏三虎大步走去。

皇甫星心念电转,觉得此时翻脸实不相宜,于是纵声叫道:“唐分堂主稍待!”

唐镇转身立定,抱拳道:“公子有何吩咐?”

皇甫星淡淡道:“我正要找三条性命去送人情,这宗氏三虎恰好管用。”他面庞一转,朝车座上的敖三道:“将三人擒下,扔在车内。”

敖三闻言不禁暗暗叫苦,只是格于形势,不便反驳,当下飘身离座,去拿三人。

“无牙虎”宗老婆子突然一指皇甫星,厉声吼道:“狗娘养的小贼,你怎不亲自动手?”

皇甫星充耳不闻,脸色一沉,转身钻入车内。

敖三隐隐知道皇甫星的用意,见他遭受辱骂,不由暗暗好笑。敖三的武功高出宗氏三虎甚多,举手之间,顿时点了三虎的穴道,提起三人塞入车内,关上车门,跃回自己座上。

皇甫星朝车外的唐镇微一举手,道:“我行程匆促,归来之时,再到贵堂逗留。”

别说“风雷令”赫然在目,单是白君仪的这部座车和驾车的敖三,已够使各地分堂丧胆,唐镇哪敢多言,率领属下行礼如仪,恭送皇甫星离去。

马车继续飞驰,车内,皇甫星起身离座,去解“亡命虎”宗辽的穴道。

“亡命虎”宗辽麻穴被点,四肢无法动弹,岂料他早在口中蓄了一口浓痰,一瞧皇甫星走近,不禁心头大喜,趁其不备,猛一张口,“呸!”的一声,直对他的脸上吐去!

皇甫星哪曾料到他有此一着,面面相觑之下,脸上一痛,已被那口浓痰吐上,唾沫四溅,好生难受。

他才只十六七岁,性子刚强,血气旺盛,受此意外之辱,不觉勃然大怒,左掌一挥,猛地掴了过去!

掌到半途,忽然心肠一软,住手叹道:“唉!我怎能与你们一般见识。”他抬起衣袖,擦掉脸上的痰沫,转身去解那宗老婆子的穴道。

“无牙虎”宗老婆子心头大感痛快,也在口中蓄积唾沫,欲待依样画葫芦,再给皇甫星一顿侮辱。

皇甫星见她脸上神色不善,知她心怀鬼胎,于是任由三人躺着,自己退至榻上坐定,暗暗想道:“这三人骠悍强项,奋不顾身,正是那班邪恶之辈的对头,唉!可惜武功都是如此浅薄。”

他突然心中一动,喃喃自语道:“江湖险恶,步步危域,我身上钉着白啸天的三根‘锁魂毒针’,虽然毒发尚有一年,怎见得不会随时丧命?”

他暗暗转念,突然心意一决,暗自叫道:“成功何必在我,我先将武学广为流传,终有一日,善良人士的武功高了,群策群力,共来消灭邪恶之人!”

忽听“亡命虎”宗辽笑声道:“小贼,你在做梦么?”

皇甫星定一定神,正色道:“你们听着,我叫皇甫星,与神旗帮宿仇深重,时时有杀身之祸……”

“亡命虎”宗辽笑道:“小贼理该早死!”

皇甫星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心中有很多话,本来想与你们细讲……”

“无牙虎”宗老婆子躺在一角,截口道:“小狗贼少放屁啦!”

皇甫星啼笑皆非,继续说道:“我虽有难事,可惜你们都是一勇之辈,难以担当大任,我也不拜托你们了。”

说到此处,声音倏转悲戚,亢声道:“我有一套内功心法,和一招威力强猛的掌法,如今奉送给你们,你们学到之后,找一处穷乡僻壤藏身,卧薪尝胆,刻苦自励,武功练成之后,再出江湖走动,作点扶弱锄强,除暴安良的事。”

“亡命虎”宗辽双眉一轩,朝皇甫星打量数眼,冷冷说道:“小贼原来是个老大的好人,老夫失敬了,什么心法掌法,赶紧拿来瞧瞧。”

皇甫星任其讥哂,淡淡道:“闲话少叙,你们留心学艺便了。”

说罢之后,先对三人讲解那一招“困兽之斗”。

傍晚,车入城内,皇甫星手敲车壁,高声叫道:“备办干粮,由此向北,每夜宿在野外。”

敖三停车跃下,奔至窗前,道:“公子爷,您这是何苦来哉?”

皇甫星摆手道:“我做的事并不瞒你,你自行斟酌,愿意听我的吩咐,就照着我的话做,否则你带着‘风雷令’回总堂覆命。”

敖三微微一顿,笑道:“在下奉命将公子送出地界,使命未了,哪敢半途折返?”说罢他重又驱车前进。

“亡命虎”宗辽听出皇甫星所讲的掌法,乃是自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货真价实的罕世绝艺,心头早已惊疑万分,这时语气一软,肃然道:“公子爷究竟是什么人?如此作为,到底为了什么?”

皇甫星正色道:“我如此作为,乃是因为自己时时都有死的可能,你们一家三口,全是不畏强梁,不惜身家的好汉!”

说着走将过去,在三人身上略一推拿,解开各人被点的穴道。

“无牙虎”宗老婆子目光灼灼,将皇甫星看了个够,瞪眼问道:“你与神旗帮的头子有仇有怨?还是有亲有故?”

皇甫星截口道:“时日匆促,咱们闲话少讲。”说罢继续讲解掌法。

自此以后,皇甫星日以继夜,传授宗氏三虎掌法。因见三人资质平常,学起来十分缓慢,故将彼等分作三班,轮流学习,每人所学的招术变化各不相同,如此每人学三十余式,负担较轻,不致遗忘,也可轮流休息,但也教了二三十天。

车抵黄河,三人才合力将一招掌法学会。

皇甫星已将家传的内功心法教与了三人,见车已停下,立即跃出车外,朝敖三将手一拱,道:“敖兄,咱们相识也不算短,彼此间幸无仇隙,就此别过,有缘再见吧!”

敖三跃下车座,笑道:“公子爷就渡河么?”

皇甫星点了点头,道:“我身有急事,不再多叙,咱们就此别了。”他转身走下岸去。

敖三奔入车内,取了几锭金子,追上前去,道:“无钱难以行路,这原是各地分堂孝敬公子的,公子带上少许吧!”

皇甫星一笑接过,见宗氏三虎跟在一旁,于是留了一锭,其余的交到“无牙虎”宗老婆子手内,宗老婆子接过,一言不发,揣入怀内。

三人下了渡船,过了黄河,上岸之后,皇甫星转身立定,朝宗氏三虎道:“大河以北,不是神旗帮的地盘,三位不如就在北方落脚,三年五载之后,再回家乡不迟。”

“亡命虎”宗辽闻言一怔,道:“怎么?公子爷赶我们走啦!”

皇甫星也是一怔,道:“咱们偶然聚首,道义相交,岂能永远走在一处?”

忽听“无牙虎”宗老婆子大声道:“宗氏三虎捡回的性命,反正无家可归,如今是跟定公子了。”

皇甫星神情一愕,道:“那怎么成?我还有要事待办,而且前途多难,不愿拖累三位。”

他本来伤势未曾痊愈,这一月来昼夜传武,宗氏三虎轮流睡眠,他却日夜劳累,几乎目未交睫,拖到如今,内伤仍然未愈,人却两眼深陷,憔悴不堪,连讲话也有点气喘了。

宗氏三虎全是性情中人,先前未曾深思,如今见皇甫星果真毫无所求,传艺出于恩惠,不觉全是一呆,热泪盈眶,潸然泪下。

皇甫星狠定心肠,将手一拱,道:“三位珍重,咱们就此分手了。”

“亡命虎”宗辽倏地毅然道:“宗氏三虎并非报恩,仅是敬佩英雄,公子若不嫌弃,我们一家三口舍命相随,虽死无憾。”

皇甫星大受感动,眼眶一热,道:“多谢三位的好意,我自身难保,不愿连累三位,将来若有相需之处,再来相请各位。”

“亡命虎”宗辽道:“公子爷目下奔往哪里?”

但听“无牙虎”宗老婆子怒声道:“老头子哪来恁多废话,跟在后面不就得了?”

“亡命虎”宗辽闻言,果然不再言语。

皇甫星暗暗忖道:“这一家人生性耿直,全凭意气用事,我若不讲清楚,他们定然直跟到底,那可坏了我的大事!”

心念一转,急忙向宗辽正色道:“老丈请想,我不辞辛苦,将武功转授给三位,到底为了什么?”

