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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之剑
网友【dreamer】 2005-07-10 03:35:46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94    1
第一章华门文氏

岑寂的夜!

人迹罕到的深山!

凄迷的月色!

一望无际,黑沉沉的森林!

这一望无垠,亘古不见天光的密林中央,竟有一片小小的空地。

在这极难发现的小空地上,半畦山田,半亩菜圃,一栋茅屋,一座孤坟。

月光映照下,只见那孤坟前面,竖着一块无字墓碑,无字碑前,挺跪着一个十六七岁、面色微黑、浓眉入鬓的少年。

坟侧,一张陈旧粗劣的木椅,椅上端坐一位布衣无华,绝色无双的妇人。

林梢,山风习习。

林下,秋萤点点,鬼火粼粼!

一片凄凉景色,一阵阵抽泣之声!

此外,一颗明灭不定的孤星,正在这两人头顶闪耀。

忽见那美妇人抬起衣袖,抹干脸上的泪痕,道:“星儿,时光不早,你快定下心神,细听为娘的吩咐。”

那少年急忙转过身子,跪近母亲身前,垂泪道:“娘请讲,孩儿细心听着。”

那妇人轻轻叹息一声,一指四外的密林,道:“方今武林,暗无天日,犹如这密林下的光景,你谨记着,凡是武功强过你的,十九必是凶邪之辈,唉!妖氛弥漫,群邪猖狂……”

少年浓眉一轩,黑黑的脸上,突然掠过一片强烈的神采,与那纵横满面的泪光辉映,令人眼前一亮,目为之眩!

那美妇人伸出手掌,一抚少年的头顶,叹道:“儿不可意气用事,十年前北溟会一场血战,集聚了正邪双方的精英,不想正派侠士伤亡净尽,那干妖邪反而得胜。十年滋蔓,了无阻遏,如今岂有不血光蔽天,流毒遍地之理!”

她仰首长空,凝视那颗明灭不定的孤星,不觉悠悠一叹。

沉重的叹息声摇曳未已,她突然脸色一沉,峻声道:“儿记住!此去江湖,不可逞匹夫之勇,招无妄之灾,辜负为娘这十年的教诲。”

少年抹了一抹眼泪,道:“孩儿记得,个人荣辱事小,诛灭群邪,拯救武林苍生事大。”

那美妇人螓首微点,道:“群邪未灭之前,不可有家室之累,免得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消磨了救世济人的雄心。”

这少年才只十六七岁,对家室之累不甚了了,但知母亲的吩咐必有道理,因而连连点首,表示谨记在心。

美妇人语音微顿,一瞥身侧的坟墓,哽咽道:“大义所在,不可贪生惜命……”说到不许爱子贪生惜命,想起当年险恶的江湖形势,她再也矜持不住,泪珠泉涌,滚滚而下。

那少年抬起双手,扶住母亲的膝头,流泪道:“娘放心,孩儿一定贯彻爹爹的遗志,以武林兴亡为己任。”

那美妇人默然颔首,母子二人相对饮泣,使这深山恶林之中,充满了惨雾愁云,那本已凄迷的月色,更显得黯然无光了。

过了片刻,那美妇人拭去颊上的泪迹,定了定神,道:“儿仔细听着,靖州城内,有一人姓秦名白川,滇南无量山中,有个号称‘无量神君’的魔头,两人仇深似海,那无量神君誓取秦家一门良贱的性命。”

“北溟会上,你爹爹邀那无量神君首先下场,意在先将武功最高的强敌逐走,为与会群侠多留一份生机。唉!那无量神君虽然落败,羞忿而退,你爹却也耗去不少功力,临了一场血战,终是眼见己方覆亡,未能独挽狂澜,拯救群侠脱难。”

说话间,母子二人的目光,不觉齐向那孤坟投去,四目之内,全是奇光流转,炯炯闪亮。

但听那美妇人继续道:“你爹爹与无量神君动手之初,曾有十年赌约,无量神君战败,依约要自禁十年。他临去之际,声言不许旁人取秦白川的性命,以留待他自己下手。群邪有的与他交深,有的对他忌惮,以致秦白川武功虽然平平,血战到底,反得全身而退。但他岂是无量神君的敌手?归家之后,也不过苟延残喘,十年期满,待人宰割而已。”

少年一直不敢插口,这时见母亲话音一顿,问道:“十年光阴很长,秦白川不会举家走避么?”

那美妇人摇头道:“秦白川为人刚烈,是个宁折不弯的性情,要他躲躲藏藏,苟且偷生,他是定然不肯的。”

这少年事母至孝,闻言之下连连点头,静听母亲的下文。

那美妇人道:“北溟会以混战终结,你爹爹力战身亡,其时娘已受伤惨重,本待要追随你爹爹同去,无奈有你这点牵挂,割舍不下,多亏同道友好舍命维护,始得突出重围,保全性命。”

她幽幽一叹,垂目望地,无限感慨道:“娘能活到今日,那秦白川出力尤多,你爹爹的遗体,也是他背负出来的。”

少年含泪道:“这等大恩大德,咱们一家存殁同感,儿是一定要报答的。”

那美妇人目光一黯,道:“唉!秦白川眼前即有灭门之祸,娘内伤沉重,形同废人,你那微末之技,远非无量神君的敌手,这恩德又如何报法?”

少年好生为难,左思右想,计无可出,但见母亲一脸愁苦之色,不禁冲口道:“儿即日奔往靖州,力敌智取,一定逐退无量神君,解救秦家这一场危难!”

但见那美妇人脸色一沉,冷笑道:“你如何力敌,怎生智取?哼!刚才对你讲过,不可意气用事,不可逞匹夫之勇,转眼之间,你就将娘的话置诸脑后了。”

这妇人容颜美极,但却不怒而威,脸色一沉之际,昔日那叱咤风云,威临天下的气势,顿时流露出来,少年又是天生纯孝,因此一见母亲神色不愉,立即垂下头来,唯唯称是,俯首认罪。

忽听那美妇人长叹一声,含泪道:“儿啊!娘以慈母而兼严父,既望你秉承先父遗志,舍己为人,拯救武林苍生,又望你无灾无痛,长命百岁,不步你爹爹的后尘,究竟如何自处?那……那还是得靠你自己了。”

少年眼泪汪汪,点头道:“孩儿晓得,决不辜负爹娘的期望。”

那美妇人暗暗一叹,沉吟半晌。忽由袖中取出一封书信,交与少年,道:“娘苦思多年,终无良策挽救秦家的灭门之祸,万般无奈,定了一条缓兵之计,暂且拖延一时。”

少年接过书信,见封皮上点有火漆,连忙揣入怀内,贴身藏好,忽然记起夜漏将残,晓寒深重,母亲抵受不住,当下赔笑道:“娘,咱们回到屋中讲话,好么?”

那美妇人见儿子跪了一夜,心头亦感不忍,于是点了点头,少年扭转身子,朝那坟墓一拜,然后搀着母亲走进屋内。

回到房中,那美妇人上床坐定,道:“那无量神君静极思动,十年禁约一满,势必先至靖州,取秦白川一家老幼的性命。儿天亮之后立即下山,腊月十八之前赶到,守在秦白川的宅外,等待无量神君,依娘的猜想,除夕之前,那凶人必到。”

那少年道:“既是故交旧识,何不登门拜见?”

美妇人叹道:“你爹爹在世之日,甚得侠义道的崇敬,秦白川如果得知你的来历,他定然不愿咱们母子涉险,何况娘虽有一番打算,成与不成,亦在未定之数。”

少年口齿启动,似欲讲话,美妇人将手一摆,道:“此中详情,你也不必细问,你谨记住,见着无量神君后,你设法将他引开,到了无人之处,交出为娘的书信,任他问什么话,你终是一言不发。”

少年满腹疑云,但却不敢多问,想了一想,道:“投书之后呢?”

那美妇人道:“十多年前,你爹爹得了一株‘丹火毒莲’,养在咱们的故居落霞山庄内,这事你可记得?”

少年星目一睁,想了片刻,道:“是那株莲蓬乌黑,莲子红得似朱砂的么?”

美妇人点了点头,见他鬓发散乱,伸手替他理好,道:“那莲子含有剧毒,普天之下,无人解得了那种毒性,你潜回落霞山庄,若能取到毒莲,立即兼程赶回此地。”

她沉吟半晌,忽然长叹一声,说道:“如果那毒莲已经失踪,你追查下落,务必设法取回。”

少年道:“倘若无量神君不肯罢手,儿该如何处置?”

那美妇人双眉微蹙,沉吟有顷,道:“以你爹娘昔日威望,娘的书信,想来尚有几分力量。”

她微微一顿,苦笑道:“武林之内,都知为娘的未死,却不知娘的武功已失,无量神君虽然狂妄,也还不敢漠视你娘的存在。”

少年点了点头,想起母亲的沉疴,不禁容色一黯,道:“孩儿此去,最快明春始能回山,留下娘一个人……”

美妇人莞尔一笑,道:“唉!痴儿!咱们母子匿居在此,难道是安居纳福不成?”

她面色一整,接道:“咱们的故居谅已荒芜,‘丹火毒莲’八成已被人盗走了,你归去之后,相机行事,务必取得毒莲,在明年岁尾送回山来。”

少年惑然问道:“娘要那‘丹火毒莲’何用?难道与秦家的事有关?”

那美妇人淡淡一笑,道:“那毒莲另有妙用。”

她本来不愿细讲,但见爱子一脸迷惘之色,终于笑道:“有那一颗毒莲,娘的内伤可愈,武功可以回复。”

少年一跃而起,惊喜万状,叫道:“有这等事,娘何不早讲?”顿了一顿,自言自语道:“这样的宝物,武林人物梦寐以求,事隔十年,怎会仍在原处?”

美妇人深知儿子乖觉,见他已经动疑,急忙笑道:“此中详情,一言难尽,待你取回毒莲,娘再对你细讲,天光已亮,你起身上路吧!”

少年不及细想,但听母亲的内伤可望痊愈,不禁精神大振,欲待即刻起身,却又依依难舍,不忍离去,停了片刻,道:“时光尚早,孩儿侍候娘用过早饭再走,路上跑快一点就成。”

那美妇点头应允,母子二人齐至厨下,少年淘米做饭,那美妇人坐在一旁,道:“儿武功浅薄,此去江湖,莫如改个姓氏,省得泄漏了身世,引得群邪侧目,招致杀身之祸。”

少年道:“孩儿知道敛刃藏锋,不惹无谓的麻烦。”

沉吟半晌,他又低声道:“娘,儿的杀父仇人是谁?娘所挨的一掌,是何人下的毒手?”

那美妇人闻言,倏地脸色一冷,怫然不悦道:“告诉你公义在先,私仇在后,你念念不忘私仇,岂不令我失望!”她似乎万分悲苦,说话之际,又已潸然泪下。

少年见母亲动怒,顿时垂头不语,心中却暗暗想道:“杀害爹爹与击伤娘的,总是那几个称霸江猢的魔头,我刻苦练武,只要能将那些凶邪之徒悉数诛灭,杀父之仇也就报了。”

忽听那美妇人峻声道:“星儿,下山之后,不许打探北溟会的往事。”微微一顿,又道:“除那十六招剑法外,倘若偷学了娘的武功,不许练,更不许施展!”

