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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之剑
网友【dreamer】 2005-07-10 11:35:46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17124    94    1
第一章华门文氏

岑寂的夜!

人迹罕到的深山!

凄迷的月色!

一望无际,黑沉沉的森林!

这一望无垠,亘古不见天光的密林中央,竟有一片小小的空地。

在这极难发现的小空地上,半畦山田,半亩菜圃,一栋茅屋,一座孤坟。

月光映照下,只见那孤坟前面,竖着一块无字墓碑,无字碑前,挺跪着一个十六七岁、面色微黑、浓眉入鬓的少年。

坟侧,一张陈旧粗劣的木椅,椅上端坐一位布衣无华,绝色无双的妇人。

林梢,山风习习。

林下,秋萤点点,鬼火粼粼!

一片凄凉景色,一阵阵抽泣之声!

此外,一颗明灭不定的孤星,正在这两人头顶闪耀。

忽见那美妇人抬起衣袖,抹干脸上的泪痕,道:“星儿,时光不早,你快定下心神,细听为娘的吩咐。”

那少年急忙转过身子,跪近母亲身前,垂泪道:“娘请讲,孩儿细心听着。”

那妇人轻轻叹息一声,一指四外的密林,道:“方今武林,暗无天日,犹如这密林下的光景,你谨记着,凡是武功强过你的,十九必是凶邪之辈,唉!妖氛弥漫,群邪猖狂……”

少年浓眉一轩,黑黑的脸上,突然掠过一片强烈的神采,与那纵横满面的泪光辉映,令人眼前一亮,目为之眩!

那美妇人伸出手掌,一抚少年的头顶,叹道:“儿不可意气用事,十年前北溟会一场血战,集聚了正邪双方的精英,不想正派侠士伤亡净尽,那干妖邪反而得胜。十年滋蔓,了无阻遏,如今岂有不血光蔽天,流毒遍地之理!”

她仰首长空,凝视那颗明灭不定的孤星,不觉悠悠一叹。

沉重的叹息声摇曳未已,她突然脸色一沉,峻声道:“儿记住!此去江湖,不可逞匹夫之勇,招无妄之灾,辜负为娘这十年的教诲。”

少年抹了一抹眼泪,道:“孩儿记得,个人荣辱事小,诛灭群邪,拯救武林苍生事大。”

那美妇人螓首微点,道:“群邪未灭之前,不可有家室之累,免得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消磨了救世济人的雄心。”

这少年才只十六七岁,对家室之累不甚了了,但知母亲的吩咐必有道理,因而连连点首,表示谨记在心。

美妇人语音微顿,一瞥身侧的坟墓,哽咽道:“大义所在,不可贪生惜命……”说到不许爱子贪生惜命,想起当年险恶的江湖形势,她再也矜持不住,泪珠泉涌,滚滚而下。

那少年抬起双手,扶住母亲的膝头,流泪道:“娘放心,孩儿一定贯彻爹爹的遗志,以武林兴亡为己任。”

那美妇人默然颔首,母子二人相对饮泣,使这深山恶林之中,充满了惨雾愁云,那本已凄迷的月色,更显得黯然无光了。

过了片刻,那美妇人拭去颊上的泪迹,定了定神,道:“儿仔细听着,靖州城内,有一人姓秦名白川,滇南无量山中,有个号称‘无量神君’的魔头,两人仇深似海,那无量神君誓取秦家一门良贱的性命。”

“北溟会上,你爹爹邀那无量神君首先下场,意在先将武功最高的强敌逐走,为与会群侠多留一份生机。唉!那无量神君虽然落败,羞忿而退,你爹却也耗去不少功力,临了一场血战,终是眼见己方覆亡,未能独挽狂澜,拯救群侠脱难。”

说话间,母子二人的目光,不觉齐向那孤坟投去,四目之内,全是奇光流转,炯炯闪亮。

但听那美妇人继续道:“你爹爹与无量神君动手之初,曾有十年赌约,无量神君战败,依约要自禁十年。他临去之际,声言不许旁人取秦白川的性命,以留待他自己下手。群邪有的与他交深,有的对他忌惮,以致秦白川武功虽然平平,血战到底,反得全身而退。但他岂是无量神君的敌手?归家之后,也不过苟延残喘,十年期满,待人宰割而已。”

少年一直不敢插口,这时见母亲话音一顿,问道:“十年光阴很长,秦白川不会举家走避么?”

那美妇人摇头道:“秦白川为人刚烈,是个宁折不弯的性情,要他躲躲藏藏,苟且偷生,他是定然不肯的。”

这少年事母至孝,闻言之下连连点头,静听母亲的下文。

那美妇人道:“北溟会以混战终结,你爹爹力战身亡,其时娘已受伤惨重,本待要追随你爹爹同去,无奈有你这点牵挂,割舍不下,多亏同道友好舍命维护,始得突出重围,保全性命。”

她幽幽一叹,垂目望地,无限感慨道:“娘能活到今日,那秦白川出力尤多,你爹爹的遗体,也是他背负出来的。”

少年含泪道:“这等大恩大德,咱们一家存殁同感,儿是一定要报答的。”

那美妇人目光一黯,道:“唉!秦白川眼前即有灭门之祸,娘内伤沉重,形同废人,你那微末之技,远非无量神君的敌手,这恩德又如何报法?”

少年好生为难,左思右想,计无可出,但见母亲一脸愁苦之色,不禁冲口道:“儿即日奔往靖州,力敌智取,一定逐退无量神君,解救秦家这一场危难!”

但见那美妇人脸色一沉,冷笑道:“你如何力敌,怎生智取?哼!刚才对你讲过,不可意气用事,不可逞匹夫之勇,转眼之间,你就将娘的话置诸脑后了。”

这妇人容颜美极,但却不怒而威,脸色一沉之际,昔日那叱咤风云,威临天下的气势,顿时流露出来,少年又是天生纯孝,因此一见母亲神色不愉,立即垂下头来,唯唯称是,俯首认罪。

忽听那美妇人长叹一声,含泪道:“儿啊!娘以慈母而兼严父,既望你秉承先父遗志,舍己为人,拯救武林苍生,又望你无灾无痛,长命百岁,不步你爹爹的后尘,究竟如何自处?那……那还是得靠你自己了。”

少年眼泪汪汪,点头道:“孩儿晓得,决不辜负爹娘的期望。”

那美妇人暗暗一叹,沉吟半晌。忽由袖中取出一封书信,交与少年,道:“娘苦思多年,终无良策挽救秦家的灭门之祸,万般无奈,定了一条缓兵之计,暂且拖延一时。”

少年接过书信,见封皮上点有火漆,连忙揣入怀内,贴身藏好,忽然记起夜漏将残,晓寒深重,母亲抵受不住,当下赔笑道:“娘,咱们回到屋中讲话,好么?”

那美妇人见儿子跪了一夜,心头亦感不忍,于是点了点头,少年扭转身子,朝那坟墓一拜,然后搀着母亲走进屋内。

回到房中,那美妇人上床坐定,道:“那无量神君静极思动,十年禁约一满,势必先至靖州,取秦白川一家老幼的性命。儿天亮之后立即下山,腊月十八之前赶到,守在秦白川的宅外,等待无量神君,依娘的猜想,除夕之前,那凶人必到。”

那少年道:“既是故交旧识,何不登门拜见?”

美妇人叹道:“你爹爹在世之日,甚得侠义道的崇敬,秦白川如果得知你的来历,他定然不愿咱们母子涉险,何况娘虽有一番打算,成与不成,亦在未定之数。”

少年口齿启动,似欲讲话,美妇人将手一摆,道:“此中详情,你也不必细问,你谨记住,见着无量神君后,你设法将他引开,到了无人之处,交出为娘的书信,任他问什么话,你终是一言不发。”

少年满腹疑云,但却不敢多问,想了一想,道:“投书之后呢?”

那美妇人道:“十多年前,你爹爹得了一株‘丹火毒莲’,养在咱们的故居落霞山庄内,这事你可记得?”

少年星目一睁,想了片刻,道:“是那株莲蓬乌黑,莲子红得似朱砂的么?”

美妇人点了点头,见他鬓发散乱,伸手替他理好,道:“那莲子含有剧毒,普天之下,无人解得了那种毒性,你潜回落霞山庄,若能取到毒莲,立即兼程赶回此地。”

她沉吟半晌,忽然长叹一声,说道:“如果那毒莲已经失踪,你追查下落,务必设法取回。”

少年道:“倘若无量神君不肯罢手,儿该如何处置?”

那美妇人双眉微蹙,沉吟有顷,道:“以你爹娘昔日威望,娘的书信,想来尚有几分力量。”

她微微一顿,苦笑道:“武林之内,都知为娘的未死,却不知娘的武功已失,无量神君虽然狂妄,也还不敢漠视你娘的存在。”

少年点了点头,想起母亲的沉疴,不禁容色一黯,道:“孩儿此去,最快明春始能回山,留下娘一个人……”

美妇人莞尔一笑,道:“唉!痴儿!咱们母子匿居在此,难道是安居纳福不成?”

她面色一整,接道:“咱们的故居谅已荒芜,‘丹火毒莲’八成已被人盗走了,你归去之后,相机行事,务必取得毒莲,在明年岁尾送回山来。”

少年惑然问道:“娘要那‘丹火毒莲’何用?难道与秦家的事有关?”

那美妇人淡淡一笑,道:“那毒莲另有妙用。”

她本来不愿细讲,但见爱子一脸迷惘之色,终于笑道:“有那一颗毒莲,娘的内伤可愈,武功可以回复。”

少年一跃而起,惊喜万状,叫道:“有这等事,娘何不早讲?”顿了一顿,自言自语道:“这样的宝物,武林人物梦寐以求,事隔十年,怎会仍在原处?”

美妇人深知儿子乖觉,见他已经动疑,急忙笑道:“此中详情,一言难尽,待你取回毒莲,娘再对你细讲,天光已亮,你起身上路吧!”

少年不及细想,但听母亲的内伤可望痊愈,不禁精神大振,欲待即刻起身,却又依依难舍,不忍离去,停了片刻,道:“时光尚早,孩儿侍候娘用过早饭再走,路上跑快一点就成。”

那美妇点头应允,母子二人齐至厨下,少年淘米做饭,那美妇人坐在一旁,道:“儿武功浅薄,此去江湖,莫如改个姓氏,省得泄漏了身世,引得群邪侧目,招致杀身之祸。”

少年道:“孩儿知道敛刃藏锋,不惹无谓的麻烦。”

沉吟半晌,他又低声道:“娘,儿的杀父仇人是谁?娘所挨的一掌,是何人下的毒手?”

那美妇人闻言,倏地脸色一冷,怫然不悦道:“告诉你公义在先,私仇在后,你念念不忘私仇,岂不令我失望!”她似乎万分悲苦,说话之际,又已潸然泪下。

少年见母亲动怒,顿时垂头不语,心中却暗暗想道:“杀害爹爹与击伤娘的,总是那几个称霸江猢的魔头,我刻苦练武,只要能将那些凶邪之徒悉数诛灭,杀父之仇也就报了。”

忽听那美妇人峻声道:“星儿,下山之后,不许打探北溟会的往事。”微微一顿,又道:“除那十六招剑法外,倘若偷学了娘的武功,不许练,更不许施展!”

少年不住地点头,那美妇疾言厉色,讲过话后,心头忽又感到不忍,泪如泉涌,滚滚而下。

须臾,天色破晓,少年作好了饭菜,侍候母亲用膳,那美妇人又讲了一些江湖门道、规矩、禁忌等等,少年一一记在心头,延到日出,始才拜别父亲的坟墓,辞了母亲,洒泪下山。

靖州在荆湖南路,离他母子隐居之处不下千里,好在他年纪尚幼,粗衣布服,朴实无华,黑黑脸膛,掩盖了满面英气,乍见之下,尚不惹人注意,一路无事,安然到了地头。

时值隆冬,靖州城内北风凛冽,大雪纷飞,一片银色世界。

他打听到秦白川的居处,暗暗守了几日,知道秦家祖孙三代,连同仆妇共有十三四人,新年将到,秦家安居若素,除了略嫌冷清外,对于即将来临的大祸,倒似懵然不觉。他则深恐误了母命,冒着风雪,日夜守伺在秦宅附近,不敢稍有懈怠。

匆匆数日,这一晚是大年除夕,夜幕方垂,他挟着一个布卷来至秦宅门外,瞧那两扇朱漆大门紧紧闭着,于是登上台阶,双手抱膝,闭目静坐,留神宅中的动静。

风雪交加,他那一身单薄的布衣,已为积雪所掩,瞧那样子,倒似一个无家可归的乞儿。

忽然,宅中响起鞭炮之声。

倏地,门栓一响,两扇大门敞开,门内并肩立着三人,居中一个银髯飘拂,宽袍博带,一对青年男女分立他的两侧。

少年抬眼一望,料这老者必是自己的恩人秦白川,当下不敢失礼,匆匆站起,将手一拱,道:“小子无处安身,借尊府门墙躲避风雪,多有得罪。”少年恐他加以盘问,说罢之后,转身大步走开。

但听那老者敞声道:“小哥且慢!”

少年闻言,只得走了回来,抱拳道:“老员外有何指教?”

那老者怒哼一声,目挟严霜,朝少年胁下夹的布卷一瞥,冷笑道:“你是神旗帮的狗腿子?”

少年闻言一怔,道:“小子名叫皇甫星,不知神旗帮为何物?”

那老者目射神光,在少年脸上紧盯一眼,道:“皇甫星?名不见经传,武林中的知名之士,也没有姓皇甫的!”

皇甫星知道老者怀疑自己来路不正,苦于无法解释,只得将手一拱,道:“小子年幼无知,打扰老员外了。”

一言甫出,那老者霍地伸手抓来,道:“风雪大大,小兄弟请到厅内待茶。”

皇甫星见这一抓来势奇快,本能地朝后一让,忽然心头一动,容他抓住,心中暗暗想道:“他心有所疑,我若加以反抗,只恐误会更深,惹出意外的麻烦。”

那老者五指如钩,一把扣住皇甫星的手腕,扭头向屋中走去,嘭的一声,大门已被关上。

步上丹墀,只见厅内烛炬高烧,亮如白昼。大厅中央早已摆定一桌酒筵。

那老者五指一松,自往主位坐下,那一男一女在他下首坐定。皇甫星心念一转,觉得到此地步,只得泰然处之,于是重施一礼,步入客位坐下。

老者待他坐定,淡淡一笑,道:“小兄弟,你留连不去,冒着风雪,在我家门外苦守入夜,其中必有重大的情由,今夜大年除夕,不管是敌是友,你总得将话讲明。”

皇甫星暗暗忖道:“原来我的行迹,早已落在他们眼中,老江湖果然厉害!”

对方单刀直入,他一时不知如何措辞,只得将手一拱,支吾道:“尚未向老员外请教。”

那老者眉头一蹙,道:“小哥何必明知故问,老朽即是秦白川。”

他手指肩下那一男一女,接道:“这是犬子玉龙,小女畹凤,家传的武功,稀松平常得很。”

皇甫星目光一转,朝那兄妹二人望去,见那秦玉龙二十三四岁,相貌十分俊雅,那秦畹凤十七八岁,是个端庄文秀的姑娘,兄妹二人也在打量自己,脸上同有迷惘之色。

就在顾盼之间,他已想好了说词,道:“晚辈流浪江湖,只望拜一位明师,学几分武艺,闻得人言,靖州府有一位秦大侠,金沙掌登峰造极……”

秦白川微泛黄色的手掌一竖,震声笑道:“小兄弟夸奖了,老朽这几手外门功夫,不值识者一笑。”

那秦玉龙正欲斟酒,秦白川夺过酒壶,顺势朝前一倾,皇甫星把酒杯端起,见那酒壶来势有异,忙将酒杯放下,仅以双手扶住杯缘,以示敬意。

秦白川本想借着敬酒,探探皇甫星的深浅,睹状之下,心中暗暗叫道:“小子好机警,深藏若虚,一点痕迹不露。”

那秦畹凤忽然面庞一转,向老父道:“爹,我瞧这位兄弟并无恶意,无量神君早晚就到,你何苦拖人下海,令他趟这浑水?”

这少女讲起话来落落大方,殊无小儿女态,但秦白川笑道:“畹儿走眼啦!这位小哥穿着虽然寒酸,但他举手迈足都有尺度,单是武功高强之士,还教不出这等子弟哩!”

秦氏兄妹闻言,重向皇甫星望去,但见这少年十六七岁,身形是个伟岸的架式,黑黑脸膛,方面大耳,鼻梁挺直,浓眉入鬓,虽然相貌堂堂,却无奇特之处,眼神澄澈,亦不似内家高手的模样,不禁同是暗暗称奇,不知所谓尺度是指的什么?

皇甫星见三人的目光全在自己脸上打转,心下感到窘困,忙再抱拳道:“适才老员外提到神旗帮,但不知是怎样的一个帮会?”

秦白川冷哼一声,忿然道:“神旗帮么,是个无恶不作的帮会,湖广一带,凡属奸邪之辈,八成是神旗帮的贼子!”

皇甫星暗忖:“此老果是嫉恶如仇。”他有心引开秦的注意,免得他盘察自己,接口问道:“那位姐姐说无量神君早晚就到,莫非也是神旗帮的人物么?”

秦白川见闻广博,经验老到,明知皇甫星东扯西拉,是在拖延时间,无奈生来性烈,听人提到心头厌恶的人,打不着时骂也要骂几声,这时双目一瞪,敞声道:“无量神君么!是个……”

忽听门外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是一位有债必索,有仇必报,无容人之量的神君。”

说话间,厅门一开而闭,烛光摇晃下,一个剑眉斜飞,星目电闪,貌相俊美,但却满面带煞的白衫少年,蓦地在厅中出现,负手卓立,与皇甫星相距不过咫尺!

皇甫星心神一凛,虽见其来得突兀,但知定非无量神君本人,不禁目光一抬,朝他仔细打量一眼。

这白衫少年也不过二十左右,立在席前游目四顾,口角挂着一丝冷笑,傲气横溢,令人难以忍受,外面大风大雪,他那白绸长衫上点滴雪花不见。

秦白川久走江湖,一眼之下,已知来者不善,这时双手按住桌缘,慢吞吞地离座而起,道:“阁下怎样称呼?此来寒舍,是否领了无量神君之命?”

只听那白衫少年冷冷道:“我叫谷世表,神君是我的师尊,你们干干脆脆一齐动手,谁能逃出厅门,公子爷算他命大,从此再不找他。”

皇甫星暗想:此人好生狂妄!索兴端坐不起,道:“在下久闻无量神君的大名,外边风雪甚大,朋友何不将令师请进屋来,在下也好瞻仰瞻仰令师的丰采。”

那谷世表双眉一剔,目中两道冷电斜斜睨视,哂然道:“看不出来,你倒是个厉害角色。”他冷冷一笑道:“神君远在千里之外,你放胆动手便了。”

皇甫星闻言一怔,暗忖:“事情大出母亲的预料,这却如何是好?”

他一时无计,目光一转,故意朝秦白川望去,果然众人的目光,随即都向秦白川投去。

只见秦白川将头一昂,手捋银须,哈哈一阵狂笑,洪亮的笑声仿佛鸣金碎玉,震得烛光摇曳,梁上积尘簌簌而下。

那谷世表勃然大怒,道:“老匹夫死在临头,装腔作势救不了命。”

秦氏兄妹见他出言不逊,面上齐泛怒容,兄妹二人站立老父身旁,提防对方猝然出手,几名原在厅中侍候的健仆,却已悄悄地溜了出去。

秦白川笑声一息,脸上忽然透出一股甚为古怪的神态,朝那谷世表道:“皇天有眼,要让老夫出一口鸟气,你若自信必胜,那就劳驾稍待一时。”也不管他等是不等,秦白川面庞一扭,朝皇甫星肃然说道:“这位小哥,你赶紧讲实话,来到这里为了何事?”

这一忽工夫,皇甫星业已转了百十个念头,衡量眼前的情势,觉得母亲的安排已难奏效,但那谷世表虽然年轻,瞧那来势,自己和秦白川父子,显然都不是他的敌手,必须另谋良策,否则自己和秦家一门,势难逃出姓谷的毒手。

他年纪虽幼,却是智勇双全,否则他那寡母岂能对他抱着偌大的期望?这时事迫眉睫,脑中急谋对策,只因他向来是个孝子,念头几转,决定还是先弄明自母亲的意向,然后再作决定。

想得虽多,时间却只一瞬,心意既定,顿时从容离座,掏出怀中的书信,揭开封皮,闪目望去。

只见信笺上写道:“落霞山庄华门文氏顿首,谨拜上无量神君李公阁下:北溟一别,匆匆十载……”他心中想道:原来无量神君姓李。

继续看去,见那信上写道:“昔曹州构隙,曲在李公,斯时群豪,有目共睹,事涉先夫,亦为众所周知……”

他心头大疑,暗道:不知怎样结的仇怨,何以又牵涉到爹爹的头上?

但见那笺上写道:“窃思恩仇了了,系于一念,杀戮相循,伊于胡底?文氏不敏,未敢坐视,倘蒙明察,千金一诺,则一载之后,重五之日,再聚当时诸公,煮酒论剑,以申前议……”

皇甫星大吃一惊,暗暗叫道:“原来娘向无量神君叫阵,要亲自出手,了断这场恩怨!”

这内中尚有许多细节,一时参详不透,大敌当前,无暇多想,双手一揉一搓,那封书信顿时成了一片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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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趁火打劫

众人见皇甫星忽然取出一封书信观看,心头俱已生疑,但他看得极快,转眼之间,便将一封短笺看完,连同封皮搓得粉碎,那谷世表口齿一启,犹未讲出话来。

皇甫星心念电转,忖道:“娘含辛茹苦,教诲我十年,为的是什么?这谷世表也不过是李某的弟子,我连他都挡不住,还说什么为父报仇,拯救武林苍生!”

心念一决,他不答秦白川的问话,却转向谷世表,漠然道:“这位谷朋友,你单枪匹马,千里寻仇,令师的武功谅必都学会了?”

谷世表受乃师熏陶,养成一付目中无人的性子,略受挑激,顿时勃然大怒,竖眉张口,厉声道:“无知小辈!你亮兵器动手,抵得住谷少爷五十招,你家谷少爷拍拍大腿走路!”

皇甫星敞声叫道:“好啊!”回手抄起桌下的布卷,抽出一根未曾开刃,粗得扎眼的铁剑。

他这铁剑宽达两寸,厚度足有八分,乌漆墨黑,看不出是铁是钢。

谷世表眉头一皱,胸间气撞,冷冷哼了半声,一掌兜胸击去。

皇甫星暗暗想道:“好无礼的野人!”龙行虎步,一剑横扫,“刷!”的一声平扫过去。

这一剑看来甚慢,其实快至极端,乌光一闪,一股凌厉无比的剑气,霍地袭到了谷世表胸前。

谷世表果真厉害,身形微侧,顿时避过了这一剑,左手一探,猛夺剑柄,右掌电掣,欻然进击,右腿翘处,径踢皇甫星的丹田,一招三式,锋锐狠辣至极!

秦氏父子袖手旁观,同是心中一寒。

皇甫星的武功十分特别,他练得极少,可是学得极多,一招之下,他瞧出了敌手的厉害,知道强弱悬殊,这五十招斗满之望甚微。

只见他铁剑一竖,身形猛然一旋,这一招剑随身走,攻不似攻,守不像守,却将谷世表那既毒又狠的一招,轻轻巧巧地化解过去。

谷世表脱口叫道:“嘿!内家功力,外门招式,小子有点邪门!”

说话中,身形电掣,一口气攻了八掌,记记都是杀手,狠辣异常!

皇甫星铁剑翻飞,招招将这八掌抵挡过去,那刷刷之声重叠不断,汇成一片风涛之声,声势倒也吓人。

秦白川一旁观战,心中暗暗奇道:“这是什么剑法?看来堂堂正正,平平实实……”

他是北溟会上的人物,各门各派的看家本领他都见过,皇甫星这套剑法,他却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但觉气势夺人,威仪不凡,却不知其故安在?

高手搏击,往来何等快捷!眨眼功夫,谷世表一连八掌,皇甫星虽是一一应付过去,却已落了下风,几无还手之力。

忽听秦白川大喝道:“谷世表住手!”

这一喝,声震屋瓦,仿佛晴天霹雳,谷世表飘身后退,怒声道:“老匹夫,教你们一齐上,你偏扭扭捏捏,若有后事,赶紧交待,否则公子爷不客气了。”

秦白川嘿嘿冷笑道:“小贼别急,老夫今夜教你死无葬身之地!”转面朝皇甫星厉声道:“小朋友,不管你来历如何,要找姓谷的小贼晦气,你到门外候着,秦某家中容不得你!”

他讲得声色俱厉,皇甫星先是一怔,继而想道:“我明是为他助拳,他却恶言相向,此事大违常情。”转念之下,退向一旁站定,笑道:“老员外教那位少爷死无葬身之地,在下候在门外,岂不空等一场?”

谷世表闻言大怒,狞笑道:“小儿贫口薄舌,公子爷先教你识得厉害!”他侧身上步,一掌劈了过去。

秦白川猛一蹬腿,踢得酒桌离地而起,朝谷世表迎面飞去。

谷世表怒气如涛,劈空一掌,将那张红木方桌连同桌上的杯盘碗盏震得支离破碎,四散狂飞!

众人见这一掌威力如此强大,心头无不凛然,谷世表却双臂一分,朝皇甫星与秦白川同时袭去。

皇甫星暗暗想道:“我先瞧瞧这位老英雄的手段。”他双足微起,斜斜飘出数尺,闪过了这一击。

只见秦白川身子一侧,双掌猛地一拍,“锵!”地一声脆响,宛似两块金牌撞在一起。

谷世表哂然一哼,左手骈指如戟,直取秦白川的双目,右掌一探,蓦地探入了他的怀里。

秦白川的金沙掌登峰造极,动手之间,双掌通体金黄,闪闪生光,一见敌人掌指齐到,玄奥难测,顿时施展一招“浪搏江礁”,忽地砸了过去。

这一招“浪搏江礁”手法,虽然平淡,却是秦白川毕身功力所聚,谷世表哪肯容他击上,身形一晃,斜斜飘退了数尺。

皇甫星暗暗想道:“金沙掌练到这等境界,非同小可!”忽听秦白川厉声吼道:“秦通纵火!龙儿、畹儿抄家伙上!”皇甫星与交战中的谷世表听到纵火,心中方自一惊,秦氏兄妹已抽出兵刃朝谷世表猛然扑去。

只听大厅前后左右“蓬!蓬!”之声大作,刹那之间,众人鼻中闻到了一阵强烈的硫磺气味。

谷世表惊怒交迸,狞声骂道:“老匹夫该死!”他双掌电掣,杀手连施,展眼之间,秦氏兄妹危机迭起,险象环生,岌岌可危!

皇甫星暗暗心惊,形势危急,不及细思,仗剑杀了上去,与秦白川一左一右,挡住谷世表的正面。

那蓬蓬之声未绝,厅外已有火光映进,火势奇烈,一会工夫,火光通天,“剥剥”之声大起!

原来秦白川知道大祸将临,束手待毙实不甘心,因之早在大厅四外,遍埋了火药,只待无量神君一到,他号令一下,埋伏在外的家人立即点燃引线,纵火自焚。

他久知无量神君的厉害,等闲的火困他不住,为了免其疑心,连他自己的一儿一女也不走避,决定老少三人与无量神君同归于尽,岂料无量神君未到,却搭上了皇甫星一命。

这玉石俱焚之计,当真厉害,顷刻之间,大厅已为烈火包围,凛冽的朔风,助长火势,片刻不到,秦家偌大的宅第已成一片火海。

这时烈焰怒卷,火光直冲霄汉,街上锣声乱响,大厅内却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惨不忍睹的血战。

激战中,谷世表连施杀手,意欲速战速决,早早脱身,三五招下,秦氏父子已连连遇险,陷于死亡边缘。

皇甫星见势危急,倏地大喝一声,倾力劈出一剑!

这一剑又疾又劲,宛如迅雷疾电,剑气四迸,嘶嘶作响。

谷世表瞿然一惊,忖道:“这小子的内功并不弱于自己。”

他虽狂傲,却不呆笨,知道皇甫星也是高人子弟,有他在内,势难一举歼敌。烈火惊心,他不禁萌出退志,双掌环击,迫得四人纷纷后退,倏地双足猛蹬,激射而起,直向梁上跃去。

谁料秦白川反客为主,竟不容其脱身,猛地一跃,抡手一掌击去。

谷世表怒不可遏,半空中吸气含胸,身子倏地倒转过来,右手划了半个圆圈,以泰山压顶之势,猛向秦白川头顶击下。

皇甫星暗暗叫道:“也罢!也罢!”他快若劲矢离弦,直对谷世表射去,唰的一声,斗然劈出一剑!

此时厅内火气腾腾,浓烟四布,又闷又热,一片混沌,那火烧房屋的毕剥声响,令人听了心惊肉跳。谷世表心神不宁,跃起半空,终于被迫落下来。

三人由半空坠下,瞬眼又恶斗起来,秦氏兄妹上前助战,岂料三人愈斗愈疾,兄妹二人竟然插不上手!

皇甫星的剑法总共一十六招,大开大合,平平实实,但他剑上的功力深厚圆浑,急切之间,谷世表实也奈何不得。

然而,秦白川却己招架不住。生死关头,谷世表施展出师门绝艺,“九辟神掌”如海潮澎湃,掌掌倾注真力,锐不可挡,秦白川舍命相拼,力图同归于尽,无奈强弱悬殊,左支右绌,始终难挽颓势。

在这生死俄顷,性命攸关之际,皇甫星的脑海内,忽然想起独处深山的母亲。

他心中叫道:“一事未成,就此死去,太对不起娘了。”转念间,他奋起神威,猛喝一声,剑上威力大盛,乌光闪掣,连连进击,气势夺人!

谷世表急怒交迸,眼见大火已经烧进厅内,再不遁走,势必葬身火窟,于是连连疾攻,引开皇甫星的剑势,右掌电激风扬,猛朝秦白川击去!

皇甫星凛然一惊,瞧那掌势,知道秦白川万难躲过,暗想我来此志在报恩,岂能眼看他丧命?