“亡命虎”宗辽闻言,想了一想道:“是了,公子嫌我们的武功太浅,跟在身旁,有碍手脚。”

皇甫星听他未曾说着要点,但也不予反驳,将头一点,道:“这么说也对,我此行须得保持隐秘,成群结队而行,只怕难以成事。”

“亡命虎”宗辽愣了一瞬,倏地仆身拜了下去,宗老婆子和“不啸虎”宗浪跟着跪下,皇甫星骇了一跳,匆匆跪下一拜,转身疾步离去。

他少小离家,根本不识路径,摆脱宗氏三虎后,向路人打听了北上的途径,直往云中山奔去。

路上行了十余日,这天傍晚,进入云中山内。

入山之后,他对“落霞山庄”的记忆越来越是清晰,这时一面趁月奔跑,一面暗暗祝祷道:“爹爹在天之灵,保佑那‘丹火毒莲’尚在原处,孩儿取到毒莲,好替娘医病,恢复她老人家的功力,再替爹爹报仇雪恨……”

他口中喃喃祝祷,不觉奔到了一座谷口,仔细一打量形势,心中已无疑意,知道故居“落霞山庄”,就在这座深谷之内。

此时新月初上,照得谷中甚为明亮,皇甫星奔了一阵,突然警觉不对,忖道:“谷内树木整齐有条,道路如此洁净,连乱石杂草也不见一点,瞧这情势,咱们的故居已被人盘踞了。”

他念头一转,立时隐蔽身形,在壁旁树后闪掠前进。

将至庄门,忽见灯光闪耀,他暗暗一凛,想道:“我家的庄园果然被人占了,瞧这灯火繁密的样子,庄中的屋子似是有增无减,嗯!山西是风云会的地盘,侠义道中的人不会盘踞咱们的屋子,等闲的黑道人物,亦无胆子住进落霞山庄,这鸠占鹊巢之人,必是风云会中的重要角色!”

想清了厉害,他立时闪向庄左,小心翼翼潜入庄内,但见山石花树,回廊曲槛,景物依稀都是儿时所见的模样,当下避开灯光,朝庄后闪去。

他记得清楚,父母和自己的起居处都靠近庄后,那株“丹火毒莲”就养在父亲的卧室后面,他暗暗想道:“取莲事大,不管是谁占据咱们的庄院,我取了毒莲就走,其余的事以后再讲,省得节外生枝,误了娘的大事。”

前庄不时有人走动,他暗暗留神,发觉所见之人都会武功,大部分身手不弱,迥非一般江湖走卒可比,心下警惕更深,步步为营,不敢丝毫大意。

他年纪虽幼,却是深知大体,这时撇下一切小事不管,专心一志去取毒莲。

仗着熟悉地势,终于潜到了那养莲之处,他躲在暗中一瞧,不禁心头狂喜,难以抑制。

原来那“丹火毒莲”好端端地养在原处,黑黑挺起,仍是昔日那样,不过,窗内有灯光射出,正好照在莲池上面。

凝目望去,只见房中坐着一个二十余岁的男子,那人面貌不恶,身穿白缎子绣金花的长衫,手中捧着一个茶碗,正在独自品茗。

皇甫星暗暗盘算,忖道:“不知此人的武功如何,我是冒险强取,抑或等他就寝之后,再悄悄下手?”

他自思自量,觉得一举不成,二次就更为难了,事关重大,还以慎重为好。

心念既决,他就在一棵老槐树后藏好,安心等待,不作冒险之想。

过了片刻,见到两名青衣少女捧着托盘走进房内,将盘中的酒菜摆在桌上,朝那白衣男子裣衽道:“启禀公子,酒菜已经齐备,还有吩咐么?”

只听那白衣男子道:“告诫他们,任何人踏入后庄一步,杀无赦!你们也得注意,未得传唤,不许走近,有人胆敢窥视,我挖出他的眼珠!”

那两个青衣少女齐声称喏,双双退出了房外,皇甫星隐在暗中,心下奇道:“这是干什么,瞧一下便得挖眼珠?”

过了片刻。那白衣男子开始蹀躞不安,负手在房中来回走动,不时探首窗外,四下张望一眼,皇甫星恍然大悟,明白他是在等候人来。

倏地,弹指声响。

那白衣男子蓦地闪到窗前,惊喜道:“玉妹,你再不到,小兄可要急死了!”

皇甫星抬眼一望,不禁背上直冒冷汗,原来一条俏生生的人影,正站在自己头顶的树枝上面,那树枝纹风未动,皇甫星藏在树后,竟然不知树上人是何时来的,那白衣男子扑到窗前的身法,也令皇甫星心惊,知道自己远远不如。

忽听一声轻笑,香风过处,树上人已飞身进入房内,那树枝确实未曾晃动。

皇甫星暗暗赞道:“好轻功!”转眼望去,房中多了一位体态婀娜,一身紫衣的女子。

那女子脸上蒙着一块紫色纱巾,看不出相貌年龄,皇甫星正感奇怪,白衣男子业已伸手去解蒙面纱巾,笑道:“玉妹放心,我早已传下严令,后庄只留几个妇女,而且未奉传召,绝不敢过来偷窥。”

说话之间,他已将蒙面纱巾解下,皇甫星躲在远处,忽然感到眼前一亮!

原来那紫衣女子年纪不过十八九岁,杏眼桃腮,艳媚入骨,堪称人间的尤物!

白衣男子解下纱巾之后,两人作了一下亲昵的举动,皇甫星赶忙闭上眼睛。

那二人纠缠了一阵,接着相视一笑,牵手走到桌边,双双坐下,饮酒谈心。

皇甫星暗暗想道:“这是旁人的男女之私,我不该偷看,也不该偷听。”

他是至诚君子,决定不看不听,当真就双目一闭,手指堵住耳朵,潜心内视,不起丝毫杂念。

过了片刻,他睁目瞥上一眼,见那二人依旧在饮酒言笑,于是重将眼睛闭上,捱了一阵,想那二人该吃完了,睁眼一瞧,不禁脸上一红,原来二人酒酣耳热,失了规距,那紫衣女的罗衫已被褪脱一半。

他年纪尚轻,又在深山之内长大,对这等事不甚了了,但是看入眼内,亦感到十分羞耻,当下忙又将眼闭上,但觉耳朵塞得过久,不甚舒服,那知手指一松,顿时淫声满耳,张眼一瞧,更为讨厌,忙又将耳塞住,诅咒道:“不要脸!窗门也不关上!”

捱了良久,忍不住重又张眼一望,但见衣衫狼藉,那男女二人却已不见。

他隐约知道二人已至榻上,心中别扭,失了素常的忍性,一见窗口无人,立即蹑足朝莲池走去。

练武之人,耳目远较常人灵敏,他过去采莲,双手离了耳朵,顿时满耳淫声,听得心头怦怦乱跳!

那莲池直径约有八尺,“丹火毒莲”种在池子中央,虽不下池,亦能勉强够到,皇甫星倾斜身子,左臂伸去,双指夹住莲茎一剪,那“丹火毒莲”的莲蓬顿时落至手中。

谁料,他心浮气躁,真气不如素常纯稳,就此一举,手脚下全都弄出了一声响。

忽听屋中那女子沉声叱道:“什么人?”

皇甫星惊魂欲出,揣起毒莲,双足猛地一点,激射而起!

但听风声飒然,一股凌厉的掌风袭至背后!

皇甫星暗忖:“当真是快!”他身形一旋,欻然一掌。

那追袭之人微微惊噫一声,撤招换式,与皇甫星齐齐坠下,足未点地,两人已恶斗起来。

皇甫星闪眼望去,见是原先那白衣男子,此时赤条条一丝不挂,但见他双掌翻飞,招式凌厉无比!

这二人一个心急脱身,一个要杀人灭口,两人都打得拼命异常,只是一个顾及颜面,一个怕招来敌人,都是一味哑斗,谁也不吭一声。

忽见那少女出现窗前,匆匆着衣,双眼盯住窗外,沉声道:“鹏哥,此人千万不能容其走脱!”

那男子轻声道:“玉妹放心,走了此人,小兄将头给你。”

但听那少女道:“鹏哥能和他斗内力么?”

那男子应声道:“那有何难!”

他双掌疾挥,连攻数招,趁着皇甫星反击之际,举掌一抡,啪的一声,双掌已然接上!

此人临敌经验丰富,说斗内力就斗内力,皇甫星应变不及,只有落居被动。

此时两人的手掌紧紧抵在一起,各将一身功力聚向掌上,这是胜负一分,非死即伤之事,两人谁也不敢怠慢。

约莫斗了一盏茶时光,皇甫星额上已见了汗珠,那赤身露体之人却越见沉稳,半点声色不动!

蓦地,那紫衣少女由窗口飞出,立在那男子身侧,笑道:“鹏哥别怕,我帮你了结这厮!”她左手一扬,朝皇甫星一掌击去。

皇甫星暗暗叫道:“我命休矣!”

但听那男子沉声道:“玉妹退在一旁,小兄一人料理得了!”

那紫衣少女倏地嫣然一笑道:“你不要我帮,我就帮他啦!”

她语声未落,长袖斗然一翻,但见寒芒一闪,一柄匕首已插入了那男子背上!

皇甫星与那男子面对着面,未曾看出他身后有变,但见他咬牙一哼,真气猝然一散,自己无法留手,一股排山倒海似的掌力,顿时疾涌过去。

只听那男子闷哼一声,口中鲜血狂喷,身子一仰,摔倒下去。

变起非常,皇甫星方自一忖,忽见寒芒耀眼,一柄匕首霍然袭来!
 0   2005-07-10 03:45:07  回复
dreamer
10F
dreamer Lv0
第十章扑朔迷离

皇甫星凛然一惊,双足猛挫,疾退丈许,逃过了一刀之厄!