少年不住地点头,那美妇疾言厉色,讲过话后,心头忽又感到不忍,泪如泉涌,滚滚而下。

须臾,天色破晓,少年作好了饭菜,侍候母亲用膳,那美妇人又讲了一些江湖门道、规矩、禁忌等等,少年一一记在心头,延到日出,始才拜别父亲的坟墓,辞了母亲,洒泪下山。

靖州在荆湖南路,离他母子隐居之处不下千里,好在他年纪尚幼,粗衣布服,朴实无华,黑黑脸膛,掩盖了满面英气,乍见之下,尚不惹人注意,一路无事,安然到了地头。

时值隆冬,靖州城内北风凛冽,大雪纷飞,一片银色世界。

他打听到秦白川的居处,暗暗守了几日,知道秦家祖孙三代,连同仆妇共有十三四人,新年将到,秦家安居若素,除了略嫌冷清外,对于即将来临的大祸,倒似懵然不觉。他则深恐误了母命,冒着风雪,日夜守伺在秦宅附近,不敢稍有懈怠。

匆匆数日,这一晚是大年除夕,夜幕方垂,他挟着一个布卷来至秦宅门外,瞧那两扇朱漆大门紧紧闭着,于是登上台阶,双手抱膝,闭目静坐,留神宅中的动静。

风雪交加,他那一身单薄的布衣,已为积雪所掩,瞧那样子,倒似一个无家可归的乞儿。

忽然,宅中响起鞭炮之声。

倏地,门栓一响,两扇大门敞开,门内并肩立着三人,居中一个银髯飘拂,宽袍博带,一对青年男女分立他的两侧。

少年抬眼一望,料这老者必是自己的恩人秦白川,当下不敢失礼,匆匆站起,将手一拱,道:“小子无处安身,借尊府门墙躲避风雪,多有得罪。”少年恐他加以盘问,说罢之后,转身大步走开。

但听那老者敞声道:“小哥且慢!”

少年闻言,只得走了回来,抱拳道:“老员外有何指教?”

那老者怒哼一声,目挟严霜,朝少年胁下夹的布卷一瞥,冷笑道:“你是神旗帮的狗腿子?”

少年闻言一怔,道:“小子名叫皇甫星,不知神旗帮为何物?”

那老者目射神光,在少年脸上紧盯一眼,道:“皇甫星?名不见经传,武林中的知名之士,也没有姓皇甫的!”

皇甫星知道老者怀疑自己来路不正,苦于无法解释,只得将手一拱,道:“小子年幼无知,打扰老员外了。”

一言甫出,那老者霍地伸手抓来,道:“风雪大大,小兄弟请到厅内待茶。”

皇甫星见这一抓来势奇快,本能地朝后一让,忽然心头一动,容他抓住,心中暗暗想道:“他心有所疑,我若加以反抗,只恐误会更深,惹出意外的麻烦。”

那老者五指如钩,一把扣住皇甫星的手腕,扭头向屋中走去,嘭的一声,大门已被关上。

步上丹墀,只见厅内烛炬高烧,亮如白昼。大厅中央早已摆定一桌酒筵。

那老者五指一松,自往主位坐下,那一男一女在他下首坐定。皇甫星心念一转,觉得到此地步,只得泰然处之,于是重施一礼,步入客位坐下。

老者待他坐定,淡淡一笑,道:“小兄弟,你留连不去,冒着风雪,在我家门外苦守入夜,其中必有重大的情由,今夜大年除夕,不管是敌是友,你总得将话讲明。”

皇甫星暗暗忖道:“原来我的行迹,早已落在他们眼中,老江湖果然厉害!”

对方单刀直入,他一时不知如何措辞,只得将手一拱,支吾道:“尚未向老员外请教。”

那老者眉头一蹙,道:“小哥何必明知故问,老朽即是秦白川。”

他手指肩下那一男一女,接道:“这是犬子玉龙,小女畹凤,家传的武功,稀松平常得很。”

皇甫星目光一转,朝那兄妹二人望去,见那秦玉龙二十三四岁,相貌十分俊雅,那秦畹凤十七八岁,是个端庄文秀的姑娘,兄妹二人也在打量自己,脸上同有迷惘之色。

就在顾盼之间,他已想好了说词,道:“晚辈流浪江湖,只望拜一位明师,学几分武艺,闻得人言,靖州府有一位秦大侠,金沙掌登峰造极……”

秦白川微泛黄色的手掌一竖,震声笑道:“小兄弟夸奖了,老朽这几手外门功夫,不值识者一笑。”

那秦玉龙正欲斟酒,秦白川夺过酒壶,顺势朝前一倾,皇甫星把酒杯端起,见那酒壶来势有异,忙将酒杯放下,仅以双手扶住杯缘,以示敬意。

秦白川本想借着敬酒,探探皇甫星的深浅,睹状之下,心中暗暗叫道:“小子好机警,深藏若虚,一点痕迹不露。”

那秦畹凤忽然面庞一转,向老父道:“爹,我瞧这位兄弟并无恶意,无量神君早晚就到,你何苦拖人下海,令他趟这浑水?”

这少女讲起话来落落大方,殊无小儿女态,但秦白川笑道:“畹儿走眼啦!这位小哥穿着虽然寒酸,但他举手迈足都有尺度,单是武功高强之士,还教不出这等子弟哩!”

秦氏兄妹闻言,重向皇甫星望去,但见这少年十六七岁,身形是个伟岸的架式,黑黑脸膛,方面大耳,鼻梁挺直,浓眉入鬓,虽然相貌堂堂,却无奇特之处,眼神澄澈,亦不似内家高手的模样,不禁同是暗暗称奇,不知所谓尺度是指的什么?

皇甫星见三人的目光全在自己脸上打转,心下感到窘困,忙再抱拳道:“适才老员外提到神旗帮,但不知是怎样的一个帮会?”

秦白川冷哼一声,忿然道:“神旗帮么,是个无恶不作的帮会,湖广一带,凡属奸邪之辈,八成是神旗帮的贼子!”

皇甫星暗忖:“此老果是嫉恶如仇。”他有心引开秦的注意,免得他盘察自己,接口问道:“那位姐姐说无量神君早晚就到,莫非也是神旗帮的人物么?”

秦白川见闻广博,经验老到,明知皇甫星东扯西拉,是在拖延时间,无奈生来性烈,听人提到心头厌恶的人,打不着时骂也要骂几声,这时双目一瞪,敞声道:“无量神君么!是个……”

忽听门外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是一位有债必索,有仇必报,无容人之量的神君。”

说话间,厅门一开而闭,烛光摇晃下,一个剑眉斜飞,星目电闪,貌相俊美,但却满面带煞的白衫少年,蓦地在厅中出现,负手卓立,与皇甫星相距不过咫尺!

皇甫星心神一凛,虽见其来得突兀,但知定非无量神君本人,不禁目光一抬,朝他仔细打量一眼。

这白衫少年也不过二十左右,立在席前游目四顾,口角挂着一丝冷笑,傲气横溢,令人难以忍受,外面大风大雪,他那白绸长衫上点滴雪花不见。

秦白川久走江湖,一眼之下,已知来者不善,这时双手按住桌缘,慢吞吞地离座而起,道:“阁下怎样称呼?此来寒舍,是否领了无量神君之命?”

只听那白衫少年冷冷道:“我叫谷世表,神君是我的师尊,你们干干脆脆一齐动手,谁能逃出厅门,公子爷算他命大,从此再不找他。”

皇甫星暗想:此人好生狂妄!索兴端坐不起,道:“在下久闻无量神君的大名,外边风雪甚大,朋友何不将令师请进屋来,在下也好瞻仰瞻仰令师的丰采。”

那谷世表双眉一剔,目中两道冷电斜斜睨视,哂然道:“看不出来,你倒是个厉害角色。”他冷冷一笑道:“神君远在千里之外,你放胆动手便了。”

皇甫星闻言一怔,暗忖:“事情大出母亲的预料,这却如何是好?”

他一时无计,目光一转,故意朝秦白川望去,果然众人的目光,随即都向秦白川投去。

只见秦白川将头一昂,手捋银须,哈哈一阵狂笑,洪亮的笑声仿佛鸣金碎玉,震得烛光摇曳,梁上积尘簌簌而下。

那谷世表勃然大怒,道:“老匹夫死在临头,装腔作势救不了命。”

秦氏兄妹见他出言不逊,面上齐泛怒容,兄妹二人站立老父身旁,提防对方猝然出手,几名原在厅中侍候的健仆,却已悄悄地溜了出去。

秦白川笑声一息,脸上忽然透出一股甚为古怪的神态,朝那谷世表道:“皇天有眼,要让老夫出一口鸟气,你若自信必胜,那就劳驾稍待一时。”也不管他等是不等,秦白川面庞一扭,朝皇甫星肃然说道:“这位小哥,你赶紧讲实话,来到这里为了何事?”

这一忽工夫,皇甫星业已转了百十个念头,衡量眼前的情势,觉得母亲的安排已难奏效,但那谷世表虽然年轻,瞧那来势,自己和秦白川父子,显然都不是他的敌手,必须另谋良策,否则自己和秦家一门,势难逃出姓谷的毒手。

他年纪虽幼,却是智勇双全,否则他那寡母岂能对他抱着偌大的期望?这时事迫眉睫,脑中急谋对策,只因他向来是个孝子,念头几转,决定还是先弄明自母亲的意向,然后再作决定。

想得虽多,时间却只一瞬,心意既定,顿时从容离座,掏出怀中的书信,揭开封皮,闪目望去。

只见信笺上写道:“落霞山庄华门文氏顿首,谨拜上无量神君李公阁下:北溟一别,匆匆十载……”他心中想道:原来无量神君姓李。

继续看去,见那信上写道:“昔曹州构隙,曲在李公,斯时群豪,有目共睹,事涉先夫,亦为众所周知……”

他心头大疑,暗道:不知怎样结的仇怨,何以又牵涉到爹爹的头上?

但见那笺上写道:“窃思恩仇了了,系于一念,杀戮相循,伊于胡底?文氏不敏,未敢坐视,倘蒙明察,千金一诺,则一载之后,重五之日,再聚当时诸公,煮酒论剑,以申前议……”

皇甫星大吃一惊,暗暗叫道:“原来娘向无量神君叫阵,要亲自出手,了断这场恩怨!”