这念头似闪电一般掠过,回剑救援已是不及。千钧一发之际,他左肩一侧,朝着谷世表的手臂猛地撞去。

这一着奋不顾身,大出谷世表的意料。仓促中,他舍去秦白川不追,反手一挥,蓬的一声。一掌击在皇甫星的肩上,打得他咬牙一哼,一跤摔出八尺,在地上连滚几滚。

秦白川目眦欲裂,厉吼道:“老夫与你拼了!”双臂一张,猛然扑了上去。

谷世表见他状似疯狂,张臂抱了过来,不禁心胆一寒,只怕被他抱住脱身不易,急忙纵开一步,口中一声长啸,双足一蹬,冲天而起。

此时厅内四壁通红,火光耀目,秦白川一扑落空,向前窜了几步,待得身形稳住,谷世表早已一跃四丈,击穿屋顶飞射出去。

这都是瞬息间的事,皇甫星人刚站起,衣服已经着火,忙又扑倒在地,滚了几滚,将火压灭,二次站起,谷世表的长啸声已在百丈之外了。

皇甫星心思敏捷,超过常人,一瞧四面全是烈火,大厅已无出路,想也不想,扔下铁剑,一把抓了秦玉龙的双腿,抡了一圈,奋起平生之力,朝着屋顶上的破洞扔了上去!

秦玉龙未曾防到他这一手,待得惊觉,身子已经飞起,急忙叫道,“皇甫小侠……”双手一捞,抱住了屋梁。

皇甫星见这厅堂甚高,料想秦氏兄妹纵跃不上,扔出秦玉龙后,转而来抓秦畹凤的双足。

秦畹凤吓了一跳,急向老父身后奔去,叫道:“爹!”

秦白川先是一怔,随即会过意来,拉住皇甫星的手臂,直向大厅一角奔去,口中道:“小兄弟随老朽来。”

皇甫星急声叫道:“老前辈,小子的剑……”

秦畹凤闻言,急忙拾起地上的铁剑,秦玉龙跃下地来,只妹二人跟随在后。

大厅四面乃是砖砌的墙壁,烈火犹未烧透,秦白川奔到壁旁,双掌猛地一推,只听哗啦一声,墙壁被击塌一片,秦白川拉住皇甫星的手腕,低头钻了进去。

皇甫星见墙壁是夹层,心中恍然大悟,暗想:“难怪他们镇定得很,原来早已安排退路,我倒是白担惊了。”

夹壁内炙热难当,宛如一座火炉,四人侧着身子鱼贯而行,走不几步,全是汗流浃背,窒息难耐,一个个张口喘气,昏昏欲倒。

秦畹凤首先支持不住,手足一软,所执的兵器掉落在地,皇甫星急忙抓住她的一只手腕,秦玉龙拾起铁剑,伸手将她搀住,如此走了丈许,秦白川停步弯腰,摸着一块石板,使尽气力,将石板揭了开来。

石板之下是个洞穴,秦白川当先跃下,摸着火摺一晃,点燃了一根火把。

三人随后跃下,立即感到清凉无比,舒适之极。皇甫星一看,原来是个宽广的地窖,对面有一扇门户,不知通向何处?

秦白川将门启开,手执火把在前领路,三人跟随在后,默默而行。

地窖门外是一条狭窄的甬道,走不多远,即有一重门户,门上本来有锁,不过却已取下扔在一旁。

行走间,忽听秦白川恨声说:“咳!可惜!可惜!”

秦畹凤拭去脸上的汗水,道:“爹,什么可惜?”

秦白川道:“可惜没有烧死那小贼!”

秦畹凤道:“我以为爹爹可惜房屋。”

顿了一顿,她又道:“不知祖母那边会不会出岔子?”

秦白川道:“想必不会,嘿!小贼的武功如此厉害,那老贼一定比十年前更高明了。”

说话中,甬道的地势越来越高,忽然到了尽头,皇甫星仰面一望,头顶有一扇天窗,窗门尘封,似是多年未曾开过。

秦白川将火把插在壁上,凝神听了片刻,然后拔开栓塞,将天窗拉下,天窗上覆盖着一块厚重的石板,他托住石板移向一旁,一片红光顿时照射进来。

灭了火把,秦白川当先跃出地道,皇甫星双足一垫,正待随后纵起,突然感到左肩剧痛,脑中一阵昏眩,几乎摔倒在地。

秦氏兄妹双双将他扶住,秦白川俯下头来,惶声问道:“老弟伤势怎样?”

谷世表一掌击在皇甫星肩上。他摔了一跤,随即跃起,抓住秦玉龙朝屋顶扔去,当时火势猛恶,情况危急,秦白川等见他无恙,也就忘了探问,此刻想起,父子三人全部惶急异常,心头惴惴不安。

皇甫星定了定神,提起一口真气在体内流转一周,感到伤处疼痛稍减,笑道:“谷世表忙着逃命,仓促变招,两成力道也未用上,可惜我当时忘了调息运气……”

秦畹凤满面焦急之色,道:“不知那厮掌上有毒没有?”

皇甫星笑道:“未曾听说‘九辟神掌’有毒。”他足下一垫,轻轻跃了出去。

这甬道出口在秦家后园的围墙之下,皇甫星才出地面,顿时感到炎热如焚,转脸望去,秦府的广厦高堂已付之一炬,大火纵能扑灭,也是一片焦土了。

秦白川乃是豪侠之士,身外之物毫不放在心上,一待三人跃出甬道,立即盖上石板,朝皇甫星招一招手,纵身翻出墙外。

他对皇甫星既感且佩,虽不表露于言辞,但是另有一种意味,使皇甫星感到异样亲切。

墙外是一条窄巷,宽不过四尺,两旁都是人家的后院,四人默然疾走,耳听前街人声鼎沸,想必还有人在救火。

此时风雪已住,满天火光映得雪地闪闪生辉,倏地,巷口闪出三条大汉,昂首向天,一言不发,阻住了众人的去路。

秦白川久走江湖,饱经风浪,睹状之下,立知三人蓄意不善,当下刹住脚步,睐目望去,只见居中一人头戴皮帽,身穿团花皮袍,颔下蓄着一部虬髯,目光阴沉,一脸冷笑,瞧那神情,似是三人中的首领,于是迈上一步,道:“各位拦住去路,不知有何见教?”

只见居中那人干笑一声,道:“不才姓柯名泰,有个绰号叫做‘血煞追魂’,秦老员外是缙绅之流,当然不识在下啰!”

秦白川暗暗一惊,佯笑一声,道:“原来是柯大堂主,老朽有眼不识泰山,罪过罪过!”他双眉一耸,语带讥哂道:“柯堂主敢是领了谷公子之命,特来捉拿老朽么?”

“血煞追魂”柯泰嘿嘿冷笑,道:“老员外好利嘴,柯某是神旗帮的属下,靖州分堂的堂主,不受外人之命。”他语音一顿,脸上露出一片诡谲的笑意,道:“不过,无量神君是咱们白老帮主的至交好友,靖州是柯某的领地,职责攸关,却也不便袖手。”

皇甫星暗暗忖道:“这柯泰言辞闪烁,目光不定,只怕心怀鬼胎,另有图谋。”

秦白川沉声一哼,怒道:“神旗帮的臭贼,果然不是好东西!”

忽听左边那青袍汉子怒喝道:“秦老儿!得罪了神旗帮的英雄,天下虽大,却无你容身之地哩!”

秦白川“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唾沫,骂道:“英雄豪杰已死光了,剩下你们这批臭贼,也敢自称英雄?”

“血煞追魂”柯泰怒气潮涌,刹那之间,一对手掌殷红似血,与秦白川那双金掌相较,更为诡异惊人!

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皇甫星倏地将手一伸,拉住秦白川的膀臂,道:“老前辈且慢。”

秦白川积忿在胸,按捺不住,道:“老弟台请便,这批狗贼做尽了坏事,秦某早已看不顺眼……”

忽见人影一晃,“血煞追魂”柯泰倏地闪到近处,一掌袭了过来。

秦白川举掌一挥,硬接了这一招。

双掌一接,噗的一声,如击败革,秦白川稳立未动,“血煞追魂”柯泰却猛地后退一步。

秦白川不是无名小卒,与谷世表相较瞠乎其后,对付一个分堂堂主,却还绰绰有余,此时一招占了上风,立即挺身而上,招招进迫,猛攻不已,“血煞追魂”柯泰连连后退,两人不觉打出了窄巷。

皇甫星将铁剑隐在背后,打算先将另外两个男子制住,岂料两人拔脚就走,那青袍男子自囊中摸出一物,抖手向地上掷去。

他目光敏锐,一眼瞥去,看出是个信炮,心头一动,立即笑声叫道:“两位慢打,小可有几句话讲。”肩头一晃,闪入柯秦两人之间。

“血煞追魂”柯泰本有企图,再瞧难以获胜,于是顺水推舟,跃退一步,道:“这位小兄弟有何高见?”

皇甫星目光一瞥,见那青袍男子已将信炮揣入囊内,心中暗想:“神旗帮势力庞大,党羽众多,今夜若不做得干干净净,秦家老少固是无法安居,我也休想在江湖上走动。”

他念头转得急快,微微一顿,心意已定,笑道:“秦老前辈的金砂掌碎石开碑,柯堂主的朱砂掌,中人必死,两位的功夫半斤八两,旗鼓相当,这场架打下去,难免两败俱伤,谁也讨不了好处。”

“血煞追魂”柯泰哈哈一笑,道:“小兄弟年纪虽幼,眼力倒是不差。”

秦白川一旁哼了一声,皇甫星置若罔闻,笑道:“靖州是柯堂主辖下,秦老英雄则是靖州的富绅。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两位是好邻居,何必结这梁子?”

“血煞追魂”柯泰道:“好哇!柯某也有这个想法,秦老英雄不识好歹,柯某就爱莫能助了。”

秦白川听到这里,也悟出柯泰另有图谋,暗忖:“好狗贼,原来你趁火打劫,想讹秦某的银子,秦某是什么人,虽有金银,也不便宜你们这批臭贼。”转念之下,不怒反笑道:“原来柯堂主一片好心,秦白川鲁莽了。”他抱拳一礼,道:“你我交个朋友,后会有期。”说完,秦白川昂然走去。

“血煞追魂”柯泰先是一怔,随即满面狞笑,叫道:“秦员外,你的太夫人若在城内,可得千万小心,别让谷公子发觉了。”

秦白川心头一震,猛地回过身来,双眼之内杀机毕露,缓步朝着柯泰走去。

“血煞追魂”柯泰知他要猝起发难,心头亦自惴惴,这时双掌贯劲,蓄势待敌,口中冷冷道:“不才听得手下来报,秦家的太夫人看透世情,已在白云观出家。”说到此处,柯泰倏地顿住,脸上尽是得意的狞笑。

秦白川闻言,气得须发怒张,手足发抖,切齿道:“奸贼子!奸贼子!”一时彷徨无计,不敢率尔动手。

那秦玉龙面色如土,迈上一步,道:“柯堂主,你也是成名的英雄,我那祖母年过七旬,又不会武功,你将她怎样了?”

“血煞追魂”柯泰哈哈大笑,道:“并未怎样啊!我见令尊也是武林一脉,只恐有人伤到你那祖母,特地将她搬了一个地点,派了几名兄弟在一旁照料。”

忽听秦白川厉声道:“姓柯的,照直讲,一万两万秦某给你,再多可就办不到了。”

“血煞追魂”柯泰大拇指一竖,道:“老员外爽快!”柯泰转面朝那青袍男子道:“秦老员外赏白银两万给兄弟们过年,明日按例分派,我分文不取!”

那青袍男子朝秦白川抱拳一礼,道:“多谢老员外厚赐。”

皇甫星暗暗气恼,事关秦母的性命,哪敢冒然插嘴,但听那青袍男子又道:“太夫人十分悬念孙女,要在下将畹凤小姐领去,小住数日,老员外再到敝堂接人。”

皇甫星虽然聪明,对于男女之事却不太懂,只道他们银子尚未到手,要以秦畹凤为人质,秦白川却已听出弦外之音,知道柯泰对自己的女儿存了非份之心,霎时气得手足冰凉,牙关挫得格格乱响。

“血煞追魂”柯泰洪声一笑,道:“老员外放心,畹凤姑娘是名门闺秀,不才负责,绝无人伤她一根汗毛。”说罢眉花眼笑,转面朝秦畹凤望去。

秦白川是姜桂之性,明知老母的性命堪虞,无奈激忿填膺,怒气难抑,忍了又忍,终想杀掉这三人,再去搭救母亲。

皇甫星眼观六路,瞧他跃跃欲动,急忙叫道:“老前辈,那地窖中金银珠宝无数,练武的人,钱财算得什么,你何不先将银子交给柯堂主,余下的事慢慢商议。”

秦白川闻言一怔,想道:“地窖中何来金银珠宝,这……”

倏地心头一动,明白了他的意思,将手一挥,道:“柯堂主,随着秦某来。”他反身奔入巷内。

“血煞追魂”柯泰顿了一顿,只怕秦白川有诈,旋又想道:“秦老儿虽然扎手,三个雏儿强不到哪里,以三对四,纵然不胜,脱身谅还可以。”

他小觑了皇甫星,财帛动心之下,一见秦白川等奔入了巷内,忙也将手一挥,率领二人紧追下去。

此时天已四更,秦宅的屋宇已被烧尽,大火一熄,天空一片阴霾,前面街上已阒无人声,这窄巷之内更显得分外阴沉。

秦白川急怒交加,性子忽然暴躁起来,奔到窄巷深处,猛一回身,一掌向柯泰击去。

“血煞追魂”柯泰见他果然变卦,不禁勃然大怒,身形一侧,还击一掌,厉声道:“秦老儿!老婆子的性命不要了?”

皇甫星一见秦白川动手,贴着墙壁一闪,霎时阻断了敌人的归路,铁剑一挥,横扫过去。

他这剑法何等威猛,静夜之中,只听唰的一声锐啸,众人的耳膜同是一震,那两个男子刚刚回过身来,仓促之际,吓得齐声惊叫,两人都是猛地往后一跳,几乎撞到柯泰背上。

皇甫星一剑挥出,忽感左肩痛入骨髓,手中一慢,已被二人脱出剑外,眼看二人都在撩衣衫拉兵刃,顿时咬紧牙关,又是一剑劈去。

这二人同是神旗帮靖州分堂的属下,两人生平几曾见过如此凌厉的剑势?心胆欲裂之下,又是齐声惊叫,各自往一旁扑去。

“血煞追魂”柯泰终是一方首脑,这时与秦白川相斗正急,无暇回顾,但知身后变起非常,情况危急,百忙中怒声吼道:“放起讯号!”

皇甫星早已防到这着,一剑劈空,见那青袍男子在墙上一扑。正向自己身后窜去,当即健腕一沉,铁剑剑柄猛地向他“中鬲”穴上撞去。

他这铁剑通体乌黑,剑柄剑身浑然一体,这一撞去势极快,那铁柄敲在青袍男子腰后,击得他哎哟一声,仆地摔了下去。

皇甫星一击得手,立即振腕抡剑,朝左边那男子当头劈下,那人方自抽出一条钢鞭,百忙中举鞭一格,硬架住皇甫里这一剑。

但听“铿!”的一响,火花飞溅!

皇甫星初出江湖,心肠尚软,半途中手腕一翻,平着剑身拍下。即便如此,依旧将那男子的钢鞭齐中击断,一剑拍在他的背上,打得他仆地不起。

这三招两式不过转眼工夫,“血煞追魂”柯泰听声辨形,吓得冷汗一炸,腹背受敌之下,哪敢恋战?双足猛地一蹬,朝左边墙头跃去。

就在此时,远处有人唤道:“柯老弟——”这声音嘶哑低沉,听来距离甚远,皇甫星却凛然一惊,飞身而起,剑柄一摆,陡地击在柯泰“关元”穴上,口中沉声道:“来的这人武功高强,晚辈将他引走,老员外设法救人!”

他顺手接住柯泰的身子,朝墙后扔去。

皇甫星心思敏捷,行事沉稳有力,秦白川虽然年过半百,却不由自主地听他指挥,抓起地上另外两人,纵身跃向墙后。

皇甫星见秦氏兄妹站着未动,不禁惶急道:“两位快退!”

他伸手去拿秦畹凤的玉臂,秦畹凤心头一慌,忙向墙后纵去。

秦氏兄妹刚刚躲起,巷口已传来一声嘶哑的喝问:“什么人?”

皇甫星暗忖:“来得好快!”他扭头望去,两条黑影风驰电掣而来,身形貌相全都看不清楚,急忙扭转回身,撒开大步狂奔而去。

那两人奔入窄巷,见皇甫星起步之际,快似脱弦之箭,不由暗暗称奇,只听那嘶哑的嗓子喝了一个“追”字,余音未了,三条人影已经疾掠而过,消失在窄巷尽头。
 0   2005-07-10 11:36:20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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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遍地荆棘

雪地里,三条人影贴地飞驰,一会工夫,相继跃出了城外。

皇甫星在前疾奔,一面倾听身后的动静,发觉十余丈后跟有一人,此人落足轻微,声息难闻,再后十余丈处,却有一阵沙沙声响。

他暗暗想道:“这两人武功颇有高下,以一敌二,我定然抵挡不住,不如先丢掉一个,然后相机行事,他二人追我不上,我虽疲惫,他们也轻松不了。”心念一决,顿时调匀体内的真气,展尽轻功,一直往前奔去。

后面追的二人果是一前一后,时间一久,最后那人越掉越远,终于气息粗重,落足拖重,举步之间,地上积雪四溅,再奔一程,已被皇甫星丢得踪影不见。

此时天将破晓,雪野沉静,四顾茫茫,皇甫星拖着身后那人,已经奔离靖州五十余里。

那人紧追不舍,无奈两人脚程不相上下,虽未落后,却也无法赶上,半途而废,又感到心有不甘。心烦意乱之下,那人不禁怒哼一声,猛力一阵急窜,霎时衣襟风响,嗖嗖不断,居然赶上了五六丈远。

皇甫星大吃一惊,衡量情势,知道难以摆脱此人,只得将心一横,转身立定,横剑待敌。

那人一掠而至,发觉皇甫星仅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不禁大感意外,怔立当地,惊疑不止。

皇甫星打量那人,见是一个貌相阴鸷的蓝袍老者,一对鹰目由自己脸上移到剑上,又从剑上移到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不觉敞声一笑,道:“这位朋友,大好的新年不过,穷追小可干嘛?”

那蓝袍老者本在暗暗调息,闻言之下,只得开口道:“你鬼鬼祟祟,见人就逃,定是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家老爷遇上,哪有不管之理?”

两人这一讲话,霎时胸前起伏如浪,同时微微喘息起来。

皇甫星成竹在胸,故意“哦”了一声,道:“我以为阁下是神旗帮的匪类,原来是一位老爷,得罪得罪。”双手一拱,行了一礼。

但听那蓝袍老者怒声道:“小子瞎了眼睛,你家老爷姓赵,正是神旗帮的护法。”

皇甫星浓眉一皱,道:“原来是赵老护法,后面一位是谁,怎地尚未赶来?”

那蓝袍老者哂然道:“小子刁滑得很,后边那位姓林,是神旗帮的香主,赵老爷这就赶回总堂过年,小子是何来历,说得清楚明白,你老爷带你去拜见帮主,包你富贵无极。”

皇甫星所练的内功心法,为各派内家心法中的翘楚,特异之处甚多,这时一面调理真气,一面含笑道:“阁下苦苦追赶,原来是邀请小可入伙,但不知是香主大还是护法大,比起那柯大堂主如何?”

那蓝袍老者傲然一笑,道:“帮主之下数到总堂堂主,香主在总堂堂主辖下,地方分堂位卑职小,不过油水很肥,护法老爷直属帮主,地位超然,不受旁人指挥,小子的师父是谁?这把铁剑古怪得很。”

皇甫星微微一笑,不答所问,道:“神旗帮内共有多少护法?”

那蓝袍老者哈哈笑道:“不多不少,整整三十个,赵老爷是开国元勋,久随帮主,算是亲信之一。”此人声音嘶哑,中气充沛,敞声说笑,听来刺耳之极。

皇甫星暗暗心惊,忖道:“神旗帮当真势大,单是护法就有三十之多,这姓赵的自诩亲信,只怕武功还是次等的。”转念之下,故意含笑道:“小可身有要事,咱们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那蓝袍老者倏地震声狂笑,道:“小子!遇上就是有缘,别想再逃了!”晃身上前,一指戳去。

这一戳看来轻描淡写,其实罩定了皇甫星上身诸大死穴,蓄势不发,后招连绵,端的毒辣无比。

皇甫星惊怒交迸,铁剑一挥,反袭过去。

只听那蓝袍老者纵声一笑,身形晃处,掌中倏地多了一柄短剑,挫步旋身,寒芒闪闪,径削皇甫星的手腕。

一时间,惊芒电掣,乌光隐隐,刷刷之声不断,晓色朦胧中,两条人影交相盘旋,展开了一场惨烈的血战!

激战间,皇甫星左肩伤处疼痛刺骨,但他生性勇毅,那伤处虽然疼痛,还未损及功力,因而强忍痛楚,与蓝袍老者周旋,但瞧那老者左指右剑,招招狠毒,仿佛自己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非取自己的性命不可,不禁恼怒异常,喝道:“姓赵的!你如此见迫,为了什么?”

那蓝袍老者亦是暗暗心惊,他万料不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轻功既佳,内功剑法也是这等高强,但他自恃数十年的功力,心虽惊异,想来仍可获胜,闻言之下,扬声笑道:“顺我者生,逆我者死,小子赶快弃剑投降,赵老爷念在年幼,从轻发落。”

皇甫星暗自想道:“这班匪类恃强凌弱惯了,哪来的道理可讲?”

转念之下,知道若不取胜,万难脱身,于是安下心来对敌,寻找敌人的破绽。

须臾,阴沉沉的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

忽听那蓝袍老者厉声道:“小子,你的左臂怎样了?”他久战不胜,逐渐焦躁起来,怎奈皇甫星守得极严,任他的攻势如狂风骤雨,依然无懈可击。

皇甫星左肩一受震动立即剧痛难当,故在拼斗之际,左手紧抓腰带免其摆动。听他探询,佯笑道:“我这左手出则伤人,彼此无怨无仇,我不忍骤下毒手,但是你若不知进退,那也难说得很。”

蓝袍老者知他顺口胡诌,鼻中低沉一哼,剑势一紧,疾攻不已。

皇甫星忽感压力大增,不禁暗暗着急,只怕那姓林的香主赶到,那时以一敌二,定是有败无胜之局,心念一转,决定冒个大险,倾力一击。

说时迟,那时快,蓝袍老者短剑连挥,一连攻出九剑。

这九剑一气呵成,快得肉眼难辨。皇甫星存心露出破绽,铁剑左封右挡,看来已无还攻之力,足下顺水推舟,一连闪退九步!

那蓝袍老者睹状大喜,短剑一引,诱开皇甫星的铁剑,左手骈指如戟,猛地袭了过去!

这一指快如电光石火,正正戳在皇甫星的“乳根”穴上,他纵是铁打铜浇,势非倒下不可。谁料,皇甫星的身子不过颤了一颤,随即大喝一声,猛地一剑劈去!

此时两人相斗已逾百招,大雪纷飞,寒风刺骨,两人都打得非常艰苦,蓝袍老者急欲收功,这一指用了全力,岂料皇甫星非但不倒,反而挥剑劈来。老者情急之下,猛地一侧上身,匆匆一剑隔去。

皇甫星这倾力一剑,势若泰山压顶,只听一阵金铁交鸣,蓝袍老者的短剑已被砸飞,铁剑过处,自右肩而下,顿时被劈作了两半,鲜血四溅,惨不忍睹!

他初次杀人,心头激动不已,怔了一瞬,急忙退后几步,席地坐下,闭目运起功来。

原来他的父亲武功盖世,为当年侠义道的泰山北斗。北溟大会之前,眼看群邪势盛,大劫难逃,乃将毕生武学,融为十六招剑法,写作一本小册,连同这柄铁剑交在他的手里,以便自己死后,儿子能够承袭一点自己的武学。所以他的内功和剑法,得自乃父亲传。

他母亲原也是当年的顶尖高手,其后功力虽毁,一身武学犹在,但因她那门武功不宜男子习练,因此一切掌指拳剑俱未传给儿子,只让他专攻那十六招剑法。不过,所有易筋锻骨、疗伤解毒、穴道移位等上乘防身保命的功夫,却教得不厌其详,皇甫星也练得非常扎实。

话虽如此,那蓝袍老者一指戳到身上,也几乎将他体内的真气震散,加以狂奔之后,久战身疲,左肩伤势又痛,这时再也支持不住,就在风雪之下打坐练起功来。

行功一转,呼吸犹未调匀,雪野之上,忽然响起了一阵疾骤的马蹄之声!

张眼一看,好一辆华贵的马车,辕高八尺,通体漆成金黄,四匹黄骠宝马拖曳。那赶车的年约四旬,身穿貂皮短袄,头带银狐风帽,手执一根长达丈五、鹿皮编制的马鞭,富贵气焰,豪华模样,当真王侯不如。

他望了一眼,心中暗想:“这马车由南而北,想是正往靖州奔去,但不知……”

这马车快如飘风,眨眼到了数十丈外,忽听那赶车的道:“启禀小姐,有人……噫!是赵护法尸体!”嗤的一声,马车在雪地上擦了三丈多远,陡然停在皇甫星身前。

皇甫星仰头一望,不禁瞿然一惊,原来那赶车的一对眼珠精光熠熠,两边太阳穴坟起老高,一望而知,乃是内家高手,暗想有仆若此,主人可知,不由转眼朝车中望去。

车窗上帷幔深垂,不见人影,但听一个脆如银铃的声音道:“哪个赵护法?”

那赶车的扭头道:“赵戬。”

忽见窗幔一掀,露出一张云鬟高髻,美艳夺目的少女脸庞,另有一个身着红缎短袄的垂髻小婢,站在少女背后,高高掀着窗幔。

皇甫星眼前一亮,忖道:“原来是一个少女,想必身份尊贵,武功未必了得。”转念下,脑中倏地现出了秦畹凤的影子。

那少女探首窗外,瞥了雪地上的两片尸体一眼,美眸一转,再向席地而坐的皇甫星望去,顾盼从容,毫无惊异之状。

忽听车内那垂髻小婢道:“喂,是你劈了咱们这护法么?”

皇甫星看她才及豆蔻,天真未凿,十分惹人喜爱,不禁微微一笑,将头点了一点。

那垂髻小婢问道:“为了什么?”

皇甫星笑道:“我也不明白,他想杀我,我也只好杀他!”

忽听那美艳少女道:“敖三,将他那柄剑拿给我瞧瞧。”

那赶车的闻得吩咐,立即跃身下地,这一跃积雪不惊,毫无声息,真乃炉火纯青,轻功已臻绝顶。皇甫星早已看出此人厉害,当即一弹而起,凝神待敌。

但听那垂髻小婢叫道:“你乖乖的别还手,否则你吃不了兜着走啦!”

说话中,那赶车的业已一掠而至,伸手就抢铁剑,皇甫星岂肯束手,铁剑一抡,顺势削去,霎时,两人激斗起来。

那赶车的果真了得,右手忽击忽拿,招招不离皇甫星的穴脉,左手倏伸倏缩,下下硬夺铁剑,手法之玄奥快捷,竟不在那谷世表之下。

皇甫星暗暗焦急,想那马车快似风驰,这赶车的身手高强,自己奔驰力战之后,早已筋疲力竭,加以左肩受伤,不能动转,在这雪地旷野之中,逃不掉,打不赢,要不任人宰割,就只有血战身亡了。

他虽智勇兼备,无奈力不从心,寻思未了,那赶车的已是一指点到了他的腰际!

这一指来得突兀,化解闪避两皆不及,百忙中猛地一沉丹田真气,将腰间的穴道横移半寸。

那赶车的一指戳上,忽觉指尖一滑,弹了开去,不禁笑喝道:“小子有意思,这叫‘飞絮功’吧?”

皇甫星中了一指,痛得哼了一声,铁剑一紧,猛力攻了三招,那赶车的连连后闪,倒也不敢小觑。

他这剑法最是耗损功力,功力一尽,剑法形同虚设,重达五十二斤的铁剑,反而成了累赘,时时似要脱手飞去。

武功之道,难以勉强,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勉强又拆了二十余招,忽被那赶车的汉子扣住了右腕,顺手一抖,他浑身一颤,真气立散,胁下一麻,霎时被人点住穴道,摔倒在雪地之上。

赶车的汉子拿过铁剑递入车内,那美艳少女接去,反复看了半晌,忽然扣起两根纤纤玉指,在铁剑之上一弹,锵然作响,余音袅袅,美妙动人。

赶车的立在一旁,道:“这剑是玄铁混精钢铸成,宝刀宝剑无法削断,算是武林一宝。”

那美艳少女瞥了地上的皇甫星一眼,问赶车的道:“以前可曾有人用过这根兵刃?”

赶车的想了一想,摇头道:“成名的英雄,无人用过这柄铁剑。”言下之意,好似有名人物所使的兵器他全知晓。

那美艳少女转过面庞,朝皇甫星问道:“你是何人的弟子?”

皇甫星躺在地上,心头一股说不出的滋味,见她神色淡漠,也就淡淡地道:“家传的武功,未曾拜过师傅。”

那美艳少女道:“你武功不弱,应是名家之后,姓什么?令尊的大名如何称呼?”

皇甫星哪敢直言,但又不愿为先父取个假讳,当下含糊其辞,道:“敝姓皇甫,家父已经谢世多年,我已落到你们手内,先父的名讳不提也罢。”

那美艳少女黛眉微蹙,脸上顿现不悦之色,略一沉吟,即向赶车的敖三道:“搜一搜他的身上,若无可疑之处,废掉算了!”

这少女眉目如画,艳丽之极,那知心肠刚硬,视人命如草芥,与她那美若天仙的外貌毫不相衬。

赶车的闻言,立即走到皇甫星身边,搜索他的衣囊,皇甫星长叹一声,道:“不必搜了,没有可疑之处,你快点下手吧!”

那赶车的道:“由不得你。”便伸手去捏他的靴统。

皇甫星双目一闭,暗暗叹道:“唉!娘望子成龙,不料白白辛苦一场,虽说生死由命,我也死得太冤枉了!”

人在临死之际,头脑特别空灵,他忽然想到“丹火毒莲”,联想到母亲的那封书信,知道母亲是要借那毒莲的妙用,治愈内伤,恢复功力,再出江湖与群邪清算旧帐。想到这里,他突然深深懊悔,觉得自己不该与那姓赵的护法拼命,以致此时功力耗竭,枉送一条性命,连带母亲也要孤苦伶仃,老死荒山了。

他思潮起伏,暗暗悔恨,赶车的敖三已经搜遍他的衣履,除了一锭银子,正是身无长物。于是功凝右掌,要待拍将下去,忽然心意一动,拉开他的衣领,朝他左肩望去,目光落处,不禁惊声道:“启禀小姐,此人涂过易容药。”

美艳少女本已缩回车内,这时重又探首出来,凝目一望,发觉皇甫星虽是黑黑脸面,齐颈以下却肤光如玉,白皙异常,黑白相映,极为醒目。

皇甫星闭目等死,忽然被人发现秘密,睁眼一瞧,那敖三还在解脱自己的缚带,不禁羞怒交集,喝道:“我生来如此,大惊小怪岂不可笑!”