那紫衣少女一击不中,眼珠一转,低声叱道:“你还不逃,当真想死?”

皇甫星目光一闪,朝地上那赤裸的尸体瞥了一眼,想起适才拼斗内力,紫衣少女背后伤人的一幕,心头惊而又疑,胆寒不已,听她教逃,顿时反身掠走。

这后庄如无人之境,皇甫星避开灯光,兔起骼落,须臾溜出庄来,朝谷外疾驰而去。

奔出了谷口,他心情微松,抬起衣袖抹去脸上的汗渍,一面扭头回顾。

倏地劲风扑面,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袭近了腰际。

皇甫星惊怒交迸,千钧一发之际,猛然仆地一滚,逃开了丈许。

原来那紫衣少女一直尾随在后,她轻功卓越,跟了半天,皇甫星居然未曾觉察。

紫衣少女一击落空,顿时蛇腰一扭,匕首一挥,追袭过去。

她那蒙面纱中又已覆上,仅剩双眼以上显露在外,那双水汪汪的眸子杀机隐隐,看来不将皇甫星杀死,她绝对不会甘休。

皇甫星见她两次偷袭自己,不禁怒火万丈,待她匕首袭近,霍地一侧身形,左掌一挥,以十成功力击了过去。

这一掌含愤而发,强猛的劲力震起一阵破空锐啸,紫衣少女神色一变,双肩微晃,瞬眼退开了丈余。

皇甫星一掌击空,暗暗忖道:“这女人毒如蛇蝎,她暗杀了情郎,又想杀我灭口,我的轻功比不上她,与其逃遁,由她施放冷箭,不如以攻为守,与她狠拼一拼!”

他心念一决,顿时奋身上步,一掌击去。

但听挫嘟一声,那紫衣少女由肩后抽出一柄青钢长剑,一剑“八方风雨”,斗然一剑,反向皇甫星袭去。

她离开“落霞山庄”时,身上还只一柄匕首,不知何时又在背后插了一柄长剑,这刻避掌、抽剑、还招,一气呵成,快至毫巅,又辛又辣,凌厉慑人!

皇甫星一掌击空,倏感眼前一花,寒光四合,满眼俱是剑影,骇然之下,双足猛地一蹬,斜斜跃开了两丈。

紫衣少女一声不响,贴地一掠,快若电掣,长剑一挥,追袭而去。

皇甫星惊怒到了极处,左掌一竖,划了半个圆圈,大喝一声,一掌拍了过去。

“困兽之斗”岂同小可,皇甫星又是倾力发掌,那紫衣少女剑在半途,已被强猛的掌力震斜了剑势。

紫衣少女闪退一步,迅疾朝后一望,笑道:“你叫什么名字?要打就打,大呼小叫何用?”

皇甫星左掌当胸,蓄势待敌,口中冷冷道:“我叫王康,我发一掌就得吼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他下山以来,出生入死,历尽艰辛,但却从未遇上此时这种凶险的处境,似谷世表与白君仪等人,虽然也要他的性命,但却有道理可讲,有转环的余地,这紫衣少女却是完全相反,她声色不动,看来风平浪静,可是一掌一剑,全是要命的招术,毫无半点犹豫,只要一个招架不及,顿时就得莫名其妙丧命。

那紫衣少女微微一笑,双眸一闪,重向四周环顾了一眼,道:“我叫紫玉,你是神旗帮的属下?”

皇甫星暗想:我这王康是假,她的紫玉谅必也不会真。

转念之下,他一本正经道:“我是通天教的,紫玉姑娘莫非是神旗帮的英雄?”

那紫衣少女蜂首一点,道:“这些不讲,我看你有点糊涂……”她妙目一闪,迅即四顾一眼。

皇甫星道:“紫玉姑娘心慌意乱,是怕有人追来么?”

那紫衣少女道:“说你糊涂果然不错,你杀了任鹏,不思远走高飞,赶紧逃祸,反而大模大样,满不在乎,哼!明日事发,北五省天翻地覆,我看你躲往何处?调

皇甫星暗暗心惊,强持镇定,道:“那任鹏是何许人物?明明是姑娘暗刺而死,与在下何干?”

紫衣少女双眉一耸,道:“天大的笑话!你连任鹏是谁都不知道,潜来‘落霞山庄’,目的何在?”

皇甫星暗想:“取莲之事绝不能讲。”他朗声笑道:“在下无意中闯入‘落霞山庄”那任鹏是何许人物,他与姑娘两情缝雏,姑娘何以骤下辣手,谋害他的性命?”

那紫衣少女双颊一红,幸有纱中蒙面,皇甫星无法见到。她眼珠一转,笑道:“任鹏是风云会老当家的独生爱子,是你杀的也好,是我杀的也好,反正逃得晚了,你我二人都别想活命!”

皇甫星暗暗焦急,忖道:“此事当真不得了,‘丹火毒莲’在我身上,那是铁的证据,一旦落入风云会眼中,那时跳下黄河也洗不清。”

他心中在想,口内朗声笑道:“原来任鹏是任玄的儿子,黄河以北尽属风云会的天下,此事非同小可,姑娘怎不快逃?”

紫衣少女与皇甫星一样,心内焦急如焚,外表佯作镇定,笑道:“我是逃得了,就怕你脚程大慢,会被风云会抓去!”

皇甫星截口道:“姑娘放心,在下纵然遭擒,也不攀扯旁人。”

紫衣少女笑道:“真的么?像你这样的好人倒是少见。”她莲步款乃,笑吟吟地走了过去。

皇甫星何等聪明,心念一转,知道今日处境之险,犹胜于陷身神旗帮时,当下哈哈一声大笑,道:“姑娘若想杀人灭口,那是打错了主意。”他大喝一声,一掌劈了过去。

紫衣少女黛眉一皱,眼看他击来击去总是那么一掌,偏生玄奥莫测,无法拆解,无可奈何,只得闪退一步,娇嗅道:“你真的想死?”

皇甫星冷冷道:“咱们一起去向任玄自首,是非曲直,自有公道。”

紫衣少女格格娇笑一声,道:“没出息!”她前后瞥了一眼,道:“快逃,余下的话慢慢再讲。”

这女人笑里藏刀,皇甫星与她周旋,实是暗暗胆怯,他当下冷冷一哼,道:“你先走,我跟在后面。”

紫衣少女双眉一扬,笑道:“为什么?”

皇甫星冷冷道:“你那暗箭令人防不胜防,在下不敢以背相向。”

那紫衣少女窃窃一笑,收剑入鞘,转身奔去,皇甫星亦知情势危急,举步若飞,紧随在后。

两人这一阵急奔,恍若风驰电掣,跑到拂晓,那紫衣少女依旧气定神闲,行若无事,皇甫星却已满头大汗,喘息可闻了。

忽听那紫衣少女道:“王康;你咬紧牙关,我们紧奔,就可逃出险境了。”

皇甫星道:“话是不错,就只怕在下奔得筋疲力竭,姑娘淬施辣手,在下无力自保了。”

他原来跟在紫衣少女身后,这一开口讲话,顿时大声喘息,掉后了丈许。

紫衣少女减慢脚步,与他并肩奔跑,笑道:“你很机警,是通天教下哪一位真人坛下的弟子?”

皇甫星时时刻刻防她暗算,见她盘问自己,含糊说道:“敝教的事,在下不敢多讲,紫玉姑娘武功高强,不知在神旗帮内任何职司?”

那紫衣少女嫣然一笑,道:“我在天机堂内效力,你是哪位高人的弟子?”

皇甫星暗暗想道:“这女人行为诡异,人所难测,口中决无真话,她说是神旗帮的,必然就不是神旗帮的属下。”

转念下,他随口道:“家师俗家姓李,师父的名讳,做弟子的不敢乱讲,姑娘尊姓?”

他信口胡诌,那紫衣少女微微一怔,笑道:“我姓方。”说罢,她告腕一舒,将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掌伸了过去,接道:“我带着你跑一程,你就不必耽心我暗算你了。”

皇甫星练的左掌,当下身形一闪,移往她的左侧,方紫玉微微一笑,改将左手伸出,皇甫星伸出右手将她的手掌握住,只要她施放冷箭,自己就是一招“困兽之斗”击了过去。

双掌一握,皇甫星突然感到难为情,一则男女有别,方紫玉的手软绵绵的,又滑又嫩,皇甫星握在掌中,感到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再则自己堂堂男子,要一个女人带着走路,也感到颜面无光,因而刚一握住,便想松掉。

方紫玉五指一紧,反而抓住他的手掌,嫣然一笑,道:“你的轻功脚程,其实也很了得,掌法与内功尤为古怪,我也只有轻功一道,勉强胜你一筹。”

皇甫星冷笑道:“你若件件胜得过我,我早已死在你的剑下

方紫玉格格一声娇笑,道:“你道我真的杀你不了?”她骈指如戟,霍地向他胁下戳去。

皇甫星戒心深重,岂能任她戳上,冷冷一哼,左手一挥,猛地一掌劈去。

只听方紫玉惊叫一声,娇躯迅即一旋,绕着皇甫星倒转了一圈,娇道:“你是真打?”