这内中尚有许多细节,一时参详不透,大敌当前,无暇多想,双手一揉一搓,那封书信顿时成了一片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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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八章奉命救美

他出道已久,东飘西荡,居无定所,上酒店进食已是习以为常,独自一人饮酒,今日却是第一次。那酒保见他随便要点小菜,想他不是大吃大喝之人,因之送来的酒也是本地的土酿,极为便宜之物。他饮了一口,但觉那酒人口如刀,极难下咽,味道也十分不好。

不觉间,他沉重地叹了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一些往事。记得第一次饮酒是在曹州,那是华灯初上之际,他应玉鼎夫人之约,到通天教的一元观内赴宴,玉鼎夫人盛装高譬,春风满面,怀抱着异兽雪儿坐在主位,陪座的是一元观观主青虚子和五音真人。玉鼎夫人那美婢方紫玉专为华天虹执壶,另外还有一群美貌少女环列在筵席四周。”

这是他第一次被人奉为上宾,第一次受到成名人物的阿队,豪情万丈,多少有一点沾沾自喜的感觉。当然,他能在曹州出尽风头,玉鼎夫人的眷顾和捧场,功不可没。

以后、他又拜访了玉鼎夫人的香居,那一座海滨华厦,白石围墙、朱漆大门,花木扶疏,景色如画。玉鼎夫人在一座四壁通风,浓荫密布的敞厅中摆酒,他高居上座,华云坐在下首,王鼎夫人亲自执壶为二人斟酒,宾主之间,恍若家人。这以后就是一连串的争杀,然后……然后就是在洛阳城中,那小小画楼之上,龙凤花烛,象牙床,白罗帐,红竣被,鸳鸯枕,还有琉璃;和那琥珀色的“醉仙蜜”。

他喃喃自语道:她对我只有恩惠,只有好处,从无半句怨言,从来不计较得失,她……她是一代奇女子。忖念中,不禁泪珠滚滚,顺腮而下。

要知玉鼎夫人对华天虹的浓情蜜爱,是化作一片温情厚谊,逐渐灌输到华夭虹心田中的,那一片温情厚谊,看来不甚浓烈,没有刻骨铭心之力,甚至有点玩世不恭,有点儿戏,其实,那是因为玉鼎夫人自伤老大,自觉不是华天虹的良配,唯恐求荣反辱,因之将满腔挚爱,蒙上一层玩忽不经的外衣,悄然无声地输送给心爱的人,自己却泪珠偷弹,暗暗忍受着痛苦。

如此的爱情,用心良苦,对方还不易觉察。事实上,华天虹以前就感觉不出,乃至在那小楼之会以后,华天虹依旧未能体味出玉鼎夫人用情的深这;在他的观念中,玉鼎夫人永远是乐观愉快,风流洒脱,对任何事都不认真,对成败得失看得甚为谈簿;甚至根本不识人间的愁昔苦

可是,他突然醒悟了,想到玉鼎夫人之所以被擒,乃是为了阻止他交出兵刃,如今他身怀着《剑经》,就愈发感觉出玉鼎夫人的好处,再想起昔日种种。最后想到叛教之罪和“阴火炼瑰,五剑分尸”的惨刚.于是他便坠入一种前所未经的痛苦中

他愁肠百结,不时长吁短叹,心中盘算着如何救人。忽然发觉酒已喝光,当下一扬酒壶,道:“小二哥,劳驾再来一壶。”

一名酒保疾步趋了过来,弯腰哈背道:“爷稍候,小的这就送来。”

那酒保守着酒壶离去,眨眼工夫就端了一壶酒来。华天虹心头有事,也未想到酒保怎地突然殷勤起来,但见有酒,顿时斟上一杯,端起就喝,忽然觉出,这酒异常醇美,似是数十年的陈年佳酿,心头方自迷惑,又觉出四周甚为肃静,只有左边角落有人讲话。

移目望去,讲话的是些负贩商人,自己侧面坐了一桌人,有个武生打扮的少年怒容满面。不住地向那边瞪眼,似欲阻上那些人喧哗。

华天虹微微一怔,移目朝那一桌人望去,只见上首坐的是一位年约丑旬的老者,另外六个人年纪较轻,有中年也有少年,一律是劲装疾服,每人身畔都带着一个长长的包裹,看那样子,包裹中似是藏着兵器。

那老者目光一抬,与华天虹打了一个照面,顿时欠身而起,抱拳含笑道:“公子爷好。”

华天虹急忙起立,抱拳还礼道:“老英雄好。”

像这样萍水相逢,偶尔打个招呼,江湖道上,本是常有的事,华天虹敬那老者年氏,觉得该等他先行坐下,不料那老者也想等华天虹先行坐下,以示礼敬,两人一般心意,不觉僵住,那桌上其余的人见了,也纷纷站了起来。

跨出一步。含笑道:““在下华天虹,老英雄贵姓?”那老者匆匆离座,道:“老朽赵震东,得睹华公子丰采,真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这赵震东精神饱满,仪表不俗,一看便知不是低三下四之人,只是对华夭虹客气过份,弄得华天虹越发地过意下去。

华天虹心中有事,本来没有心情酬酥,但觉自己虚名在外,得武林同道敬重,理该表示谦逊,于是作势肃客,道:“原来是赵老英雄,这里酒菜甚佳,老英雄若不急着赶路,敢请同饮几杯。”

那赵震东全然是受宠若惊的样子,怔了一怔,急声道:“恭敬不如从命,公子请入座。”

两人坐了下去,早有酒保过来添置杯筷,那赵震东抢着向酒保道:“小二哥,尽快整治几佯菜肴,那陈酿如果还有,再端一壶上来。”

那酒保喏喏连声,一扭屁股,匆匆往厨下奔去,华天虹听那赵震东讲话带着浓重的山西口音,于是问道:“赵老英雄仙乡何处?”

赵震东脸上泛起一股颇为得意的笑容,道:“老朽也是云中山人士。”

华天虹急忙抱拳道:“原来是桑淬父老,晚辈失敬了。”

赵震东急道:“岂敢,岂敢,日前听得江湖朋友讲,华公子阂第还乡,车马已抵洛阳,怎地……”

华天虹容色一黯,道:“晚辈遇上了一点意外的事,还得南下一趟,老前辈是北归故里么?”

赵震东道:“老朽上月离开家乡,如今要前往曹州,公子千万别客气,老前辈之称,万不敢当。”这赵震东口才本来十分便捷,只因对华天虹特别敬重,竟然有点语无伦次,夹缠不清。

须臾,酒保添上了酒菜,两人相对饮了一杯,华天虹有意向他打听,路上可曾遇见过九阴教的人,但见他也是由北而南,因之未曾开口。

讲了几句闲话,那赵震东放下酒杯,肃然说道:“家乡故老,闻说老夫人因力战群邪,功力耗竭,玉躬违和,人人都很悬念,不知如今的情形怎样?”

华天虹敛容道:“托诸位父老之福,家母的健康日佳,武功也在恢复中。”顿了一顿,接道:“老前辈一直家居纳福么?”

赵震东抱拳一笑,道:“不瞒公子说,老朽也是自幼儿闯荡江湖,壮年时小有成就,在曹州挣了一爿大通漂局。仗着几分人缘,各方朋友抬爱,生意倒也不恶。”“原来是赵老缥头。”

赵震东赦然笑道:“那镖局开了几年,虽是小康局面,对老朽这等江湖下走来讲,也是差堪自喜,足慰生平了,不料北俱会一场血战,正派侠士伤亡殆尽,那干妖邪反而得胜,连带也改变了咱们这批江湖小卒的命运。”

华天虹眉头耸动,道:“是否行镖不能越界,又得向帮会缴纳规费?”

赵震东嘿然一笑,道:“那算小事,有的干脆就来个征用。那就是压根儿没收啦!大通镖局便是被风云会的贼子强占过去,老朽自量,以卵敌石,无济于事,只好忍下这口恶气。”

华天虹义形于色,道:“强占大通镖局的人是谁?建酸大会上,风云会的人非死即伤……”

赵震东连连摇头,笑道:“勿须公子操心,那侵占大通局的贼子名叫郝昆仑,他还不够资格参加建酪大会。”呵呵一笑,接道:“但子午一战、风云会土崩瓦解,似郝昆仑这种留在地方的小贼,那就只有举家逃窜的份儿,老朽隐迹在家,以打猎为车,过了十来年忍辱偷生的日子,如今可要收回产权,重理旧业了。”华天虹想到神旗帮犹在,虽有许红玫出头,是否真能改弦易辙,却是难得很,新近又崛起一个九阴教,要说天下已经太平,实是言之过旱,但见那赵震东喜气洋洋,正在高兴头上,也懒得说出丧气的话来。

但贝赵震东双手捧杯,肃容说道:“华公子,非是老朽故意滔媚,您可不知有多少江湖朋友,多少升斗小民拜之赐,托你之福,似老朽这种情形且不说他,就以这乡镇酒店来讲,若在往日,进进出出都是帮会中的人,开口就骂,动手就打,大吃大喝一顿,抹抹嘴巴走路,高兴的就扔下一块银子、不高兴的敲诈勒索,还要弄几个走。像这种情形,如今可没有啦,这也就是公子……”

华天虹脸色一红,截口说道:“除好锄恶,是侠义道的本职,晚辈年纪轻,武功浅,随着一批尊长效力,不敢居功。“只怕他再讲恭维的活,急忙岔开话题,问道:“这一两日中,老嫖头可曾见过九阴教的人?”

赵震东微微一怔,道:“老朽听人说过,九阴教死灰复燃了,只是未曾见过九阴教的人。”语音微顿,接道:“不过,今日辰间,老朽倒是见过一批穿杏黄衫,打扮非僧非道之人,瞧那样子,颇似塞外魔教的人。”

华天虹暗暗忖道:他所遇上的,定是东郭寿师徒。当下问道:“老嫖头遇上的共是几人?他们走哪一个方向?”

赵震东道:“总共五人,四男一女,方向若非曹州,便是南下湖广了。”

华天虹浓眉一整道:“四男一女,何以不是去往曹州,便是南下湖广?”

赵震东放下酒杯,神色突转凝重,道:“犬子在曹州时,曾经见过公子的风采,公子一踏入店内,他就对老朽讲了,老朽一直就想将这个事奉告公于,但见……”

华天虹瞧他啰嗦了一大套,犹未讲到上题,心头发急,截口说道:“晚辈有朋友,失陷在仇家尹中,一时伤感失态,老镖头万勿见笑。”

赵震东道:“岂敢,岂敢,公子的那位朋友,不知是男是

华天虹忙道:“是一位姑娘,她是拙荆的至交好友,被九阴教的人擒去。”

赵震东道:“哦!那就奇怪了。”

华天虹心头一动,道:“奇在何处?老镖义所见的四男一女,那女子多大的年纪,衣着打扮怎样?”

赵震东不加思索,道:“那是一位美如天仙的姑娘,年纪二十不到,衣着打扮与那四个男子一样,也是杏黄衫,薄底皂靴,高胸白腰。勒一根黄绩腰带。”微微一顿,接道:“非是老朽夸张,那姑娘实在美极,老朽简直不能相信,世上居然有如此美艳的女子。”

华大虹霍然一惊,心中暗暗叫道:难道是君仪?