忽听那美艳少女道:“撩起衣袖瞧瞧。”

敖三勒起皇甫星的衣袖,见他双手虽黑,齐肘以上也是白皙如玉,似是从来未曾见过日光。

但听那美艳少女道:“这掌印断作九节,莫非是‘九辟神掌’所击?”

原来他左肩之上,赫然一个淡青的掌印,断断续续,恰是九节。

那敖三点了点头,问道:“小姐意下如何?”

美艳少女星目流盼,一时望望皇甫星白皙的身子,一时望望他淡黑的脸庞,好奇之心油然而生,道:“带回总堂仔细拷问。”说罢之后,身子隐入了车内。

敖三提起皇甫星跃上车座,将他放在身旁,抓起皮鞭凌空一挥,霎时蹄声震耳,马车如风而去。

这马车构造绝佳,敖三驾车之术高人一等,四匹黄骠马又久经训练,雪地飞驰,跑得平平稳稳,只是寒风凛冽,迎面扑来,仿佛钢刀刮骨,极难忍受。皇甫星穴道被制,无法运功御寒,片刻之后,脸上已毫无血色,四肢俱已僵硬。

但他并未闲着,倚在座上闭着双目,看来是在打盹,其实却在暗暗凝聚真气,冲撞那点闭的穴道。

风雪之下,忽有一个黑衣男子遥遥奔来,那人见到这部金黄色的马车,老远即避立道旁,抱拳叫道:“敖三哥新年好!”

那敖三高踞车上,眼皮亦未眨动一下,漠然道:“林香主好,赵护法在前面等你。”说话间,马车已经疾掠而过。

巳末午初,车入靖州城内,皇甫星被点的穴道也将冲撞开来,忽听那敖三口中低喝一声,马车已在一栋巨宅门前停下,随即响起一片请安问好、恭贺新禧之声。

皇甫星睁目一望,原来马车停在神旗帮靖州分堂的门外,门前站满了迎驾之人,每人都向那赶车的行礼,称他作“敖三爷”。

敖三双目炯炯,在众人脸上一扫,问道:“柯分堂主为何不见?”

只听一个青袍老者道:“回三爷的话,昨夜出了岔子,分堂主和两位管事失踪,一位赵老护法和一位林大香主适在本堂作客,如今也行踪不明。”

敖三沉着脸色哼了一声,那青袍老者接道:“堂内本来押着几名女犯,是城中秦白川的家小,昨夜一并丢了,此事已飞报总堂,恭请裁处。”

皇甫星听到这里,心头大感快慰,觉得自己虽然落入彼等手内,终算解了秦家一厄,对母亲交付的使命有了一个交待。

那敖三将手一摆,止住青袍老者再讲,扭头问道:“小姐可要下车进膳?”

只听美艳少女在车中道:“不用了,你快吃饭,早早赶路。”接驾之人闻得此言,立即有几人奔入屋内,那敖三忽然反手一指,戳在皇甫星的“中极”穴上,随即飘身落地,昂然走进门去。

皇甫星啼笑皆非,暗道:“罢了!罢了!这赶车的是个大行家,想在他的手边走脱,只怕比登天还难。”

原来他先被点的“天池”穴犹未撞开,敖三补上一指,又将他的“中极”穴闭住,看来是早已防到他会自解穴道了。

须臾,门内奔出三人,每人手上捧着一个朱漆食盒,那垂髻小婢启开车门将食盒接去,皇甫星折腾一夜,早已饥肠辘辘,瞧入眼内,口中直咽唾沫。

这马车停在街旁,皇甫星目光转动,东张西望,只想再见秦氏父子一眼,但这靖州分堂虽在大街之上,无事之人均须绕道而行,本来靖州城的商贾富户,照例于大年初一前来拜年送礼,因这马车路过,也都接着通知改在明日,皇甫星望了半晌,始终不见一条人影。

须臾,那敖三前呼后拥,由门内走了出来,行至车旁,向窗内低声讲了一阵,但听那美艳少女在车中道:“待我想一想再说。”

那敖三武功之高,殊非寻常的江湖人物可比,对这少女却恭顺异常,闻言后低诺一声,飘身上座,朝众人微一摆手,立即驱车前进。

过了片刻,马车驰出靖州城的北门,忽听车内响起弹指之声,道:“你将那人提进车内,我有话问他。”

敖三一听,急忙将车刹住,提起皇甫星跃下车座,那垂髻小婢已将车门启开,敖三将皇甫星塞入车厢,道:“这少年门道很多,小姐防他一手。”

那美艳少女冷然一哂,垂髻小婢阖上车门,放下帷幔,车声辚辚,又已进发。

皇甫星背靠车壁坐在地上,双睛转动,搜寻自己的铁剑,只见车厢之内,右边设一坐卧两用的锦榻,左角一座小几,四壁绒幔深垂,地面铺着厚厚的虎皮,一盏宫灯高悬车顶,壁上尚有一个小橱,橱中陈列着几样古玩,尚有几册书籍。

那美艳少女侧身坐在榻畔,垂髻小婢坐在她脚旁的锦垫上面,三个食盒摆在几上,余温犹在,大多未曾动过,皇甫星那柄铁剑却已不知去向了。

忽闻那垂髻小婢娇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皇甫星报了姓名,目光一抬,在那少女脸上一扫,道:“两位姑娘如何称呼?”他幼承母教,气度十分恢宏,这少女虽然容颜绝世,他瞧入眼内,依旧坦坦荡荡,不起丝毫绮念。

但听那垂髻小婢笑道:“我叫小灵,咱们小姐姓白,闺名儿可不是你能问的。”皇甫星淡淡一笑,道:“白姑娘召来在下,不知有何指教?”

那美艳少女似是一个情感深藏不露之人,顿了良久,方始淡淡地道:“传你武功的人,可曾对你讲过‘九辟神掌’的厉害?”

皇甫星知她话里有因,不禁心神一凛,道:“在下初涉江湖,见识浅陋,不知‘九辟神掌’的厉害。”

那美艳少女见他不提传授武功之人,玉面之上,不觉露出几丝讥哂的微笑,道,“不出三日,你的左臂必然残废,性命能否保住,还得看你的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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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奇耻大辱

皇甫星心神一凛,转念道:“谷世表心急遁走,仓皇一掌,两成功力也未用足,‘九辟神掌’明明无毒,怎地区区一点伤势,就得残废,还有性命之忧?”

但听那美艳少女冷冷道:“你以为我在危言耸听,虚声恫吓你么?”

皇甫星轻轻一叹,道:“姑娘何须吓我,只是既已受伤,懊悔无济于事。”

那美艳少女淡淡道:“那也未必见得,你有求生之念,我就有本领救你。”

皇甫星暗忖:“她讲这话,是要我求她了……”

那美艳少女见他沉吟不语,知他心已活动,不觉淡淡一笑道:“世人皆知‘九辟神掌’厉害,却不知道厉害的所在,所谓九辟,指的并非掌印断作九截。”

皇甫星暗道:“是啊!世人早该想到这一点。”

见她忽然停住不讲,只好开口道:“姑娘见识广博,在下十分佩服,但不知所谓‘九辟’,指的是些什么?”

那少女容色一霁,道:“他这掌力异常特出,受伤之人不能暴饮暴食,不能大喜大怒,不能乍寒乍暖……”说到此处,目光一垂,望着皇甫星被火烧毁的衣摆,玉容上一片讥哂之色。

皇甫星愣了一瞬,暗道:“是了,我受伤之后,先被大火一烤,再被风雪一侵,又奔跑力战一夜,哪能安然无事?”

他忽然想起,昨晚在秦家的地窖内曾经昏厥一次,几乎摔倒,当时未曾注意,这时恍然大悟,那就是掌伤发作的象征。

忽听那美艳少女道:“小灵将他的穴道解了。”

那垂髻小婢嫣然一笑,走到皇甫星身侧。伸出手掌比了一比,一掌拍在“天池”穴上,笑道:“行了么?”

美艳少女道:“还有‘中极’穴。”

垂髻小婢忙在皇甫星的“中极”穴上拍了一掌,将那穴道震开,皇甫星试一吐纳,真气业已畅通,即忙暗暗运功,活动周身的穴脉,那知脑中倏地一阵晕眩,身躯一倾,卧倒在地,霎时人事不省。

这美艳少女的话一点不假,今日的“九辟神掌”远非十年之前可比,阴毒狠辣,可以说中人必死。不过无量神君十年未出洞门,谷世表也是新近才出江湖,这掌力的厉害,仅只少数几人知晓。

垂髻小婢见皇甫星昏倒在地,蹲下身子瞧了一瞧道:“小姐,你想收服这人么?”小婢伸出手指沾了一点唾沫,在皇甫星脸上擦着,接道:“这人若不涂易容药,一定好看得多。”

但听那美艳少女道:“你在他‘人中’上戳一指。”

垂髻小婢闻言,屈着手指在皇甫星鼻下一点,皇甫星脸上肌肉颤了一颤,旋即悠悠醒来。

只听那美艳少女冷冰冰道:“皇甫星,你听明白了,我叫白君仪,神旗帮的白老帮主就是我的老父。”

皇甫星早已猜到这点,当下双手撑地,欲待翻身坐起,岂料略一挣动,左肩即痛彻心肺,双手一软,重又仆倒下去。

那垂髻小婢立在一旁,急忙扶他坐起,道:“你识相一点,千万别惹恼了咱们的小姐。”

皇甫星淡淡一笑,道:“多谢小姑娘关照,白姑娘有何指教,在下洗耳恭听。”

就这一昏一醒之间,他已脸色焦黄,双眼黯淡无光,讲话有气无力,好似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那白君仪漠然无动,缓缓说道:“昨夜秦白川家中出事,你适在靖州,肩有掌伤,衣裳已被烧去半截,有你插手,那是不必说了。”

皇甫星听她提到秦家之事,不觉精神一振,道:“无量神君威震绿林,他有个弟子谷世表,武功强过皇甫星甚多,依在下想来,秦家的事勿须神旗帮费神了。”

白君仪听他语藏讥讽,暗示神旗帮向无量神君讨好,不禁暗暗震怒,冷笑道:“神旗帮丢了三人,死了一位护法,这笔账总该记在你的名下吧!”

皇甫星淡淡的道:“那三人早已被我劈死,尸体扔在大火之内,如今谅必化为乌有了,这四条性命,全由在下偿还吧!”

白君仪冷冷一哼,刹那之间,那娇若春花,丽若朝霞的脸上。布下了一片冰霜之色,道:“你不必为秦白川撇清,只要他父子还在人间,迟早会落进神旗帮的罗网。”

皇甫星大为焦急,道:“姑娘讲这番话,似有挟制在下之意。但不知有何吩咐,姑娘示下,皇甫星斟酌行事。”

白君仪冷冷一笑,道:“你也算聪明人了!”顿了一顿,道:“神旗帮的属下,不是外人可以杀的,你若想解掉这段梁子,只有投入本帮效力,我念你年纪尚幼,武功不弱,是个可造之材,往事不究,担保秦氏父子无性命之忧。”

皇甫星先是一怔,继而恍然大悟,道:“原来姑娘与无量神君的交情不浅,否则焉敢讲这大话?”

白君仪暗暗想道:“此人闻弦歌而知雅意,聪明才智,实非一般庸材可比。”见他双目低垂,似在沉思,于是静静等待,不加打扰。

皇甫星回肠百转,将当前的处境,秦家一门的性命,独处深山的老母,以及亡父在武林中的声誉,全都想了一遍,不由惨然一笑,道:“姑娘,我投入神旗帮不难,难却难在不能心悦诚服,不能效忠效命,姑娘瞧是如何?”

白君仪漠然道:“这一点何须你讲。”她忽然冷冰冰一笑,道:“你何时叛帮,我何时以帮规治你,这也无关重要,依我看来,难却难在入帮之礼,只怕你难以从命哩!”

皇甫星惑然问道:“入帮之礼怎样?姑娘请道其详。”

只听白君仪冷冷地道:“说来也甚简单,只须你跪在我的脚下,听我一番教诲,我将三根附骨毒针,钉在你的身上,如此而已,你再从长考虑吧!”

皇甫星一听此言,顿时义愤填膺,岂料怒气一撞,那掌伤又发,顿时眼前一黑,重又昏死过去!

那垂髻小婢愣了一会,讶声道:“小姐干么兴这规矩?以前并未这样办嘛!”

白君仪冷冷一笑,道:“此人性子十分古怪,说他不怕死,他又不敢死去,说他怕死么,他又有点视死如归的样子,对这种人谁也无可奈何,我先凌辱他一顿,他纵然背叛,我一掌毙掉也就完了。”

垂髻小婢听了,似懂非懂,道:“这人很聪明,武功也一定不错,小姐收着当听差倒是很好的。”小婢在皇甫星“人中”上戳了一下,再度将他弄醒。

皇甫星悠悠醒转,定了一下心神,转念道:“我一事未成,就此一死,实在辜负娘的养育之恩,但若忍受这种屈辱,只恐九泉下的爹爹,引以为耻,无法瞑目,唉!这真是生死两难了!”

他反复思忖,越想越是心灰意懒,目光一抬,忽然与白君仪的目光相遇,四目交投之下,皇甫星骇然大惊,身躯猛地一震!

白君仪黛眉一蹙,寒声道:“你是否下定决心了?”

皇甫星平心静气,再向她的双目之内望去,见那一对点漆明眸内,确是隐含着一片毒怨之色,不禁暗暗忖道:“此女必定与我另有宿仇,否则的话,何来如此深沉的恨意?”

他哪里知道,白君仪娇生惯养,从来没有遭受过拂逆,他则外表谦和,骨子里却傲岸异常,将偌大一个神旗帮视同无物,白君仪当然大起反感了。

再者,白君仪美艳如仙,人中罕见,少年男子见了,无不耸然动容,惊为天人,唯独皇甫星,自始至终,无动于衷,仿佛对她这等姿色,司空见惯,丝毫不以为奇,这却大大刺伤了白君仪的虚荣心,令她怨恨之心油然而生,必欲加以报复,只是这种心意万分微妙,连她本人也不明白。

皇甫星沉思良久,依旧不解此中的关键,不禁长叹一声,想道:“即使今日降了,她也不会将我放过,与其多受凌辱,不如一了百了。”心念一决,他立即抬头道:“姑娘,在下已作决定……”

他中气虚弱,讲话缓慢,白君仪忽感心头暴躁,迫不及待,道:“怎么说?干干脆脆讲!”

皇甫星镇定若恒,道:“生死事小,荣辱事大,在下不辞一死!”

白君仪勃然大怒,手足颤了一颤,道:“我若这时结果你,那就太便宜你了!”她倏然住口,朝那小婢将手一挥。

小婢一见,急忙手敲车壁,马车随即停下,车门启处,敖三探首进来,小婢打了一个手势,敖三立即抓起皇甫星,一把提出了车外。

皇甫星早已无力抗拒,心知肝火一动,霎时便要昏厥,当下强抑悲愤,任他将自己提上车座,继续向北进发。

这“九辟神掌”当真厉害,皇甫星卧薪尝胆,苦练成了一身内家功力,居然不堪轻轻一击,这时风雪扑面,饥寒交迫,展眼工夫,重又昏死过去,敖三望了一眼,亦不加以理会。

冬日昼短,申末酉初,天色业已黑暗,皇甫星一昏之后,再未苏醒,敖三则皮鞭连挥,驱马疾驰,须臾赶到了辰州城外。

倏地,蹄声雷动,十余骑高头骏马冲出城门,迎面驰来,敖三遥遥一望,厉声喝道:“什么人?”

只听一个洪亮嗓子叫道:“来者可是敖三爷?”

语音甫落,双方已经驰近,但听一阵怒马嘶鸣,来的一十二人,都已滚鞍下马,屏息静气,环立在车门之外。

车帘掀起,白君仪朝外望了一望,道:“吕分堂主携带着兵刃,莫非出了事故?”

那肩插金背大刀的男子,抱拳当胸,道:“属下刚刚接到急报,东乡来了可疑的人物,像是举家逃亡……”

白君仪不待他将话讲完,截口道:“我在分堂坐候,若是秦白川的家小,务须全数逮到,留活口,不许走脱一个。”说罢将手一挥。

姓吕的恭喏一声,随行之人纷纷上马,敖三忽然跃到窗前,道:“秦老儿是出了名的不怕死,要擒活口,这几人只怕料理不下。”

白君仪道:“你跟去吧!”

顿时,有一人让出坐骑,接替敖三赶车,敖三飘身上马,随同众人疾驰而去。

马车入城,驶进神旗帮辰州分堂,白君仪款步下车,朝一群迎接的人点了点头,径往内堂走去,小婢提着一个镶金匣子走下车来,吩咐赶车的那人,将皇甫星抱了进去。

这分堂重门叠户,屋宇连绵,时值新年初一,每座屋子内都是华灯高悬,五彩缤纷,铜盆中炭火熊熊,烤得室内温暖如春,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

那人将皇甫星抱进一座花厅,放在一张高背椅上,须臾,厅内布了一桌盛筵,白君仪梳洗竣事,由一群妇女簇拥着走进厅来。

白君仪自往上首坐定,两个妇人下首陪侍,其余的人环立桌前,但听莺声燕语,满耳都是谄媚之词,只是白君仪闷闷不乐,独吃闷酒,甚少开口讲话。

酒筵中,一名使女端进一个托盘,盘中放了一杯姜汤,另有九个小碗,碗中分别盛着酸醋、桐油、黄酒、陈皮水以及其他药物,另有一团棉絮。

那位跟随白君仪的垂髻女婢,名叫小灵,她见状扑哧一笑,喜孜孜地走了过去,端起姜汤灌入皇甫星腹中,随即拿着棉絮,蘸了桐油在皇甫星脸上擦拭。

擦了片刻,皇甫星脸上的黑色一丝未褪,小灵又以酸醋去擦,谁知解褪易容药的九种法子全已使尽,皇甫星依然故我,并未白上一分。

小灵大失所望,见皇甫星已渐苏醒,顿时将他摇撼一阵,高声叫道:“皇甫星,你脸上到底涂的什么?”

白君仪好奇心动,执杯不饮,美眸一转,斜斜瞟了过去,霎时数十道目光,全部盯在皇甫星脸上。

皇甫星昏迷过久,人已虚弱不堪,睁目朝四外打量一眼,问道:“姑娘讲什么?”

小灵大声问道:“你脸上究竟擦的什么药物?”

皇甫星自知必死,懒得开口讲话,又恐她纠缠不清,于是据实讲道:“我自七岁,每日以药水洗面,一直洗了三年,这一辈子就是这个模样,小姑娘不必费心了。”

忽听白君仪冷冷道:“你的仇敌有多厉害,值得如此小题大作?”

皇甫星目光转动,向她望了一眼,口齿启动,忽又双目一阖,默默不语。

小灵气得将嘴一呶,转身走开,坐在下首的那个妇人忽然插口道:“不管你的仇家是谁,只要求得我们的小姐庇护,就是天王老子,玉皇大帝,也不敢取你的性命。”

皇甫星闭目而坐,充耳不闻,白君仪暗暗气恼,举起酒杯一仰而尽,倏地心头一动,忖道:“好生恶死,人之常情,眼前他是一时冲动,我只须勾起他的一桩心事,他就不想死了,只要他贪生怕死,何愁他不俯首就范。”

转念之下,她冷冷一笑,道:“皇甫星,你死期在即,有什么未了的事,说给我听,念你有几分英雄气概,你死之后,我命人替你办理。”

皇甫星双目一睁,淡淡地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盛情心领,不敢有劳姑娘了。”

他口中虽如此讲,心头却泛起了母亲的慈容,想起娘曾讲过,“丹火毒莲”能治她的沉疴,且能恢复她的武功,霎时间,虎目之内,滚出两串泪珠来。

要知士可杀不可辱,皇甫星虽有满腔求生之念,但若以堂堂男子,跪在白君仪脚下听其教诲,那不仅是个人耻辱,也是家门蒙羞之事,因之他千思万想,觉得还以死去为宜,这时被人一言勾起心事,怎不潸然泪下。

白君仪仗乃父之势,生杀予夺,但凭自己所喜,皇甫星触怒了她,她必加报复始才甘心,这时见皇甫星垂下泪来,不禁暗暗称快,美眸一闪,向小灵使了一个眼色。

小灵是孩子心性,未曾见到皇甫星的庐山面目,深恐他就此死去,一瞧主人的眼色,立即盛了一碗饭菜,递给一旁的使女,道:“那位大爷手臂无法举动,你去喂他进食。”

皇甫星饿了一日,早已饥火如焚,意气消沉,也懒得再拘小节,就那使女手中吃了两碗果腹。

这花厅内甚为温暖,皇甫星进过饮食,精神渐复,四肢也渐回复知觉,于是将眼一闭,暗自凝气运功。

受这一日折磨,皇甫星元气大伤,试一运功,发觉左肩各大经脉俱已闭塞,性命尚且难保,区区一条手臂,也不放在心上,练了片刻,但觉心神交困,脑中一阵迷糊,竟又沉沉睡去。

白君仪进罢酒饭,与那些妇女聊了几句,但觉闷闷不乐,于是将众人辞退,以手支颐,闭目假寐,小灵东张西望,呆了一会,也伏在桌上打起盹来。

三更、四更、五更鸡鸣,长街之上,传来报晓头陀的木鱼之声……

倏地,一阵疾骤的马蹄声隐隐约约传来,白君仪一惊而醒,那两道澄澈如水,略带寒意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向皇甫星望去。

小灵由梦中惊醒,一揉惺忪睡眼,道:“小姐,茶冷了么?”

语声甫落,两名使女走进厅内,一人手捧香茗,一人去添炭火。

皇甫星刚刚醒转,只听前面人声嘈杂,夹着妇女婴孩啼哭之声,心头方自一怔,声音已向后厅涌来!

门帘一掀,敖三当先走进,辰州分堂的属下押了九名人犯,拖拖拉拉,涌进厅来。

皇甫星定神一瞧,发觉其中一名青衣少女,正是秦白川的女儿畹凤,不禁骇然跃起,叫道:“秦姑娘,令尊大人呢?”

秦畹凤搀扶着一位白发老妇,见皇甫星在此出现,神情一怔,顿了一顿,道:“家父和家兄耽心你失手,昨夜分头去找你,如今不知到了哪里?”她目注皇甫星的脸色,道:“你受了重伤吧?”

皇甫星摇头道:“并不碍事。”目光一扫,发觉九个人中倒有六个妇女和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另外一个青髯老者和一个三旬上下男子,两人身上都是血迹斑斑,双手都缚在背后。

敖三走近白君仪身前,低声禀报了几句,白君仪螓首微点,倏地冷冷问道:“秦畹凤,靖州分堂的三个人,是你父女杀的么?”

皇甫星猛一转面,怒声道:“在下已讲过,那三人死在我的铁剑之下,姑娘何必栽赃问罪?”

白君仪阴沉沉一笑,道:“好吧,谁先谁后都是一样。”她转面道:“吕堂主派人执刑。”

行刑另有方式,与平常杀人不同,那吕分堂主见皇甫星未曾上绑,恐怕加以抗拒,手下的人侍候不了,闻言之下,急忙躬身道:“属下自己动手。”吕分堂主反手一撩,抽出肩后的金背大刀,倒持刀柄,大步走了过去。

皇甫星心念电转,想了一想,知道还手无益,当下将心一横,凝立不动,眼见那吕分堂主走近身前,左腿弓,左手三指在自己眼前一引,右臂一招,斗地朝自己项上锉来!

金光一闪,皇甫星霎时便得血溅五步,头落当地,那秦畹凤突然哭声喝道:“慢点!”

吕分堂主心头一动,收手已是不及,忽感手腕一震,金刀已被敖三的两指钳住,皇甫星的左颈上却已鲜血汩汩,现出一条长达两寸的刀痕!

敖三乃是白家世仆,亲眼见到白君仪长大,对于这位小主人的心意最是清楚,知她要杀皇甫星早就杀了,拖到此时,必是另有用意,这时千钧一发之下钳住刀背,道:“吕分堂主且慢,小姐要追查真凶,且看那女子有何话讲?”

皇甫星九死一生,但觉一片空虚,怔了一瞬,转眼朝秦畹凤望去,见她双目之内,饱含痛泪,不禁心头一酸,大起怜惜之念,道:“秦姑娘,本来我是不愿讲,事到如今,我也只有据实相告了……”

秦畹凤颔首道:“您有话请讲,不愿讲的就别讲吧!”

皇甫星佯笑一声,道:“令尊大人对我皇甫家有天高地厚之恩,皇甫星来到靖州,为的是感恩报德,今日之事,皇甫星死不足惜,但是总要保全秦家人的性命,否则我空劳往返,无颜归家覆命,生不如死,死亦难以瞑目。”

秦畹凤呆了半晌,忽然转面向白君仪道:“我叶叔父一家与此事无干,我祖母和娘都不是武林中人,你若释放他们,我就告诉你真凶是谁!”

白君仪嘿嘿冷笑,道:“你倒会讲斤论两,好吧,你且说说,真凶究竟是谁?”

秦畹凤忍住眼泪,道:“三个人都是我杀的,尸体弃在我家的地窖内,我愿偿还一命。”

她虽轻言细语,神情却异常坚定,显然是想以自己一身保全大家的性命。

但听白君仪冷嗤一声,道:“你想得好不天真!神旗帮的人不是酒囊饭袋,凭你这副身手,岂能要得了柯泰的性命?”

忽听那白发老妇道:“凤儿,你祖母七十五岁,也应该死了,只求那位姑娘放掉你叶叔一家,秦家的人就一起去。”

忽听那青髯老者洪声笑道:“老太君,这世间遍地都是妖魔鬼怪,叶舒駥昔日也有侠名,如今躲在乡间种田,再若不死,也无脸面去见先人了。”

皇甫星暗暗一叹,忖道:“这是什么日子啊,侠义之士,都只能躲躲藏藏,但一露面,顿时就是杀身之祸!”

忽听那白君仪漠然道:“既是都想早死,我就成全你们吧!”转面喝道:“统统废掉!”

那吕分堂主察言观色,知她动了真怒,事情已成定局,当即执刀在手,迈步走了过去,打算由那青髯老者开刀。

但是皇甫星昂首望天,震声一阵狂笑!

这一阵狂笑比哭还要难听,他长笑不绝,直笑得天愁地惨,人人脸上变色,笑声中,口内鲜血泉涌,淋得满胸皆是!

白君仪霍地站起,猛然一拍桌面,厉声道:“皇甫星!笑有何益?”

皇甫星嘿嘿干笑几声,道:“神旗帮的英雄好威风啊!好——”他大步走了过去,双膝一屈,跪了下去。

此事太不平常,除了小灵得知来由外,其余双方的人个个惊疑不定,人人呆若木鸡。

白君仪虽存心对他加以凌辱,事到临头,也感到心惊肉颤,怔了一怔,狞声道:“皇甫星,你跪在我的身前作甚?”

皇甫星将头一昂,道:“入神旗帮啊!千古艰难唯一死,死也不容易哩!”

白君仪怒不可抑,反手一挥,一掌掴在皇甫星颊上。

皇甫星闷声一哼,他内伤沉重,无法运功抗拒,吃了一记耳光,忽觉口中有物,吐在掌上一看,原来一摊鲜血之内,尚有三颗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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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明珠暗投

秦畹凤本是一位温柔敦厚的姑娘,但见皇甫星遭受这等屈辱,不禁心如刀割,狂叫道:“姓白的!姑娘与你拼了!”猛然跃起扑身过去。

那叶舒駥昔日以掌中一剑驰骋江湖,得了一个“青髯剑客”的外号,今夜若非敖三压阵,神旗帮的人,岂能得胜,这时双手被缚,一见秦畹凤动手,立即飞身而起,一腿向敖三踢去!

这两面先后发动,无奈均非对方的敌手,敖三身子一侧,一连三招,一掌击在叶舒駥背上,将他打出了厅外,白君仪却只挥一挥手,立即点了秦畹凤的穴道。

那三旬上下的男子乃是叶舒駥的儿子,一见老父动手,跟着也是一腿朝吕分堂主踢去,那婴儿受了震惊,顿时哇哇大哭,厅中一乱,皇甫星心头大急,霎时重又昏死过去。

忽然白君仪怒喝道:“统统撵走!备车!赶路!”

众人闻言,立即将那批人犯驱向厅外,一人抓起地上的秦畹凤,另一人去提皇甫星,不料白君仪飞起一脚,踢得那人脱牙喊叫,由众人头顶摔出厅去,白君仪余怒未息,莲足一跺,掉头就走。

花厅内重归寂静,只有皇甫星一人卧倒地上,厅外亦是悄然无声。秦、叶两家之人显然已被撵出门外了。

约莫过了顿饭工夫,白君仪由内室出来,朝地上的皇甫星望了一瞬,旋即走出厅外,小灵随后出来,命两名使女将皇甫星抬起,跟随在后。

马车停在回廊旁边,辰州分堂的人等,全都立在廊下,等着恭送白君仪启程。

白君仪步下台阶,忽由袖内取出一根卷在杆上、外罩黄绫套子的小旗,交给那吕分堂主,道:“通令七省分堂,神旗帮与秦白川的梁子暂行搁置,如果姓秦的故意生事,可以擒下押解总堂,不可废了性命,通令之后,‘风雷令’加驿缴来。”

吕分堂主喏喏连声,双手接过旗令,竟然微微发抖。原来这“风雷令”是神旗帮的第一级令谕,全帮上下,仅只白氏父女各掌一面。神旗帮组织庞大,帮规极严,见令如见人,有这一面小旗在手,所到之处,予取予求,便是要谁的性命,谁也不敢反抗,权威之大,胜过上方宝剑。这吕分堂主入帮十余年,今日尚是初次触着这一面令旗。

小灵命那两名使女将皇甫星抬入车内,白君仪仰首望了望天色,道:“敖三歇息一阵,另选一人送上一程。”说罢踏入车内,摆了摆手,众人齐声唱喏。

此时天犹阴暗,一个黑袍男子跃上车座,代替敖三执鞭,登程进发。

车内,皇甫星躺在虎皮上面,小灵将那锦垫给他当作枕头。灯光照耀下,见他脸如死灰,嘴下尽是血渍,咬牙切齿,状极恐怖,小灵不觉有点胆寒,道:“小姐,这人像是惹不得的,我瞧还是放掉的好!”

白君仪轻声一哼,道:“我是惹得的么?”语音一顿,朝他胸上一瞥,道:“脱下他的长衫扔掉,又是血又是火迹,瞧了令人心烦。”

小灵解开皇甫星的衣带,剥掉长衫,在水瓶中倒了一点清水,洗去他脸上的血渍。

白君仪见他血已洗净,小灵仍不住手,不禁眉头一皱,道:“死擦什么?”