皇甫星浓眉一耸,道:“姑娘绵里藏针,在下却是卤莽人,生来不知客气。”

两人手拉着手,相视半晌,乍看之下,倒似一对少年爱侣在打情骂俏,默然良久,方紫玉修地暗咬银牙,拔足向前疾奔。

皇甫星任她拉着奔跑,心头忖道:“这女子行止不端,手段阴狠,与她同行,时时皆有杀身之祸,怎生想个法子将她制住,或是一走了之,或是将她杀掉,以免后患,我也好早早奔回山去,替娘治疗伤势,恢复功力。”

转念之下,他暗暗一摸怀中的“丹火毒莲”,不禁大感欣慰,觉得此番下山,虽然打击重重,饱受凌辱,丢了父亲所赐的铁剑,背上还钉着白啸夭的三根“锁魂毒针”,但是找到了“丹火毒莲”,母亲的病体可望好转,此行终算不虚。

方紫玉见他默默不语,久不讲话,倏地脚步一慢,伸手拉下蒙面纱中,转面笑道:“王康,你认识我么?”

皇甫星闻言一怔,凝目向她望去,不觉心头一跳,暗道:“怎么她长得与白君仪如此相像?”

原来昨夜在,‘落霞山庄”时,一则相隔甚远,二来灯光隐约,他又不喜窥人隐私,因之匆匆一瞥,但觉是个美艳妖媚的女人,其后即未曾细看,此时相隔飓尺,面面相觑,朝嗽之下,只见她杏眼桃腮,肤若凝脂,美艳夺目,妖娆撩人。

忽听方紫玉吃吃一笑,道:“你当真不认识我么?”

皇甫星又是一怔,暗暗想道:“她两次问我是否认识她,其中必有缘故,想她五官轮廓虽然酷肖白君仪,但却绝对是两个人,此中的道理……

方紫玉见他沉吟不语,眼珠一转,倏地掩口一笑,道:“啊!我明白了!”

皇甫星先是一愣,继而恍然大悟,笑道:“在下也明白了。”

方紫玉黛眉一扬,道:“你明白什么?”

皇甫星微微一笑,道:“姑娘明白什么?”

方紫玉两道勾魂摄魄的眸子在他脸上一转,笑道:“我已明白,你是神旗帮的属下,并非通天教的弟子。”

皇甫星淡淡道:“在下也明白过来,姑娘是通天教的高人,并非神旗帮天机堂内的英雄。”

方紫玉笑道:“何以见得?”

皇甫星道:“何用多讲,在下不认识姑娘,因之姑娘断定在下不是通天教的弟子,由此可知,姑娘在通天教内,乃是名头响亮,声威不小的人物。”

方紫玉嫣然一笑,道:“你很聪明啊!”顿了一顿,接道:“听说白啸天有个女儿白君仪,长得与我一模一样,此话当真?”

皇甫星重向她凝视一眼,道:“长得确有六七分相似,不过语态神情截然相反。”

方紫玉双眉一轩,道:“怎么样相反?”

皇甫星微微一笑,道:“白君仪骄狂自大,冷若冰霜,令人见了大起反感。”

方紫玉噗味一笑,道:“小鬼头,总因你相貌不扬,难获白君仪的青睐,所以讲出这种醋劲十足的话来。”她抿嘴一笑,问道:“我呢?难道也令你大起反感不成?”

皇甫星敞声一笑,道:“在下觉得,姑娘荡检逾闲,有欠端庄,不过那是姑娘的私德,若不危害旁人,倒也不必厚非。”

方紫玉桃腮之上一阵羞红,倏地咬牙骂道:“小子混帐!”她抡手一掌,倏地袭去。

这一掌凌厉无比,迅快绝伦。皇甫星凛然一惊,出掌封架,眼看不及,百忙中,右手一抬,大喝一声,奋起神威,举臂猛地一抡。

但见紫影蔽空,皇甫星握住方紫玉的左手,将她提离地面,抡在半空,猛然挥舞了一圈。

这一着随机应变,毫无讲究,厉害却在又快又猛,方紫玉只感到左掌骨痛欲碎,“哎晴”她一声娇啼,浑身劲力顿失。

皇甫星顺手一挥,将她扔了出去,冷冷说道:“我若就此伤你,未免胜之不武,不似男子汉行径,你自行衡量,真想两败俱伤,咱就好好地斗上一场!”

方紫玉握住左手揉搓,满面娇嗅,道:“死人!我倒真想与你狠斗一场,就只怕风云会的追兵赶来。”

这女子神情冶荡,妖媚入骨,皇甫星虽是胸怀坦荡,心无邪念,被她一双如烟似雾的眸子笼住,亦感到十分窘困,不知如何是好。

顿了一顿,方紫玉移步上前,玉手一伸,道:“傻瓜,走啦!”

皇甫星退后一步,板着面孔道:“你走前面,在下可不知道怜香惜玉,你再起坏心,休怨我掌下无情。”

方紫玉朱唇一撇,道:“你心虚啦,哼!越说无情,越是有情……”她皓腕一伸,去拉他的手腕。皇甫星沉哼一声,举掌一挥,道:“你看是有情无情?”语声中,一股猛恶的掌飘应手而起,波翻浪卷,直向方紫玉扑去。

他习练已久,这招“困兽之斗”已使得得心应手,神奥无方,威力之强猛。远非当日与白君仪交战时可比,方紫玉暗暗吃惊,自知难敌,娇躯一晃,斜斜闪退丈许,媚眼如丝,看了皇甫星一眼,转身奔去。

皇甫星也知身在险境,当下不敢耽搁,举步若飞,紧紧追在方紫玉身后,但见她一直南奔,心头又暗暗生疑。

奔了一阵,皇甫星忍耐不住,高声问道:“方紫玉,你回通天教,怎不奔往东南?”

方紫玉笑道:“这是疑兵之计啊,万一露了行迹,就让风云会去向神旗帮要人!”

皇甫星暗暗一皱眉头,道:“咱们如今在哪里,怎么路上不见行人?”

方紫玉笑道:“左面是大行山,这条古道废弃已久,日常难见人迹……”

言犹未了,忽见四条人影迎面奔来,男女老幼皆有。

皇甫星发觉有人奔来,凝目注视,不禁心头一怔,奇道:“他们怎么走在一伙?”

原来奔来的四人,一个老头,一个老姬,一个彪形大汉,乃是宗氏三虎一家,另一个玄衣少女却是秦白川的女儿碗凤。

忽听方紫玉道:“王康,这四人全得废掉,一个不能放脱。”铬哪一声,撤出了肩后的长剑。

皇甫星报个假名王康,她叫着顺口,也懒得推究真假了。

此时宗氏三虎等已将奔近,双方跑得都疾,皇甫星随在方紫玉身后,宗氏三虎全未发觉。

皇甫星暗暗想道:“这方紫玉淫怯放荡倒也罢了,心毒手狠,滥杀无辜,那却容留不得!”

思忖中,见她长剑一摆,似欲朝迎面奔来的“亡命虎”宗辽突袭,他顿时大喝一声,道:“方紫玉,看掌!”

方紫玉猛吃一惊,蛇腰一摆,横飘五尺。

“亡命虎”宗辽煞住脚步,一见皇甫星,顿时大喜若狂,叫道:“皇甫公子……”

皇甫星道:“诸位一旁稍候!”他挺身上步,一掌朝方紫玉击去。

方紫玉气急而笑,长剑一挥,不退反进,道:“好小子!你果然不叫王康!”

说话中,二人已迅疾拆了三招。

皇甫星挥掌进击,口中冷冷道:“方紫玉,你讲实话,任鹏与你一双两好,你淬施辣手,目的何在?”

方紫玉脸色一变,狞声道:“为了救你的性命啊!”她长剑疾挥,恍若长江大河,滚滚而下,剑剑锋辣,凌厉慑人。

忽听一声暴喝;“亡命虎”宗辽拥身一扑,一掌朝方紫玉背后击去。

方紫玉回剑一挡,发觉与皇甫星使的一掌完全一样,不禁又惊又疑,讶异不迭。

皇甫星暗暗忖道:“这一掌功力虽浅,神韵不差,以他那等天资,若非日夕苦练,岂有这等成就!”

转念下,他朗声说道:“宗老英雄暂请退下。”

只听“亡命虎”宗辽冷声道:“宗辽几时成了英雄?公子爷退在一旁歇息,待宗氏三虎效劳。”

“无牙虎”宗老婆子早已技痒,顿时双足一顿,一招“困兽之斗”,猛地向方紫玉击了过去。

但见人影一晃,“不啸虎”宗浪由左侧攻到,此人绰号“不啸”,长年到头难得开口,但他身形威猛,年轻力壮,使起这招雄浑兼而有之的掌法,更显得威风凛凛,锐不可当。

方紫玉惊怒交迸,眼见三只左掌合围上来,迫得猛一晃身掠向一侧,怒声道:“姓皇甫的!你们是哪个邪派的人物?”