赵震东见他突然间脸色苍白,血色尽失,不禁大为耽心,极为关切的道:“华公子,你……”

华天虹定一定神,急道:“老镖头快一点讲,晚辈赶着救人,须得早一点上路。”

赵震东道:“老朽遵命。”想了一想,始才说道:“昨日夜间,咱们宿在许家集的客栈中,质问起床,闻得院子中人声嘈杂,老朽推开窗门一瞧,发觉那四男一女正要离去,那女子吵吵嚷嚷,赖着不走,定要骑马,不肯步行,老朽瞧着也未在意。那知那美艳女子突然嚷道……”说到此处,修地顿住。

华天虹心头大急,道:“那姑娘怎样讲?”

赵震东朝四下扫视了片刻,压低声音道:“那姑娘嚷道:从这里到九曲五六千里,我走不动,要掘宝贝你们去,我不想发财,也不想……”

华天虹道:“也不想怎样?”

赵震东道:“那姑娘就只讲到这里,为首的那个老叟赶了过去,笑着骂道:你这妮子疯啦!咱们到曹州,谁到什么九曲十曲,那姑娘尖着嗓子叫道:到曹州你们都是死!就只讲了这么一句,就被那老叟拉着手腕走了。”

华天虹似乎有一肚皮苦水,却是吐不出来,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九曲……掘宝……曹州……”

赵震东插口道:“依老朽判断,那姑娘说的九曲是真,那老曳说的曹州是假,可惜那几个脚程很快,老朽等出门上路,已经失了他们的踪迹。”

华天虹戚然道:“老镖头听来,那姑娘讲话是何处口音?除了老镖头,这里可有旁人见着那姑娘的面貌?”

赵震东道:“那姑娘口音很杂,大体上是豫陕交界的口音,当时天还未亮,老朽起身特别早,旁的人闻得那姑娘的吵嚷声起床察看时,他们已出门走了。”

华天虹暗暗忖道:定是君仪无疑,这……

忽听一阵惊哦之声,一个紫衣少女奔入店内,扑到华天虹桌旁,仆地大哭道:“公子爷,小姐性命难保,你快设法救她

华天虹忽然感到心头作痛,急忙提起一口真气,在胸口转了一转,道:“紫玉起来,我已知道此事,如今就要赶去。”

原来这紫衣少女正是玉鼎夫人的心腹婢女方紫玉,她往复奔驰了一日一夜,这时鬓发散乱,遍身已为汗水湿透,模样甚为狼狈,怀中却还抱着那异兽雪儿,雪儿似已负伤,神情极为萎顿;这通灵异兽知道主人有难,又知华天虹是主人最为亲密之人,那一对神采涣散的朱睛中,充满了哀祈之色,牢牢地望着华天虹,口中发出一阵阵呜咽之声

方紫玉站起来,哭道:“公子爷,快走啊!小姐正受‘阴火炼魂,之刑,那刑罚残酷得很。”

华天虹热血上涌,喝道:“人在哪里?”

方紫玉垂泪道:“在曹州。”

华天虹钢牙一挫,道:“路远,一时半刻赶不到,你快吃饭。”伸手抱过了雪儿。

方紫玉坐到桌旁,端起饭碗,却是珠泪涟涟,食难下咽,摇头道:“婢子吃不下。”

华天虹道:“勉强吃一点,我先上路,你随后赶来。”端起酒杯,喂那雪儿饮酒。

方紫玉噙着眼泪吃饭,一面说道:“雪儿被教主的‘幽青掌,力震伤了内腑,看这样子,它也活不成了。”

华天虹脸色铁一般青,沉声道:“不要紧,我救得活它。”

那雪儿内伤极重,对酒也失了胃口。华天虹当即摸出一块碎银,放在桌上当作酒饭钱,那赵震东连忙抢着付账。华天虹哪有心情客气,起身离座,与赵震东打个招呼,说了一声“曹州见”,闪出店门,抱着雪儿疾行而去。

他早已想过,白君仪显然已出了岔子,其处境之险,不在玉鼎夫人之下,但想她上有父母,中有姐妹,而且贵为神旗帮主之女,玉鼎夫人却是身世凄凉,除了一个婢子,一头雪狸,再无别的亲人,两相比较,决定忍起心肠,撇下白君仪的事不管,先以全力去救玉鼎夫人。

那异兽雪狸深懂人意,而且善于搏斗,足抵一个一流高手,华天虹昔日在曹州聚英酒楼,初会风云会的椿元极,一战成名,就曾得这雪儿之助,对这通灵动物早有情感,这时将它抱在怀内,一掌覆在它的背上,出了镇口,立即将一股悠悠绵绵的内力透入它的体内,为它治疗伤势。

他一面施展轻功赶路,一面以真力为雪儿疗伤,自午未至西初,两三个时辰未曾歇息,直到那雪儿伤势痊愈了六七成,自行挣脱手掌,始才停手。

一人一兽在途中进了一顿饮食,继续踏月赶路。直到二更时分,始才赶到曹州,方至城内,迎面遇上了敖三,华天虹立即问道:“白夫人何在?”

敖三道:“主母是傍晚到的,如今在分堂内,因恐公子孤身涉险,特命小人前来迎驾。”一望他臂中抱的雪儿,接道:“二小姐未曾与公子一道?”

华天虹沉声道:“出了岔子,我未曾遇上她,快领我去见你家主母。”

敖三大惊失色,一声不响,扭头疾奔而去。

须臾,两人来至神旗帮曹州分堂,敖三领着华天虹直趋内宅,许红玫闻得步履声响,迎出厅门,道:“天虹,君仪呢?“

华天虹抢上一步,就阶前拜倒,俯首道:“君仪大概是遇上了东郭寿,被他们挟持而去,晚辈本该向湖广追赶……”

许红玫先是一惊,随即镇定下来,移步上前,伸手搀扶起华天虹,蔼然说道:“以情理而论,你应该先来曹州,这事并未做错。”说罢吩咐备酒。

华天虹久知她贤良公正.但觉没有适当的话好讲.只得无限感激地望她一眼,转身与白素仪见礼,道:“姐姐,彭大哥呢?”

白素仪道:“在厅内,你想必累了,里面坐。”

二人进入厅内.只见彭拜身上裹满了纱布。以手抱头,闷坐一隅,一付痛心疾首的模洋。三人进来,他头也不抬。

华天虹走到他身旁,道:“大哥,你伤势怎样?”

彭拜摇了摇头,依旧是一声不响。

许红攻微微一笑,道,“这孩子.他定要单独去与九阴教主拼命,我偏偏不许他去。”

华天虹暗暗叹息一声,知道她外表虽然镇静,其实心悬爱女的安危,忧急之情,不难想见。当下退到一旁坐定,就待将路上所闻之事讲出。

适在此时,两名婢女走进厅来。手中捧首面盆和茶点。

许红玫将手一摆,道:“先洗脸,进点饮食,有话慢慢地讲。”

华天虹闻言,只好过去洗面,胡乱吃了几块点心,酒席却已摆好.许红玫自往上座坐下,彭拜和华天虹坐在两侧,白素仪下首打横。

许红攻修道十余年,那从容镇静的功夫,自非一般人可比,华天虹心悬两端,如何按捺得住?因在白氏母女面前,白君仪的事尚未提到,不便谈及玉鼎夫人之事,故尔酒过一巡,立即将路上所闻,赵震东所讲之着,一字不漏地叙说了一遍。

许红玫听罢之后,皱眉沉思了半晌,道:“那四另一女。男的是东郭寿和谷世表师徒,女的是君仪那丫头,这一点决无疑义。”

华天虹忧形于色,道:“晚辈想请伯母带着人连夜追赶,如果追到了东郭寿,设法与曹州分堂取个联络,晚辈这里事情一了,立即赶来接应。”

白素仪戚然道:“娘,那师徒几人都不是好人,妹妹落在他们手内太危险,华大哥这主意不错,咱们还是立即动身的好。”

许红玫淡淡一笑,道:“追人要有一个方向,方向不明,怎能贸然追去?”

华大虹道:“依晚辈猜想,君仪吵吵嚷嚷,乃是故意要惊动客栈中的人,她说彼等要到九曲掘宝,必是故意泄漏行踪,希望这消息传到咱们耳内。”

彭拜道:“对!情形定是如此。嘿嘿!也亏得她想得出这妙策,旁的不说,单凭掘宝二字,就足以使这消息很快地传遍江湖了。”

白素仪愁容满面道:“娘,她说的九曲,该是溶江西边那九曲山么?”

许红玫点头道:“大江南北,地名叫做九曲的有几个,但说高中原五六千里,那就只有溶江的九曲山了。”

华天虹愁眉不展,道:“伯母和大姐一向是隐居在梵净山么?”

许红玫轻轻叹息一声,点了点头,道:“这两处都是名山,同在西南,相去不远。”顿了一顿,接道:“我有点怀疑,荆湖南北路是神旗帮的势力,他们的衣着打扮又极为扎眼,不知他们如何走法?”

众人齐齐一怔,觉得这看法甚为有理,白素仪突然叫道:

“有了。”起身离座,匆匆向内室走去。
 0   2005-07-10 04:40:43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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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九章吉凶难卜

白素仪走入内室,须臾疾步走出,手中端着一个朱漆托盘,盘上覆着一块洁净的黄绞,黄绞上排列着一付卜卦用的器皿。

彭拜酒杯一顿,叫道:“是啊!伯母是修道人,卜卦、算命,自必有些本事。”

白素仪移开杯筷”将托盘端放于母亲面前,道:“疑则卜,请娘卜一卦,问一问妹妹的吉凶。”

许红玫笑道:“人说红颜薄命,君仪虽有几分美色,却非红颜之属,也不是夭折之相,不必卜了。”

白素仪愁容满面,央求道:“趋吉避凶,人情之常,事关妹妹的安危,娘还是劳动一下吧!”

许红玫含笑道:“泄漏天机,易招鬼神之忌。这样吧!我以一卦为限,君仪的事暂时搁置一边,咱们替玉鼎夫人问一问休咎。”

华天虹闻说以一卦为限,不禁叹息一声,暗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都是我惹出的事。“

付念中,戚然问道:“伯母,九阴教主如今在哪里?”

许红玫道:“通天教的道观,全部被九阴教占了,据手下人禀报,九阴教主和他手下的一批高手,如今都在城东的一元观内,王鼎夫人也被囚禁在观内。”

华天虹沉重地叹息一声,道:“九阴教主处置顾驾音,名义是惩治叛徒,实际却是与晚辈为难。”

许红玫道:“若是如此,一时半刻,不会伤害顾骛音的性命,你歇息一晚,养足了体力,再设法救人。”

华天虹点头道:一此事由晚辈独自料理,君仪身在险中,伯母还是卜一卜她的行踪,早点设法营救。”

许红玫想了一想,道:“如此也好。”

当下洗净了手,端起龟甲,开始卜卦。

华天虹武功虽然高强,对天文地理,医卜星相杂学却是外行,彭拜也是一窍不通,两人静坐一旁,看着许红玫问卜。

许红玫卜了一卦,按着易理默默推详,突然脸色一变,道:“奇了!“

白素仪惊道:“卦象怎样?妹妹有凶险么?”