小灵抿嘴一笑,道:“我直想瞧瞧,这人白脸蛋是个什么样儿?”

白君仪嗔道:“嘁!有什么好瞧的,你掰开他的右手给我看。”

小灵见那右手紧握拳头,指缝间都是血渍,扳了一扳,居然未曾扳开,笑道:“抓得好紧,是什么宝贝?”双手用劲,掰开皇甫星的手掌一看,原来是三颗牙齿,他抓得太紧,掌心已被刺破,不禁心头怦怦乱跳,不敢伸手去拿。

忽听皇甫星呻吟一声,牙根挫了一阵,脸上显出一片痛苦之状,随又瞑然不动。

白君仪睹状,脸色一变,旋即镇定下来,道:“快点弄,呆住干嘛?”

小灵吐了一吐舌头,赶忙将皇甫星的手掌洗尽,将那三颗牙齿裹在衣内,由窗外抛弃出去。

白君仪由怀中取出一个香囊,拆开香囊,内藏有四粒各不相同的药丸,她拣了两粒,交到小灵手内。

小灵拿着两粒药丸看了一眼,嘻笑道:“这粒是琼兰丸,疗伤培元的,这粒呢?”

白君仪黛眉一蹙,道:“啰嗦什么!九辟神掌的解药。”她娇躯一侧,卧倒锦榻之上。

小灵将两粒药丸的蜡壳弄碎,捏开皇甫星的牙关,喂下丸,灌了几口清水,白君仪忽将那条波斯绒毡扔下,小灵接住,覆盖在皇甫星身上。

皇甫星服药之后,醒了一瞬,随即沉沉睡去。白君仪躺了片刻,又与小灵玩起牙牌来。

忽听小灵笑道:“小姐,你猜他当真姓皇甫么?”

白君仪淡淡道:“管他姓什么!”

小灵笑眯眯道:“他说秦白川对他有天高地厚之恩,怎地秦畹凤又不知道呢?”

白君仪道:“秦白川武功不高,眼皮子却很杂,以前的那班高手,他都能扯上交情,此事回山一查就知分晓。”

小灵点一点头,笑道:“秦畹凤发了急,还要与小姐拼哩,我瞧他两人并不熟稔。”

白君仪冷冷一笑,道:“专心玩牌,东扯西拉,你什么都知道!”

小灵将嘴一抿,不再讲话,玩了一阵,忽又扭头朝榻下的皇甫星一望,笑道:“我总觉得皇甫星有点特别,就是不知特别在什么地方?”

白君仪双目一抬,朝她望了一眼,跟着瞥了一瞥地上的皇甫星,道:“你再谈皇甫星,我割下你的舌头!”

小灵窃窃一笑,果然低头玩牌,再也不敢开口。

风雪飞舞,车声辚辚,又是一日过去。

荆湖一带,凡属通都大邑,皆有神旗帮的分堂,这日夜间,马车歇在大庸,车一停下,皇甫星突然惊醒,忽觉幽香扑鼻,睁眼一瞧,自己躺在车内,白君仪罗裙摇曳,擦过自己的面颊,正往车下走去。

小灵蹲下身子,笑道:“你的伤势好了么?”

皇甫星一理思绪,将昏迷前的情况想了一遍,道:“秦、叶两家的人,如今都在何处?”

小灵闻言一呆,但觉他讲话声音未变,只是空空洞洞,仿佛来自极为遥远之处,并非由他口中发出,不禁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

皇甫星两道浓眉一蹙,道:“怎么,都被杀了?”

小灵吃了一惊,急声道:“啊!统统放啦!”随即将白君仪通令七省分堂,搁下秦白川那段梁子,以及赠药疗伤之事讲了一遍,问道:“你的伤势怎样了?”

皇甫星提起一口真气在体内一转,觉得经脉已通,伤势已然大愈,道:“伤势已快痊愈,多谢你家小姐的灵药。”

小灵见他声音中毫无表情,不知是喜是怒,愣了一瞬,笑道:“也是你家小姐,你再别惹她生气了。”

皇甫星嗯了一声,掀开毛毡,钻出车外,小灵赶在前面领路。

两人穿过几重庭院,步上一道曲廊,皇甫星忽见暖阁之内,设着几台酒席,敖三正往上首坐下,于是身形一转,走进阁内,径往座中走去。小灵一见,急忙追入阁内,但是她也不知如何安置皇甫星才好,只有呆在门旁,观看动静。

这暖阁内共有二十余人,除敖三外,全是神旗帮大庸地面的执事人物,见皇甫星进厅入座,齐皆感到一怔。

敖三亦是微微一愣,但他终生都在江湖走动,这等局面自能应付,当下朝身旁的座位一指,道:“皇甫兄这面坐。”

皇甫星依言坐下,众人见敖三与他称兄道弟,顿时对他刮目相看,不敢因他年幼稍带小觑之意。

敖三待众人坐定,重向皇甫星一指,朗声道:“这一位大名皇甫星,由于一时误会,废了咱们的赵戬老护法,如今误会冰释,已经投入本帮效力。”

皇甫星双目阴郁,面色沉凝,脸上毫无表情,这时缓缓立起,抱拳作了一个环揖,未曾开口,就缓缓地坐了下去。

只见对面一人抱拳道:“兄弟杜子祥,得老帮主慈悲,执掌大庸分堂的令旗,皇甫兄多多指教。”

皇甫星打量那杜子祥一眼,漠然道:“岂敢。”

他虽已入帮,尚无职司在身,杜子祥一方首脑,当着一般属下,未便委屈自己,其余的人却不敢平辈论交,只见社子祥肩下一人道:“在下童京,执掌大庸镖局。”

再下首那人道:“在下许天威,执掌大庸牙行。”

一片“在下”之声,皇甫星愈听愈是恼怒,原来各地的行商坐贾,全向神旗帮当地分堂纳贡,俱派专人执掌,无法无天,旷古绝今。至于那敲大户,放高利,包赌包娼,因是地方分堂私下的油水,彼等不讲,皇甫星尚不知晓。

皇甫星遭受了那场奇耻大辱,创巨痛深之下,性情已经大改,如今寡言寡笑,喜怒不形于色,阴郁深沉,令人感到一股寒意,人人自危,好似见着就有杀身之祸。

通过姓名,随即殷殷劝酒,皇甫星冷冷淡淡,甚少开口讲话,好在敖三善于周旋,穿插其间,一顿酒饭仍似宾主尽欢。

饭后,敖三推说次日要起早赶路,杜子祥立即送两人入房归寝。

皇甫星掩上房门,练了一阵坐功,随即吹熄油灯,躺在床上盘算今后的去处。

他暗暗想道:“既不能一死了之,羞辱已经受过,为今之计,只有忍辱偷生,报仇雪恨了。”

想到这里,不禁眼中一酸,热泪夺眶而出,恨道:“这神旗帮须得连根拔去,恶迹昭彰之徒,非得剑剑诛灭不可!白君仪邪僻乖张,不可留在世上!”

忽然,他想起了娘,口中喃喃道:“娘还独处山中,我得寻到‘丹火毒莲’,早日送回山去……”想了片刻,他长叹一声,阖上双目睡去。

破晓之际,小灵抱着一堆衣物,蹑足走进房来,摸出火摺一晃,点燃了案上的油灯。

这几日间,皇甫星心神交疲,又在重伤之后,房中有人走动,他依旧沉睡未醒。

小灵走近床边,油灯高举,暗自打量皇甫星的面孔,忽见枕畔一片潮湿,似是泪渍,不禁扑哧一笑,道:“皇甫星,快点起床,穿新衣,戴新帽,过新年,哈哈笑!”

皇甫星闻声醒来,见床边一堆衣物,尚有自己的铁剑,剑上还有一个蛟皮剑套,连着一条黄绫博带。

小灵放下油灯,嘻笑道:“快一点用饭,一会就得赶路,我去侍候小姐啦!”她说完转身溜去。

皇甫星眼望衣履,暗忖:“若说不饮盗泉,我就只有饿死,看来天下事无法面面顾到,我也只好从权应变了。”

如此一想,他屈身神旗帮,相机行事的心更为坚定。须臾,两名使女捧着盥洗用具进房,皇甫星换上衣履,梳洗之后,匆匆用罢饭食,将铁剑悬在腰下,走出房去。

马车业已套好,杜子祥率领属下在车旁,见皇甫星走来,抱拳笑道:“皇甫兄早。”

皇甫星将手一拱,道:“杜兄早,多蒙厚赠。”

杜子祥微微一怔,随即笑道:“区区微物,聊壮行色。”

说话中,环珮叮当,白君仪与小灵步下台阶,皇甫星登上车座,自往敖三身旁坐定。

白君仪走到车前,美眸一闪,朝皇甫星的背影瞥了一眼,旋即进入车内,蹄声得得,继续北上。

一路上晓行夜宿,忽忽数日,马车纵贯荆湖北路,入了神旗帮根基重地大巴山区。

这一晚,马车漏夜兼程,在山区再驰了一个整晚,皇甫星也日夜打坐,调养元气,恢复功力,赶到天亮,车已抵达神旗帮的下三堂所在。

皇甫星高踞车座,纵目望去,见道路至此分作三条,通往三座山头,每座山头有一大寨,大寨四外屋宇连绵,旗竿之上,各悬一面黑色巨旗,此时北风正紧,三面巨旗迎风招展,气势甚为雄伟。

忽听一阵胡笳声响,随即是响箭破空之声,跟着鞭炮大作,转眼间,寨上万头攒动,欢呼之声雷鸣!

白君仪探首窗外,向山寨上的人频频挥手,马车驰行如故,约摸走了顿饭工夫,穿过两山之间,续向深山驰去。

午间,车过中三堂,马车停了一会,三堂的堂主、护法、香主,总计一百余人,全都出寨相迎,白君仪略略招呼了几句,三堂各送了一具食盒,马车继续驰行。

走了一程,车内传出小灵的声音,招呼敖三用饭,皇甫星接过缰绳,驱车前行,敖三吃过,又命皇甫星进去。

皇甫星跨入车内,见白君仪坐在榻上低头沉思,当下也不理会,自行走到小几前面进食,匆匆吃罢,即待开门跃下。

忽听白君仪道:“皇甫星——”皇甫星转身站定,道:“小姐有何吩咐?”

白君仪伸手一指脚前,道:“你坐下,我与你仔细讲讲。”

皇甫星跨上两步,席地坐下,神情木然,静等她开口讲话。

白君仪双目之内神光炯炯,默然半晌,道:“你已深入神旗帮的重地,心头可有感触?”

皇甫星未曾料到她有此一问,想了一想,道:“神旗帮高手如云,似在下这等武功,说得上车载斗量,俯拾即是。”

他讲的是实情,心灰意懒之下,沮丧之情流露无遗。

白君仪冷冷一笑,道:“中、下三堂也没有真正的高手,再向后走,却真是人人胜得过你,你再细心想想,我留你在神旗帮内,真正的用意何在?”

皇甫星两道浓眉一皱,道:“在下冲撞了小姐,小姐杀我不足解恨,特意加以凌辱,在下愚拙,不知猜得对是不对?”

白君仪淡淡一笑,道:“话是不错,却也未必尽然,我非当断不断,养痈贻患的人,若是留你无用,凌辱之后,早也将你杀了。”

她讲得冷酷异常,平静之极,皇甫星心头一阵冷笑,道:“在下才识平庸,武功浅陋,不知小姐留着在下何用?”

白君仪倏地嘿嘿大笑,道:“谅你无法猜到。”她语音微顿,神色一弛,笑道:“你这种人说得不雅一点,乃是侠义道的余孽,这种人如今很难找了,有你这份武功的更是少见。”

皇甫星漠然说道:“小姐抬爱,在下深感荣幸。”

白君仪冷冷一哼,脸色一沉,道:“你认真想想,到底愿死愿活?”

皇甫星淡淡地道:“父母养我不易,我岂能自己找死。”

忽听那小灵笑道:“小姐,他想活,就让他活下去吧,唉!不将他脸上那鬼药弄掉,我连饭也不想吃啦!”

白君仪沉声一哼,道:“皇甫星,实对你讲,我爹爹有个对头,眼前被囚在神旗帮内,他有一柄金色短剑,长约五寸,锋刃之锐,干将、莫邪不及,那短剑与我父女关系重大,我父女非得取到手中不可……”

小灵忍耐不住,插口问道:“是潭下那个怪人么?”

白君仪面孔一板,叱道:“不许插嘴!”

小灵吓得一呆,急忙将嘴抿住,皇甫星对这孩子的印象不恶,见她受责,立即接口道:“那人既已被囚,性命尚且难保,如何保得住一柄短剑?”

白君仪冷冷道:“他金剑不在身边,收藏之处,只有他一人知晓,却又宁死不肯招供,你若是我,该当如何?”

皇甫星不加思索,道:“若是在下,将他释放算了。”

小灵一听,不禁扑哧一笑,笑声出口,急忙双手将口掩住。

白君仪哂然道:“咱们宁可错杀,绝不错放,你落在我的手内,若不死心塌地归顺,到头来仍是死路一条。”

皇甫星夷然道:“这个在下明白。”

白君仪目凝神光,紧紧地盯在他的脸上,道:“话虽如此,你还是另有生路。”

皇甫星浓眉一耸,道:“小姐的意思,难道是命在下去找那金剑?”

白君仪点头道:“你若侥幸取得金剑,神旗帮开笼放雀,以后再不找你,你若难忘旧隙,可以找我报仇。”

皇甫星道:“小姐之意甚佳,就请释放那金剑的主人,在下尾随着他,不论三年五载,总要取到他的短剑。”

小灵格格一笑,手指皇甫星道:“真会打如意算盘,你也跟着逃掉,是么?”

但听白君仪冷冰冰道:“你这主意未始不是一策,只是那人武功不在我爹爹之下,放虎出柙,恐他反而噬人。”

皇甫星道:“那可难办了,杀了那人找不到金剑,他交出金剑,则保不住性命,如果是我,也还是宁死不招。”

白君仪脸泛怒色,道:“如果是你,早就招了,哼!你以为神旗帮的刑法是好受的么?”

皇甫星淡漠如故,道:“这个在下又不懂了。”

白君仪道:“说来甚简单,那人武功高强,我爹爹留他有用,不愿以刑罚伤他。”

皇甫星将头一点,道:“原来如此,神旗帮用人之处倒是不少!”

白君仪听他出语尖酸,不禁脸色一冷,双眸之内杀机一迸,皇甫星眼皮一垂,恍若未见。

寂然片刻,白君仪容色渐缓,道:“那人狡诈多疑,神旗帮的人无法与他接近,我让你去见他,你自己设法,找到了金剑的下落,我放你一条生路。”

皇甫星讶然道:“在下也是神旗帮的人啊!何以又能与他接近?”

白君仪明知他话中带刺,依旧忍不住莞尔一笑,道:“我曾讲过,你是侠义道的余孽,你这种人招牌刻在脸上,那金剑的主人恼恨神旗帮的人,但不一定恼恨你,你为人不笨,与他周旋一时,只要他打错一点主意,你就有成功之望了。”

皇甫星道:“小姐智计绝伦,何不剖析详尽,以开在下的茅塞。”

白君仪冷笑一声,道:“那人被困已久,不免寂寞之感,生机渺茫,或有后事交待,见你年纪尚幼,心术不恶,说不定一时冲动,会将心中的隐秘透露给你。”

皇甫星暗暗想道:“难怪神旗帮的人畏她如虎,原来她洞察人情,手段如此厉害!”

思忖中,不觉心头一寒,背上汗毛直竖!

只听白君仪继续道:“侥幸之心,人所难免,那人若是看中了你,或要收你为徒,或结忘年之交,你可得放明白点!”

皇甫星哂然道:“我便将计就计,问他金剑藏在何处?”

小灵接口道:“那怎么成?这样一问,人家马上醒悟啦!”

白君仪沉声一哼,道:“祸福无门,唯人自招,你自己瞧着办吧!”皓腕一抬,将手一挥。

皇甫星站起身子,推开车门,马车顿时缓了下来。

那小灵忽道:“皇甫星,你身在曹营心在汉,是假意投降神旗帮么?”

皇甫星怨气无从发泄,闻言之下,不禁满含恶意地道:“是啊,我以为装得很像,哪知卑鄙无耻,亦非装得来的。”

白君仪勃然大怒,玉掌一扬,待要拍击过去,但见皇甫星已跳出车外,终于忍了下来。

小灵阖上车门,笑道:“这小子!他骂咱们卑鄙无耻!”

白君仪向她怒视一眼,娇躯一侧,卧倒下去。

天黑以后,马车抵达上三堂,皇甫星游目四顾,但见满山遍野灯火如织,仿佛一座小城,马车在寨内行了一阵,始在大寨之前停下。

爆竹声中,四周聚满了人,大半是妇女孩子,白君仪踏出车外,霎时被众人包围起来。

只听人丛中有个女子道:“君仪快到翔龙厅去,各位护法、香主本要出迎,是老帮主拦住。”

白君仪微微颔首,排开众人当先走去,忽听另一个女子道:“各路英雄都来向老帮主拜年,有一位无量山的外客,少年英雄……”

白君仪冷冷截口道:“我见过,姓谷吧?”

皇甫星随在小灵身后,但见火树银花,亮如白昼,须臾走近一座金碧辉煌的大厅,厅内设了近百桌酒筵,一眼望去,满厅是人,笑语喧哗,声达户外。

白君仪走到厅外,突然转过脸来,朝小灵做了一个手势,小灵会意,扭头向皇甫星道:“你跟我来,我给好东西你吃。”

皇甫星实不愿意进那大厅,闻言之下,立时随她走去,行了一阵,转入一段竹篁小径,灯光逐渐疏落,人声逐渐隐去。

出了竹篁小径,又走了片刻,皇甫星打量前后无人,心中暗暗想道:“此时我若将小灵制住,即可逃离此处,只是神旗帮分堂遍七省,这上下三堂的距离,马车已走了一日,他们另有传递消息的方法,我若就此遁去,只怕跑不多远,就得被截回来,唉……”

转念未已,小灵已经站住,伸手朝地上指了一指,随即掩住樱唇,示意噤声。

皇甫星抬目一望,远远处有个深潭,方圆十余丈,黑沉沉一片,望不着水迹,深潭四周五丈远处,地面竖着许多高若三尺,铁片制的黄旗,绕潭一圈,看去甚为整齐。

小灵倏地踮起双足,在皇甫星耳畔悄声道:“这些黄旗都是帮主亲手插下的,任何人过了界,活着过去,只能死着出来。”

皇甫星淡淡地道:“不要紧,我奉有你家小姐之命。”举步走去。

小灵一把将他拖住,附耳道:“咱们的帮规虽大,小姐却仅守这一条戒律,她自己不敢过去,故意教你去送死。”转眼朝四下望了半晌,悄声道:“以前有人奉帮主之命过去办事,结果也不让活着出来。”

皇甫星暗暗想道:“白君仪好毒辣的手段!”

心念一转,觉得目下的处境,死路活路并无区别,于是伸手一抚小灵的头发,微微一笑,大步走了过去。小灵未曾将他拉住,望着他的背影,张口结舌,一副茫然失措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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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寒潭怪叟

皇甫星走到潭边,但觉那潭深不见底,穷极目力,也看不出其下是否有水,怔了一怔,俯首叫道:“潭下有人么?”

只听潭下传来“咦”的一声,跟着响起一个极为柔和的声音道:“有人,孩子是谁?”

皇甫星听那声音极为温柔,心下顿时宽了一半,道:“晚辈皇甫星,可以下来么?”

只听潭下那人道:“可以!可以!好孩子,你朝西南方跳出三丈,老夫在潭下将你接住。”

皇甫星暗想:“常言道,敌忾同仇,此老既是神旗帮的仇家,好歹我得见他一面。”心念一决,他立时叫道:“老前辈,晚辈跳下来了!”他提起丹田真气,朝西南方飘身跃出。

谁料,身子刚刚跃下丈许,耳中顿时响起一阵桀桀怪笑,道:“小儿死也!死也!嘿嘿嘿……”

皇甫星又惊又怒,未及转念,忽感真气一散,飞速坠下!

蓦地,一般强猛绝伦的力道由潭底冲起,将霎眼便要粉身碎骨的皇甫星挡了一挡。

皇甫星骇然欲绝,猛地翻了一个筋斗,又是一股强猛的力道一托,随即“叭哒”一声,四平八稳地摔在积雪地面。

这潭底无水,乌漆墨黑,伸手不见五指,皇甫星躺在寒冷刺骨的冰雪上面,周身骨节似已松散,略一挣动,即感痛楚难当。

黑暗中,那桀桀怪笑又起,刺耳慑心,难听之极,皇甫星虽然胆大,亦不禁毛骨悚然,浑身冒起鸡皮疙瘩!

良久之后,那怪笑之声始歇,道:“人说狗急跳墙,嘿……此言不假,此言不假。”

皇甫星听出是人讲话,不觉胆气一壮,身子挣扎一下,无奈酸痛彻骨,只好耐住严寒,静静躺着不动,调理体内涣散的真气。

只听那怪异的声音又道:“老夫因宝受困,你这小子前来送命,也是为了宝贝么?嘿嘿……”

皇甫星暗暗想道:“此人语无伦次,莫非受困太久,神志错乱了不成?”

抬眼望去,漆黑之下,两点亮晶晶的光芒闪动,蓝光四射,看去不似人的眼睛。

他骨痛欲折,歇了片刻,缓缓向一旁爬去,良久之后,身子挨近石壁,翻身坐起,须臾,天空又飘起鹅毛雪来。

他掌伤初愈,经此一跌,人又虚弱不堪,勉强练了一阵内功,身上一暖,顿感心力疲惫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忽感身子一虚,离地飞起,咽喉间一阵剧痛,耳畔又响起那恍若鬼哭的怪笑之声。

皇甫星骇然惊醒,睁目一望,霎时目顿口呆,心头怦怦乱跳!

原来天光已亮,但这深达七十丈的枯潭下,依旧阴霾密布,雾气沉沉,朦胧中,只见一个双腿残缺,赤身露体的怪人,五指如钩,抓住自己的咽喉,嘻着一张油光闪亮的巨口,桀桀怪笑不已!

皇甫星窒息欲绝,口不能言,四肢无力,眼看他笑了又笑,许久之后,始才狞声问道:“小子,你刚死了老子?”

皇甫星嘴巴张了一张,表示无法讲话,那怪人状甚得意,手中倏地一紧,皇甫星闷吭一声,两粒眼珠几乎突出眶外!

捱了一会,那怪人将手一松,桀桀笑道:“小子,你刚死了老子?”

皇甫星心头狂跳,待他五指一松,扭头便往一旁飞爬,那怪人狞笑不绝,待他爬出丈许,翻身坐起之际,鬼爪似的左掌霍地一扬,向他凭虚抓去!

这凌虚一抓好生厉害,皇甫星惊魂未定,忽觉身不由己,嗖的一声,一头蹿到了怪人身前。

那怪人手掌一翻,将皇甫星的脑袋按在地上,狞声笑道:“老夫问你的话,小子是不是刚死了老子?”

皇甫星恚怒之极,只是心有余悸,不敢恶言相向,道:“先父死了多年。”

那怪人怒声道:“那末你是刚死了娘?”

皇甫星一听他咒到娘的头上,立即忘了自身的安危,怒叱道:“放屁!”猛力一挣,无奈顶上仿佛压着一座山头,丝毫无法挣动。

那怪人不怒反笑,道:“小子是个孝子。”语音微顿,扳过皇甫星的面孔凝注一眼,问道:“你脸色沉痛,睡梦时流泪,为了什么?”

皇甫星暗道:“我干么睡梦中流泪?”他心头有气,怒道:“世上尽是穷凶极恶之人,我势孤力弱,不能为江湖除害,不能为武林造福,不睡着流泪,难道哈哈大笑不成?”

那怪人一听,倏地仰首望天,震声狂笑起来。

此人的内功好生雄厚,张口一笑,天上的雪花顿时狂飞乱舞,波翻浪转,激荡不休!

皇甫星觉得他的手掌已松,立刻翻身坐起,但却不敢退开,凝目望去,不禁吓了一跳!

只见那怪人双腿已被齐根砍断,右手上扬,被十余道黑色绳索穿过重穴,缚在石壁之上,仅剩一条左臂能够转动,须发纠结,长及地面,身无寸缕,白惨惨的皮肤上,生着一层黑茸茸的软毛,一张面孔除了两只蓝磷闪闪的眼睛,就只那油光闪亮的巨口,形状丑恶怪异,无以复加!

那怪人也自目光灼灼,在皇甫星脸上打转,忽然嘎声一笑,目中篮光一闪,道:“老夫明白了,小子是个未曾杀尽的好人!”

皇甫星暗暗一哼,想道:“好人岂是杀得尽的!听你这样讲话,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

他心在想,未敢讲出口,那怪人见他脸色不善,顿时一伸左手抓了过来,道:“小子!你敢是不服?”

皇甫星有心闪避,不料他手法奇快,眼前一花,咽喉已被他一手卡住,不禁怒气山涌,满头青筋暴露,心中暗暗咒道:“老匹夫!落到今日这个田地,也是皇天有眼,可惜姓白的……”

那怪人倏地将手一松,厉声道:“小子照直讲,到这潭下干什么?”

皇甫星伸手抚着颈项,冷冷道:“白君仪谋夺你的金剑,我受她挟制,到这里来碰碰运气。”

那怪人未料他讲出实话,怔了一怔,道:“白君仪?可是白啸天的野种丫头?”

皇甫星受饱了恶气,对眼前这怪人和白氏父女都有恶感,闻言之下,冷笑道:“白君仪是神旗帮主的女儿,是不是野种,我可不得而知。”

那怪人听他言中对白君仪含有恶意,不觉大为高兴,道:“你的身手不弱,怎么受那贱丫头的挟制,想必言中有假?”

皇甫星冷冷一哼,道:“你的武功很高,怎么又落到这般地步,过这畜牲一样的生活?”

他颈上的指痕隐隐作痛,心头有气,故意挖那怪人的墙根,那怪人听了,果然暴怒如狂,厉吼一声,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脸孔按在雪下猛力揉擦,口中连声狂叫道:“小子讲什么?小子讲什么……”

皇甫星话一出口,心中顿感懊悔,无奈悔已不及,这时咬紧牙根忍受,一言不发,任其折磨自己。

他生性刚烈,那日在辰州分堂,为道义所迫,忍受白君仪一顿凌辱,一掌打掉了三颗牙齿,这是他毕生难忘的屈辱,由那日起,他总感到心头闷塞,有一股无法宣泄的厌恨,此时被怪人一顿折磨,身子虽然痛苦,心头反而觉得舒畅得多。

那怪人一顿揉擦,松手一看,皇甫星的脸皮已全被擦破,血渍殷殷,几无完整之处,不由嘿嘿一笑,道:“小杂种,你再口出不逊,老夫将你的脖子扭断!”

这怪人本非善良之辈,加以受困已久,心头怨气难消,岂料皇甫星伤心人别有怀抱,有意要折磨自己,闻言之下,立即反唇相讥,朗声道:“你好厉害啊!白啸天砍了你的双腿,你……”

言犹未了,那怪人倏地双眼暴睁,厉啸一声,随手一攫,一把抓住了皇甫星的右腿,狞声道:“小子,老夫教你一模一样!”说罢之后,便待先将他的右腿拗下,但见他脸色漠然,无动于衷,又不禁怒极而笑道:“你年纪很轻,断了腿可惜啊!”

他出言挑激,只待惹起皇甫星的惧怕之心,立即就要动手,不料皇甫星漠然如故,冷冷地道:“你只管动手,我早已死过一次,但愿你见了白啸天后,也与现在一般神气。”

那怪人恨得钢牙乱挫,道:“小杂种!老夫的双腿断在华元胥剑下……”

皇甫星闻得“华元胥”三字,身躯猛地一震!

那怪人的感觉敏锐之极,手腕一翻,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提在眼前,沉声道:“照直讲,华元胥是你的什么人?”

他似是突然冷静下来,声音讲得甚低,皇甫星早已将生死二字置诸度外,这时暗暗想道:“他刚才何等嚣张,提起了爹的名字,也得肃静下来。”

但听那怪人哑声道:“是老夫最后加上一掌,才能送华元胥归西,你再讲,华元胥是你的什么人?”

皇甫星果然仇火大炽,道:“好啊!那是我的先父,你赶紧下手,留我在世,迟早取你的性命!”

那怪人怔了一瞬,倏地将手一松,道:“哦!华元胥是被一群黑道高手围攻而死,白啸天就是其中之一,老夫断腿在先,不知真相如何,你若想报仇,杀掉白啸夭的野种丫头好了。”

皇甫星双眉一耸,道:“白君仪年纪轻,她与此事何干?”

那怪人环眼一瞪,道:“你杀了旁人,不杀那野种丫头怎样?”

皇甫星暗忖:“此人对白啸天衔恨刺骨,业已罪及后代了!”他心念一动,冷笑道:“先父断了你的双腿,你就不想在我身上报仇么?”

那怪人桀桀一笑,道:“华元胥已死,老夫不屑杀你,嘿嘿!老夫最恨是白老儿!”

皇甫星淡淡道:“最后一句倒是真心话,咱们敌忾同仇,杀了白啸天后,再来清算总账。”

那怪人双眼翻了一翻,道:“文——”顿了一瞬,改口道:“你娘呢?她怎么放心让你独自闯荡江湖?”

皇甫星冷冷说道:“她老人家伤心往事,不愿再出江湖,我是偷偷逃出来的。”

那怪人点头道:“这就对了。”他想了一瞬,道:“你的老子长得很好看,你又黑又瘦,简直不像他的儿子。”

其实,他下山之初,除了脸黑,身形也甚为茁壮,只因连番打击,身心交瘁,始才变成目前这又黑又瘦的样子。

忽听那怪人道:“姓华的小子,白君仪逼你来找金剑,你干嘛阳奉阴违,对老夫讲出实话?”

皇甫星暗想:“这人讲话虽嫌粗鲁,心思倒很细密。”他口中冷冰冰道:“眼下我叫皇甫星。”

那怪人微微一愣,笑道:“也对,如果白老儿知道你的来历,他非杀你不可,嘿嘿!眼下老夫叫作寒潭叟。”

皇甫星哂然道:“寒潭兽,似欠乎雅。”

叟、兽同音,那怪人怔了一怔,会过意来,不禁双目暴睁道:“小畜牲!你当真找死!”