皇甫星莞尔一笑,飘身退向一旁,道:“咱们是神旗帮,天机堂的一群……”

语到半途,他倏地感到羞耻,忖道:“我怎能狐假虎威,冒充神旗帮的贼子欺人?这女子虽然来路不正,咱们以众暴寡,也是不够光明磊落,不似大丈夫的行径!”

转念之下,见四人拆了数招,宗氏三虎临敌拼命,膘悍异常,一家三口心意相通,进退趋避浑然一体,虽然掌法不熟,功力甚浅,一时之间,方紫玉仍是无法获胜,难以奈何三人,他于是大声喝道:“诸位罢手!”

宗氏三虎一听皇甫星喝止,顿时齐劈一掌,纵身后退,但却分立三方,将方紫玉围在中央。

方紫玉视若未睹,手执长剑,双眼朝皇甫星一飘,晒然道:“我早知你在神旗帮内身份不低,报下名来,皇甫什么?”

皇甫星微微一笑,随即容色一整,肃然道:“咱们五人既不在帮,亦不属会。”他将手一拱,接道:“此间是非之地,事机紧迫,姑娘请便。”

方紫玉美眸一瞬,在他脸上紧盯一眼,知他所言不假,不觉眉头一蹙,道:“一帮一会一教,鼎足而三,你们一无归属,何处安身立命?依我之见,不如随我奔往东南,我包你们扬眉吐气,名成利就。”

皇甫星拱手道:“多谢姑娘好意,可惜在下有事在身,一时无法应命,来日方长,后会有期,改日再请姑娘提携。”

方紫玉略一沉吟,道:“就只怕来日不多,再难相见。”她语音微顿,倏地集然一笑,道。“诸位好运,后会有期。”说罢,她双肩一晃,飘身闪去。

皇甫星见她神色有异,心头顿时一动,果然见她经过秦碗凤身畔时,突然探手一攫,闪电般朝秦碗凤抓去。

秦碗凤秉性善良,胸无城府,未曾防她偷袭,待她惊觉,不禁愕然,手足无措。

但听皇甫星冷冷一哼,仆身一掌,随后击去。

这一掌如迅雷疾电,瞬眼击到,方紫玉手指已快触及秦碗凤的腕脉,忽感一阵重逾山岳的劲力,突然涌近了自己背后,急忙连窜数步,叫道:“好掌法!”她格格一阵娇笑,倏忽之间,笑声已在百丈之外。

众人见她身法如此飘忽快捷,无不骇然色变,目瞪口呆,惊疑难信。

忽听秦碗风道:“皇甫公子,那女子是谁?好像白君仪啊!”

皇甫星道:“她叫方紫玉,是通天教的。”他语音微顿,戚然道:“咱们身在险境,若不速即逃遁,一定要遭池鱼之殃!”说完,他撒开大步当先奔去。

先前二人,皇甫星轻功脚程不如方紫玉,此时五人,却以皇甫星功力最高,奔了一程了见秦碗凤额上已现汗渍,于是伸手将她牵住,问道:“秦姑娘怎么也到山西了?”

秦碗凤龈然一笑,道:“我一直追在公子身后,那马车大快,我又不识路径……”

皇甫星暗暗感动,忖道:“由辰州跟到此处,也真苦了秦姑娘了!”

他想说几句感激的话,但觉喉头嘎咽,无法出口。

秦碗风看他脸上的神色,明白他的心意,螃首一垂,道:“为了秦家的人,公子九死一生,吃尽了苦头,秦家的人粉身碎骨,难以报答……”

皇甫星不待她将话讲完,截口道:“姑娘错了,在下也是酬答秦老英雄旧日的恩德。”

五人向南疾奔,居然一路平安,未曾遇到阻拦,这日傍晚,众人抵达河岸,谁料,黄河渡头聚满了人,渡船全在河下,却无一艘去往对岸,南岸亦无渡船过来。

皇甫星暗暗心惊,一使眼色,命秦碗凤与宗氏三虎杂入人丛之内,自己席地坐下,朝身旁一个行商模样的人问道:“请问大叔,岸上等着这许多人,怎地无船过渡?”

那行商模样之人朝皇甫星打量半晌,随即四处环顾一眼,悄声道:“会里的爷们封渡,想是出了大事,俺们已经等候一日,少年人出们,最好捺着性子,口头不可多问。”

皇甫星连连称是,凝目望去,码头上果有一批手执兵刃的人物,那批人散布在河边,面孔全都朝向河上,似是监视河面防著有人偷渡。

约莫等了一顿饭工夫,依然未见动静,一百余人等青过渡,却无喧哗扰攘之声,一忽红日西沉,天光昏暗下来。

皇甫星暗暗忖道:“瞧这情势,‘落霞山庄’的案子发了,‘丹火毒莲夕在我身上,这却怎生处置?”

“亡命虎”宗辽凑了过来,悄声道:“公子爷,这要等到几时,我看还是往下游走。”

皇甫星低声道:“此地封渡,别处谅必一样,动不如静,以免招人注意。”

“亡命虎”宗辽向河下瞥了石民,轻声道:“对岸属神旗帮管辖,我们夺船……”

忽听蹄声雷动,三十余骑高头骏马似浪潮卷至,尘土飞扬中,三十余人纷纷下马,直向河下奔去。

这批人全都身手矫健,行动快捷,一望而知,每人的武功都不等闲,皇甫星看入眼内,暗暗发愁,忖道:“河水湍急,河面又宽,我既不懂操舟手法,又不会水里的功夫,夺船抢渡,绝无成功之望。”

他心念电转,筹思对策,一面向“亡命虎”宗辽低声道:“咱们分开走,无论发生何事,你们装作不认识我,千万不可招呼。”

“亡命虎”宗辽微微一怔,随即溜往一旁,通知其他三人。

过了片刻,河下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此时夜幕四合,码头上亮起无数火把,皇甫星凝目一望,原来船只已在移动,那批骑马赶到的人,已经开始盘查过渡之人。

皇甫星望了半晌,突然大吃一惊,原来过渡之人经过盘问后,尚要搜索身上,手续极为繁杂,良久始有一人登船。

他暗暗焦急,忖道:“‘丹火毒莲’在我身上,若被搜索出来,我再也休想脱身,这毒莲关系娘的病体,好不容易取到,那是万万不能扔掉的,这……”

正当他心焦如焚,苦思脱身之计时,忽然感到“亡命虎”宗辽凑近了身后,不禁浓眉一整,转面道:“动来动去容易启人疑窦……”

但听耳畔一声轻笑,道:“小子招子放亮一点!”

皇甫星霍然一惊,听那声音耳熟,正欲扭头望去,突觉腰后“灵柩”穴上一麻,左手腕脉又被一人扣住。

变起骤然,皇甫星已经无法动颤,忽见一张白晳的脸孔凑近眼前,低声笑道:“小子好长的命,可还认识你家公子?”

皇甫星转睛一瞧,原来是无量神君的弟子谷世表,两人在靖州秦白川家中会过一次,斗过一场,相隔数月,不料竟在此处碰上。

皇甫星挨过他的“九辟神掌”几乎因之送命,一见是他,不禁满腹怒火,冷笑一声,道:“背后偷袭,算不得英雄好汉。”

谷世表微微一笑,突然脸色一沉,朝身前扭头回顾的人低声叱道:“要命的少管闲事!”

皇甫星焦的不已,忽然记起扣住自己左腕的那只手细小滑嫩,并非谷世表的手,有心看个明白,无奈被谷世表点了麻穴,

脑袋无法转动,那人隐在自己背后,无法见歪”其人的面目。他暗暗忖道:“秦姑娘和宗家三人全在附近,至今不见响动,谅必也被旁人制住了。”

他忽觉一只软绵绵的小手由胁下伸入,探入了自己怀内,鼻端却闻到一阵似兰非兰的幽香。
 0   2005-07-10 03:46:45  回复
dreamer
11F
dreamer Lv0
第十一章风波乍起

皇甫星忧急如焚,见那只软绵绵的手掌探入自己怀内,一把摸去了,‘丹火毒莲”,不禁哀声道:“是哪一位?要这毒莲何用?”

只听耳畔一个娇如银铃的声音道:“是我,识相的安静一点。”

皇甫星听出是白君仪那又冷又脆的口音,只得压低声音道:“这毒莲没有多大用处,务请姑娘赐还。”

但听白君仪冷冷说道:“既然没有多大用处,你还要它则甚?”说罢她重又在他身上摸索。

谷世表立在一旁,见白君仪左手扣住皇甫星的左腕,右手穿出胁下,在皇甫星身上搜索,两人身子几乎贴在一起。他与白君仪相识颇久,对她追求甚力,无奈白君仪性情怪僻,对于男女情爱之事,仿佛没有多少兴趣,因之两人的情感始终未能进展,此刻见她与皇甫星贴得太近,心头却感到一阵别扭。

他不敢形诸言表,仅只含笑道:“不劳贤妹动手,待小兄来替你搜索。”

但听白君仪冷冷说道:“勿须谷兄费神。”上下其手,连皇甫星的靴统全都搜遍,岂料大失所望,并无自己所需之物。

皇甫星见她取去毒莲,仍旧在自己,身上搜索,业已了然,暗忖:“她定是想搜那柄‘金剑“,如此看来,方紫玉色诱任鹏,八成也与此事有关。”

忽听白君仪沉声道:“赶紧讲实话,东西藏在何处?”