许红玫道:“怪!依卦象看去,君仪此刻应在本地。”

顿了一顿,摇头笑道:“术有时尽;数有时穷,我的卦也许不灵。”

华天虹离座而起,道:“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此事怠慢不得,伯母安歇,晚辈先在城中搜索一遍。”躬身一礼,就待行去。

许红玫暗暗忖道:“看他愁绪隐隐,忧形于色,对君仪倒也有情。”

但听彭拜叫道:“我与大妹子一道,咱们查客栈。”

许红玫霍然起立,道:“都随着我吧,素仪传敖三。”

敖三应声走入厅内,道:“小人在此。”

许红攻道:“通知众位护法,议事堂待命。”

敖三恭诺一声,疾步奔去,许红玫转脸一望华天虹腰际,道:“你的玄铁剑呢?”

华天虹忙道:“铁剑已毁.《剑经》在晚辈身上。”

许红玫眉尖耸动,道:“可喜可贺!”

语音微顿,肃然道:“倘若九阴教主逼迫你以《剑经》换取顾弯音一命,你将如何?”

华天虹闻言一怔:道:“晚辈须得从长考虑。”

彭拜道:“此事没有考虑的余地。大丈大不能受恩不报,死了颐鸳音,你练《剑经》,杀九阴教主替她报仇,我亏欠的人情无以为报.干脆自刎以谢《剑经》却是绝不能落在九阴教主手上。”

华天虹道:“事事根由,大哥虽得一茎灵芝救命,但系得自小弟手中,与顾肖音无涉,谈不到以死相谢。”

许红玫道:“听君仪讲。她被丙灵子擒往时,你曾以玄铁剑相赎。事以过去.我也不便说你做得不对,但《剑经》是剑学宝库。重宝秘籍。关系武林机运,你多加考虑就是。”

华天虹娓娓道:“多谢伯母指示。”

白素仪道:“华大哥的铁剑毁了,可要另找一件兵器?”

华天虹急忙道:“若有长剑,就请赐给小弟一柄。”

白素仪闻言,奔入室内取来一柄精钢长剑,华天虹接过佩好,抱起雪狸,随同众人走向大堂。

许红玫带出来的十余名护法、香主,已在堂前待命,许红玫检点过人数,立即率众出发。

出了曹州分堂,许红玫率先疾行,直向南门奔去、

此时天未破晓,大街上尚无行人,许红玫似是胸有成竹,领头疾奔,毫不犹豫。须臾来全南门,双足一顿,飞身跃上了城头。

华天虹心头一动,暗暗忖道:“卜以决疑,难道如此之准。”

忖念中,人也跟着跃到了城上,但见许红玫双目之内神光如电,凝观看东南方一瞬不瞬,华人虹也跟着望了过去,晓色朦胧上,旷野寂寂,却是一无所见。

敖三随后跃到,望了一眼,道:“启禀主母,那地方红光上钎,像是刚刚被过火灾。”

许红玫闻言,将手一挥,喝道:“走!”纵身一跃,当先奔去。

其余的人刚刚赶到,睹状之下,纷纷朝城外跃去,争先恐后,士气极为高昂。

那微微泛起红光之处是一座村庄,离城约有五六里路,这点路程自然不在众人心上,个须片刻,众人已奔入村里。

这村庄约有三十余广人家,都是砖墙瓦屋,庄内刚刚失火,焚毁了一栋房屋。此时余烬未熄,村中的人聚在火场四周,尚未散去,本是你言我语.一片嘈杂。忽见大批江湖人物拥到,顿时鸦雀无声,肃静下来。

许红玫目光,一扫,转向一个五旬左右、员外装束之人,打个问讯,道:“老员外请了,贫道许红玫有礼。”

那人见这批江湖人物的首领是个美貌的中年道姑,脸上惊悸之色稍褪,听得“许红玫”三字,神色陡然一变,半晌无语。

许红玫莞尔一笑,道:“老员外贵姓?”

那人匆匆走上几步,惶然拱手道:“草民刘子清。”

许红玫道:“原来是刘员外。这被灾的房屋,可是员外的家宅?”

刘子清连连点头,应了一个“是”字,他身后环绕着一群妇孺,地上散着箱笼杂物,一望而知乃是这火灾的苦主。

许红玫道:“刘员外新遭祝融之灾,咱们本来不该打扰,只是有一点意外之事须要查访,不得不打扰员外。”

刘子清忙道:“哪里,哪里,道长有话只管询问。”

许红玫道:“请问老员外,这场火是因自家不慎,或是仇家所为?”

刘子清道:“是家人不慎,烛火引起,草民没有仇人,这场火虽然毁了祖宅,幸喜尚未伤人。”言外之意,是不幸中的大幸。

众人听说这火是自家不慎而起,并非有人寻仇纵火,以为许红玫定当离去,那知许红玫朝着敖三等将手一挥,道:“四下瞧瞧,看有无线索可寻叶

敖三等闻言,立即分头查看,有的人绕向庄后,有的人退出庄外,行动如风,秩序井然。

但听许红玫道:“刘员外背挺腰直,神凝气清,想来也是武林中人?”

刘子清惶然道:“小民少时练过几天庄稼把式,旨在强筋健骨,实在不敢以武林人物自居。”

许红玫微微一笑,道:“刘员外识得我等的来历么?”

刘子清不胜惶恐地道:“小民料想道长等都是神旗帮的英雄。”

顿了一切,接道:“曹州人无有不知江湖事的,小民虽不出外走动,倒也时常听人谈难,是以猜得出道长与众位英雄的来历。”

许红玫黛眉一皱,转身朝着华天虹低声就道:“咱们身负恶名,这位员外意存戒惧,虽有隐情,却不愿意吐露,这却如何是好?”

华天虹惑然道:“晚辈江湖经历太差,看不出那位员外有何隐情。”

彭拜道:“大妹子性情温和,让她过去问问。”

白素仪望了母亲一眼;移步走到刘子清面前,检袄一礼,道:“老员外,小女子有个孪生妹妹落在仇家手中,咱们要追查她的下落,老员外要是知道什么线索,就请赐告,咱们感激不尽。”

此时天光渐亮,那刘子清闻言,朝白素仪仔细端详一眼,突然大吃一惊,退了一步,摇手道:“姑娘不要见疑,老朽不是江湖中人,不知令妹的下落,心中亦无隐情。”

白素仪转面望着母亲,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此时连华天虹也看得出来,刘子清家中失火,内情必不简单,只是他讳莫如深,只字不吐,许红玫与华天虹都不是用强之人,谁也无法可想。

须臾,派往四处搜索之人纷纷转来,都未发现可疑之处,敖三回至近处,忽然又向侧面一株老榆树奔去,转至树后一望,脱口叫道:“华公子!”

华天虹微微一惊,疾步走了过去,其余的人纷纷跟去,连那刘子清也跟随在后。

那老榆树粗约一围,枝叶十分密茂,斜对着被焚的刘家,约有四五丈远,那树干的背面,树皮新被剥去了一块,有人以金钢指一类的武功,在光秃的树干上留下了一行字迹,写着:“字谕华天虹.速至九曲。快!”

那最一个“快”个写得极为潦草,下面却画了一个图记。寥寥两笔,一个圆圈带一条尾巴,看去像一个蝌蚪。

旁人识不得这图记.彭拜一见之下,顿时叫道:“这是朱师伯的蒲扇。”

华天虹闻言,再看一眼,果然像一柄蒲扇,当下朝着许红玫道:“伯母,这是逍逐仙朱老前辈留的字,只怕与君仪之事有关。”

白素仪伸手在字旁一摸,道:“这上面还是潮湿的,想必时间不久。”

许红玫转脸朝刘子清道:“刘员外,咱们对你毫无恶意,你若知小女的行踪。便请告诉,贫道必有报答。”

刘子清欠身道:“小民实是无可奉告。”

神旗帮的属下闻言.一个个都是怒形于色。只是素知这位帮主夫人为人正直,谁也不敢露出野性,仅只暗暗朝着刘子清瞪眼.却是无人发作。

刘于清惶惶不安,似是十分为难,不时瞥上华天虹一眼,颇有求援之意。

华天虹心头大疑,拱了拱手,道:“在下华大虹,老员外可有指教?”

刘子清急忙还礼,道:“久闻华大侠腰悬一柄黑色巨剑,怎地……”

华天虹朗声一笑,道:“在下的么铁剑因故毁了,身边这长剑是刚刚佩上的。”

刘子清连连点头道:“老朽确实无可奉告,”

语音微顿,接道:“华大侠是天下同钦的英雄,若有足以奉告之事,老朽是万万不敢隐瞒的。”

华天虹赫然一笑,道:“在下年轻,不敢当老员外如此抬爱。”

许红玫暗暗想道:“这老儿鬼得很,是个角色。”沉吟半晌,道:“天虹,你打算怎样?”

华天虹歉然道:“晚辈既然到了曹州,若将顾驾音的事置之不理,良心上说不过去……”

许红玫截口道:“好,我带人先追下去,你这边的事一了,立即兼程赶来。”

华天虹躬身道:“晚辈遵命。”

许红玫口齿启动,欲言又止,终于率颂众人往南方追去,将华天虹一人留在当地。

华天虹暗暗叹息一声,心头育一种落寞之感,抬手在树干上一拂,将逍遥仙朱侗的留言抹去。见那刘子清并无话讲,只得将手一拱,道声打扰,带着雪儿转回城内。

回到城中,决心夜间去探一元观,设法搭救顾鸳音,于是投了客店,蒙头大睡。

午后醒来,以内力替那雪儿疗过了伤,一人一兽,在房中进过饮食,雪儿蛤伏在榻上打盹,华天虹愁绪紊怀,百无聊赖,取出了怀中的《剑经》,坐在桌前观看。

那《剑经》劈头第一句是“剑之为物”,如何如何,竟与一般的剑谱不同,一般的剑谱讲的是某一套剑法,重点在于特定的招式,这《剑经》却是泛论剑学,虽有百余个图像,却只是示范性质,推衍之繁复,真正的变化无穷,其精髓之处,却在于理论的阐释。

如此一部《剑经》,学习之人,自然须有极高的悟性。不过,任他一等一的天质,也无法于短时间内参透这一卷秘友的妙谛。

华天虹浸沉在这一卷颇为深奥的经籍中,不知不觉,天已黑暗下来,一加检视,能悟透的不及什一,懂是懂了,却不知那深逢精细的剑学意旨,在临敌动手之际,究竟能有多大的益处。

收起《剑经》,唤店伙送来油灯,准备饮食,那雪儿蹲在榻上,两只朱睛神光烟烙,业已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华天虹望了一望,不禁莞尔一笑,暗想只有这雪儿才当得起“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八字,无怪动起武来那么厉害,当下伸出双手,撮口一嘘。

那雪儿身形一纵,闪电般地跃到了华天虹手上,华天虹细一检视,知道其内伤业已痊愈,心头暗暗欣慰,将它放在桌上,一同进食。

这一人一兽,彼此间已建立起感情,饮食之际,你顾我盼,十分亲切,华天虹觉得雪儿善解人意,极为乖巧,心中不禁惦念起玉鼎夫人,不时地叹息一声。

忽然听得步履之声,隔壁房间的屋门打开,店伙招呼客人进房,听那语声,是两人落店,同住一个房间。

那二人中气充沛,进话的声音十分宏亮,说话中不时带些江湖切口和隐语,华天虹知道两人是黑道中人,却也未曾在意。

过了片刻,那两人也在房中饮酒用饭,忽听那较为年青的声音道:“洪九哥,这隐密到底是谁泄漏出来?”