皇甫星冷冷一哼,道:“生死之事吓不了我,你不杀我,杀我的人依旧很多。”他目光一抬,望着头顶的阴霾天空和飘飘白雪,怔了良久,始才收回目光,淡然说道:“寒潭叟,你我二人未曾死掉一个以前,你不要对我张牙舞爪,须知华家的后人,不是威武所能屈的。”

那寒潭叟嘿嘿一阵怪笑,倏地神情一弛,道:“好吧!念在华元胥是一位英雄,老夫对你客客气气,你也须口头谨慎,不可触动老夫的怒气。”

皇甫星微微点头,道:“就这样吧!”他一瞥那长及地面的须发,问道:“你双腿断在北溟会上,如何又落了白啸天的圈套?”

寒潭叟双目之内怨毒大盛,道:“北溟大会,白老儿欲夺老夫的金剑,虚情假意,要送老夫回山,老夫早知他狼心狗肺,偏要到他的神旗帮来养伤,嘿嘿!这一养就是十年了!”

皇甫星浓眉一皱,道:“这样说来,他是不知你的洞府在哪里了?”

寒潭叟哂然道:“他若知道,老夫早已饿死了!”他陡地怪笑一声,极为得意地道:“老夫双腿初断,不是他的敌手,他将老夫困在潭底,得空时就来加以拷问,逼迫老夫以剑赎命,哼哼!老夫岂会上当,他金剑到手,老夫就别想活了!”

皇甫星问道:“一把剑能值几何,犯得上……”

寒潭叟摇手不迭,截口道:“你莫名其妙,那是无上至宝,人人梦寐以求,说来话长。”

皇甫星追问道:“白啸天欲得金剑,势必使尽各种手段,皮肉之苦,你是难免了?”

寒潭叟哈哈大笑,道:“那不用讲。”他语言微顿,脸上神情兴高采烈,接道:“当时天下初定,白老儿忙着网罗党羽,扩展地盘,他被名利冲昏了头,将老夫撇在脑后,哈哈……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忙着当帮主,老夫忙着练功,忽然有一天,老夫提手一掌……”

皇甫星见他说到紧要之处,突然住口不语,急忙追问道:“击上了么?”

寒潭叟傲然道:“哼!岂只击上,将他打得半死,养了一年,才将伤势养好。”

皇甫星脱口一笑,道:“他舍不得宝物,也就舍不得杀你,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少不了吃一番苦头。”

寒潭叟牙根挫了一挫,道:“那一年,老夫三日吃一顿,差一点被他饿死。自此以后,他练了新的武功,就下潭与老夫较量,他有了防备,老夫再也胜他不了,但是老夫的武功永远走在他的前面,他永远不胜,也不甘心杀害老夫了。”

皇甫星暗忖:“他右手不知被何物缚在壁上,单凭一条左臂,已能胜过白啸天,武功之高,也足以傲视天下了!”

转念之下,他随口说道:“白君仪讲,她爹爹留你有用,想必就是拿你当作练功的靶子。”

寒潭叟沉声一哼,道:“小儿猜得不错,老夫同样拿他做练功的靶子。”他顿了一顿,接道:“咱们打了十年,彼此的武功一齐长进,打到如今,旧的招式全已无用,两人都得挖空心思,另想奇招妙着,哈哈!老夫永远胜他一筹,白老儿虽然威临天下,谁知他睡不安枕,食不甘味,心中苦得紧哩!”

皇甫星暗暗想道:“以白啸天的身份地位来讲,若不争强争胜,也没有值得一争的了。”

忽听那寒潭叟诡笑一声,道:“皇甫星,老夫将金剑送给你,你要不要?”

皇甫星摇头道:“非份之物,我一芥不取,何况得了金剑,也逃不出白啸天的毒手,便宜旁人,何苦?”

寒潭叟敞声一笑,道:“如今呢,怎能逃出白老儿的掌下?”

皇甫星神色一黯,道:“我尽人事,听天命,一定得死,那也只好罢了!”

寒潭叟笑道:“你年绍虽小,对生死看得很透,老夫有经验,越是不怕死的人性命越长,或许阴错阳差,你还有几年好活,不过——”

皇甫星虎目一睁,道:“不过什么?”

寒潭叟笑道:“不过,这年头没有奇事发生了。”

皇甫星浓眉一皱,道:“此话怎讲?”

寒潭叟道:“若在十年以前,你困在潭底,说不定天上掉下一个神仙,将你救走,传你武功,助你报仇,如今哩,可没有那种好事了!”

皇甫星暗忖:“他说的神仙,想必是指世外高人。”他问道:“为什么?”

寒潭叟哈哈笑道:“所有的神仙都在北溟大会上归天了。嗯!剩下一个,那就是你的母亲,除非她来救你,否则你是死定了。”

皇甫星暗暗神伤,随口说道:“我娘嫌我不听教训,她老人家是不会来了。”

寒潭叟呆了片刻,道:“神旗帮的爪牙大概不少,今非昔比,纵然你娘赶来,只怕也救你不了。”

皇甫星无话可讲,暗暗叹息一声,寒潭叟也是意兴萧索,懒洋洋,提不起精神。

两人默默枯坐,过了片刻,顶上忽起微声,寒潭叟伸手望空一抓,只听“叭”的一响,手内多了半条香喷喷的烤鹿,接着“叭”的一声,一条后腿落在雪地上。

寒潭叟张口就嚼,道:“好小子!白老儿留你有用,一时还不让你死去。”

皇甫星爬起身来,走过去拾起鹿腿,坐到一旁食用。

寒潭叟吃相凶狠,一会工夫,半条烤鹿已去一半,他忽然咬住鹿腿怔了片刻,道:“小子,你生机渺茫,该作报仇的打算。”

皇甫星双眉一剔,道:“愿闻高见。”

寒潭叟口中大嚼,喋喋有声,道:“你先拜在老夫名下作个弟子,不论生死,老夫包你杀白君仪报仇雪恨。”

皇甫星微微一笑,道:“不妥,这一着早在白君仪的意料之中,你别落入她的算中。”

寒潭叟奇道:“为什么?”

皇甫星道:“我若拜在你的名下,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临终之际,不免心肠软弱,将武功和……剑的秘密都传给我,而我羽毛未丰,岂不遂了白氏父女的心愿?”

寒潭叟喃喃咒道:“小杂种!不拜就不拜,难道老夫还稀罕你不成?”他倏地双目暴睁,大喝道:“快点吃!老夫传你一招手法,先杀那野种丫头,出一口鸟气!”

皇甫星看他状似大喝,语声却十分轻微,知道事非儿戏,急忙吃掉鹿腿,匆匆吞了几口雪花,走了过去,道:“白君仪神莹凝固,手脚沉稳,武功像是强我很多,只怕不是一两招手法杀得了的。”

寒潭叟沉声一哼,道:“井蛙之见!”

皇甫星闻言,不禁抬头一望,见这深潭正像一口硕大无朋的枯井,自己确似井底之蛙,四壁如削,一无落足之处,潭上若不放下绳索,自己就只有困死潭下,想起这寒潭叟已一困十年,心中顿时冒起一阵寒意!

忽听寒潭叟怒声道:“老夫练了一招‘困兽之斗’,就此一招,白老儿竭尽心力,穷五年时光,依旧未能解破!”

皇甫星的耳膜震得隐隐生痛,待他讲完,连忙搭讪道:“一招武功,五年无法解破,其厉害可想而知,‘困兽之斗’,这名称也取得恰当无比。”

寒潭叟傲然一哼,抬起那唯一能够活动的左手,在身前划了半个圆圈,猛地挥出一掌,说道:“身子定着不动,一切武功全不管用,老夫死里求生,终于钻研出这手绝招来!”

语声一落,两丈外的积雪霍地沙沙作响,随即团团转动,卷起一座粗达七尺,高及丈许的雪柱。

皇甫星骇然心惊,暗道:“无怪他自豪,原来一掌之威能到这等境界!”

只听寒潭叟震声一笑,道:“怎样?白老儿比得上么?”

皇甫星敬之若神,道:“神功绝世,白啸天想必不如。”

寒潭叟双眼一翻,撇嘴道:“你真是有眼无珠,这一掌胜在手法玄奥,不在功力雄浑。”

皇甫星暗道:“哼!武功再高,若不造福苍生,又神气个什么?”

他心中在想,口中淡淡地道:“这是你的看家绝艺,非亲非故,我又无法拜你为师,你岂肯传授给我?”

寒潭叟诡笑道:“当然可以,我有两个条件,你若认为可行,我就将这一招‘困兽之斗’借给你,然后教你一条计策,你杀了白君仪,立即将掌法退还给我。”

皇甫星暗忖:“掌法可借,怎生退还?”他凝目望他一眼,道:“你先讲明白,怎样的两个条件?”
 0   2005-07-10 11:43:19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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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困兽之斗

寒潭叟哈哈大笑,道:“两个条件么?那倒事小,只是掌法借去容易,还起来却有点麻烦。”

皇甫星浓眉一皱,道:“麻烦何在?”

寒潭叟举起左手一晃,笑道:“老夫练的是左掌,你要归还掌法,只有将左手砍下,交与老夫。”

皇甫星暗暗忖道:“他的双腿断在爹爹剑下,这仇恨非同小可,他一时尚不杀我,只因还有用我之处,若能断我一条手臂,自是太妙的事。”他转念之下,淡然道:“你处心积虑报仇,居心虽然不良,志行却也可悯,好吧,有借有还,我成全你一番苦心就是。”

寒潭叟闻言,满嘴钢牙一阵乱挫,恨声道:“小狗……”

皇甫星虎目一瞪,冷冷地道:“你的口齿清白一点!”

他年纪虽幼,却有一副英雄肝胆和凛然正气,白君仪和寒潭叟与他相对,心头都感到极不舒服,那乃是一种自惭形秽的情绪作祟,不过彼等并不明白罢了。

寒潭叟顿了一顿,倏地厉声道:“你当真出言不悔?”

皇甫星淡淡道:“生逢乱世,性命尚且难保,一条手臂算得了什么,你讲你的条件。”

寒潭叟哼了一声,道:“第一,杀白君仪!第二,杀白君仪!”

皇甫星闻言一怔,蹙眉道:“你说两个条件,为何仅只一条?”

寒潭叟嘿嘿一阵冷笑,道:“仅此一条,你也未必就能办成,哼!让白老儿尝一尝丧子之痛,那可比杀他还要有趣!”

皇甫星哑然失笑,道:“这主意当真恶毒,杀了白君仪,白啸天岂能将我放过,这是一石两鸟之计。”

寒潭叟哂然道:“这枯潭是神旗帮的禁地,你以为能够活着出去么?”

皇甫星点头道:“这一点我早已想到了,”他语音一顿,沉吟道:“你被困在此乃是一项机密,若有人生离此处,那机密势必泄露。”

寒潭叟笑道:“是啊!那时几个老相好的都会赶来此处,有道是见者有份,你也分一杯羹,我也分一杯羹,老夫纵然交出金剑,白老儿也无法独吞了!”他突然住口,瞪目朝皇甫星望去。

皇甫星将手一摆,道:“我并不畏死,也不愿意无故杀人,你待我仔细想想,白君仪若有可死之道,咱们这笔交易也就成了。”

寒潭叟恐他变卦,接口道:“你不杀人,人也要杀你,反正是死,何不捞点本钱,再说白啸天只有一个独种,你杀了那丫头,白老儿死后,神旗帮树倒猢狲散,也就只有解散了。”

皇甫星漠然一笑,忖道:“他这话未必尽然,却也不无道理,偌大一个帮会,自必是鱼龙混杂,各色人等皆有,若无雄才大略之人,也休想统率得了。”

他心念一转,慨然说道:“咱们一言为定,我借你的掌法,杀白君仪之后,倘若逃得了性命,就将左手砍下给你,你再说你的计策,怎样才能以一招‘困兽之斗’取白君仪的性命?”

寒潭叟微微一笑,道:“计策待你学了掌法之后再讲,哈哈!这是彼此有利的事,你这铁剑很古怪,先使几招我瞧瞧。”

皇甫星暗暗想道:“此人自私自利,毫无同病相怜之心,我与他气味不投,还是收敛一点为好。”

转念之下,他摇头道:“先父谢世太早,家母的武功不宜于男子习练,我的内功得自家传,剑法是勉强凑合,简单得很,不敢现于高人的法眼。”

寒潭叟疑信参半,怒哼一声,道:“小子秘技自珍,嘿!笑话!”说罢之后,他开始讲那掌法。

他先讲“含精敛锐”之道,次讲“运劲发力”的诀窍,皇甫星凝神倾听,不觉被那玄奥神奇,精辟入微的武学吸引住,将他日自砍左手之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皇甫星聚精会神,听得如痴如醉,寒潭叟越讲越为得意,直讲到天光已暗,始才将理论讲完,皇甫星退至壁旁坐下,细细咀嚼着每一个字,有两三处不甚了解,再向寒潭叟请教,寒潭叟得意洋洋,大感快慰。

这一夜,两人都迫不及待,希望早点天亮,捱到次日,寒潭叟立即传授招式。

这一招“困兽之斗”,先在身前划上半个圆圈,然后挥掌击了出去,寒潭叟讲了大半个时辰,见皇甫星已经领悟,于是命他就在自己面前练习。

皇甫星的武功全在剑上,但他修的是最上乘内家心法,加以秉性坚强,胸怀大志,时时以诛灭群邪,拯救武林苍生为念,因而练起武来,专心一志,进境特别神速。

这一招掌法甚为单纯,但是皇甫星毫不以为枯燥,练了一遍又一遍,一直练到筋疲力竭,天时亦已向晚。

次日,皇甫星老早便起身练掌,用过食物后,寒潭叟忽然将手一招,诡笑道:“皇甫星,你倾尽功力,击老夫一掌试试。”

皇甫星已知他功力奇高,一掌绝对伤他不了,当下一提丹田真气,闪身上前,举手一划,一掌挥了过去!

只见寒潭叟撇嘴一笑,喝道:“好小子!死也!”随手一挥,也是一招“困兽之斗”,啪的一声击在皇甫星胸上!皇甫星脱口大叫,身形一仰,飞出五六丈外,一跤摔倒在地!

寒潭叟仰天狂笑,道:“那一次白老儿吃老夫一掌,就是这副丑态。”

皇甫星挺身而起,一试真气,觉得并未受伤,即忙奔了过去,拱手笑道:“原来阁下藏私,这招‘困兽之斗’中途尚有变化。”

寒潭叟暗暗赞道:“小子好眼力!”他狂笑一声,道:“你将白老儿看成什么东西,若无变化,岂能难得倒他?”说罢,他将掌到半途,倏地改变路径的下半截传授给他。

皇甫星将那变式练熟,岂料寒潭叟又有新的变化。

原来他双腿残缺,右臂缚在壁上,仅凭一只左手应敌,挥手一掌,永远是那个架子,但是掌到半途,千变万化,名虽一招,却有一百余式,那变化虽然细微,运用起来,却是神奥无比,否则以白啸天的武功,岂会五年还无法破解?

话休繁叙,皇甫星当日学了五式,次日学了七式,直到十余日后,始将一招“困兽之斗”学全。

寒潭叟得意非凡,自此以后,两人每日相对而坐,各出左掌互搏,掌来掌去,打得猛恶异常!

开始时,皇甫星掌法不熟,寒潭叟打得别别扭扭,过了三四日,皇甫星掌法已经运用自如,寒潭叟拿捏分寸,施展与他不相上下的功力,两人酣战竟日,居然难分胜负。

这日晨间,两人又在搏斗,寒潭叟突然敞声一笑,忽地一掌,又将皇甫星击出数丈开外!

皇甫星爬起身来,见他仰天狂笑,得意之极,不由哑然失笑,道:“原来你仍旧留了一手。”

寒潭叟笑声一歇,垂目望地,道:“这是最后创的一式,白老儿尚未见过。”

皇甫星沉吟稍顷,道:“既然如此,我不学了,免得落入白啸天眼内,为你招致意外之败。”

寒潭叟嘿嘿一笑,道:“好小子!你的为人倒很厚道,只是这一个变式不学,你取不了那野种丫头的性命。”

皇甫星道:“杀白君仪要紧,或是你自己的性命要紧,你自行抉择,我但听吩咐就是。”

寒潭叟目光一抬,在皇甫星脸上紧盯一眼,忽然容色一霁,撇嘴道:“小儿,老夫将最后一式变化传授给你,白老儿不贪便宜罢了,若是拣便宜,先想了解破之法再与老夫动手,嘿嘿!白老儿呀白老儿!”

皇甫星讶然问道:“怎样?”

寒潭叟双眼一瞪,道:“怎样?老夫拼着饿死,也教他再躺一年!”

皇甫星暗暗想道:“他定是另有绝招,设好圈套,故意假我之手泄漏出去,引诱白啸天上当。”

只听寒潭叟冷冷一阵长笑,道:“哼!若不是多用心机,岂能拖过这漫长的十年,你若不想死,也得多用脑筋才是。”

皇甫星虽知他要利用自己,不欲自己早死,仍旧拱手一礼,谢了他的指教。

这一天,寒潭叟将最后一式变化传给皇甫星,次日两人又斗了一天,第三日早上,寒潭叟忽然说道:“皇甫星,现在我使白老儿的武功攻你,你斗到抵挡不住时,就使出最后一式,那野种丫头未曾见过这一式掌法,势必抽身后退,你扳转了劣势,继续再打。”

皇甫星讶然问道:“你能使白啸天的武功?”

寒潭叟嘿嘿笑道:“咱们拼斗了十年,白老儿熟知老夫的掌法,老夫也熟知他的招式,粗枝大叶学来,虽不神似,却也形肖。”说罢一掌劈去。

皇甫星挥掌招架,两人激斗起来,寒潭叟虽只一条左臂,但他时上时下,忽左忽右,掌劈指戳,千变万化,有时兜底一撩,恍若一腿踢到,由于招术快捷之极,打来犹如千手千足一般。

斗到急处,皇甫星抵挡不住,使出最后一式,寒潭叟果然缩手后退。

这一招“困兽之斗”,乃是针对白啸天的武功所设计的,一进一退,顺理成章,毫无牵强之处,寒潭叟一退而进,两人重又激斗起来,数十招后,皇甫星又使最后一式,将寒潭叟逼退一瞬,扭转劣势,继续拼斗。

二人愈斗愈疾,反复数次之后,皇甫星又使最后一式救命,不料掌到半途,倏地顿住!

寒潭叟歇手道:“小子累了,歇息一阵再打。”

皇甫星沉吟不语,呆了半晌,突然说道:“刚才你左胸露出破绽,抡掌一劈,难道不能改成捺掌进击么?”

寒潭叟脸色一变,强笑道:“小子果然聪明,这就是老夫教你杀白君仪之计,你能依计而行么?”

皇甫星重又沉思了一阵,摇头道:“不成,斗到那时,除了抡手一掌外,换作旁的招式,无法使出劲力。”

寒潭叟脱口叹息一声,道:“小子,你若肯拜老夫为师,老夫死也瞑目了。”

皇甫星淡淡一笑,道:“老前辈抬爱,晚辈感激不尽,可惜人各有志……”

寒潭叟将手一摆,道:“不用讲了,咱们再打,斗到中途,你以逆水行舟之势,改成捺掌进击。”

皇甫星依言进招,两人再打,斗到弓开弦满之际,皇甫星一掌按了过去,无奈这一招有乖武学之道,勉强出手,终是虚弱无力。

两人又试了几遍,依旧无法改进,皇甫星喘息一阵,道:“咱们交换身份,老前辈施展一掌给晚辈瞧瞧。”

寒潭叟嘿嘿干笑一声,道:“老夫也未练成。”他顿了一顿,接道:“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你辛苦一点,咱们再打下去。”

皇甫星点一点头,挥掌击了过去,霎时掌来掌去,重又激斗起来。

如此打了三日,这天傍晚,潭上扔下一条烤得香喷喷的干猪,寒潭叟刚刚接到手中,忽听半空中又起异声,急忙招呼皇甫星接住。

皇甫星跃上一步,见有一团黑影疾坠而下,接到手中,原来是一坛美酒,不禁微微一笑,道:“老前辈,看来咱们该分手了。”

寒潭叟哈哈一笑,道:“正是,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你先走一步,杀了那野种丫头,白老儿也不会让老夫活着,咱们黄泉路上再见。”

皇甫星哑然失笑,坐在他的面前,打开坛口,两人相对畅饮。

相处日久,两人间的敌意逐渐消散,不知不觉间,二人言笑晏晏,恍若莫逆之交。

这一坛美酒浓醇异常,皇甫星不胜酒力,寒潭叟虽有海量,却因断酒的时间太长,因之酣饮未半,两人都有了八分醉意。

忽听皇甫星道:“老前辈,说句真心话,白君仪不过是一个女子,我皇甫星与她同归于尽,想来实在不值。”

寒潭叟举起酒坛牛饮一口,道:“你不杀她,她仍要杀你,那是无可奈何的事。”

皇甫星长叹一声,道:“可惜白啸天不下潭来,否则咱们联手合力,或许能取他的性命。”

寒潭叟笑道:“这也勿须遗憾,那野种丫头一死,白老儿一定将你乱刀分尸,你娘自必替你报仇,神旗帮爪牙虽众,白老儿也休想逃出你娘的掌下。”

皇甫星暗道:“这人目高于顶,提起娘来,却也自愧不如,唉!他哪里知道,当年的华夫人,武功已化乌有了!”想到此处,他又记起那“丹火毒莲”来。

忽听寒潭叟道:“皇甫星,你在想什么?”

皇甫星收回暇思,道:“我在想你的连环妙计,哼!借刀杀人,当真厉害之极!”

寒潭叟双目一瞪,道:“有何不妥?”

皇甫星冷冷说道:“神旗帮高手如云,我娘纵然能将白啸天杀死,她老人家能无恙么?”

寒潭叟笑道:“那有什么相干,人都有死,老夫还不是赔上一条性命!”

皇甫星醉意甚浓,鼻中一哼,道:“你死了,那金剑呢?便宜谁啊?”

寒潭叟怔了一怔,倏地双目一闭,颓然说道:“小子讲真话,你跳下潭来,究竟是受白君仪所迫,或是受你娘的差遣?”

皇甫星双眉一耸,怫然道:“华家是什么人,天大的宝贝,咱们也不觊觎!”

寒潭叟沉吟半晌,突然双目一睁,酒意全消,道:“小子,你当真不知金剑的底细?”

皇甫星摇头道:“白君仪讲,那金剑与她父女关系极大,其余的我一概不知。”

寒潭叟撇嘴道:“呸!不要脸的东西!”突然脸色一整,道:“老夫先对你讲一句话,那金剑的事,是从古到今最大的一个骗局。”

皇甫星闻言一怔,酒也醒了一半,道:“请恕晚辈愚蠢,听不出此中的原委。”

寒潭叟苦涩一笑,道:“简单地讲,十一二年以前,江湖上突然出现一人,年纪不大,书生打扮,自称‘一剑盖中原’向东来……”

皇甫星插口说道:“这绰号太狂,姓名却似假的。”

寒潭叟点了点头,道:“那人或是西域来的,所谓一剑,就是那柄长仅五寸的金色短剑,他出现江湖之后,先寻一帮一会一教的三个老儿晦气……”

皇甫星讶然道:“一帮、一会、一教?”

寒潭叟道:“怎么!神旗帮、风云会、通天教,这也不知道,你走的什么江湖?”

皇甫星微微一笑,道:“晚辈不再打岔,老前辈请向下讲。”

寒潭叟托起酒坛鲸饮一口,道:“那向东来的武功确是惊人,一把长仅五寸的小剑,他一施展开来,就似一柄三尺龙泉,神旗帮首当其冲,白老儿与他斗了半日终于不是敌手,风云会的任老儿和通天教的老妖怪得到消息,两人都佯作远行,避不见面。”

皇甫星笑道:“这两人倒有自知之明。”

寒潭叟恍若未闻,继续讲道:“向东来意犹未足,坐守曹州,扬言要会中原的英雄,恰巧李无量和老夫都在那里,咱们两人先后出马,结果也都败下降来。”

皇甫星接口道:“李无量想必就是无量神君了。”

寒潭叟道:“正是无量老儿。”

他仰首望天,似是回忆前情,顿了片刻,接道:“向东来志得意满,指名要战你的爹爹,过了月余,你的父母联袂到了曹州,那知到得太晚,向东来已石沉大海,再无半点踪影。”

皇甫星惑然道:“莫非转回西域去了?”

寒潭叟沉声一哼,道:“回什么西域,咱们几个老相好的设了一条巧计,早已将那狂生擒下了。”

皇甫星浓眉一皱,道:“胜败兵家常事,艺不如人,回去勤修苦练,使诡计害人,岂不贻笑大方?”

寒潭叟冷冷地道:“小儿之见,咱们将他擒下,就是要追查他的武功来源,他抵死不招,咱们非刑逼供,正当相恃不下之际,你爹娘忽然来了。”

皇甫星奇道:“此事非同小可,你们怎会让我爹娘寻到?”

寒潭叟淡淡道:“你爹娘寻到怎样?咱们五个老相好的凑在一处,阎王老子到了,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他顿了一顿,接道:“事情坏在一个无名小卒手上,那厮名叫秦白川,他最先发觉此事,除了告诉你父母外,并将闻风赶到曹州的两个牛鼻子领来,这也还是小事……”

说到此处,他倏地住口不言,伸手望空一指。

皇甫星仰首一望,潭顶一片星光,低声问道:“白啸天么?”

寒潭叟仅只听出一丝微响,也无法断定是何声音,这时双眼上翻,盯住潭顶一瞬不瞬,口中哈哈一笑,道:“小子,这酒不错,你喝啊!”

皇甫星道:“晚辈喝,老前辈向下讲。”

寒潭叟轻轻咳嗽一声,道:“说来话长,向东来终于被华元胥那厮救走,老夫却得了姓向的金剑,岂料姓向的临去之际,留下了一句言语,就此一言,老夫可就惨了。”

皇甫星接口道:“向东来要索回金剑,自然不肯将老前辈放过。”

寒潭叟道:“哧!咱们几个老不死的做事,岂会留下祸根,向东来虽被救走,却也尸居余气,活不久了。”

皇甫星讶然道:“他讲了一句什么话,老前辈惨到何处?”

寒潭叟道:“那厮言道,谁若掌有他的金剑,谁就有望获得他那一身武功,其中的关键,可在剑上参详,你且想想,几个老不死的谁是好东西,金剑在老夫手内,老夫哪里还有太平日子好过?”

皇甫星淡淡一笑,道:“老前辈交出金剑大伙共有,岂不就无事了。”

寒潭叟双眼一瞪,道:“放屁,老婆可以共有,武功若是共有,还要武功干嘛?”

皇甫星不以为然,道:“向东来武功够高了,即使到他那样,结果也无善终。”

寒潭叟截口道:“不通!不通!姓向的年轻识浅,自己不够机警,老夫若有他那一身武功,北溟会上不致断腿,也不会落到今日这等地步。”

皇甫星点了点头,道:“老前辈得了金剑,武功依然如故,这又是何道理?”

寒潭叟道:“老夫发觉身在危境,当时就想怀着金剑开溜,白老儿最是无耻,他首先翻脸,出手攘夺,李无量跟着起哄,通天教的老妖怪敲边鼓,老夫成了众矢之的,眼看不交出金剑是不行了,哪知风云会的任老儿讲话啦——”

皇甫星听入了神,追问道:“怎么讲法?”

寒潭叟恨声一哼,道:“任老儿讲道:你们也真可笑,姓向的略使狡狯,你们当真就火并起来,姓向的纵不因伤而死,也得活活笑死!老夫急忙说道:是啊!区区一把小剑,纵是宝物,又与武功何干,这明是姓向的使弄诡计,想引起咱们争夺,拼个同归于尽。任老儿接口又道:全是多年朋友,不要伤了和气,让华元胥那班对头得意。老夫一瞧有人讲话,暗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于是拱了拱手,拔腿溜了。”

皇甫星暗暗好笑,道:“风云会那个姓任的,与老前辈交情不恶吧?”

寒潭叟脸上忽泛厉容,切齿道:“哼!那老匹夫才是狼心狗肺哩!未出一月,他已率领属下的高手将老夫围住,硬将金剑夺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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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孤星血泪

皇甫星摇首叹息,道:“巧取豪夺,真是人心不古。”想了一想,问道:“老前辈金剑已失,白啸天不找姓任的索剑,反而囚着老前辈,这又是何道理?”

寒潭叟夷然不屑道:“你的头脑也甚简单,你想一想,老夫若说金剑已被任老儿夺去,任老儿又不认帐,白老儿是信他还是信我?”

皇甫星道:“姓任的是一会之首,自己做的事岂有不承认之理?”

寒潭叟道:“你知道什么!北溟会上,老夫当着天下英雄向任老儿索剑,任老儿死也不肯认帐,想那金剑盛名在外,老夫的武功也不弱于任老匹夫,要说被他夺去,旁人也是不愿相信,还道老夫故布疑阵,以乱天下人的耳目。”

皇甫星浓眉一蹙,道:“如此讲来,即使老前辈愿意交出金剑,也是无物可交,困在此地,再无出头之日了!”

寒潭叟冷冷道:“出头干嘛?老夫就是要让白啸天枉费一场心机。哈哈!也不知任老匹夫可曾参透金剑的秘密,如今武功练得怎样了?”

转念之下,他不禁仰起头来东张西望,但见四壁漆黑,一无所见,当空虽有一片星光,亦难照亮半分。

寂然半晌,忽听寒潭叟道:“小子,老夫将掌法传给你了,你若逃得性命,须为老夫做一件事。”

皇甫星惑然问道:“老前辈有何差遣?”

寒潭叟冷冰冰说道:“你设法盗回金剑,再潜回此处,有了那把小剑,老夫就可斩断臂上的‘龙涎索’,逃生并非无望。”

皇甫星道:“晚辈量力而行,不敢一口答应。”

寒潭叟道:“那是当然,神旗帮是龙潭,风云会是虎穴,也不是好进好出的。”他沉吟俄顷,道:“任老匹夫有个儿子,你若将那小子毙掉,咱们恩怨两抵,谁也不欠谁的人情。”

皇甫星暗忖:“此人委实可怕!”他目光一抬,朝他缚在壁上的右手一望,道:“这龙涎索定要那柄金剑才能斩断么?”

寒潭叟点头道:“白老儿心肠歹毒,龙涎一干,宝刀宝剑无法斩断,但那金色小剑的锋锐远在宝刀宝剑之上,老夫若想脱困,势必要用那柄金剑,这是白老儿的毒计。”

皇甫星暗暗感叹,忽然心头一动,道:“老前辈,你说那金剑的事,是从古到今最大的一个骗局,此话怎讲!”