皇甫星坦然道:“实不相瞒,在下至‘落霞山庄’,仅只取莲,并未盗剑!”

白君仪冷冷一笑,道:“岂有此理!你盗一株毒莲,怎会弄得风声鹤嗅,草木皆兵,风云会整个的忙乱起来?”

皇甫星暗道:“原来任鹏被害的消息犹未透露出来……”他突然心中一动,暗叫:“啊呀!倘她将‘丹火毒莲’暗中毁去,那却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他无暇多想,说道:“姑娘将毒莲携过河去,我替姑娘找寻‘金剑”否则恕我无可奉告。”

白君仪料想毒莲之外,必然另有事故发生,为恐败露行藏,确实有销毁毒莲之意,忽听皇甫星开门见山,以“金剑”作为要挟,不禁大感为难,一时不好作答。

此时尚无一只渡船载人过河,由于盘查缓慢,候船之人甚多,加上风云会的人物,码头上黑压压一片,火光照耀,兵刃闪亮,河水呜咽,浊浪滔滔,似有一股苍凉的意味。

谷世表见白君仪沉吟不语,显是十分为难,顿时连点数指,全部戳在皇甫星胁下,低声笑道:“东西在何处,小子招是不招?”

他使出“分筋错脉,五阴搜穴”的阴毒手法,任何人也承受不起,霎时间,皇甫星周身百穴如群蚁钻动,奇经八脉齐皆紧缩,心脏扩张,心血上涌,身子扭曲,浑身汗出如浆,呻吟出声,直往地面躺下。

谷世表一手抓住皇甫星的膀臂,不令其倒下,一手们住他的口,不使其呻吟出声,一面在他耳畔狞声笑道:“小子炔讲,东西藏在何处?再不招供,你家公子先将你的武功废掉!”

三人立在人丛之后,离河下的渡船约莫一二十丈远,后面的人早已发觉三人有异,不过如今的人,虽是贩夫走卒,遇上了帮会中的事,全都是装聋作哑,谁也不敢多管闲事,沾惹是非上身,白君仪却是不甚放心,玉面一沉,道:“谷兄,这办法不成!”

谷世表见她怒形于色,急忙伸手在皇甫星胁下连连推拿,解了截脉搜穴之法,仅将他的麻穴闭住,低声笑道:“贤妹将那‘丹火毒莲,给小兄吧,纵是任玄到此,谅他还不敢搜查小兄的身上。”

白君仪暗暗忖道:“我虽不虑风云会的人搜查,睁眼扯谎,却也不是味道。”

她心念一转,将“丹火毒莲”递了过去,低声道:“此物已是武林一奇,烦劳谷兄妥为保藏,渡河之后交还小妹。”

谷世表将毒莲揣入怀中,笑道:“贤妹放心,大不了与风云会翻脸,决不致误贤妹的事”。

就在此时,河面上传来一阵悠扬的唱道之声:“通天一住香……通于一柱香……”

谷世表讶然道:“通天教有人到了!”

但听河下一个嘹亮的嗓子应道:“风云际会——风云际会——通天教的朋友请了——”余音袅袅,犹未飘散,河上已传来橹桨之声。

皇甫星受了一顿折磨,此时心头尚在翻腾,瞪眼望去,一艘三桅大船风帆满张,八橹齐振,冲波破浪,正由斜刺里逆水驶来,船头高悬着十余盏风灯,照耀得甚为明亮。

忽听谷世表道:“贤妹,这是何人?”

白君仪冷冷说道:“通天教的妖狐,江湖人称玉鼎夫人。”

皇甫星定了定神,凝目望去,见那船头设着一把高背交椅~椅上端坐一位云壹高蓄、长裙曳地、蛾眉风目、风情万种的绿衣丽人。

此人气派不小,只见她右手执定一根玉柄拂尘,左手抱着一个通体雪白。朱睛烟烟,形似狐狸的怪兽,足下踏住一个锦凳,凳旁置着一个高约尺许的玉鼎,鼎中青烟镣绕,焚着一炉异香,身侧立着一人,是个姿色秀美、十五六岁、一身紫色衣裙的少女,背后环立一排,全是三十上下;玄袍背剑的道人。

此时船已傍岸,忽见风云会的人中迎出一个白面青须的锦袍男子,那人踏上几步,抱拳说道:“原来是玉鼎夫人驾到,有失远迎,夫人海涵则个。”

只见那玉鼎夫人缓缓离座,移步踏上船头,芜尔笑道:“三当家的好啊!什么大买卖?居然亲自出马了?”

皇甫星暗暗想道:“难怪白君仪躲在人后,隐忍不动,原来风云会的三当家隐在河下。”

这锦袍男子姓查名挣,外号“八臂修罗”,正是风云会的三当家,任玄之下数一数二的人物。

此时原拟渡河的人纷纷后退,有的心头害怕,暗暗溜走,白君仪知道皇甫星有自解穴道之能,因而扣住他的手腕始终不放,这时拉着他随众后退,依旧隐身在人丛背后。

皇甫星退了一段,忽然发现敖三与另一个男子,两人双手备抓一人,正是宗氏三虎与秦碗凤,不禁暗暗一叹,撇下满怀心事,凝目朝河下望去。

只听那“八臂修罗”查挣冷冷说道:“敝会出了一桩大事,详细情形尚未分晓,夫人芳踪向在东南,此番西上,不知有何贵干?”

那玉鼎夫人俏生生地立在船头,吟吟笑道:“我有点小事往憧关一趟,为免打扰帮会中的朋友,恕我不登岸拜候了。”

说到此处,玉鼎夫人两道水汪汪的眸子一抬,朝人丛中扫眼望去。

皇甫星与她相隔尚远,见她目光将要扫来,不知怎的,心头忽感一怯,但觉手臂一紧,已被白君仪拉到了旁人背后。

倏地,对岸飘来一阵水击船头之声,有人喊道:“神旗飞扬……神旗飞扬……”

皇甫星浓眉一蹩,忖道:“神旗帮的人也到了,唉!都是豺狼虎豹,于我皇甫星有何好处。”

他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仿佛一件最大的不幸,即将降临到自己身上,这是他从来未曾经验过的感觉,一时间他手足冰凉,身躯似是颤抖起来。

白君仪扣住他的手腕,忽然感觉手内冰凉,怔了一怔,在他耳畔悄声道:“皇甫星,你讲出金剑藏在何处,我保你性命无忧,从今以后,再不与你为敌。”

她对皇甫星实有一种说不出的观感,既是佩服,又是愤恨,感到他与众不同,又觉得他的优越感凌驾自己,处处伤已之心,真是错皇复杂,莫名所以,恨不得将他立即处死。又不愿他死在旁人手内。

皇甫星见她一口咬定自己得了金剑,知道多讲无益,当下凝目望住河上,只见三条大船由对岸驶来,居中一艘的船头上立定一人,一身轻袍缓带,赫然是神旗帮的军师、“毒诸葛”姚策。

忽听那玉鼎夫人亮声笑道:“好呀!诸葛丞相北伐中原来了!”

“毒诸葛”姚策哈哈一笑,拱手道:“夫人久违,美艳胜昔,可喜可贺!”他目光一转,朝“八臂修罗”查挣笑道:“三当家的别来无恙,姚策这厢有礼了。”

“八臂修罗”查挣双目一抬,抱拳道:“姚兄好”。他语音一顿,突然冷冷一笑,接道:“姚兄无事不登三宝殿,驾临北地,不知有何贵干?”

“毒诸葛”姚策朗声笑道:“不瞒三当家的,咱们帮主的千金君仪小姐,追赶仇家入了贵境,不才适在洛阳,闻得北岸风云骤紧,似有刀兵,特地渡河,来迎接敝帮的君仪小姐。”

“八臂修罗”查挣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他猛一转面,扬声道:“码头上可有神旗帮的白君仪姑娘?”

皇甫星见他两道目光笔直射来,相隔虽远,仍感到精芒逼射,威仪慑人,不禁暗暗一震,想道:“此人先时未曾露面,其后未曾扭头,怎地知道白君仪早在此处?”