那姓洪的声音较为苍劲,说话的口气也有点老气横秋。只听他缓级说道:“不管消息来自何人,咱们奉命行事就是了。”

先前讲话那人似是酒杯一顿,沉声道:“唉!兄弟就怕空劳往返,再闹一个灰头土脸……”

那姓洪的冷冷道:“隔墙有耳,你最好别提正事,哼!你若不想翻身出头,只管回你老家享福,怀抱子,足蹬妻,逍遥自在,谁为管你?”

只听另外那一个冷冷一笑,道:“笑话,我章进也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只是觉得对头的武功太高,风云会已是鸡零狗碎。凭咱们几个残兵败将,势难与对头抗衡,送命事小,就怕让人笑话。”

华天虹暗暗忖道:“原来是风云会的余党,但不知他们又有什么正事?”

只听那姓洪的低声说道:“这是咱们兄弟唯一的翻身机会,火中取栗,拼了老命也得争上一争。”

那姓章名进之人低声道:“听说大对头奉母回籍,到了洛阳,忽又折返,日前在豫南出现……”

两人愈讲声音愈低,华天虹急忙摒息静气,功聚双耳,凝神听去。

但闻那姓洪的悄声道:“你根本就想左了,大对头武功虽高,贪心却小,而且他自负侠义,做事须得讲道理,似眼前这事,最可虑的不是他、而是九阴教那婆娘和神旗帮的白老儿……”

那章进道:“总当家的命我等赶到金陵取齐,难道是先奔福建武夷?”

只听那姓洪的冷冷说道:“非也,总当家的命大伙绕道东南,只是防着惊动了神旗帮的人,其实九曲二字,作为地名解释,应是陇西的巴戎县,作为河道名称,便在江苏丹阳附近,当作池名解释,那就在江宁县东北,那是梁朝昭明太子以人工开凿的一个池塘,若说九曲山么,那可就多啦!”

那章进道:“小弟孤陋寡闻,就知道河南把水县那一座九曲山,九哥谈谈,还有哪几座山名叫九曲的?”

那姓洪的声音渐响,道:“四川昭化县以西,有山名为九曲,记县那九曲山不讲,广西三江县以北,也有一座九曲山,那九曲山山势九折,其高万仍,怪石岭岩,中流一水,碧练千尺,那才是真正的九曲山,至于福建的武夷山,山形也是九曲,山中有水,水随山曲,称为天下胜景,有个学究朱烹,做过一首九曲诗描绘那里的美景,其实那山水却无九曲之名。”

那章进道:“如此讲来、咱们是到西南那九曲山了?”

姓洪的未曾讲话,想是点了点头,但听那章进说道:“原来九哥足迹遍天下,见闻如此广博,多年兄弟,小弟倒是失敬了。”

那姓洪的淡淡说道:“我也是听总当家讲的。”

那章进道:“哦!不过,虽是听来的,也算见闻之一。”

华天虹暗暗一笑,听那二人下面讲的都是不关重要的话,于是佩上长剑,抱起雪儿,悄然出房,离了客店。

此时华灯初上,街上甚为热闹,华天虹缓缓而行,须臾来至一元观附近,远远望去,两扇杀漆大门虚掩,看去已不像是道观,内中却是灯火通明。显见得住的人不在少数。

华天虹远远望了片刻,闪进一条窄巷,绕向道观的后院。

那后院有一座高楼,楼高四层,修建得十分宏伟,原是一元观的重地,当日玉鼎夫人宴请华天虹,就在高楼的最上一层。

华天虹暗自思忖,九阴教主若在观内,定然住在那座楼内,玉鼎夫人若是未死,囚在何处,却是难以料断。

倏地,两条人影飘然掠到,这二人轻功俱臻上乘,且都炉火纯青,行动之际,恍若一缕轻烟,轻灵飘逸,不带半丝火气。

华天虹先是一惊,凝神一望,认出了那两人是准,不禁大喜过望,急施千里传音之术叫道:“司马叔父!”

原来前面一人一领青衫,腰悬宝剑,正是九命剑客司马长青,后面一个披发头陀,面色如玉,须发赛雪,束发银箍,身着月白僧袍,手提烂银月牙铲,正是慈云大师。

司马长青正待腾身而起,跃进观内,闻得呼唤,连忙刹住脚步,返身奔来。

华天虹迎上数步,欲待拜见,慈云大师电闪而到,一把扶。住,蔼然笑道:“好孩子,你到了多久?”

华天虹道:“晚辈是昨日半夜到的;刚刚才来此处,大师与司马叔父到此何事?”

九命剑客司马长青道:“我与大师玩过泰山回来,路上闻得人言,九阴教主北上洛阳,擒了教下叛徒玉鼎夫人,我前次重伤殆危,亏得那几滴芝液救回一命,饮水思源,也算受过顾骛音的好处,因之追赶下来,希望将人救下。”

华天虹暗想,顾骛音的一株灵芝,自己服用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救了司马长青、秦玉龙和彭拜三人的性命,以顾骛音在江湖上的声名,以司马长青疾恶如仇的个性,今日九命剑客搭救玉鼎夫人,也算得造化弄人,天下事难以逆料了。

慈云大师见华天虹容色黯淡,忧思隐隐,心头大为怜惜,道:“孩子不要发愁,我与你司马叔父本来也是束手无策,如今加上了你,救人已是大有希望,我们商议,立即着手进行。”

要知华天虹虽然名满天下,身材魁梧,人又老成,言谈举止、显得沉稳练达,但实际年龄不过一十九岁,比之秦豌凤和白君仪还要小一点,他聪明而不失敦厚,淳朴而不流于呆笨,对于长辈谦恭有礼,却是出乎自然,毫无做作,因之侠义道中长一辈的人,无不钟爱有加,将他视同拱壁,只是有的人将情感表露于外,有的人却情感深藏内心,难得表露而已。司马长青伸手一指观中的高楼,道:“傍晚时分,我潜入观内,抓了一个通天教的小道,那小道被迫当差,伺候九阴教的人,据他说来,九阴教主住在这高楼的第三层,顾驾音被囚在最上一层,正受一种‘阴火炼魂’的惨刑,究竟如何惨法,他未曾目睹,说不出来,但知顾驾音确实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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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阴火炼魂

华天虹叹道:“九阴教主取顾骛音的性命易如反掌,其所以迟迟不下手,故意加以折磨,正是以此为饵,等候晚辈入伏。”

司马长青双眉一剔,道:“所为何来?”

华天虹道:“那九阴教主将小侄视为眼中钉,认我是她独霸天下的障碍,直欲除之而后快,小侄与她交手过一两次,未曾分出胜负,她忌恨之心因之愈甚。”

当下将最近发生的事,择要说了一些。慈云大师与司马长青闻说他得了《剑经》,同都感到庆幸,听得东郭寿忽人中原和九曲山掘宝之事,两人又齐齐怔住。

慈云大师长长叹息一声,道:“我虽是早已看出江湖纷争并未了结,却未料到情势演变得如此快速。照这情形看来,九阴教主固是野心勃勃,那东郭寿也居心叵测,风云会和通天教的残余再不甘于寂寞,未来的这场杀劫,比之北俱会和建酿大会,血腥气味怕是更要浓重了。”

司马长青冷冷一笑,道:“大规模械斗成了习惯,一般人都抱着成者为王、败者为寇的心理,人心不古,是这纷争扰攘的根本原因,若想武林形态回复到五十年前那样,练武的人爱面于,讲身份,着重单打独牛,胜者为强,败者服输,对以多胜少引以为耻.那却只有一个办法了。”

华天虹双眉一轩,道:“叔父说的是什么办法?”

司马长青道:“哼!什么办法,那就是将当今一代的邪恶之徒斩尽杀绝,杀得一个不剩。”

慈云大师道:“阿弥陀佛,天地间正气长存,戾气也万难化净,纵然杀光了当今一代的恶人,下一代仍有罪人产生,司马老弟说的是激愤之辞。这不是办法,天虹莫要当真。”

司马长青冷笑道:“大师差矣,若能杀光眼前这批贼胚,下一代纵有恶入,恶性也必定轻微得多了。”

慈云大师道:“上苍有好生之德,以杀止杀,乃偏激之论,不足为训,天虹切莫听信。”

华天虹微微一叹,眼看司马长青神色不服,大有争辩到底之意,急忙插口道:“大师说的是天经地义之论,司马叔父的话是针对时弊,有感而发,两位说的都有道理……”说到此处,倏然顿住。

慈云大师道:“不错,当务之急。却是救人,依你之见,如何着手?”

华天虹想了一想,道:“顾驾音被囚在第四层楼,九阴教主在三楼坐镇,依晚辈衡量,若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救出,那是定然办不到的。”

慈云大师点头道:“话是不错,但不能暗救,岂不只有明抢?”

华天虹戚然道:“晚辈想来,合咱们三人之力,九阴教的高手纵然聚集一堂,咱们杀得进去,杀得出来,但说救下顾驾音,带着她杀出重围,那却是万难办到。”

慈云大师道:“是啊!九阴教主不得已时,尚可临时取顾鸳音的性命。这本是一个难题,人是势在必救,你看怎样办吧?”

华天虹叹一口气,转脸朝司马长青望去。

司马长青摇头道:“我想了半日,始终想不出善策,一怒之下,决定就这样闯去,救得人便救,否则的话,索性恶斗一场,好坏教那九阴教主吃我一剑。这办法只能泄忿,想到救不出人,却还连累慈云大师无谓地拼命。”

慈云大师微微一笑,道:“老衲虽然不喜杀生,却不畏刀避剑,动手过招,倒也乐意。”

华天虹沉吟半晌,道:“晚辈想出一个简单法子,咱们三人分作两起,来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姑且一试,以尽心力。”

司马长青沉声道:“行!这是唯一略有希望的办法。我与慈云大师硬闯,尽可能缠住敌方首要之人,你伺机潜上顶层救人。”

慈云大师含笑道:“万一你救着了人,立即向外闯,别管我与你司马叔父怎样。”

司马长青外号“九命剑客”,性子激烈,勇猛过人,虽刀山剑树亦不放在眼内,一见计议已定,顿时飘身一跃,入了一元观的后院。

慈云大师见了,朝华天虹匆匆吩咐了一声“小心”,跟着也翻过了院墙。

华天虹急忙掠至围墙之下,双肩一晃,贴着墙面飘入了院内。

他负责潜入救人,因之行动特别小心,像这样身子贴在墙上,由墙这面飘到墙那面,又无丝毫风响,纵然近处有人,也是难以发觉。

这墙后是座花园,树木花草,假山水池,星罗棋布,花园过去是座拱门,拱门之外就是那高楼。华天虹跃过围墙,司马长青与慈云大师业已掠出拱门,华天虹匆匆闪到拱门之后,注视着司马长青与慈云大师的行动。

此时上有明月,下有灯光,那高楼四周又无屏障,司马长青与慈云大师虽然都是一流高手,出得拱门,依然被把守在楼前之人发觉。

只听一个粗重的嗓声喝道:“什么人?”