寒潭叟双眼一翻,向潭上瞥了一眼,道:“老夫几时讲过这话?哼!那金剑在老夫手内也有一月时间,老夫就未曾找出武功的秘密,不是骗局又是什么?”他说罢双目一闭,打坐练功,再不言语。

皇甫星练了一日,也感到异常疲惫,当下退至一旁自行习功,拂晓之际,沉沉睡去。

斗转星移,不觉又是一夜,忽听寒潭叟哈哈狂笑,叫道:“皇甫星,你的出头日子到了。”

皇甫星睁眼一望,晨光之下,潭上正有一根粗绳垂下,不禁热血一腾,匆匆跃了起来。

寒潭叟手指绳索,道:“如今看你的了。”

皇甫星与他相处已久,察颜辨色,听出他言中含有伤感之意,不禁苦笑一声,走上前去,躬身一礼,道:“晚辈就此别过——”以下的话,却也无从讲起。

寒潭叟面含讥哂,撇嘴道:“你也无须多礼,咱们彼此利用。”他左手一伸,陡地拔去了皇甫星的铁剑,随手一按,插入地面,深没至柄。

皇甫星愕然道:“老前辈这是干什么?”

寒潭叟哈哈大笑,道:“睹物思人,老夫留个纪念。”

皇甫星蹙眉道:“这是晚辈的防身利器。”

寒潭叟将手一摆,道:“用不着,老夫一招掌法,比你这铁剑强得多了。”

皇甫星心头大急,道:“这铁剑是晚辈的先父所赐,当时曾经告诫晚辈,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寒潭叟敞声狂笑,良久之后,始才抑住笑声,悄声说道:“那就再好不过,你设法盗回老夫的金剑,老夫还你的兵器,另外尚有好处给你。”

皇甫星勃然大怒,道:“原来你昨夜讲的都是真话……”

寒潭叟截口道:“真的多,假的少,老夫也拿不准白老儿是否来过,你去碰运气,果然要死,带着这把铁剑也没有用。”

皇甫星恚怒异常,但知多说无益,无可奈何,猛一顿足,纵身跃起,抓住绳索向上攀去。

他困在潭底将近一月,每日勤练武功,内伤早已痊愈,这时攀绳上升,捷逾猿猴,一会工夫便出了这庞大的深潭。

转眼一望,四外冷冷清清,一个身形修长的紫袍老者,手执绳端,一人站在潭边。

这紫袍老者颏下三绺青须,面色晶莹,恍若美玉,脸上的神情既非冷漠,却又毫无暖意,令人一见顿起无法接近之感。

皇甫星一瞧这人,立即想到白啸天身上,口齿一张,欲待动问,但见他脸上的神情,显然不会答理自己,话到唇边,不禁缩了回去。

那紫袍老者朝皇甫星略略一望,旋即收挽绳索,绳索挽好,立即转身走去,皇甫星微微一怔,举步跟随在后。

两人默默行走,出了黄旗界限,转入一条幽篁小径,忽见白君仪立在一旁,另有一个相貌清秀、双目锐利如箭的中年文士,那小灵和一个青衣童子立在两人身旁。

这几人肃然静立,等待紫袍老者与皇甫星走过,始才跟随在后,皇甫星已确知这紫袍老者,即是当今天下赫赫不可一世的神旗帮主,不觉精神一振、昂首挺胸、豪情万丈,为生平所未有。

须臾,进入一座苍松环绕、流泉淙淙、极为雅致的精舍。

入了小厅,紫袍老者往居中一把古藤交椅坐定,那中年文士及白君仪坐在两侧,皇甫星昂然立在厅中,心头暗暗忖道:“三个邪魔外道高居上座,我倒像是待宰之囚,哼!若非娘一再叮嘱,不许我逞血气之勇,我真想痛骂一顿,舍命一拼!”

忽听那紫袍老者道:“皇甫星,你想死还是想活?”

皇甫星微微一怔,暗道:“此人讲话,令人听不出真意。”

他心中在想,口中却静静地道:“在下若是想死,早已死在令嫒的手上。”

紫袍老者两道神光隐隐的眼神向皇甫星上下一扫,倏地目光一冷,缓缓言道:“我实对你讲,我的女儿和那谷世表,他们都没将你放在眼中。”他语音微顿,重又打量皇甫星一眼,接道:“他们自身庸碌,缺少知人之明,也是难怪的事。”

皇甫星目光一转,见白君仪玉面飞红,状甚窘困,暗暗想道:“这白啸天讲话不留情面,为人行事,想必也是刻薄无情,十分偏激。”转念下,他将手一拱,淡然道:“多谢老帮主抬爱,众生碌碌,在下也不例外。”

紫袍老者淡淡一笑,这一笑飘忽之极,眨眼就隐没不见,只听他缓缓说道:“唯孝子始能作忠臣,世上真孝子不多,真忠臣更少,我听说你是一个孝子,生死之际,尚能体谅父母的心意,因而有意对你推心置腹,加以重用,你讲一句真话,是否真愿投在我的麾下,为我尽忠效力?”

皇甫星道:“在下早已投入神旗帮了。”

紫袍老者略一摇头,道:“我女儿意气用事,那个不能当真。”他语音一顿,重又凝目朝皇甫星脸上注视,道:“我也不骗你,你若不竭诚相投,为免后患,我绝不容你活着。”

皇甫星道:“怎样才算竭诚相投?怎生才能博得老帮主的信任?”

紫袍老者道:“也容易,你讲出身世来历,取来秦白川的首级,我就相信你了!”

皇甫星闻言,脸色顿时一黯,道:“在下懂得,老帮主是不能容留在下了。”他拱手齐额,肃然道:“请老帮主赐予一掌,省得拖泥带水,在下也好向先人交待。”

忽听白君仪怒声道:“皇甫星,你的父母究竟有什么了不起,你讲出来历,也许能逃一死。”

皇甫星目光一转,抱拳道:“姑娘勿须多问,在下并非匹夫之勇,死在神旗帮内,也算偿还了姑娘赠药疗伤之恩。”

白君仪勃然大怒,道:“你费了我的两粒灵丹,惹得我受饱了闲气,任你轻易死去,未免……”

紫袍老者倏地将手一摆,截口道:“多说无益。”他转面向皇甫星道:“视死如归,老夫非瞧不起,你明明怕死,但却不愿苟活,老夫甚为敬佩,你自行了断,省得老夫动手。”

皇甫星毅然摇头,从容道:“性命来自父母,父母未教我死,我不敢自戕。”

白君仪怒不可抑,拂袖而起,道:“无知小辈,我父亲是什么人,取你一命,尚须他亲自动手?”

皇甫星见她出头,正合心意,当下淡淡地道:“在下由寒潭叟那里借了一招掌法,姑娘如若有兴,不妨代替令尊出手。”

但听紫袍老者道:“仪儿坐下,我这‘听雪轩’内不宜你们动手。”他面庞一转,朝一旁的中年文士道:“有劳军师,一掌将皇甫星毙了。”

那中年文士微微一笑,起身离座,缓步朝皇甫星走去,举止从容,行若无事,似乎一掌将皇甫星击毙,仅是举手之劳。

皇甫星见那中年文士走近,立即力贯左掌,蓄势待敌,忽听白君仪忿然道:“爹爹!仪儿带回的人,非得自己杀死不可!”

白啸天闻言,双眉顿时一皱,那被称为军师的中年文士,忽然转过身来,含笑说道:“黄河以南,半壁天下,全在帮主神威笼盖之下,君仪练成一身武功,苦无一展身手的机会,少年人好强,帮主何妨从其所请,让她了结一桩心事。”

白啸天微一沉吟,起身朝外走去,白君仪容色一整,向那中年文士低声道:“诸葛叔叔帮忙,侄女感激不尽。”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举步向门外走去,皇甫星自知必死,心头甚为平静,当下跟在众人身后,默默走了出去,那小灵走在皇甫星身前,突然回过头来使个眼色,似是劝皇甫星不要枉送性命,皇甫星凄然一笑,将头摇了一摇。

出了精舍,白啸天与那中年文士一旁立定,白君仪站立场中,朝皇甫星冷冷说道:“你倾力一战,胜得白君仪一招半式,咱们算你命大,留你一条生路。”

皇甫星抱拳当胸,肃容道:“在下幼承庭训,凡事尽力而为,姑娘也当心一点。”

白君仪双眉之间煞气陡涌,怒哼一声,挺身上步,一掌击去!

只见皇甫星左足微退半步,左掌一竖,当胸划了半个圆圈,健腕一抡,欻然一掌反击过去。

白氏父女早知他学了这招掌法,但见他掌力强猛,威势慑人,却也暗暗动容。

皇甫星那手掌一划,已将敌人的掌势封死,白君仪黛眉一耸,低沉沉一阵冷笑,招式倏变,一掌击向他的腰际,左手指微挺,暗暗袭他的背脊。

这掌指齐施,快捷无伦,皇甫星心神一凛,仍是一招“困兽之斗”,反击白君仪的肩胛,又疾又猛,宛若迅雷疾电,迫得白君仪撤招收势,猛向一侧闪开。

忽听白啸天峻声喝道:“仪儿沉住气打!”

白君仪应声道:“知道!”她一掠而上,挥掌急攻。

皇甫星龙行虎步,就在三尺方圆内徐徐转动,左掌横挥竖劈,变化虽多,终是一招“困兽之斗”,将白君仪拒在门户之外。

十余招后,忽见皇甫星两道浓眉一轩,呼的一掌,又将白君仪迫开了一步。

皇甫星不甘束手就戮,但知纵然获胜,也难以生离此地,因之打得不慌不忙,镇定之极,无意中达到了内家拳术的上乘心境,掌上的威力,无形中凭添了三分。

白君仪虽然二度为皇甫星迫退,心中愈为沉静,双肩一晃,揉身欺上,蹈隙而攻,凌厉无伦。

她的武功是乃父白啸天亲自传授的,白啸天与寒潭叟相斗十年,后五年间,不断地钻研武功。为破解那一招“困兽之斗”,白君仪随老父习艺,对这一招奇异的掌法,虽然不懂诀窍,但却深知其招术玄奥,变化繁杂,威力超乎常理。

片刻间,二人恶斗已五十余招!

掌风猎猎,衣袂飘拂,四周的苍松劲柏摇动不息,但无半点人语之声。

白啸天与那中年文士俱是脸色沉凝,目不旁瞬,紧盯住搏斗中的二人,这精舍四外原就寂静,此时笼上一层肃杀气氛,更显得异样的阴沉。

蓦地,白君仪眼迸杀机,口噙冷笑,掌势倏变疾骤,环绕皇甫星迭连急攻,毫无间歇。

这一轮疾攻,仿佛一阵狂风暴雨,白君仪身形之快,仅见一抹淡影,那漫天掌影却似一堵围墙,将皇甫星围困在中央。

转眼间,皇甫星沉重的喘息声音,渗入了猎猎掌风之内,豆大的汗珠簌簌下落!

寒潭叟只有左臂能动,因之皇甫星也练左掌,寒潭叟身处绝地,将掌法取名“困兽之斗”,皇甫星临死挣扎,此时的状况,正似一头丧命在即的负隅之兽。

高手对搏,迅疾异常,这一阵急攻过去,二人鏖战已近百招,皇甫星力持镇定,将战况逐渐向寒潭叟所设计的路线上引导。

白啸天何等眼光,虽见皇甫星落败在即,但却瞧出形势奇紧。皇甫星似是心有所恃,尚有一招杀手锏留住未发,于是峻声说道:“仪儿小心,稳扎稳打!”

那中年文士也看出杀机隐伏,一触即发,后果难以逆料,当下迈前两步,凝目而待,以便万一白君仪遇险,及时出手抢救。

这是一场极为惨烈的搏斗,白君仪性情偏激,定欲将皇甫星击毙掌下,始才甘心,皇甫星挣扎图生,斗志旺盛,两人相恃难下,愈打愈为狠辣!

恶斗中,皇甫星暗暗想道:“娘含辛茹苦,独力教养我十年,只望我继承爹爹的遗志,做一番拯救武林苍生的事业,我一事未成,骤尔短命,实在死得太容易了,也不该死在一个年轻的女子手上,但是,我若侥幸反败为胜,势须将白君仪伤毙掌下,那时更是难逃一死,对娘与我也无益处……”

他想得虽多,手上却丝毫未慢,霍地,他胸头热血一涨,忿声喝道:“白姑娘!在下虽可一死,却不愿死在你的掌下!”

白君仪双掌电掣,趁势疾攻,口中冷然道:“死在谁的掌下,由不得你来作主!”

皇甫星悲愤填膺,怒喝一声,施展最后习的一招变化,猛然一掌击去。

狂猛的掌飙应手而起,挟着一阵刺耳的锐啸之声,怒卷过去!

白君仪胜券在握,岂愿与他硬拼,一瞧掌势猛恶,立即双足一挫,飘身闪避!

谁料,这一招“困兽之斗”神奇处全在后半,皇甫星掌到半途,势道霍地一改,白君仪方觉有异,敌掌已快临身,仓猝之际,只得一掌挡了过去。

皇甫星一掌快若闪电,啪的一掌,斗然击在白君仪的玉掌之上!

白君仪花容失色,疾退丈许,玉面带煞,瞋目不语。

但听白啸天冷冷说道:“仪儿沉住气,慢慢打!”

白君仪目挟霜刃,静立少顷,一声不响,闪身扑了上去,刹那间,两人重又恶斗起来。

白啸天乃是当世几个绝顶高手之一,双方手掌一接,他已看出女儿未伤,这时目不转睛,凝神望住皇甫星的掌势,等他那最后一式变化出手。

皇甫星招术进境神速,内功增进缓慢,斗到此际,渐感后力难继,但凭一股刚强无比的意志,依旧神威凛凛,力战不屈!

相斗未久,皇甫星重陷危境,险象环生之下,又使最后一招变化,一掌将白君仪迫退,只是白君仪有备在先,皇甫星再难与她硬拼。

白君仪疾退疾进,冷然嗤道:“皇甫星,你该黔驴技穷了。”

皇甫星钢牙一咬,暗道:“事不可为,同归于尽也罢!”

他心念一决,顿时大喝一声,奋起余力,猛攻不已。

霎时,攻守易势,皇甫星接连攻了一十三掌,果然引得白君仪左胸露出破绽。

这乃是寒潭叟精心设下的战术,实非白氏父女所能逆料,皇甫星演练已熟,时机到来,想也未想,猛地一掌按去。

这一掌飘忽之极,诡异万分,简直毫无来由,白君仪若不熟悉这“困兽之斗”的来龙去脉,也许临时还能解救,但她先有成见,意念未动,身子业已展动,待得警觉有变,闪避已是不及。

这乃是瞬息间的事,但听白啸天与那中年文士齐声暴喝,两人双双飞扑上去!

孰料,情势忽变!但见白君仪皓腕一沉,“砰!”的一响,一掌击在皇甫星的心口,打得皇甫星惨哼一声,登登登连退三步,双腿一软,一跤跌坐地上,满口鲜血顺着嘴角流下,抿也无法抿住。

场中沉寂如死,白氏父女和那中年文士立在场中,各人脸上皆是一片古怪之色。

原来皇甫星一掌按去,眼看可以毙敌掌下,哪知目光落处,发觉自己手掌所袭的部位,正是白君仪的胸脯,他幼承母教,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一旦惊觉到招式下流,顿时如避蛇蝎,缩手不迭,白君仪就势一掌,正好反击在他的胸上。

寂然片刻,白啸天忽然目光一转,朝那中年文士一使眼色,那中年文士会意,迈步向前,抬手一掌,疾向皇甫星当顶击下。

但听白君仪厉声叫道:“姚叔叔!”

这促声一叫,充满了惊恐之意,那中年文士心神一凛,猛一缩手,扭头向她望去。

皇甫星心脉几被震碎,坐在地上,默然待毙,忽听白君仪喝叫一声,不禁为之一怔,目光一转,亦向她的脸上投去。

只见白君仪那美艳如仙的面庞上,突然盖上了一层万载玄冰,冷冷说道:“爹爹,杀了此人原不打紧,女儿在江湖上走,却感到脸上无光,您若顾念女儿的颜面,今日必得高抬贵手,放这皇甫星一条生路。”

她讲得斩钉截铁,冷峻异常,简直不像女儿对父亲讲话,白啸天闻言一怔,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片郁怒之色!

那中年文士,见他父女就要翻脸,心中暗暗忖道:“小丫头记仇心重,反脸无情,今日之事,我若不开口讲话,势必遭她衔恨,她那暗箭难防,我还是留神一点的好。”

这中年文士姓姚名策,绰号“毒诸葛”,北溟会上始才崭露头角,白啸天将他罗致旗下,依为股肱,对他言听计从,神旗帮得有今日,其功劳确不可没。

此人心机似海,手段毒辣,识者无不摇头,因而在“诸葛”之上,为他加了一个“毒”字。他为自身打算,眼珠微转,顿时计上心来,以练气成丝,传音入密之法,朝白啸天道:“老怪物将看家绝艺传给少年,定是在他身上存着希望,依姚策料断,十九是想他助其脱困,此事与‘金剑’有关,就此将他杀掉,只恐失之交臂,错过一条线索。”

白啸天微微点头,亦以练气成丝,传音入密之法道:“军师所论不差,只是‘金剑’果在任玄手中,以皇甫星的武功,也是无法取到,谋之与他,何如咱们自己设法?”

“毒诸葛”姚策道:“一帮一会一教是江湖三大,冲突起来后果堪虞,咱们未曾准备就绪,不宜遽尔启衅,这皇甫星若打头阵,对咱们不无好处。”

白啸天将头一点,脸上露出迄未曾有的笑容,道:“军师讲的甚是有理,不过我总觉得,这皇甫星年纪虽小,却有气吞河岳之势,倘遇机缘,必成江湖大害,既不能收为己用,还以早早诛灭为是。”

“毒诸葛”姚策莞尔一笑,道:“此人虽是名家之后,但那几个大对头已死,残存的屈指可数,武功也较逊一格,这皇甫星或许能成气候,但也不是三年两载之功,帮主在他身上钉上几根‘锁魂神针’,何愁他飞上天去?若能将那几个漏网的对头勾引出来,一鼓歼灭,也是一劳永逸的事。”

白啸天哈哈一笑,拊掌说道:“军师高见,三年两载之内,神旗帮中武功强过他的,至少尚有二十余人,咱们何忌他一个小人!”

他二人先是密谈,白啸天突然拊掌言笑,皇甫星与白君仪都不解其中之意,两人面上同是一片迷惘之色。

白啸天说罢之后,由怀中拿出一个锦盒,由盒中取出三根长约两寸,蓝光闪闪的毒针,道:“皇甫星,这是三根‘锁魂神针’,我将它钉在你的身上,这针毒一年之后才发,发必致命,独门解药在我身上,你谨记住,到了时期,来神旗帮见我。”他举步走了过去。皇甫星心头震怒,但知多讲无益,坐在地上咬牙不语。

白啸天走到他的身后,手掌一撒,三根蓝汪汪的毒针,霎时钉入他的脊椎骨内,皇甫星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噤,身躯颤抖一阵,随即平静下来。

白君仪立在一旁,口齿启动,欲言又止,旋即转过脸庞望向别处。

皇甫星暗暗一叹,挣扎起身,虎目一睁,环顾众人一眼,道:“诸位若无留难,在下就此告辞了。”他将手一拱,转身行去。

刹那间,白啸天脸色一片铁青,“毒诸葛”姚策和白君仪亦都神色一变,三人皆知皇甫星逃不出神旗帮的罗网,但却同感受了折辱,都觉得打了一次败仗!

寂静片刻,“毒诸葛”姚策倏地朗声一笑,道:“小灵去替他领路,传令各寨放行。”

小灵闻言,急忙向皇甫星身后追去,白啸天怔了一瞬,忽然自言自语道:“英雄豪杰,不迷于美色财宝易,不迷于威名权势难,不知这小儿是否例外……”

且说皇甫星缓步前行,只感头晕目眩,双腿发软,心口剧痛难当。

他甫出江湖,两度重伤,心内实有无法言宣的难过,但他并无怨尤,亦不感到沮丧,仅只忧思隐隐而已。

他暗暗忖道:“一切都可不计了,只有那‘丹火毒莲’,那是娘所要的东西,无论如何,我得将它找到。”

忽见小灵赶了上来,道:“皇甫星,我替你领路。”

皇甫星闻言,打量四外一眼,原来自己在竹径中迷了方向,急忙道声有劳,随她行去。

两人走出后寨,忽听蹄声震耳,敖三驾着白君仪的座车,由寨内疾驰出来。

马车一停,敖三飘身落地,递过一粒药丸,道:“在下奉命,恭送皇甫星公子出神旗帮的地界,公子要到何处,只管吩咐在下。”

皇甫星抬眼一望,见车辕上插了一根卷着的黄旗,那是前此所无的,想了一想,道:“我北上燕云。”

敖三点头称是,跨上一步,伸手拉开车门,皇甫星见他态度忽改,以下人自居,心头虽有所疑,但亦懒得多想,朝小灵点了点头,举步登入车内。

鞭丝帽影,车声辚辚,皇甫星转而北上。

这一段日子,他着实显赫,车上插着神旗帮的“风雷令”,这面黄旗虽小,权威却是大极,马车过处,黑白两道的人物无不退避三舍,住村宿店,无处不是最丰盛的供奉,皇甫星人在何处,何处就是一片肃静,行不数日,车内竟是堆满了金银!

皇甫星服过一粒药丸,长日练功疗伤,静坐养息,不到十天光景,伤势已大见好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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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苦心孤诣

这一日,他独坐车中,闷闷不乐,耳中忽然听到喝叱打斗之声,探首窗外一看,原来道路前方,正有一群人在血战!

一轮手推的独轮车停在道旁,车上铺着一床破旧棉被,棉被上蜷伏着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那老头儿,浑身捆着破布,布上血迹斑斑,人却昂着脑袋,正在凝神观战。

场中,一个白发萧萧的婆子和一个身躯魁梧的大汉,两人背对背应敌,四只肉掌,力敌四周九个手执兵刃的男子,老婆子和彪形大汉同是伤痕累累,破旧的衣衫已被鲜血染红!

另外,一个高颧鹞目,双臂特长的彩衣男子,双手叉腰,站在一旁督战!

皇甫星犹未看清场中的情势,那督战的彩衣男子业已认出这辆马车之人,转眼又见到那迎风招展的“风雷令”,不禁惊得面无人色,双掌急挥,大喝道:“退!退!退!”

他连叫三个退字,那九名手执兵刃围攻老婆子及彪形大汉的男子闻得急令,顿时纷纷后跃,退下阵去。

皇甫星也看清了那男女三人的惨状,百脉贲张之下,手敲车板,连声叫停。

敖三此行奉有密令,对皇甫星装作恭谨,岂料一路行来,为皇甫星那种凛然正气所移,不知不觉间,竟是出乎诚意,当真恭谨起来。

马车一歇,皇甫星跨下地,敖三立即向那惊悸满面的彩衣男子道:“这位是皇甫公子,唐分堂主见过。”

那彩衣男子朝临风飘拂的“风雷令”微瞥一眼,迅即抱拳躬身道:“在下唐镇,参见皇甫公子。”

那九名男子早已插回兵刃,这时随同唐镇行礼,齐声唱喏。

皇甫星暗暗忖道:“我内伤未愈,无法动武,为今之计,少不得狐假虎威了。”

转念中,他将手一摆,故意冷冷道:“唐分堂主免礼。”他一指那老少三人,问道:“这三人是什么身份?”

那唐镇躬身道:“车上的老头儿名叫‘亡命虎’宗辽,老婆子叫做‘无牙虎’,另一个是两人的儿子,唤作‘不啸虎’宗浪,江湖豪杰称这一家三口作‘宗氏三虎’。”

皇甫星浓眉一耸,问道:“犯了何事?”

那轮车上的“亡命虎”宗辽听到此处,倏地冷嗤一声,道:“杀了你的老子!”他曲臂当枕,卧倒下去。

唐镇与身后的九个男子闻言大怒,齐齐转面,瞪眼望了过去。

皇甫星微微摆手,道:“唐分堂主先讲原委,我自有法子收拾他们。”

唐镇急忙回头,道:“这宗氏三虎凶悍好斗,憨不畏死,事无大小,动辄与人拼命,月前坏了咱们帮中的两个兄弟,总堂传下号令,宗氏三虎所到之处,各处分堂须在三人身上各留记号,但只保住三人的性命,以待后令。”

皇甫星一听,不禁热血沸腾,勃然震怒,忖道:“这批贼子!若不早早诛灭,武林苍生哪里还有活路?”

唐镇见皇甫星怒容满面,只道他忿恨宗氏三虎,急忙躬身道:“公子请勿动怒,在下这就动手,在他们身上留过记号,立即陪公子到下堂歇马。”他将手一伸,由身后一人手中取过单刀,朝宗氏三虎大步走去。

皇甫星心念电转,觉得此时翻脸实不相宜,于是纵声叫道:“唐分堂主稍待!”

唐镇转身立定,抱拳道:“公子有何吩咐?”

皇甫星淡淡道:“我正要找三条性命去送人情,这宗氏三虎恰好管用。”他面庞一转,朝车座上的敖三道:“将三人擒下,扔在车内。”

敖三闻言不禁暗暗叫苦,只是格于形势,不便反驳,当下飘身离座,去拿三人。

“无牙虎”宗老婆子突然一指皇甫星,厉声吼道:“狗娘养的小贼,你怎不亲自动手?”

皇甫星充耳不闻,脸色一沉,转身钻入车内。

敖三隐隐知道皇甫星的用意,见他遭受辱骂,不由暗暗好笑。敖三的武功高出宗氏三虎甚多,举手之间,顿时点了三虎的穴道,提起三人塞入车内,关上车门,跃回自己座上。

皇甫星朝车外的唐镇微一举手,道:“我行程匆促,归来之时,再到贵堂逗留。”

别说“风雷令”赫然在目,单是白君仪的这部座车和驾车的敖三,已够使各地分堂丧胆,唐镇哪敢多言,率领属下行礼如仪,恭送皇甫星离去。

马车继续飞驰,车内,皇甫星起身离座,去解“亡命虎”宗辽的穴道。

“亡命虎”宗辽麻穴被点,四肢无法动弹,岂料他早在口中蓄了一口浓痰,一瞧皇甫星走近,不禁心头大喜,趁其不备,猛一张口,“呸!”的一声,直对他的脸上吐去!

皇甫星哪曾料到他有此一着,面面相觑之下,脸上一痛,已被那口浓痰吐上,唾沫四溅,好生难受。

他才只十六七岁,性子刚强,血气旺盛,受此意外之辱,不觉勃然大怒,左掌一挥,猛地掴了过去!

掌到半途,忽然心肠一软,住手叹道:“唉!我怎能与你们一般见识。”他抬起衣袖,擦掉脸上的痰沫,转身去解那宗老婆子的穴道。

“无牙虎”宗老婆子心头大感痛快,也在口中蓄积唾沫,欲待依样画葫芦,再给皇甫星一顿侮辱。

皇甫星见她脸上神色不善,知她心怀鬼胎,于是任由三人躺着,自己退至榻上坐定,暗暗想道:“这三人骠悍强项,奋不顾身,正是那班邪恶之辈的对头,唉!可惜武功都是如此浅薄。”

他突然心中一动,喃喃自语道:“江湖险恶,步步危域,我身上钉着白啸天的三根‘锁魂毒针’,虽然毒发尚有一年,怎见得不会随时丧命?”

他暗暗转念,突然心意一决,暗自叫道:“成功何必在我,我先将武学广为流传,终有一日,善良人士的武功高了,群策群力,共来消灭邪恶之人!”

忽听“亡命虎”宗辽笑声道:“小贼,你在做梦么?”

皇甫星定一定神,正色道:“你们听着,我叫皇甫星,与神旗帮宿仇深重,时时有杀身之祸……”

“亡命虎”宗辽笑道:“小贼理该早死!”

皇甫星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心中有很多话,本来想与你们细讲……”

“无牙虎”宗老婆子躺在一角,截口道:“小狗贼少放屁啦!”

皇甫星啼笑皆非,继续说道:“我虽有难事,可惜你们都是一勇之辈,难以担当大任,我也不拜托你们了。”

说到此处,声音倏转悲戚,亢声道:“我有一套内功心法,和一招威力强猛的掌法,如今奉送给你们,你们学到之后,找一处穷乡僻壤藏身,卧薪尝胆,刻苦自励,武功练成之后,再出江湖走动,作点扶弱锄强,除暴安良的事。”

“亡命虎”宗辽双眉一轩,朝皇甫星打量数眼,冷冷说道:“小贼原来是个老大的好人,老夫失敬了,什么心法掌法,赶紧拿来瞧瞧。”

皇甫星任其讥哂,淡淡道:“闲话少叙,你们留心学艺便了。”

说罢之后,先对三人讲解那一招“困兽之斗”。

傍晚,车入城内,皇甫星手敲车壁,高声叫道:“备办干粮,由此向北,每夜宿在野外。”

敖三停车跃下,奔至窗前,道:“公子爷,您这是何苦来哉?”

皇甫星摆手道:“我做的事并不瞒你,你自行斟酌,愿意听我的吩咐,就照着我的话做,否则你带着‘风雷令’回总堂覆命。”

敖三微微一顿,笑道:“在下奉命将公子送出地界,使命未了,哪敢半途折返?”说罢他重又驱车前进。

“亡命虎”宗辽听出皇甫星所讲的掌法,乃是自己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货真价实的罕世绝艺,心头早已惊疑万分,这时语气一软,肃然道:“公子爷究竟是什么人?如此作为,到底为了什么?”

皇甫星正色道:“我如此作为,乃是因为自己时时都有死的可能,你们一家三口,全是不畏强梁,不惜身家的好汉!”

说着走将过去,在三人身上略一推拿,解开各人被点的穴道。

“无牙虎”宗老婆子目光灼灼,将皇甫星看了个够,瞪眼问道:“你与神旗帮的头子有仇有怨?还是有亲有故?”

皇甫星截口道:“时日匆促,咱们闲话少讲。”说罢继续讲解掌法。

自此以后,皇甫星日以继夜,传授宗氏三虎掌法。因见三人资质平常,学起来十分缓慢,故将彼等分作三班,轮流学习,每人所学的招术变化各不相同,如此每人学三十余式,负担较轻,不致遗忘,也可轮流休息,但也教了二三十天。

车抵黄河,三人才合力将一招掌法学会。

皇甫星已将家传的内功心法教与了三人,见车已停下,立即跃出车外,朝敖三将手一拱,道:“敖兄,咱们相识也不算短,彼此间幸无仇隙,就此别过,有缘再见吧!”

敖三跃下车座,笑道:“公子爷就渡河么?”

皇甫星点了点头,道:“我身有急事,不再多叙,咱们就此别了。”他转身走下岸去。

敖三奔入车内,取了几锭金子,追上前去,道:“无钱难以行路,这原是各地分堂孝敬公子的,公子带上少许吧!”