白君仪也是微微一惊,随即向谷世表道:“有劳谷兄带着此人。”她举步向河下走去。

谷世表将皇甫星挟在胁下,低声笑道:“皇甫小子,若想活命,可得放乖觉一点。”

岸上的人纷纷让路,白君仪当先走下,谷世表挟着皇甫星,敖三与那青衣汉子挟着宗氏三虎及秦碗凤,鱼贯走下堤岸。

“毒诸葛”姚策立在船头,伸手向查钾一指,笑道:“君仪小姐,这一位是风云会三当家查前辈,北俱会上以八十一手‘归元掌法,力毙‘黄山一道”生劈‘河北一臾’,当年那名动江湖的‘苍髯客’,一条手臂就是断在查当家的掌下。”

白君仪目光一抬,朝“八臂修罗”查挣扫视一眼,微微欠身道:“久仰三当家的威名。”

“八臂修罗”查挣目射神光,朝白君仪打量一眼,道:“我已得人禀报,白姑娘是今日晨间渡河的,所追的仇家都擒住了?”他目光一闪,朝他身后望去。

白君仪镇定逾恒,道:“托三当家的福,晚辈所追的五人全部擒住了。”她顿了一顿,问道:“不知贵会出了何等事故,居然劳动了三当家的大驾?”

“八臂修罗”查挣双眉一轩,倏忽之间,眼中神光暴射,盯在白君仪脸上,一瞬不瞬,口中冷冷道:“白姑娘,这桩事儿可就大了……”

白君仪见他目光紧逼自己,玉容之上,顿时泛起一片怒色,截口道:“既然事关重大,三当家的勿须讲了,但不知事情发生在何时何刻,在什么处所?”

“八臂修罗”查挣阴沉沉一笑,道:“白姑娘好生聪明,一言半语,就问到关键所在。”

忽听那玉鼎夫人亮声笑道:“虎父岂有犬女,三当家的难道忘了白帮主之能么?”

“八臂修罗”查挣冷冷一哼,犹未讲话,“毒诸葛”姚策倏地笑着道:“夫人不在香闺纳福,远道赶来,想必与风云会的大事有关了?”

玉鼎夫人美眸流盼,盈盈一笑,道:“诸葛丞相料事如神,这一次却是算错了,我是适逢其会,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哩!”

忽听“八臂修罗”查挣震声一一笑,道:“既然两位全不知晓,知道此事的就只有查某了……”他语音一顿,两道锐利如箭的目光,在白君仪和谷世表等人面上一掠,接道:“落霞山庄丢了两件宝物,损了一条人命,两位,平静了十年江湖,如今是再难平静了。”

皇甫星被谷世表挟在胁下,无法看到众人的面目,闻说丢了两件宝物,心头顿时一动,忖道:“莫非真的牵上了金剑的事、果然如此,那定是方紫玉做的好事!”

“毒诸葛”姚策声色不动,静待查挣的下文,但听玉鼎夫人讶声道:“久闻,‘落霞山庄’已被任当家的收作了别府,不知损了何人,丢了哪两件宝物?”

“八臂修罗”查挣面寒如铁,冷冷说道:“两件宝物也还事小,只是那条人命么……”

“毒诸葛”姚策心中突然一震,暗道:“不好,这皇甫星胆大包天,不知厉害,只怕杀了任老儿的亲人!”他插口问道:“三当家的,到底损了何人?”

“八臂修罗”查挣嘿嘿一阵冷笑,倏地厉声道:“死了俺们总当家的独生爱子。‘小天星’任鹏,诸位想想,此后的江湖还能太平么?”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耸然动容,风云会的属下亦是入人色变,震惊异常,显然在此之前,他们尚不知道内情。

白君仪暗暗心惊,忖道:“这小子怎么如此蠢笨,闯出这等滔天大祸来?”转念之下,她不禁将皇甫星恨得牙痒痒的,直想一掌将他毙了。

但听“毒诸葛”姚策肃然道:“此事诚然可悲,任当家的遭此大变,必是哀毁逾恒。”他沉吟稍顷,道:“三当家的,‘落霞山庄’在云中山内,离此处不下千里,不知惨事发生在何时?”

“八臂修罗”查狰沉声说道:“事在三日之前,姚兄素负锦囊多计之名,不知可有指教?”

“毒请葛”姚策暗暗想道:“如果金剑犹未到手,那倒不难摆脱干系,若是金剑已入君仪囊中,那可有点麻烦,不知另外一件又是什么事物?”

转念之下,他飘身落岸,朝查挣道:“任公子之死,必与两件宝物有关,贵会若想追查凶手,只有从那两件东西上着手了。”他目光一转,朝白君仪微微示意。

白君仪玲瑰剔透,眼看事态严重,当即朝查挣欠身一礼,道:“既然事在三日之前,晚辈晨间始才渡河,事关重大,神旗帮不拟淌这混水,晚辈告退了。”她转身朝船边走去。

“八臂修罗”查挣厉声道:“且慢!”他猛一伸手,抓了过去。

“毒诸葛”姚策早已防他出手,这时身子一横,双手一拱,朗声笑道:“三当家的请了!”

话声中,双手业已拱到查挣怀中,“八臂修罗”查挣若不缩回抓住自君仪的手,一条右臂非折断不可。

“八臂修罗”查挣岂是省油之灯,但见他冷冷一哼,右手一缩,就势一拱,直对“毒诸葛”姚策的双手撞去,就那袍袖摆动之际,一股阴柔的潜力暗劲,业已悄无声息地向白君仪袭去。

“毒诸葛”姚策暗暗心惊,外表却是行若无事,漫不经意地斜退半步。他双臂一收,就势拂出一股暗劲,直向白君仪身后挡去。

才走一步,身后两股潜力暗劲霍地一撞,“波!”的一声轻响,劲风四溢,震得她娇躯一晃。

刹那间,飕飕之声大起,三条船上神旗帮的属下似飞蝗齐射,全都扑上岸来,守护在白君仪身旁。

忽听那玉鼎夫人亮声笑道:“诸葛丞相名不虚传,非但武功惊人,连手下的人也是这般机伶,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通夭教下,就无如此灵活的弟子。”

“八臂修罗”查挣余怒未息,闻听此言,不啻火上加油,他转脸向风云会的部众喝道:“未经搜查,擅自上船煮,格杀勿论,走脱一人,你们全体与我自裁!”

只听风云会的属下暴喊一声,连连闪动,霎时阻断了白君仪的归路,双方剑拔肾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毒诸葛”姚策心机深沉,虽觉事态严重,依旧声色不动,忖道:“这骚狐狸挑拨离问,就盼神旗帮与风云会鹅蚌相争,通天教坐收渔人之利,哼哼!岂能那么容易?”

他心念一转,扭头一望白君仪,道:“侄女可曾受伤?”

白君仪一瞧他的眼色,知他在问自己,是否拿到了金剑,当下将头一摇,表示未曾到手,但因那“丹火毒莲”在谷世表身上,因而目光一闪,朝他一瞟,口中应道:“多谢叔叔挂虑,侄女未曾伤着。”

“毒诸葛”姚策瞧她既是摇头,又推到谷世表身上,心头不禁大怒,忖道:“这算什么意思,难道金剑已被谷世表取去不成?”

他不明真相,一时无法决定大计,哈哈一笑,道:“谷贤侄,我替你引见引见。”伸手一指查挣,接道:“这位三当家的与令师也是故交,贤侄上前拜见。”

谷世表左手挟着皇甫星,上前一步,道:“无量门下弟子谷世表,参见上当家的。”

“八臂修罗”查挣双目神光炯炯,朝谷世表上下一扫,道:“谷世兄投入神旗帮了?”

谷世表一听查挣语意不善,顿时怒形于色,冷冷地道:“在下独来独往,既不在教,也未入帮。”他说罢转身,昂然走去。

他素来骄狂,除了迷恋白君仪的美色,甘愿拜倒裙下,听其差遣外,对其余的人向不买账,一言不合,立即翻下脸来。

“八臂修罗”查挣脱目斜视,瞟着他的背影嘿嘿冷笑,谷世表犹未走出一丈,斜刺里倏地闪出一人,厉声喝道:“退回去!”

那人劈面一掌,谷世表岂肯退让?举手一挥,硬接一掌。

但听蓬然一声,双掌一接,两人各各退了三步,势均力敌,居然无分胜负。

只听“八臂修罗”查挣冷冷笑道:“谷世表,查某若是亲自出手,那是以大欺小,如今你该安静一点了。”

谷世表胁下挟着皇甫星,随手一掌,功力未曾使足,闻言之下,抬眼向那出面拦阻之人望去,见是一个二十上下、一身玄色劲装的少年。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恶气,顺手一挥,将皇甫星掷向一旁,举步直向那劲装少年走去。

皇甫星被他掷向一旁,在地上滚了一滚,倏地双腿一弹,立起身来。

在场之人,多半是江湖上的高手,都看出皇甫星先头是被点住了穴道,忽见他翻身站起,不禁齐感一怔,谷世表觉出有异,也煞住脚步扭转身来。

但听“毒诸葛”姚策低声笑道:“好小子,你的门道真多!”他陡地闪到了皇甫星身后,一掌贴在他的背上。

“八臂修罗”查挣目如利箭,在皇甫星脸上掠了一眼,突然转面朝谷世表道:“风云会的兄弟,与无量神君的交情也还不薄,若在往日,查某不致与你为难,今日情势不同,事出非常,纵然得罪令师,那也无可奈何。”

谷世表冷冷道:“三当家的好说,在下一未杀人,二未盗宝,谁若加以留难,在下可不心服。”

忽听那玉鼎夫人亮声笑道:“无量神君的门下说一不二,三当家的身为前辈,还是放他一马吧!”