司马长青冷冷说道:“慈云大师与司马长青,要见你家教主。”

言犹未了,人已冲天而起,直向三楼跃去。

轻功造诣达到直上三楼之人,方今天下,屈指可数。那把守在三楼回廊上的两人乍见强敌,同是心神一凛,二人齐声暴喝,闪电般地扑了过来。

司马长青一鹤冲天,其疾如箭,话未讲完,一足已经踏上栏杆,宝剑业已掣在手中。

那二人双双扑到,只听劲风震耳,一柄镇铁短乾和一支又细又长的点穴铁笔,同时袭了过来。

但闻司马长青冷冰冰说道:“挡我者死!”宝剑电闪,依然反击过去。

九阴教下这两个职司守望之人,乃是幽冥殿下的高手。单瞧二人所用的奇门兵器和那出手的一招,任何人也该心生警惕,偏偏遇是九命剑客,不论是大敌小敌。一概是全力拼命,那心辣手狠、锋芒毕露之势、任何人见了都得蹙上眉头。

那两人一招攻出,眼看司马长青用的兵刃,想他必然仗着利楞硬接硬架,哪知他剑掣银星,硬邦邦地反击过来。如此拼斗,争的就是一线快捷,那两人看看兵器将要击在敌人身上,忽觉惊芒耀眼,回招救急。

这一剑乃是司马长青毕生功力所聚,一剑袭两人,根本就无先后之分。那使摈铁短戟之人回戟一格,只听“呛!”的一声,兵器已被削断,那使点穴笔之人一笔扎向司马长青的小腿,知被司马长青就势一踢,踢出了一丈开外。”

九阴教主的部署,全是针对华天虹而设,也只有遇上司马长青这种拼命三郎,才能在一招之下击败这两个对手。这乃是一句话的工夫,司马长青身子一沉,已是踏上回廊。

但听一个冷冰冰的女子声音道:“好横的人!”

声到人到,一缕尖厉的剑气,倏的袭近了司马长青“期门”穴前。

司马长青冷汗一炸,宝剑一挥,一招“回风舞柳”,疾地反袭过去,性命关头,依然不退。

只听嗖的一声,慈云大师手提月牙铲,翩然飞上了回廊。

霎时间,火把高烧,亮若白昼,回廊两端涌出了数十名男女,楼门开处,九阴教主手扶鬼头杖,缓步踱了出来。

司马长青业已看清,接住自己搏斗之人,是个长发披肩,身材苗条的玄衣女子,认得她是九阴教的幽冥殿主,同时也认出她手中那柄宝剑,乃是通天教的镇教之宝峪龙宝剑。

此时,两人已疾快地斗了二十余招,司马长青不过三十多岁,那幽冥殿主,实际年纪也不过三十岁,两人的形貌都很清秀,使的又都是神物利器,照理来说,原该打得轻灵妙曼,令观战之人赏心悦目,叵奈司马氏青是天生的手很,只一出招,就想伤人,迫得幽冥殿主也是辣手连绵,战况猛恶之极。

九阴教主凝神观战,两条眉毛斗在一起,成了一个“一”字,看到此处,倏地高声说道:“这司马长青是有名的亡命之徒,惯于撒泼使赖……”

司马氏青怒喝道:“你上来!”

九阴教主纵声一笑,道:“你不是老身的对手,华天虹业已潜入楼上,老身在这里等他下来。”

司马长青凛然一惊,料那楼上必有埋伏,华天虹或许有什么凶险。

岂料,就在他心神一分之际,幽冥殿主冷冷一声娇喝,皤龙宝剑惊虹暴涨,展开了一轮疾攻。司马长青一着失机,落了后手。霎时连连遇险。连同归于尽的招数也无法施展。

且说华天虹趁着下面搏斗之际,绕到一侧,抱着雪儿,飞身跃上四楼。

他本来也是以为楼上必定有埋伏,哪知这四楼静悄悄的,既无人踪,亦无机关暗器。

走廊上高悬羊角风灯,暗淡的灯光,掩照着雕龙楼凤的厅门。华天虹飘身上前,轻轻一推,厅门应手而开,厅内空空,却无人在。

这是一座三丈见方的花厅,花厅内悬着十来盏殿灯,华天虹记忆犹新,当日玉鼎夫人设宴相召,就是在这厅内,只是此刻仅有靠内的两盏殿灯亮着,昏暗与沉寂,衬托出一种惨淡气氛。华天虹心中,突然泛起一阵人事沧桑的感觉。

这花厅靠内一面有三座门户,门前都垂着厚厚的绒慢,一望而知,乃是三间内室,华天虹反手掩上了厅门,方待过去察着,怀中抱的雪儿突然嘶嘶一叫,一挣下地,飞炔地窜人了当中那间内室。

华天虹心情说不出的紧张,闪到门前,一手撩起了绒馒,刹邓间,百脉责张,目眦欲裂,猛然冲了进去,口中嘶叫道:“姐姐!”

原来这是一间密室,室内的家具已被全部搬走,空荡荡的房间中,新设了一座香案,香案上摆列着四座高约尺许、紫擦木雕刻的神像,或站或坐,形态不一。四座神像都是女子,而且同是长发披散,垂覆肩后,那四个女子相貌都不难看,但与九阴教主一般,脸上都带着一层诡异的表情。每座神像之前一个香炉,炉中插着线香,却未点烛。

香案之前四五尺处摆了一个蒲团,玉鼎夫人面对神像,盘腿坐在蒲团上面,上身赤裸,满头青丝披散垂覆在那白哲丰腴的背上。

在蒲团之前,摆着一座形式古怪的青铜油灯,灯上有盖,盖上有七个小孔,小孔中冒出一种青森森的火焰,七股青焰冒起八九寸高,合而为一,竟然凭空转折,直对玉鼎夫人赤裸的胸口烧去。玉鼎夫人奶沟中央有个酒杯大小、银光闪亮的圆点,那火焰正正射在银点之上,烧得嗤嗤作响。玉鼎夫人那赤裸的肉体微微战栗着,身上湿辘辘的,尽是汗渍。

玉鼎夫人知觉未失,闻得华天虹的呼唤之声,猛地将头一摆,兜转长发,掩住了自己的面孔,急声道:“别动我,也不要动灯。”语音干涩,简直不像她的声音。

华天虹扑身上前,跪在玉鼎夫人身畔,身子不住地颤抖,双眼血红,泪水如泉涌,道:“姐姐,你……”蹑哺半晌,却是语不成声。

玉鼎夫人眼中迸出了几滴眼泪,她垂着头,长发掩面,泪水滴在灯焰之上,顿时嗤的一声,冒起一股青烟。

这是一个令人心碎肠断的局面。华天虹初见这“阴火炼魂”的惨刑,但觉心胆欲裂,热血沸腾,却因刑堂无人看守,意识到自己无能为力,无法出手相救。

那雪儿也知道主人正在身受惨刑,这时依偎在主人身旁,哀鸣不绝,伤痛也到了极点。

华天虹恨极,猛然叫道:“姐姐!你怎么办?”扬手一挥,一掌朝地面拍去。

但闻玉鼎夫人道:“灯。”

华夫虹听得一个“灯”字,急忙收敛内力,只听啪的一响,地板上留了一个清晰的掌印,那刑灯却未被震动。

玉鼎夫人熬受那阴火焚身的惨刑,其痛苦无以复加,但她极为坚强,只在初见华天虹到来时,忍不住迸出两行热泪,随即便将满腹辛酸,浑身痛楚强行忍注,顿了片刻,缓缓说道:“我反正活不成了,你在我的死穴上戳一下,让我早点解脱掉。”

华天虹噙注眼泪,咬牙叫道:“不!”

玉鼎夫人轻轻说道:“唉!人都有死,死在你的身边,我也心满意足了。”

华天虹恨声道:“你拿出求生的勇气来,拼了性命,我也要救你脱难。”

玉鼎夫人凄然道:“缕蚁尚且贪生,我何尝不想活着?而且……唉!我也实在舍不下你……”

这短短的一句话,其中包含了说不尽的情爱。华天虹听了,不禁心如刀割,泪水泅泪而下,不住地往下滚。但见玉鼎夫人身上的肌肉颤动不止,显然正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急忙一抹眼泪,道:“你先告诉我,这鬼灯是怎么一回事,我想办法救你。”

玉鼎夫人摇头,唆咽道:“你先答应我,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不受教主的要挟,不受委屈……”

华天虹见她在如此情况之下,依旧为自己着想,心头愈发感到痛借,点了点头,答道:“我答应你。你快点讲,我忍耐不住。”玉鼎夫人轻轻叹息一声,道:“我胸上涂的这一团银漆,名叫。灭绝阴磷’,这是九阴教的独得之秘,乃是合天蚕之梦、百音雀但、金模涎、水母丹、寒至脂,混上毒磷调合而成,这‘灭绝阴磷’涂上胸口,溶蚀入肌肤之内,顷刻便会毒气攻心而死,这一盏炼魂灯也是特制之物,其中含有碧蛛之气,有这灯火燃烧,吸住阴磷毒气,可以保住性命,只一离开这灯火,立即就毒气攻心而死。”

华天虹咬牙切齿,道:“这样被火炙烧,痛苦岂能承受?”

玉鼎夫人道:“唉!这是九阴教主最为惨重的刑法啊!五剑分尸仅其余事。”

华天虹恨道:“可有解药?”

玉鼎夫人点一点头,道:“独门解药在教主身上。”

华天虹不待她将话讲完,挺身而起,叫道:“我去找他。”

玉鼎夫人急声叫道:“慢点。”

华天虹转身站定,抬起手臂,抹去脸上的汗水和眼泪,道:“干嘛?”

玉鼎夫人道:“你的铁剑呢?”

华天虹道:“毁了,《剑经》在我身上。”

玉鼎夫人沉重地说道:“你若以《剑经》作交换条件,纵然救活了我,我也自寻了断。”

华天虹闻言一怔,刚刚收束住的泪水,重又泉涌而下。

只听玉鼎夫人道:“这阴火炼魂之刑,照例是七日七夜,我还有五天的性命,你设法救我,但是不可受人胁制,不可忍受委屈。”

华天虹柔肠寸断,噙着眼泪答应了,道:“我能碰你的身子么?”