皇甫星一笑接过,见宗氏三虎跟在一旁,于是留了一锭,其余的交到“无牙虎”宗老婆子手内,宗老婆子接过,一言不发,揣入怀内。

三人下了渡船,过了黄河,上岸之后,皇甫星转身立定,朝宗氏三虎道:“大河以北,不是神旗帮的地盘,三位不如就在北方落脚,三年五载之后,再回家乡不迟。”

“亡命虎”宗辽闻言一怔,道:“怎么?公子爷赶我们走啦!”

皇甫星也是一怔,道:“咱们偶然聚首,道义相交,岂能永远走在一处?”

忽听“无牙虎”宗老婆子大声道:“宗氏三虎捡回的性命,反正无家可归,如今是跟定公子了。”

皇甫星神情一愕,道:“那怎么成?我还有要事待办,而且前途多难,不愿拖累三位。”

他本来伤势未曾痊愈,这一月来昼夜传武,宗氏三虎轮流睡眠,他却日夜劳累,几乎目未交睫,拖到如今,内伤仍然未愈,人却两眼深陷,憔悴不堪,连讲话也有点气喘了。

宗氏三虎全是性情中人,先前未曾深思,如今见皇甫星果真毫无所求,传艺出于恩惠,不觉全是一呆,热泪盈眶,潸然泪下。

皇甫星狠定心肠,将手一拱,道:“三位珍重,咱们就此分手了。”

“亡命虎”宗辽倏地毅然道:“宗氏三虎并非报恩,仅是敬佩英雄,公子若不嫌弃,我们一家三口舍命相随,虽死无憾。”

皇甫星大受感动,眼眶一热,道:“多谢三位的好意,我自身难保,不愿连累三位,将来若有相需之处,再来相请各位。”

“亡命虎”宗辽道:“公子爷目下奔往哪里?”

但听“无牙虎”宗老婆子怒声道:“老头子哪来恁多废话,跟在后面不就得了?”

“亡命虎”宗辽闻言,果然不再言语。

皇甫星暗暗忖道:“这一家人生性耿直,全凭意气用事,我若不讲清楚,他们定然直跟到底,那可坏了我的大事!”

心念一转,急忙向宗辽正色道:“老丈请想,我不辞辛苦,将武功转授给三位,到底为了什么?”

“亡命虎”宗辽闻言,想了一想道:“是了,公子嫌我们的武功太浅,跟在身旁,有碍手脚。”

皇甫星听他未曾说着要点,但也不予反驳,将头一点,道:“这么说也对,我此行须得保持隐秘,成群结队而行,只怕难以成事。”

“亡命虎”宗辽愣了一瞬,倏地仆身拜了下去,宗老婆子和“不啸虎”宗浪跟着跪下,皇甫星骇了一跳,匆匆跪下一拜,转身疾步离去。

他少小离家,根本不识路径,摆脱宗氏三虎后,向路人打听了北上的途径,直往云中山奔去。

路上行了十余日,这天傍晚,进入云中山内。

入山之后,他对“落霞山庄”的记忆越来越是清晰,这时一面趁月奔跑,一面暗暗祝祷道:“爹爹在天之灵,保佑那‘丹火毒莲’尚在原处,孩儿取到毒莲,好替娘医病,恢复她老人家的功力,再替爹爹报仇雪恨……”

他口中喃喃祝祷,不觉奔到了一座谷口,仔细一打量形势,心中已无疑意,知道故居“落霞山庄”,就在这座深谷之内。

此时新月初上,照得谷中甚为明亮,皇甫星奔了一阵,突然警觉不对,忖道:“谷内树木整齐有条,道路如此洁净,连乱石杂草也不见一点,瞧这情势,咱们的故居已被人盘踞了。”

他念头一转,立时隐蔽身形,在壁旁树后闪掠前进。

将至庄门,忽见灯光闪耀,他暗暗一凛,想道:“我家的庄园果然被人占了,瞧这灯火繁密的样子,庄中的屋子似是有增无减,嗯!山西是风云会的地盘,侠义道中的人不会盘踞咱们的屋子,等闲的黑道人物,亦无胆子住进落霞山庄,这鸠占鹊巢之人,必是风云会中的重要角色!”

想清了厉害,他立时闪向庄左,小心翼翼潜入庄内,但见山石花树,回廊曲槛,景物依稀都是儿时所见的模样,当下避开灯光,朝庄后闪去。

他记得清楚,父母和自己的起居处都靠近庄后,那株“丹火毒莲”就养在父亲的卧室后面,他暗暗想道:“取莲事大,不管是谁占据咱们的庄院,我取了毒莲就走,其余的事以后再讲,省得节外生枝,误了娘的大事。”

前庄不时有人走动,他暗暗留神,发觉所见之人都会武功,大部分身手不弱,迥非一般江湖走卒可比,心下警惕更深,步步为营,不敢丝毫大意。

他年纪虽幼,却是深知大体,这时撇下一切小事不管,专心一志去取毒莲。

仗着熟悉地势,终于潜到了那养莲之处,他躲在暗中一瞧,不禁心头狂喜,难以抑制。

原来那“丹火毒莲”好端端地养在原处,黑黑挺起,仍是昔日那样,不过,窗内有灯光射出,正好照在莲池上面。

凝目望去,只见房中坐着一个二十余岁的男子,那人面貌不恶,身穿白缎子绣金花的长衫,手中捧着一个茶碗,正在独自品茗。

皇甫星暗暗盘算,忖道:“不知此人的武功如何,我是冒险强取,抑或等他就寝之后,再悄悄下手?”

他自思自量,觉得一举不成,二次就更为难了,事关重大,还以慎重为好。

心念既决,他就在一棵老槐树后藏好,安心等待,不作冒险之想。

过了片刻,见到两名青衣少女捧着托盘走进房内,将盘中的酒菜摆在桌上,朝那白衣男子裣衽道:“启禀公子,酒菜已经齐备,还有吩咐么?”

只听那白衣男子道:“告诫他们,任何人踏入后庄一步,杀无赦!你们也得注意,未得传唤,不许走近,有人胆敢窥视,我挖出他的眼珠!”

那两个青衣少女齐声称喏,双双退出了房外,皇甫星隐在暗中,心下奇道:“这是干什么,瞧一下便得挖眼珠?”

过了片刻。那白衣男子开始蹀躞不安,负手在房中来回走动,不时探首窗外,四下张望一眼,皇甫星恍然大悟,明白他是在等候人来。

倏地,弹指声响。

那白衣男子蓦地闪到窗前,惊喜道:“玉妹,你再不到,小兄可要急死了!”

皇甫星抬眼一望,不禁背上直冒冷汗,原来一条俏生生的人影,正站在自己头顶的树枝上面,那树枝纹风未动,皇甫星藏在树后,竟然不知树上人是何时来的,那白衣男子扑到窗前的身法,也令皇甫星心惊,知道自己远远不如。

忽听一声轻笑,香风过处,树上人已飞身进入房内,那树枝确实未曾晃动。

皇甫星暗暗赞道:“好轻功!”转眼望去,房中多了一位体态婀娜,一身紫衣的女子。

那女子脸上蒙着一块紫色纱巾,看不出相貌年龄,皇甫星正感奇怪,白衣男子业已伸手去解蒙面纱巾,笑道:“玉妹放心,我早已传下严令,后庄只留几个妇女,而且未奉传召,绝不敢过来偷窥。”

说话之间,他已将蒙面纱巾解下,皇甫星躲在远处,忽然感到眼前一亮!

原来那紫衣女子年纪不过十八九岁,杏眼桃腮,艳媚入骨,堪称人间的尤物!

白衣男子解下纱巾之后,两人作了一下亲昵的举动,皇甫星赶忙闭上眼睛。

那二人纠缠了一阵,接着相视一笑,牵手走到桌边,双双坐下,饮酒谈心。

皇甫星暗暗想道:“这是旁人的男女之私,我不该偷看,也不该偷听。”

他是至诚君子,决定不看不听,当真就双目一闭,手指堵住耳朵,潜心内视,不起丝毫杂念。

过了片刻,他睁目瞥上一眼,见那二人依旧在饮酒言笑,于是重将眼睛闭上,捱了一阵,想那二人该吃完了,睁眼一瞧,不禁脸上一红,原来二人酒酣耳热,失了规距,那紫衣女的罗衫已被褪脱一半。

他年纪尚轻,又在深山之内长大,对这等事不甚了了,但是看入眼内,亦感到十分羞耻,当下忙又将眼闭上,但觉耳朵塞得过久,不甚舒服,那知手指一松,顿时淫声满耳,张眼一瞧,更为讨厌,忙又将耳塞住,诅咒道:“不要脸!窗门也不关上!”

捱了良久,忍不住重又张眼一望,但见衣衫狼藉,那男女二人却已不见。

他隐约知道二人已至榻上,心中别扭,失了素常的忍性,一见窗口无人,立即蹑足朝莲池走去。

练武之人,耳目远较常人灵敏,他过去采莲,双手离了耳朵,顿时满耳淫声,听得心头怦怦乱跳!

那莲池直径约有八尺,“丹火毒莲”种在池子中央,虽不下池,亦能勉强够到,皇甫星倾斜身子,左臂伸去,双指夹住莲茎一剪,那“丹火毒莲”的莲蓬顿时落至手中。

谁料,他心浮气躁,真气不如素常纯稳,就此一举,手脚下全都弄出了一声响。

忽听屋中那女子沉声叱道:“什么人?”

皇甫星惊魂欲出,揣起毒莲,双足猛地一点,激射而起!

但听风声飒然,一股凌厉的掌风袭至背后!

皇甫星暗忖:“当真是快!”他身形一旋,欻然一掌。

那追袭之人微微惊噫一声,撤招换式,与皇甫星齐齐坠下,足未点地,两人已恶斗起来。

皇甫星闪眼望去,见是原先那白衣男子,此时赤条条一丝不挂,但见他双掌翻飞,招式凌厉无比!

这二人一个心急脱身,一个要杀人灭口,两人都打得拼命异常,只是一个顾及颜面,一个怕招来敌人,都是一味哑斗,谁也不吭一声。

忽见那少女出现窗前,匆匆着衣,双眼盯住窗外,沉声道:“鹏哥,此人千万不能容其走脱!”

那男子轻声道:“玉妹放心,走了此人,小兄将头给你。”

但听那少女道:“鹏哥能和他斗内力么?”

那男子应声道:“那有何难!”

他双掌疾挥,连攻数招,趁着皇甫星反击之际,举掌一抡,啪的一声,双掌已然接上!

此人临敌经验丰富,说斗内力就斗内力,皇甫星应变不及,只有落居被动。

此时两人的手掌紧紧抵在一起,各将一身功力聚向掌上,这是胜负一分,非死即伤之事,两人谁也不敢怠慢。

约莫斗了一盏茶时光,皇甫星额上已见了汗珠,那赤身露体之人却越见沉稳,半点声色不动!

蓦地,那紫衣少女由窗口飞出,立在那男子身侧,笑道:“鹏哥别怕,我帮你了结这厮!”她左手一扬,朝皇甫星一掌击去。

皇甫星暗暗叫道:“我命休矣!”

但听那男子沉声道:“玉妹退在一旁,小兄一人料理得了!”

那紫衣少女倏地嫣然一笑道:“你不要我帮,我就帮他啦!”

她语声未落,长袖斗然一翻,但见寒芒一闪,一柄匕首已插入了那男子背上!

皇甫星与那男子面对着面,未曾看出他身后有变,但见他咬牙一哼,真气猝然一散,自己无法留手,一股排山倒海似的掌力,顿时疾涌过去。

只听那男子闷哼一声,口中鲜血狂喷,身子一仰,摔倒下去。

变起非常,皇甫星方自一忖,忽见寒芒耀眼,一柄匕首霍然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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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扑朔迷离

皇甫星凛然一惊,双足猛挫,疾退丈许,逃过了一刀之厄!

那紫衣少女一击不中,眼珠一转,低声叱道:“你还不逃,当真想死?”

皇甫星目光一闪,朝地上那赤裸的尸体瞥了一眼,想起适才拼斗内力,紫衣少女背后伤人的一幕,心头惊而又疑,胆寒不已,听她教逃,顿时反身掠走。

这后庄如无人之境,皇甫星避开灯光,兔起骼落,须臾溜出庄来,朝谷外疾驰而去。

奔出了谷口,他心情微松,抬起衣袖抹去脸上的汗渍,一面扭头回顾。

倏地劲风扑面,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袭近了腰际。

皇甫星惊怒交迸,千钧一发之际,猛然仆地一滚,逃开了丈许。

原来那紫衣少女一直尾随在后,她轻功卓越,跟了半天,皇甫星居然未曾觉察。

紫衣少女一击落空,顿时蛇腰一扭,匕首一挥,追袭过去。

她那蒙面纱中又已覆上,仅剩双眼以上显露在外,那双水汪汪的眸子杀机隐隐,看来不将皇甫星杀死,她绝对不会甘休。

皇甫星见她两次偷袭自己,不禁怒火万丈,待她匕首袭近,霍地一侧身形,左掌一挥,以十成功力击了过去。

这一掌含愤而发,强猛的劲力震起一阵破空锐啸,紫衣少女神色一变,双肩微晃,瞬眼退开了丈余。

皇甫星一掌击空,暗暗忖道:“这女人毒如蛇蝎,她暗杀了情郎,又想杀我灭口,我的轻功比不上她,与其逃遁,由她施放冷箭,不如以攻为守,与她狠拼一拼!”

他心念一决,顿时奋身上步,一掌击去。

但听挫嘟一声,那紫衣少女由肩后抽出一柄青钢长剑,一剑“八方风雨”,斗然一剑,反向皇甫星袭去。

她离开“落霞山庄”时,身上还只一柄匕首,不知何时又在背后插了一柄长剑,这刻避掌、抽剑、还招,一气呵成,快至毫巅,又辛又辣,凌厉慑人!

皇甫星一掌击空,倏感眼前一花,寒光四合,满眼俱是剑影,骇然之下,双足猛地一蹬,斜斜跃开了两丈。

紫衣少女一声不响,贴地一掠,快若电掣,长剑一挥,追袭而去。

皇甫星惊怒到了极处,左掌一竖,划了半个圆圈,大喝一声,一掌拍了过去。

“困兽之斗”岂同小可,皇甫星又是倾力发掌,那紫衣少女剑在半途,已被强猛的掌力震斜了剑势。

紫衣少女闪退一步,迅疾朝后一望,笑道:“你叫什么名字?要打就打,大呼小叫何用?”

皇甫星左掌当胸,蓄势待敌,口中冷冷道:“我叫王康,我发一掌就得吼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他下山以来,出生入死,历尽艰辛,但却从未遇上此时这种凶险的处境,似谷世表与白君仪等人,虽然也要他的性命,但却有道理可讲,有转环的余地,这紫衣少女却是完全相反,她声色不动,看来风平浪静,可是一掌一剑,全是要命的招术,毫无半点犹豫,只要一个招架不及,顿时就得莫名其妙丧命。

那紫衣少女微微一笑,双眸一闪,重向四周环顾了一眼,道:“我叫紫玉,你是神旗帮的属下?”

皇甫星暗想:我这王康是假,她的紫玉谅必也不会真。

转念之下,他一本正经道:“我是通天教的,紫玉姑娘莫非是神旗帮的英雄?”

那紫衣少女蜂首一点,道:“这些不讲,我看你有点糊涂……”她妙目一闪,迅即四顾一眼。

皇甫星道:“紫玉姑娘心慌意乱,是怕有人追来么?”

那紫衣少女道:“说你糊涂果然不错,你杀了任鹏,不思远走高飞,赶紧逃祸,反而大模大样,满不在乎,哼!明日事发,北五省天翻地覆,我看你躲往何处?调

皇甫星暗暗心惊,强持镇定,道:“那任鹏是何许人物?明明是姑娘暗刺而死,与在下何干?”

紫衣少女双眉一耸,道:“天大的笑话!你连任鹏是谁都不知道,潜来‘落霞山庄’,目的何在?”

皇甫星暗想:“取莲之事绝不能讲。”他朗声笑道:“在下无意中闯入‘落霞山庄”那任鹏是何许人物,他与姑娘两情缝雏,姑娘何以骤下辣手,谋害他的性命?”

那紫衣少女双颊一红,幸有纱中蒙面,皇甫星无法见到。她眼珠一转,笑道:“任鹏是风云会老当家的独生爱子,是你杀的也好,是我杀的也好,反正逃得晚了,你我二人都别想活命!”

皇甫星暗暗焦急,忖道:“此事当真不得了,‘丹火毒莲’在我身上,那是铁的证据,一旦落入风云会眼中,那时跳下黄河也洗不清。”

他心中在想,口内朗声笑道:“原来任鹏是任玄的儿子,黄河以北尽属风云会的天下,此事非同小可,姑娘怎不快逃?”

紫衣少女与皇甫星一样,心内焦急如焚,外表佯作镇定,笑道:“我是逃得了,就怕你脚程大慢,会被风云会抓去!”

皇甫星截口道:“姑娘放心,在下纵然遭擒,也不攀扯旁人。”

紫衣少女笑道:“真的么?像你这样的好人倒是少见。”她莲步款乃,笑吟吟地走了过去。

皇甫星何等聪明,心念一转,知道今日处境之险,犹胜于陷身神旗帮时,当下哈哈一声大笑,道:“姑娘若想杀人灭口,那是打错了主意。”他大喝一声,一掌劈了过去。

紫衣少女黛眉一皱,眼看他击来击去总是那么一掌,偏生玄奥莫测,无法拆解,无可奈何,只得闪退一步,娇嗅道:“你真的想死?”

皇甫星冷冷道:“咱们一起去向任玄自首,是非曲直,自有公道。”

紫衣少女格格娇笑一声,道:“没出息!”她前后瞥了一眼,道:“快逃,余下的话慢慢再讲。”

这女人笑里藏刀,皇甫星与她周旋,实是暗暗胆怯,他当下冷冷一哼,道:“你先走,我跟在后面。”

紫衣少女双眉一扬,笑道:“为什么?”

皇甫星冷冷道:“你那暗箭令人防不胜防,在下不敢以背相向。”

那紫衣少女窃窃一笑,收剑入鞘,转身奔去,皇甫星亦知情势危急,举步若飞,紧随在后。

两人这一阵急奔,恍若风驰电掣,跑到拂晓,那紫衣少女依旧气定神闲,行若无事,皇甫星却已满头大汗,喘息可闻了。

忽听那紫衣少女道:“王康;你咬紧牙关,我们紧奔,就可逃出险境了。”

皇甫星道:“话是不错,就只怕在下奔得筋疲力竭,姑娘淬施辣手,在下无力自保了。”

他原来跟在紫衣少女身后,这一开口讲话,顿时大声喘息,掉后了丈许。

紫衣少女减慢脚步,与他并肩奔跑,笑道:“你很机警,是通天教下哪一位真人坛下的弟子?”

皇甫星时时刻刻防她暗算,见她盘问自己,含糊说道:“敝教的事,在下不敢多讲,紫玉姑娘武功高强,不知在神旗帮内任何职司?”

那紫衣少女嫣然一笑,道:“我在天机堂内效力,你是哪位高人的弟子?”

皇甫星暗暗想道:“这女人行为诡异,人所难测,口中决无真话,她说是神旗帮的,必然就不是神旗帮的属下。”

转念下,他随口道:“家师俗家姓李,师父的名讳,做弟子的不敢乱讲,姑娘尊姓?”

他信口胡诌,那紫衣少女微微一怔,笑道:“我姓方。”说罢,她告腕一舒,将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掌伸了过去,接道:“我带着你跑一程,你就不必耽心我暗算你了。”

皇甫星练的左掌,当下身形一闪,移往她的左侧,方紫玉微微一笑,改将左手伸出,皇甫星伸出右手将她的手掌握住,只要她施放冷箭,自己就是一招“困兽之斗”击了过去。

双掌一握,皇甫星突然感到难为情,一则男女有别,方紫玉的手软绵绵的,又滑又嫩,皇甫星握在掌中,感到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再则自己堂堂男子,要一个女人带着走路,也感到颜面无光,因而刚一握住,便想松掉。

方紫玉五指一紧,反而抓住他的手掌,嫣然一笑,道:“你的轻功脚程,其实也很了得,掌法与内功尤为古怪,我也只有轻功一道,勉强胜你一筹。”

皇甫星冷笑道:“你若件件胜得过我,我早已死在你的剑下

方紫玉格格一声娇笑,道:“你道我真的杀你不了?”她骈指如戟,霍地向他胁下戳去。

皇甫星戒心深重,岂能任她戳上,冷冷一哼,左手一挥,猛地一掌劈去。

只听方紫玉惊叫一声,娇躯迅即一旋,绕着皇甫星倒转了一圈,娇道:“你是真打?”

皇甫星浓眉一耸,道:“姑娘绵里藏针,在下却是卤莽人,生来不知客气。”

两人手拉着手,相视半晌,乍看之下,倒似一对少年爱侣在打情骂俏,默然良久,方紫玉修地暗咬银牙,拔足向前疾奔。

皇甫星任她拉着奔跑,心头忖道:“这女子行止不端,手段阴狠,与她同行,时时皆有杀身之祸,怎生想个法子将她制住,或是一走了之,或是将她杀掉,以免后患,我也好早早奔回山去,替娘治疗伤势,恢复功力。”

转念之下,他暗暗一摸怀中的“丹火毒莲”,不禁大感欣慰,觉得此番下山,虽然打击重重,饱受凌辱,丢了父亲所赐的铁剑,背上还钉着白啸夭的三根“锁魂毒针”,但是找到了“丹火毒莲”,母亲的病体可望好转,此行终算不虚。

方紫玉见他默默不语,久不讲话,倏地脚步一慢,伸手拉下蒙面纱中,转面笑道:“王康,你认识我么?”

皇甫星闻言一怔,凝目向她望去,不觉心头一跳,暗道:“怎么她长得与白君仪如此相像?”

原来昨夜在,‘落霞山庄”时,一则相隔甚远,二来灯光隐约,他又不喜窥人隐私,因之匆匆一瞥,但觉是个美艳妖媚的女人,其后即未曾细看,此时相隔飓尺,面面相觑,朝嗽之下,只见她杏眼桃腮,肤若凝脂,美艳夺目,妖娆撩人。

忽听方紫玉吃吃一笑,道:“你当真不认识我么?”

皇甫星又是一怔,暗暗想道:“她两次问我是否认识她,其中必有缘故,想她五官轮廓虽然酷肖白君仪,但却绝对是两个人,此中的道理……

方紫玉见他沉吟不语,眼珠一转,倏地掩口一笑,道:“啊!我明白了!”

皇甫星先是一愣,继而恍然大悟,笑道:“在下也明白了。”

方紫玉黛眉一扬,道:“你明白什么?”

皇甫星微微一笑,道:“姑娘明白什么?”

方紫玉两道勾魂摄魄的眸子在他脸上一转,笑道:“我已明白,你是神旗帮的属下,并非通天教的弟子。”

皇甫星淡淡道:“在下也明白过来,姑娘是通天教的高人,并非神旗帮天机堂内的英雄。”

方紫玉笑道:“何以见得?”

皇甫星道:“何用多讲,在下不认识姑娘,因之姑娘断定在下不是通天教的弟子,由此可知,姑娘在通天教内,乃是名头响亮,声威不小的人物。”

方紫玉嫣然一笑,道:“你很聪明啊!”顿了一顿,接道:“听说白啸天有个女儿白君仪,长得与我一模一样,此话当真?”

皇甫星重向她凝视一眼,道:“长得确有六七分相似,不过语态神情截然相反。”

方紫玉双眉一轩,道:“怎么样相反?”

皇甫星微微一笑,道:“白君仪骄狂自大,冷若冰霜,令人见了大起反感。”

方紫玉噗味一笑,道:“小鬼头,总因你相貌不扬,难获白君仪的青睐,所以讲出这种醋劲十足的话来。”她抿嘴一笑,问道:“我呢?难道也令你大起反感不成?”

皇甫星敞声一笑,道:“在下觉得,姑娘荡检逾闲,有欠端庄,不过那是姑娘的私德,若不危害旁人,倒也不必厚非。”

方紫玉桃腮之上一阵羞红,倏地咬牙骂道:“小子混帐!”她抡手一掌,倏地袭去。

这一掌凌厉无比,迅快绝伦。皇甫星凛然一惊,出掌封架,眼看不及,百忙中,右手一抬,大喝一声,奋起神威,举臂猛地一抡。

但见紫影蔽空,皇甫星握住方紫玉的左手,将她提离地面,抡在半空,猛然挥舞了一圈。

这一着随机应变,毫无讲究,厉害却在又快又猛,方紫玉只感到左掌骨痛欲碎,“哎晴”她一声娇啼,浑身劲力顿失。

皇甫星顺手一挥,将她扔了出去,冷冷说道:“我若就此伤你,未免胜之不武,不似男子汉行径,你自行衡量,真想两败俱伤,咱就好好地斗上一场!”

方紫玉握住左手揉搓,满面娇嗅,道:“死人!我倒真想与你狠斗一场,就只怕风云会的追兵赶来。”

这女子神情冶荡,妖媚入骨,皇甫星虽是胸怀坦荡,心无邪念,被她一双如烟似雾的眸子笼住,亦感到十分窘困,不知如何是好。

顿了一顿,方紫玉移步上前,玉手一伸,道:“傻瓜,走啦!”

皇甫星退后一步,板着面孔道:“你走前面,在下可不知道怜香惜玉,你再起坏心,休怨我掌下无情。”

方紫玉朱唇一撇,道:“你心虚啦,哼!越说无情,越是有情……”她皓腕一伸,去拉他的手腕。皇甫星沉哼一声,举掌一挥,道:“你看是有情无情?”语声中,一股猛恶的掌飘应手而起,波翻浪卷,直向方紫玉扑去。

他习练已久,这招“困兽之斗”已使得得心应手,神奥无方,威力之强猛。远非当日与白君仪交战时可比,方紫玉暗暗吃惊,自知难敌,娇躯一晃,斜斜闪退丈许,媚眼如丝,看了皇甫星一眼,转身奔去。

皇甫星也知身在险境,当下不敢耽搁,举步若飞,紧紧追在方紫玉身后,但见她一直南奔,心头又暗暗生疑。

奔了一阵,皇甫星忍耐不住,高声问道:“方紫玉,你回通天教,怎不奔往东南?”

方紫玉笑道:“这是疑兵之计啊,万一露了行迹,就让风云会去向神旗帮要人!”

皇甫星暗暗一皱眉头,道:“咱们如今在哪里,怎么路上不见行人?”

方紫玉笑道:“左面是大行山,这条古道废弃已久,日常难见人迹……”

言犹未了,忽见四条人影迎面奔来,男女老幼皆有。

皇甫星发觉有人奔来,凝目注视,不禁心头一怔,奇道:“他们怎么走在一伙?”

原来奔来的四人,一个老头,一个老姬,一个彪形大汉,乃是宗氏三虎一家,另一个玄衣少女却是秦白川的女儿碗凤。

忽听方紫玉道:“王康,这四人全得废掉,一个不能放脱。”铬哪一声,撤出了肩后的长剑。

皇甫星报个假名王康,她叫着顺口,也懒得推究真假了。

此时宗氏三虎等已将奔近,双方跑得都疾,皇甫星随在方紫玉身后,宗氏三虎全未发觉。

皇甫星暗暗想道:“这方紫玉淫怯放荡倒也罢了,心毒手狠,滥杀无辜,那却容留不得!”

思忖中,见她长剑一摆,似欲朝迎面奔来的“亡命虎”宗辽突袭,他顿时大喝一声,道:“方紫玉,看掌!”

方紫玉猛吃一惊,蛇腰一摆,横飘五尺。

“亡命虎”宗辽煞住脚步,一见皇甫星,顿时大喜若狂,叫道:“皇甫公子……”

皇甫星道:“诸位一旁稍候!”他挺身上步,一掌朝方紫玉击去。

方紫玉气急而笑,长剑一挥,不退反进,道:“好小子!你果然不叫王康!”

说话中,二人已迅疾拆了三招。

皇甫星挥掌进击,口中冷冷道:“方紫玉,你讲实话,任鹏与你一双两好,你淬施辣手,目的何在?”

方紫玉脸色一变,狞声道:“为了救你的性命啊!”她长剑疾挥,恍若长江大河,滚滚而下,剑剑锋辣,凌厉慑人。

忽听一声暴喝;“亡命虎”宗辽拥身一扑,一掌朝方紫玉背后击去。

方紫玉回剑一挡,发觉与皇甫星使的一掌完全一样,不禁又惊又疑,讶异不迭。

皇甫星暗暗忖道:“这一掌功力虽浅,神韵不差,以他那等天资,若非日夕苦练,岂有这等成就!”

转念下,他朗声说道:“宗老英雄暂请退下。”

只听“亡命虎”宗辽冷声道:“宗辽几时成了英雄?公子爷退在一旁歇息,待宗氏三虎效劳。”

“无牙虎”宗老婆子早已技痒,顿时双足一顿,一招“困兽之斗”,猛地向方紫玉击了过去。

但见人影一晃,“不啸虎”宗浪由左侧攻到,此人绰号“不啸”,长年到头难得开口,但他身形威猛,年轻力壮,使起这招雄浑兼而有之的掌法,更显得威风凛凛,锐不可当。

方紫玉惊怒交迸,眼见三只左掌合围上来,迫得猛一晃身掠向一侧,怒声道:“姓皇甫的!你们是哪个邪派的人物?”

皇甫星莞尔一笑,飘身退向一旁,道:“咱们是神旗帮,天机堂的一群……”

语到半途,他倏地感到羞耻,忖道:“我怎能狐假虎威,冒充神旗帮的贼子欺人?这女子虽然来路不正,咱们以众暴寡,也是不够光明磊落,不似大丈夫的行径!”

转念之下,见四人拆了数招,宗氏三虎临敌拼命,膘悍异常,一家三口心意相通,进退趋避浑然一体,虽然掌法不熟,功力甚浅,一时之间,方紫玉仍是无法获胜,难以奈何三人,他于是大声喝道:“诸位罢手!”

宗氏三虎一听皇甫星喝止,顿时齐劈一掌,纵身后退,但却分立三方,将方紫玉围在中央。

方紫玉视若未睹,手执长剑,双眼朝皇甫星一飘,晒然道:“我早知你在神旗帮内身份不低,报下名来,皇甫什么?”