她不知何时走回了座位,隔岸观火,笑语盈盈,神态悠闲之极。

恰在此时,一个青衣老者趋到查挣身后,在他耳畔悄悄训卜了数语。

“八臂修罗”查挣目光一闪,转向皇甫星脸上望去,道:“姚兄,这少年可是贵帮的属下?”

“毒诸葛”姚策笑道:“此人年纪虽小,机诈百出,曾经投入敝帮旗下,随又叛逃出来,无量神君令门下靖州报仇,事情也坏在这小子手内。”

“八臂修罗”查挣淡淡地道:“数日之前,有人在太原附近见过此人,因之兄弟有个不情之请。”

“毒诸葛”姚策朗声笑道:“三当家的有话请讲,多年朋友,勿须客气。”

“八臂修罗”查挣冷冷一笑,道:“既然如此,就请姚兄将此人交与查某,我有几句话问。”

“毒诸葛”姚策暗忖:“这小子知道的隐秘不少,留在世上终是祸害,不如就此除掉,也少一笔牵挂。”

他外号“毒诸葛”,手段之狠辣早已驰名江湖,这时料想金剑已入谷世表手内,留着皇甫星已无用处,遂将贴在皇甫星背心的掌心轻轻一推,笑道:“三当家的有话只管间他,只恐他颠倒黑白,讲不出半句真话来。”

皇甫星丝毫未曾觉出异样,跨了几步,道:“查当家的有话,但请盘问便是。”

“八臂修罗”查挣暗暗忖道:“若说任鹏死在这又黑又瘦的小子手上,老子实在难信,那行踪诡秘的女人既非姓白的贱婢,又该是哪一个?”

他心中在想,口内缓缓问道:“你姓什么?叫什么?跟谁学的功夫?”

皇甫星道:“在下名叫皇甫——哎呀一…”话未说完,他倏地惨叫一声,仰面便到。

“八臂修罗”查挣久走江湖,临机应变,快速之极,猛一伸手,一把攫住了皇甫星的手腕,将一股内家真力,朝他穴脉之内逼去。

变起淬然,在场之人全是一惊。

白君仪容色一变,朝“毒诸葛”姚策闪电般地瞥了一眼,神色之间似有怒意。谷世表怔了一怔,脸色阴晴不定,坐在船上的玉鼎夫人似是正合心意,手抚着怀中那雪白怪兽含笑不语,“八臂修罗”查挣则脸色铁青,朝姚策望去。

“毒诸葛”姚策暗想:“你若救得活此人,姚策也不叫毒诸葛了!”他朗声一笑,道:“三当家的错了,此人早被咱们的帮主钉人。‘锁魂神针’,晨间就该毒发,不知怎的,居然捱到了此时,姚策尚无如此高明的手段哩!”

“八臂修罗”查挣暗暗一惊,忖道:“真是白老儿的‘锁魂毒针’,那可无法挽救了。”思忖中,他目挟霜刃,朝白君仪脸上望去。

白君仪脸上一片严霜,漠然说道:“我也没有解药。”

忽听那玉鼎夫人笑着道:“白帮主当真高明,时间算得好准啊!”

“毒诸葛”姚策朗朗一笑,道:“夫人神通广大,何不一展绝技,救这皇甫星一命。”

玉鼎夫人尧尔一笑,道:“我有一株千年灵芝,可惜未曾带在身畔,否则救他一命又有何难。”

忽听皇甫星呻吟道:“喻心……偷舀……脆脾……”

众人一听,无不骇然,“八臂修罗”查挣为防姚策杀人灭口,身形一晃,抓着皇甫星暴退丈许,右手连挥,瞬眼之下,将他“督脉”的穴道悉数闭了。

一阵香风吹来,玉鼎夫人抱着那头雪白怪兽飘落岸上,朝“毒诸葛”姚策微微一笑,道:“此人叫皇甫星么?门道当真多呢!”

原来华夫人爱子情深,隐居避仇的十年间,精研各种防身保命之术,悉心传授给儿子,可惜“锁魂毒针”过于厉害,姚策下手催毒,又夫露出丝毫征兆,以致皇甫星竭尽心力,只能缓死须臾,依然无法活命!

此时,场内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皇甫星身上,“毒诸葛”姚策虽然立意取皇甫星的性命,却也想他活转来瞧瞧!

寂然良久,皇甫星的双目缓缓张开,手臂一屈,似欲挣脱被查挣捏住的手腕。

“八臂修罗”查挣对眼前这形容惟淬的少年,实有莫测高深之感,他将手一松,道:“皇甫星,你支持得住么?”

皇甫星将头一点,道:“阁上想追金剑,想为任鹏报仇么?”

“八臂修罗”查钵身躯一震,敞声道:“那是当然的事!”

皇甫星缓缓说道:“好!我指点你一条明路。”他语音一顿,喘了几口大气,接道:“我活不过半个时辰,讲话不能大多,你须让我自己死去,勿令旁人下手。”

“八臂修罗”查挣厉声道:“查某答应你,准敢出手伤你,查某挤着血流成渠,绝不让一人生离此地!”

皇甫星道:“贵会任当家的,今夜能来此处么?”

“八臂修罗”查挣闻言一怔,道:“河北五省全已封锁,总当家的绕边巡查,最快也得明夜才能赶到此地。”

皇甫星微微颔首,抱拳道:“三当家的稍待一时,在下必有交待。”

场中重归寂静,一阵夜风由河上吹来,拂在这批杀人不眨眼的黑道人物身上,众人突然感到一阵凉意,有人暗暗在打寒哗。

皇甫星身形一转,忽向白君仪道:“白姑娘,咱们讲过什么事啊?”
 0   2005-07-10 03:47:11  回复
meiguo.com 创始人

emotion

1   2005-07-10 03:35:46  回复

回复/评论:王者之剑

暂无用户组 升级
退出
等级:0级
美果:
美过
精华推荐
  1. 美国暂停了学生签证预约,申请者在社交媒体平台的活动须谨慎!
  2. 英伟达的市值突破了四万亿美元,创人类历史纪录!
  3. 川普家族“哈佛风波”和签证政策的突变
  4. 互联网女皇“340页AI报告”猛料刷屏
  5. 英国2岁男童竟然刷新了门萨俱乐部“最年轻男性”会员纪录
  6. 中美两国元首针对当下双边关系和经贸合作,☎️通话交流!
  7. 全球AI人才的争夺战白热化,顶尖研究员成为了科技巨头争夺焦点
  8. 属于中国的世纪可能已经到来
  9. 嘴唇经常干裂起皮,或许并非缺水!
  10. 川普总统宣布“金卡计划”网站开放
  11. 川普总统声称希望中国“增加美油采购”
  12. 川普总统:加拿大可以免费加入“金穹”导弹防御系统
  13. 遥控器电池,被幼儿误吞… 欧系保险公司赔付了近1.4亿元人民币!
  14. 鲁比奥声称将会收紧中国留学生的签证审批政策
  15. 马斯克的“130天政府生涯”终结后…
  16. 能熟练运用AI也不行?硅谷的40万人在近期被炒鱿鱼
  17. 美国“非法移民家庭”遣返行动引发了“婴幼儿无国籍”的危机
  18. 马斯克声称川普在“爱泼斯坦名单”,白宫回应:局面令人遗憾!
  19. 川普和马斯克的公开交锋升级了
  20. 美国移民新机遇:紧缺人才的绿卡通道“无需排期”
  21. 美国国会通过了减税法案,马斯克和川普总统再次激烈交锋!
  22. “蜗居”纽约的中国穷人:男女同住,毫无私隐… 却坚持不肯回国
  23. 难怪马斯克公开认错… 川普总统的相关杀器可以更多?
  24. 世界瞩目的电话,十个不寻常的细节剖析!
  25. 川普政府的关税政策或将加速中国崛起,助力中国成为全球的经济主导力量!
  26. 任天堂的Switch 2正式发售,参数细节全曝光!
  27. 美国房价仍然高位,“美国梦”成奢望!
  28. 中美通话的内容简短,但意味深长!
  29. 比尔盖茨的财富突然蒸发了510亿美元,真相却令人肃然起敬!
  30. 美国对华为“HarmonyOS”采取行动,引发科技领域的新争议!
  31. 手机充电习惯是影响电池寿命的根本原因
  32. 马斯克打算组建新党“美国党”代表中间派
  33. 盖茨列出了10项改变世界的技术名单
  34. 韦伯望远镜(JWST)发布迄今为止最大的早期宇宙地图
  35. 美国新法案“大漂亮”引发了全球资本配置大调整
  36. QQ等级256级用户诞生,首次解锁“时光企鹅”图标!

美国动态 美果搜索

Your IP: 216.73.216.147, 2025-07-23 18:54:01

Processed in 0.76575 second(s)

头像

用户名:

粉丝数:

签名:

资料 关注 好友 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