皇甫星微微一笑,随即容色一整,肃然道:“咱们五人既不在帮,亦不属会。”他将手一拱,接道:“此间是非之地,事机紧迫,姑娘请便。”

方紫玉美眸一瞬,在他脸上紧盯一眼,知他所言不假,不觉眉头一蹙,道:“一帮一会一教,鼎足而三,你们一无归属,何处安身立命?依我之见,不如随我奔往东南,我包你们扬眉吐气,名成利就。”

皇甫星拱手道:“多谢姑娘好意,可惜在下有事在身,一时无法应命,来日方长,后会有期,改日再请姑娘提携。”

方紫玉略一沉吟,道:“就只怕来日不多,再难相见。”她语音微顿,倏地集然一笑,道。“诸位好运,后会有期。”说罢,她双肩一晃,飘身闪去。

皇甫星见她神色有异,心头顿时一动,果然见她经过秦碗凤身畔时,突然探手一攫,闪电般朝秦碗凤抓去。

秦碗凤秉性善良,胸无城府,未曾防她偷袭,待她惊觉,不禁愕然,手足无措。

但听皇甫星冷冷一哼,仆身一掌,随后击去。

这一掌如迅雷疾电,瞬眼击到,方紫玉手指已快触及秦碗凤的腕脉,忽感一阵重逾山岳的劲力,突然涌近了自己背后,急忙连窜数步,叫道:“好掌法!”她格格一阵娇笑,倏忽之间,笑声已在百丈之外。

众人见她身法如此飘忽快捷,无不骇然色变,目瞪口呆,惊疑难信。

忽听秦碗风道:“皇甫公子,那女子是谁?好像白君仪啊!”

皇甫星道:“她叫方紫玉,是通天教的。”他语音微顿,戚然道:“咱们身在险境,若不速即逃遁,一定要遭池鱼之殃!”说完,他撒开大步当先奔去。

先前二人,皇甫星轻功脚程不如方紫玉,此时五人,却以皇甫星功力最高,奔了一程了见秦碗凤额上已现汗渍,于是伸手将她牵住,问道:“秦姑娘怎么也到山西了?”

秦碗凤龈然一笑,道:“我一直追在公子身后,那马车大快,我又不识路径……”

皇甫星暗暗感动,忖道:“由辰州跟到此处,也真苦了秦姑娘了!”

他想说几句感激的话,但觉喉头嘎咽,无法出口。

秦碗风看他脸上的神色,明白他的心意,螃首一垂,道:“为了秦家的人,公子九死一生,吃尽了苦头,秦家的人粉身碎骨,难以报答……”

皇甫星不待她将话讲完,截口道:“姑娘错了,在下也是酬答秦老英雄旧日的恩德。”

五人向南疾奔,居然一路平安,未曾遇到阻拦,这日傍晚,众人抵达河岸,谁料,黄河渡头聚满了人,渡船全在河下,却无一艘去往对岸,南岸亦无渡船过来。

皇甫星暗暗心惊,一使眼色,命秦碗凤与宗氏三虎杂入人丛之内,自己席地坐下,朝身旁一个行商模样的人问道:“请问大叔,岸上等着这许多人,怎地无船过渡?”

那行商模样之人朝皇甫星打量半晌,随即四处环顾一眼,悄声道:“会里的爷们封渡,想是出了大事,俺们已经等候一日,少年人出们,最好捺着性子,口头不可多问。”

皇甫星连连称是,凝目望去,码头上果有一批手执兵刃的人物,那批人散布在河边,面孔全都朝向河上,似是监视河面防著有人偷渡。

约莫等了一顿饭工夫,依然未见动静,一百余人等青过渡,却无喧哗扰攘之声,一忽红日西沉,天光昏暗下来。

皇甫星暗暗忖道:“瞧这情势,‘落霞山庄’的案子发了,‘丹火毒莲夕在我身上,这却怎生处置?”

“亡命虎”宗辽凑了过来,悄声道:“公子爷,这要等到几时,我看还是往下游走。”

皇甫星低声道:“此地封渡,别处谅必一样,动不如静,以免招人注意。”

“亡命虎”宗辽向河下瞥了石民,轻声道:“对岸属神旗帮管辖,我们夺船……”

忽听蹄声雷动,三十余骑高头骏马似浪潮卷至,尘土飞扬中,三十余人纷纷下马,直向河下奔去。

这批人全都身手矫健,行动快捷,一望而知,每人的武功都不等闲,皇甫星看入眼内,暗暗发愁,忖道:“河水湍急,河面又宽,我既不懂操舟手法,又不会水里的功夫,夺船抢渡,绝无成功之望。”

他心念电转,筹思对策,一面向“亡命虎”宗辽低声道:“咱们分开走,无论发生何事,你们装作不认识我,千万不可招呼。”

“亡命虎”宗辽微微一怔,随即溜往一旁,通知其他三人。

过了片刻,河下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此时夜幕四合,码头上亮起无数火把,皇甫星凝目一望,原来船只已在移动,那批骑马赶到的人,已经开始盘查过渡之人。

皇甫星望了半晌,突然大吃一惊,原来过渡之人经过盘问后,尚要搜索身上,手续极为繁杂,良久始有一人登船。

他暗暗焦急,忖道:“‘丹火毒莲’在我身上,若被搜索出来,我再也休想脱身,这毒莲关系娘的病体,好不容易取到,那是万万不能扔掉的,这……”

正当他心焦如焚,苦思脱身之计时,忽然感到“亡命虎”宗辽凑近了身后,不禁浓眉一整,转面道:“动来动去容易启人疑窦……”

但听耳畔一声轻笑,道:“小子招子放亮一点!”

皇甫星霍然一惊,听那声音耳熟,正欲扭头望去,突觉腰后“灵柩”穴上一麻,左手腕脉又被一人扣住。

变起骤然,皇甫星已经无法动颤,忽见一张白晳的脸孔凑近眼前,低声笑道:“小子好长的命,可还认识你家公子?”

皇甫星转睛一瞧,原来是无量神君的弟子谷世表,两人在靖州秦白川家中会过一次,斗过一场,相隔数月,不料竟在此处碰上。

皇甫星挨过他的“九辟神掌”几乎因之送命,一见是他,不禁满腹怒火,冷笑一声,道:“背后偷袭,算不得英雄好汉。”

谷世表微微一笑,突然脸色一沉,朝身前扭头回顾的人低声叱道:“要命的少管闲事!”

皇甫星焦的不已,忽然记起扣住自己左腕的那只手细小滑嫩,并非谷世表的手,有心看个明白,无奈被谷世表点了麻穴,

脑袋无法转动,那人隐在自己背后,无法见歪”其人的面目。他暗暗忖道:“秦姑娘和宗家三人全在附近,至今不见响动,谅必也被旁人制住了。”

他忽觉一只软绵绵的小手由胁下伸入,探入了自己怀内,鼻端却闻到一阵似兰非兰的幽香。
 0   2005-07-10 11:46:45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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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风波乍起

皇甫星忧急如焚,见那只软绵绵的手掌探入自己怀内,一把摸去了,‘丹火毒莲”,不禁哀声道:“是哪一位?要这毒莲何用?”

只听耳畔一个娇如银铃的声音道:“是我,识相的安静一点。”

皇甫星听出是白君仪那又冷又脆的口音,只得压低声音道:“这毒莲没有多大用处,务请姑娘赐还。”

但听白君仪冷冷说道:“既然没有多大用处,你还要它则甚?”说罢她重又在他身上摸索。

谷世表立在一旁,见白君仪左手扣住皇甫星的左腕,右手穿出胁下,在皇甫星身上搜索,两人身子几乎贴在一起。他与白君仪相识颇久,对她追求甚力,无奈白君仪性情怪僻,对于男女情爱之事,仿佛没有多少兴趣,因之两人的情感始终未能进展,此刻见她与皇甫星贴得太近,心头却感到一阵别扭。

他不敢形诸言表,仅只含笑道:“不劳贤妹动手,待小兄来替你搜索。”

但听白君仪冷冷说道:“勿须谷兄费神。”上下其手,连皇甫星的靴统全都搜遍,岂料大失所望,并无自己所需之物。

皇甫星见她取去毒莲,仍旧在自己,身上搜索,业已了然,暗忖:“她定是想搜那柄‘金剑“,如此看来,方紫玉色诱任鹏,八成也与此事有关。”

忽听白君仪沉声道:“赶紧讲实话,东西藏在何处?”

皇甫星坦然道:“实不相瞒,在下至‘落霞山庄’,仅只取莲,并未盗剑!”

白君仪冷冷一笑,道:“岂有此理!你盗一株毒莲,怎会弄得风声鹤嗅,草木皆兵,风云会整个的忙乱起来?”

皇甫星暗道:“原来任鹏被害的消息犹未透露出来……”他突然心中一动,暗叫:“啊呀!倘她将‘丹火毒莲’暗中毁去,那却如何是好?”

情急之下,他无暇多想,说道:“姑娘将毒莲携过河去,我替姑娘找寻‘金剑”否则恕我无可奉告。”

白君仪料想毒莲之外,必然另有事故发生,为恐败露行藏,确实有销毁毒莲之意,忽听皇甫星开门见山,以“金剑”作为要挟,不禁大感为难,一时不好作答。

此时尚无一只渡船载人过河,由于盘查缓慢,候船之人甚多,加上风云会的人物,码头上黑压压一片,火光照耀,兵刃闪亮,河水呜咽,浊浪滔滔,似有一股苍凉的意味。

谷世表见白君仪沉吟不语,显是十分为难,顿时连点数指,全部戳在皇甫星胁下,低声笑道:“东西在何处,小子招是不招?”

他使出“分筋错脉,五阴搜穴”的阴毒手法,任何人也承受不起,霎时间,皇甫星周身百穴如群蚁钻动,奇经八脉齐皆紧缩,心脏扩张,心血上涌,身子扭曲,浑身汗出如浆,呻吟出声,直往地面躺下。

谷世表一手抓住皇甫星的膀臂,不令其倒下,一手们住他的口,不使其呻吟出声,一面在他耳畔狞声笑道:“小子炔讲,东西藏在何处?再不招供,你家公子先将你的武功废掉!”

三人立在人丛之后,离河下的渡船约莫一二十丈远,后面的人早已发觉三人有异,不过如今的人,虽是贩夫走卒,遇上了帮会中的事,全都是装聋作哑,谁也不敢多管闲事,沾惹是非上身,白君仪却是不甚放心,玉面一沉,道:“谷兄,这办法不成!”

谷世表见她怒形于色,急忙伸手在皇甫星胁下连连推拿,解了截脉搜穴之法,仅将他的麻穴闭住,低声笑道:“贤妹将那‘丹火毒莲,给小兄吧,纵是任玄到此,谅他还不敢搜查小兄的身上。”

白君仪暗暗忖道:“我虽不虑风云会的人搜查,睁眼扯谎,却也不是味道。”

她心念一转,将“丹火毒莲”递了过去,低声道:“此物已是武林一奇,烦劳谷兄妥为保藏,渡河之后交还小妹。”

谷世表将毒莲揣入怀中,笑道:“贤妹放心,大不了与风云会翻脸,决不致误贤妹的事”。

就在此时,河面上传来一阵悠扬的唱道之声:“通天一住香……通于一柱香……”

谷世表讶然道:“通天教有人到了!”

但听河下一个嘹亮的嗓子应道:“风云际会——风云际会——通天教的朋友请了——”余音袅袅,犹未飘散,河上已传来橹桨之声。

皇甫星受了一顿折磨,此时心头尚在翻腾,瞪眼望去,一艘三桅大船风帆满张,八橹齐振,冲波破浪,正由斜刺里逆水驶来,船头高悬着十余盏风灯,照耀得甚为明亮。

忽听谷世表道:“贤妹,这是何人?”

白君仪冷冷说道:“通天教的妖狐,江湖人称玉鼎夫人。”

皇甫星定了定神,凝目望去,见那船头设着一把高背交椅~椅上端坐一位云壹高蓄、长裙曳地、蛾眉风目、风情万种的绿衣丽人。

此人气派不小,只见她右手执定一根玉柄拂尘,左手抱着一个通体雪白。朱睛烟烟,形似狐狸的怪兽,足下踏住一个锦凳,凳旁置着一个高约尺许的玉鼎,鼎中青烟镣绕,焚着一炉异香,身侧立着一人,是个姿色秀美、十五六岁、一身紫色衣裙的少女,背后环立一排,全是三十上下;玄袍背剑的道人。

此时船已傍岸,忽见风云会的人中迎出一个白面青须的锦袍男子,那人踏上几步,抱拳说道:“原来是玉鼎夫人驾到,有失远迎,夫人海涵则个。”

只见那玉鼎夫人缓缓离座,移步踏上船头,芜尔笑道:“三当家的好啊!什么大买卖?居然亲自出马了?”

皇甫星暗暗想道:“难怪白君仪躲在人后,隐忍不动,原来风云会的三当家隐在河下。”

这锦袍男子姓查名挣,外号“八臂修罗”,正是风云会的三当家,任玄之下数一数二的人物。

此时原拟渡河的人纷纷后退,有的心头害怕,暗暗溜走,白君仪知道皇甫星有自解穴道之能,因而扣住他的手腕始终不放,这时拉着他随众后退,依旧隐身在人丛背后。

皇甫星退了一段,忽然发现敖三与另一个男子,两人双手备抓一人,正是宗氏三虎与秦碗凤,不禁暗暗一叹,撇下满怀心事,凝目朝河下望去。

只听那“八臂修罗”查挣冷冷说道:“敝会出了一桩大事,详细情形尚未分晓,夫人芳踪向在东南,此番西上,不知有何贵干?”

那玉鼎夫人俏生生地立在船头,吟吟笑道:“我有点小事往憧关一趟,为免打扰帮会中的朋友,恕我不登岸拜候了。”

说到此处,玉鼎夫人两道水汪汪的眸子一抬,朝人丛中扫眼望去。

皇甫星与她相隔尚远,见她目光将要扫来,不知怎的,心头忽感一怯,但觉手臂一紧,已被白君仪拉到了旁人背后。

倏地,对岸飘来一阵水击船头之声,有人喊道:“神旗飞扬……神旗飞扬……”

皇甫星浓眉一蹩,忖道:“神旗帮的人也到了,唉!都是豺狼虎豹,于我皇甫星有何好处。”

他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仿佛一件最大的不幸,即将降临到自己身上,这是他从来未曾经验过的感觉,一时间他手足冰凉,身躯似是颤抖起来。

白君仪扣住他的手腕,忽然感觉手内冰凉,怔了一怔,在他耳畔悄声道:“皇甫星,你讲出金剑藏在何处,我保你性命无忧,从今以后,再不与你为敌。”

她对皇甫星实有一种说不出的观感,既是佩服,又是愤恨,感到他与众不同,又觉得他的优越感凌驾自己,处处伤已之心,真是错皇复杂,莫名所以,恨不得将他立即处死。又不愿他死在旁人手内。

皇甫星见她一口咬定自己得了金剑,知道多讲无益,当下凝目望住河上,只见三条大船由对岸驶来,居中一艘的船头上立定一人,一身轻袍缓带,赫然是神旗帮的军师、“毒诸葛”姚策。

忽听那玉鼎夫人亮声笑道:“好呀!诸葛丞相北伐中原来了!”

“毒诸葛”姚策哈哈一笑,拱手道:“夫人久违,美艳胜昔,可喜可贺!”他目光一转,朝“八臂修罗”查挣笑道:“三当家的别来无恙,姚策这厢有礼了。”

“八臂修罗”查挣双目一抬,抱拳道:“姚兄好”。他语音一顿,突然冷冷一笑,接道:“姚兄无事不登三宝殿,驾临北地,不知有何贵干?”

“毒诸葛”姚策朗声笑道:“不瞒三当家的,咱们帮主的千金君仪小姐,追赶仇家入了贵境,不才适在洛阳,闻得北岸风云骤紧,似有刀兵,特地渡河,来迎接敝帮的君仪小姐。”

“八臂修罗”查挣微微颔首,道:“原来如此”。他猛一转面,扬声道:“码头上可有神旗帮的白君仪姑娘?”

皇甫星见他两道目光笔直射来,相隔虽远,仍感到精芒逼射,威仪慑人,不禁暗暗一震,想道:“此人先时未曾露面,其后未曾扭头,怎地知道白君仪早在此处?”

白君仪也是微微一惊,随即向谷世表道:“有劳谷兄带着此人。”她举步向河下走去。

谷世表将皇甫星挟在胁下,低声笑道:“皇甫小子,若想活命,可得放乖觉一点。”

岸上的人纷纷让路,白君仪当先走下,谷世表挟着皇甫星,敖三与那青衣汉子挟着宗氏三虎及秦碗凤,鱼贯走下堤岸。

“毒诸葛”姚策立在船头,伸手向查钾一指,笑道:“君仪小姐,这一位是风云会三当家查前辈,北俱会上以八十一手‘归元掌法,力毙‘黄山一道”生劈‘河北一臾’,当年那名动江湖的‘苍髯客’,一条手臂就是断在查当家的掌下。”

白君仪目光一抬,朝“八臂修罗”查挣扫视一眼,微微欠身道:“久仰三当家的威名。”

“八臂修罗”查挣目射神光,朝白君仪打量一眼,道:“我已得人禀报,白姑娘是今日晨间渡河的,所追的仇家都擒住了?”他目光一闪,朝他身后望去。

白君仪镇定逾恒,道:“托三当家的福,晚辈所追的五人全部擒住了。”她顿了一顿,问道:“不知贵会出了何等事故,居然劳动了三当家的大驾?”

“八臂修罗”查挣双眉一轩,倏忽之间,眼中神光暴射,盯在白君仪脸上,一瞬不瞬,口中冷冷道:“白姑娘,这桩事儿可就大了……”

白君仪见他目光紧逼自己,玉容之上,顿时泛起一片怒色,截口道:“既然事关重大,三当家的勿须讲了,但不知事情发生在何时何刻,在什么处所?”

“八臂修罗”查挣阴沉沉一笑,道:“白姑娘好生聪明,一言半语,就问到关键所在。”

忽听那玉鼎夫人亮声笑道:“虎父岂有犬女,三当家的难道忘了白帮主之能么?”

“八臂修罗”查挣冷冷一哼,犹未讲话,“毒诸葛”姚策倏地笑着道:“夫人不在香闺纳福,远道赶来,想必与风云会的大事有关了?”

玉鼎夫人美眸流盼,盈盈一笑,道:“诸葛丞相料事如神,这一次却是算错了,我是适逢其会,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哩!”

忽听“八臂修罗”查挣震声一一笑,道:“既然两位全不知晓,知道此事的就只有查某了……”他语音一顿,两道锐利如箭的目光,在白君仪和谷世表等人面上一掠,接道:“落霞山庄丢了两件宝物,损了一条人命,两位,平静了十年江湖,如今是再难平静了。”

皇甫星被谷世表挟在胁下,无法看到众人的面目,闻说丢了两件宝物,心头顿时一动,忖道:“莫非真的牵上了金剑的事、果然如此,那定是方紫玉做的好事!”

“毒诸葛”姚策声色不动,静待查挣的下文,但听玉鼎夫人讶声道:“久闻,‘落霞山庄’已被任当家的收作了别府,不知损了何人,丢了哪两件宝物?”

“八臂修罗”查挣面寒如铁,冷冷说道:“两件宝物也还事小,只是那条人命么……”

“毒诸葛”姚策心中突然一震,暗道:“不好,这皇甫星胆大包天,不知厉害,只怕杀了任老儿的亲人!”他插口问道:“三当家的,到底损了何人?”

“八臂修罗”查挣嘿嘿一阵冷笑,倏地厉声道:“死了俺们总当家的独生爱子。‘小天星’任鹏,诸位想想,此后的江湖还能太平么?”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无不耸然动容,风云会的属下亦是入人色变,震惊异常,显然在此之前,他们尚不知道内情。

白君仪暗暗心惊,忖道:“这小子怎么如此蠢笨,闯出这等滔天大祸来?”转念之下,她不禁将皇甫星恨得牙痒痒的,直想一掌将他毙了。

但听“毒诸葛”姚策肃然道:“此事诚然可悲,任当家的遭此大变,必是哀毁逾恒。”他沉吟稍顷,道:“三当家的,‘落霞山庄’在云中山内,离此处不下千里,不知惨事发生在何时?”

“八臂修罗”查狰沉声说道:“事在三日之前,姚兄素负锦囊多计之名,不知可有指教?”

“毒请葛”姚策暗暗想道:“如果金剑犹未到手,那倒不难摆脱干系,若是金剑已入君仪囊中,那可有点麻烦,不知另外一件又是什么事物?”

转念之下,他飘身落岸,朝查挣道:“任公子之死,必与两件宝物有关,贵会若想追查凶手,只有从那两件东西上着手了。”他目光一转,朝白君仪微微示意。

白君仪玲瑰剔透,眼看事态严重,当即朝查挣欠身一礼,道:“既然事在三日之前,晚辈晨间始才渡河,事关重大,神旗帮不拟淌这混水,晚辈告退了。”她转身朝船边走去。

“八臂修罗”查挣厉声道:“且慢!”他猛一伸手,抓了过去。

“毒诸葛”姚策早已防他出手,这时身子一横,双手一拱,朗声笑道:“三当家的请了!”

话声中,双手业已拱到查挣怀中,“八臂修罗”查挣若不缩回抓住自君仪的手,一条右臂非折断不可。

“八臂修罗”查挣岂是省油之灯,但见他冷冷一哼,右手一缩,就势一拱,直对“毒诸葛”姚策的双手撞去,就那袍袖摆动之际,一股阴柔的潜力暗劲,业已悄无声息地向白君仪袭去。

“毒诸葛”姚策暗暗心惊,外表却是行若无事,漫不经意地斜退半步。他双臂一收,就势拂出一股暗劲,直向白君仪身后挡去。

才走一步,身后两股潜力暗劲霍地一撞,“波!”的一声轻响,劲风四溢,震得她娇躯一晃。

刹那间,飕飕之声大起,三条船上神旗帮的属下似飞蝗齐射,全都扑上岸来,守护在白君仪身旁。

忽听那玉鼎夫人亮声笑道:“诸葛丞相名不虚传,非但武功惊人,连手下的人也是这般机伶,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通夭教下,就无如此灵活的弟子。”

“八臂修罗”查挣余怒未息,闻听此言,不啻火上加油,他转脸向风云会的部众喝道:“未经搜查,擅自上船煮,格杀勿论,走脱一人,你们全体与我自裁!”

只听风云会的属下暴喊一声,连连闪动,霎时阻断了白君仪的归路,双方剑拔肾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毒诸葛”姚策心机深沉,虽觉事态严重,依旧声色不动,忖道:“这骚狐狸挑拨离问,就盼神旗帮与风云会鹅蚌相争,通天教坐收渔人之利,哼哼!岂能那么容易?”

他心念一转,扭头一望白君仪,道:“侄女可曾受伤?”

白君仪一瞧他的眼色,知他在问自己,是否拿到了金剑,当下将头一摇,表示未曾到手,但因那“丹火毒莲”在谷世表身上,因而目光一闪,朝他一瞟,口中应道:“多谢叔叔挂虑,侄女未曾伤着。”

“毒诸葛”姚策瞧她既是摇头,又推到谷世表身上,心头不禁大怒,忖道:“这算什么意思,难道金剑已被谷世表取去不成?”

他不明真相,一时无法决定大计,哈哈一笑,道:“谷贤侄,我替你引见引见。”伸手一指查挣,接道:“这位三当家的与令师也是故交,贤侄上前拜见。”

谷世表左手挟着皇甫星,上前一步,道:“无量门下弟子谷世表,参见上当家的。”

“八臂修罗”查挣双目神光炯炯,朝谷世表上下一扫,道:“谷世兄投入神旗帮了?”

谷世表一听查挣语意不善,顿时怒形于色,冷冷地道:“在下独来独往,既不在教,也未入帮。”他说罢转身,昂然走去。

他素来骄狂,除了迷恋白君仪的美色,甘愿拜倒裙下,听其差遣外,对其余的人向不买账,一言不合,立即翻下脸来。

“八臂修罗”查挣脱目斜视,瞟着他的背影嘿嘿冷笑,谷世表犹未走出一丈,斜刺里倏地闪出一人,厉声喝道:“退回去!”

那人劈面一掌,谷世表岂肯退让?举手一挥,硬接一掌。

但听蓬然一声,双掌一接,两人各各退了三步,势均力敌,居然无分胜负。

只听“八臂修罗”查挣冷冷笑道:“谷世表,查某若是亲自出手,那是以大欺小,如今你该安静一点了。”

谷世表胁下挟着皇甫星,随手一掌,功力未曾使足,闻言之下,抬眼向那出面拦阻之人望去,见是一个二十上下、一身玄色劲装的少年。他如何忍得下这口恶气,顺手一挥,将皇甫星掷向一旁,举步直向那劲装少年走去。

皇甫星被他掷向一旁,在地上滚了一滚,倏地双腿一弹,立起身来。

在场之人,多半是江湖上的高手,都看出皇甫星先头是被点住了穴道,忽见他翻身站起,不禁齐感一怔,谷世表觉出有异,也煞住脚步扭转身来。

但听“毒诸葛”姚策低声笑道:“好小子,你的门道真多!”他陡地闪到了皇甫星身后,一掌贴在他的背上。

“八臂修罗”查挣目如利箭,在皇甫星脸上掠了一眼,突然转面朝谷世表道:“风云会的兄弟,与无量神君的交情也还不薄,若在往日,查某不致与你为难,今日情势不同,事出非常,纵然得罪令师,那也无可奈何。”

谷世表冷冷道:“三当家的好说,在下一未杀人,二未盗宝,谁若加以留难,在下可不心服。”

忽听那玉鼎夫人亮声笑道:“无量神君的门下说一不二,三当家的身为前辈,还是放他一马吧!”

她不知何时走回了座位,隔岸观火,笑语盈盈,神态悠闲之极。

恰在此时,一个青衣老者趋到查挣身后,在他耳畔悄悄训卜了数语。

“八臂修罗”查挣目光一闪,转向皇甫星脸上望去,道:“姚兄,这少年可是贵帮的属下?”

“毒诸葛”姚策笑道:“此人年纪虽小,机诈百出,曾经投入敝帮旗下,随又叛逃出来,无量神君令门下靖州报仇,事情也坏在这小子手内。”

“八臂修罗”查挣淡淡地道:“数日之前,有人在太原附近见过此人,因之兄弟有个不情之请。”

“毒诸葛”姚策朗声笑道:“三当家的有话请讲,多年朋友,勿须客气。”

“八臂修罗”查挣冷冷一笑,道:“既然如此,就请姚兄将此人交与查某,我有几句话问。”

“毒诸葛”姚策暗忖:“这小子知道的隐秘不少,留在世上终是祸害,不如就此除掉,也少一笔牵挂。”

他外号“毒诸葛”,手段之狠辣早已驰名江湖,这时料想金剑已入谷世表手内,留着皇甫星已无用处,遂将贴在皇甫星背心的掌心轻轻一推,笑道:“三当家的有话只管间他,只恐他颠倒黑白,讲不出半句真话来。”

皇甫星丝毫未曾觉出异样,跨了几步,道:“查当家的有话,但请盘问便是。”

“八臂修罗”查挣暗暗忖道:“若说任鹏死在这又黑又瘦的小子手上,老子实在难信,那行踪诡秘的女人既非姓白的贱婢,又该是哪一个?”

他心中在想,口内缓缓问道:“你姓什么?叫什么?跟谁学的功夫?”

皇甫星道:“在下名叫皇甫——哎呀一…”话未说完,他倏地惨叫一声,仰面便到。

“八臂修罗”查挣久走江湖,临机应变,快速之极,猛一伸手,一把攫住了皇甫星的手腕,将一股内家真力,朝他穴脉之内逼去。

变起淬然,在场之人全是一惊。

白君仪容色一变,朝“毒诸葛”姚策闪电般地瞥了一眼,神色之间似有怒意。谷世表怔了一怔,脸色阴晴不定,坐在船上的玉鼎夫人似是正合心意,手抚着怀中那雪白怪兽含笑不语,“八臂修罗”查挣则脸色铁青,朝姚策望去。

“毒诸葛”姚策暗想:“你若救得活此人,姚策也不叫毒诸葛了!”他朗声一笑,道:“三当家的错了,此人早被咱们的帮主钉人。‘锁魂神针’,晨间就该毒发,不知怎的,居然捱到了此时,姚策尚无如此高明的手段哩!”

“八臂修罗”查挣暗暗一惊,忖道:“真是白老儿的‘锁魂毒针’,那可无法挽救了。”思忖中,他目挟霜刃,朝白君仪脸上望去。

白君仪脸上一片严霜,漠然说道:“我也没有解药。”

忽听那玉鼎夫人笑着道:“白帮主当真高明,时间算得好准啊!”

“毒诸葛”姚策朗朗一笑,道:“夫人神通广大,何不一展绝技,救这皇甫星一命。”

玉鼎夫人尧尔一笑,道:“我有一株千年灵芝,可惜未曾带在身畔,否则救他一命又有何难。”

忽听皇甫星呻吟道:“喻心……偷舀……脆脾……”

众人一听,无不骇然,“八臂修罗”查挣为防姚策杀人灭口,身形一晃,抓着皇甫星暴退丈许,右手连挥,瞬眼之下,将他“督脉”的穴道悉数闭了。

一阵香风吹来,玉鼎夫人抱着那头雪白怪兽飘落岸上,朝“毒诸葛”姚策微微一笑,道:“此人叫皇甫星么?门道当真多呢!”

原来华夫人爱子情深,隐居避仇的十年间,精研各种防身保命之术,悉心传授给儿子,可惜“锁魂毒针”过于厉害,姚策下手催毒,又夫露出丝毫征兆,以致皇甫星竭尽心力,只能缓死须臾,依然无法活命!

此时,场内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皇甫星身上,“毒诸葛”姚策虽然立意取皇甫星的性命,却也想他活转来瞧瞧!

寂然良久,皇甫星的双目缓缓张开,手臂一屈,似欲挣脱被查挣捏住的手腕。

“八臂修罗”查挣对眼前这形容惟淬的少年,实有莫测高深之感,他将手一松,道:“皇甫星,你支持得住么?”

皇甫星将头一点,道:“阁上想追金剑,想为任鹏报仇么?”

“八臂修罗”查钵身躯一震,敞声道:“那是当然的事!”

皇甫星缓缓说道:“好!我指点你一条明路。”他语音一顿,喘了几口大气,接道:“我活不过半个时辰,讲话不能大多,你须让我自己死去,勿令旁人下手。”

“八臂修罗”查挣厉声道:“查某答应你,准敢出手伤你,查某挤着血流成渠,绝不让一人生离此地!”

皇甫星道:“贵会任当家的,今夜能来此处么?”

“八臂修罗”查挣闻言一怔,道:“河北五省全已封锁,总当家的绕边巡查,最快也得明夜才能赶到此地。”

皇甫星微微颔首,抱拳道:“三当家的稍待一时,在下必有交待。”

场中重归寂静,一阵夜风由河上吹来,拂在这批杀人不眨眼的黑道人物身上,众人突然感到一阵凉意,有人暗暗在打寒哗。

皇甫星身形一转,忽向白君仪道:“白姑娘,咱们讲过什么事啊?”
 0   2005-07-10 11:47:11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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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5-07-10 11:35:46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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