玉鼎夫人怔了一怔,颔首道:“不要震动我。”

华天虹匆匆脱下长衫。蹲下身子,轻轻拭去玉鼎夫人背上的汗渍,手指触着玉鼎夫人那颤动的肌肤,自己的身子也跟着颤抖。

玉鼎夫人轻轻说道:“将衣衫披在我的身上。”

华天虹闻言,将长衫披在玉鼎夫人背上,道:“你脸上有汗,我替你理一理头发。”

玉鼎夫人熬了一日两夜的酷刑,容色已大为苍老,她不愿华天虹见到,匆匆将脸转向一旁,道:“不要。”

华天虹微微一怔,不知她为何不让自己看她的脸面,当下不及细想,道:“你忍耐一点,我去找九阴教主算帐。”

玉鼎夫人道:“你将雪儿带走。”

华天虹道:“我还要上来。”

玉鼎夫人断然道:“不!未曾取得解药前,不要上来看我,免得中了旁人的暗算。”

华天虹心如刀割,不忍拂逆她的意思,当即抱起雪儿,疾步退出室外。

出了厅门,耳中闻得楼下的搏斗之声,突然之间,一股生平未有的煞气,一直冲上了头顶,但觉血液沸腾,心浮气躁,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杀人,而且杀得越多越好。

此际,司马长青与幽冥殿主已激战了三百余招,司马长青左胸上留了一道长约三寸的剑创,幽冥殿主左臂上也有一道伤口,两人伤处都是血流如注,头上都是汗出如浆。

回廊上惊芒电闪,剑气弥漫,两条人影在剑光之内盘旋交惜,扑击不已,战况之猛恶,无与伦比。

这两人武功相蚜,难分高下,但交战一久,各施辣手,两口宝剑偶尔逼得撞在一起,司马长青的白漓剑不如幡龙宝剑,每撞一次,剑上便留下米粒大的一点缺口,打到此际,白漓剑已是缺了三处。司马长青心头痛惜,出手越发拼命,慈云大师眼看这两人必有一个死伤,接连喝叱了几次,无法令他住手,九阴教主寒着面孔,却是未曾出声。

正当两人打得惊心动魄、将要分判出生死存亡之际,华天虹已由楼顶扑下,众人但闻一声震天价暴喝,华天虹已挟着一阵狂猛的劲风,合身朝着幽冥殿主撞去。

回廊上的人无不大惊失色,敌我双方之人都知华天虹迟早会到,却未料他一改素常那沉稳的气派,突然袭向一个正在交战之人。

事起仓促,九阴教主首先一声怒叱,拦截却已不及,司马长青不愿如此取胜一女子,喝了一声,急急撤剑后退,那幽冥殿主却是虎口一震,幡龙宝剑已被华天虹夺去,身子被一股猛烈的劲气撞得立足不住,蹬蹬蹬直向后退。

九阴教主睹状,脸色一片铁青,鬼头杖猛地一顿,怒斥道:“华天虹!你算哪一门子英雄?”

华天虹双眼之内血丝密布,左手一挥,将雪儿扔向一旁,跟着扯下佩剑,弃掷干地,冷冰冰说道:“咱们废话不讲,你自己瞧着办。”

华天虹杀机盈面,但觉玉鼎夫人之事既不能软语相求,又无交换之道,动手相博,纵然胜得九阴教上,也是无法迫她放人。这明明是个死结,除非自己任凭摆布,否则的话,简直无法可想。

忖念中,脑中浮起玉鼎夫人那阴火焚身的惨相,一股怨气淤积胸间,恨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突然身形一转,要向身侧那批九阴教徒扑去。

九阴教主脸色大变,厉声道:“华天虹,你敢!”

华天虹宝剑一振,阴沉沉说道:“你以为华某人有所不敢?哼!你错就错在这里。我先杀尽你这批手下,看你拦不拦得住?”一晃,就待扑去。

慈云大师身形电闪,霍地挡在道中,沉声道:“阿弥陀佛,佛在当头,你速挥定力。”

华人虹双眼怒火熊熊,忿然叫道:“大师开恩,晚辈好恨!”

这个“恨”字叫得异常沉闷,听入各人耳中,却以焦雷轰颀。每人脸上都变了颜色。

司马长青长长浩叹一声,道:“天虹,我说杀净这一代的恶人,那是愤慨之辞,一时失言,你不要认真。”

华人虹横剑当胸,几番想要冲过慈云大师,扑向九阴教主的人,但见慈云大师宝相庄严,不敢冒犯,又听司马长青出言劝解,顿时人天交战。不知如何是好。

要知华天虹的仁恕之心,仅是根于父亲的遗传。华夫人性情刚毅,疾恶如仇,在她看来,除恶便是行善,杀一个坏人,等于救无数好人,一路哭何如一家哭,那是于心无愧之事。在她夫亡家毁之后,复仇心切,卧薪尝胆,求的就是扫荡妖氛,诛灭群邪,她所恨的是一切妖邪之辈,却非一两人而已,因之她教导儿子虽是百般周到,却单单不提“仁恕”二字,先时司马长青发表了一篇偏激之论,华天虹心上已是布下了一片阴影,玉鼎夫人之事无法善罢,这就激起他前所未有的杀机了。

华夭虹患恨难消,身子气得发抖,那皤龙宝剑上的梭芒一闪一闪,刺人双目,楼板也被震得吱吱作响,空气出奇地沉闷,迫得每个人都透不过气来。

慈云大师满面悲悯之色,问道:“孩子,那姑娘是存是亡?”

华天虹虎目之内,迸出两行热泪,道:“现在楼上受刑,惨无人道,非人所堪。”

慈云大师寿眉一蹩,转面道:“教主,贫僧等斗胆干求,求你释放那位姑娘。”

九阴教主见他出面讲话,知道僵局已解,暗暗松了一口大气,笑道:“顾驾音是九阴教的弟子,老身依照教规处置逆徒,这是我教私事,与旁人无关啊!”

华天虹武功的厉害,乃是人所共知之事,那幡龙宝剑被他抢在手中,正是如虎添翼,他若存心杀伤九阴教的弟子,九阴教主实无把握拦阻得住,这时口风已是松得多了。

慈云大师垂首一叹,道:“贫僧也知道这是贵教的私事,我等只是求恳,并非不讲道理。”

九阴教主道:“是啊!天下事说不过一个理字,大师等自负侠义,更不能不讲道理。”

慈云大师道:“贫僧斗胆请问,那顾姑娘所犯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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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一章四皓来归

九阴教主含笑道:“老身认为她犯了违命叛逆之罪,大师莫非要打抱下平不成?

慈云大师道:“岂敢。据贫僧所知,顾姑娘屈身通天教,为教主立过不少功劳……”

九阴教主截口笑道:“这论功行赏,论罪处罚,悉由老身斟酌,纵有不公,也用不着旁人干涉啊!”

慈云大师叹道:“那顾姑娘有恩于我等,她有危难,我等不能见死干救,这是义不容辞之事。教主明鉴,尚祈网开一面,放顾姑娘一条生路。”

九阴教主微微一笑,道:“顾骛英有恩于诸位,诸位并无恩惠于九阴教,这人情老身可卖可不卖啊!”

慈云大师闻言,脸上一红,一时之间,无言对答。

司马长青暗暗忖道:老和尚不识人间奸诈,由他谈判,十年也不成功。

心念一转,顿时踏步上前,朝着九阴教主瞑目道:“本人受过顾驾音的好处,人是必救,你爽爽快快地划一条道,我等可行则行,否则兵戎相见!”

幽冥殿主冷冷说道:“司马长青,你并未胜得本座,发的什么狠?”

司马长青怒声道:“胜你何难!改日与你分判高下。”

幽冥殿主冷声道:“可惜我的宝剑被人出其不意地抢去,我家教主又不将你的宝剑夺下,下次相遇,我是难以与你拼斗了。”

司马长青冷冷一哼,道:“下次相逢,司马长青以凡剑与你动手,照样能取你的性命。”

忽听嗖的一声,方紫玉由楼下纵身而上,急声叫道:“华公子!”

华天虹虎目一睁,道:“好!你有胆量到此,不枉你家姑娘爱你一场。”

方紫玉偷眼一瞥九阴教主,脸色苍白,显然心头极为怯惧,口中却向华天虹道:“我家姑娘投入通天教以后,方才收录婢子,婢子算不得九阴教的人。”

华天虹道:“好的!你站到一旁,我若救不了你家姑娘,一定替她报仇雪恨,决不教天下人耻笑,说我华天虹不讲义气,比不上你。”

方紫玉闻言,朝一旁退了一步,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华天虹见她似有要事急于禀报,怔了一怔,问道:“有什么话要讲?”

方紫玉吞吞吐吐地道:“婢子刚才到神旗帮的分堂去打听公子的行踪,有个名叫刘子清的人,领着四个一百多岁的老者,也在那里探听公子的下落。婢子问那姓刘的,他说有十万火急之事,须得面禀公子,婢子就将他们领来了,如今都在观外等候。”

华天虹突然一惊,道:“四个老者,都是一百多岁?”

方紫玉点头道:“嗯!全是鹤发童颜,身子健朗得很,好像都有武功在身。”

九阴教主怦然心动,暗道:期颐之年已是难能可贵,四个人同时活到一百多岁,而且聚在一起,若非久隐世外的高人,那可就见鬼了,嘿嘿!小杂种多了这么四个帮手,那就谁都摇他不动了。

要知一个人洁到一百多岁,若不是练武不辍,其武功之高,实是可想而知,何况一下子出现四个,这也难怪九阴教主感到心寒了。

但见华天虹攒眉沉吟,喃喃自语道:“这四人是谁?东郭寿烧了刘子清的家宅,这四个老翁找我,一定与九曲掘宝之事有关。”

九阴教主闻得“九曲掘宝”四字,心头猛地一跳,差一点惊叫出来,心中暗暗忖道:如此大事,我怎地一点也不知道?对哇!东郭寿是一教之主,身份崇高,非向东辛那种孤魂野鬼可比,若非有极端重大的事故,岂会轻易涉足中原!

忽见华天虹朝着慈云大师道:“敬老尊贤,礼不可废。有劳大师走一趟,代替晚辈接待那几位老人。”

慈云大师忧愁隐隐,转眼一望九阴教主。只怕双方一言不合,动起手来,自己离去,更为势弱、

九阴教主倏地放声一笑,道:“华天虹,你是真要拼命?”

华天虹沉着脸道:“我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九阴教主哈哈一笑,道:“看你铁剑不在身边,莫非已经取裕《剑经》了?”

华天虹冷笑道:“《剑经》就在身上,可惜不能以经换人。”

九阴教主淡淡一笑,道:“那是当然。不过就算你的武功再进一层,老身也不怯惧于你。”

顿了一顿,将手一挥,道:“你去吧!老身保证不伤顾骛音的性命,等你练成《剑经》,我与你当着天下英雄较量一次,你若得胜,老身就将顾骛音还你。”

慈云大师大喜,接口道:“如此甚好,教主是一代高人,一言既出,定无反悔。天虹,我等走吧!”

华天虹暗暗忖道:九阴教主狡诈绝伦,哪来便宜我占?慈云大师是实心眼,焉知她的厉害?

心念电转,却想不出九阴教主突然变计的用意何在。一时之间,但觉走不是,不走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但听方紫玉道:“那阴火炼魂之刑,好似在头顶开洞点天灯,如果炼到七日七夜,人就油尽灯枯,元气丧净,活在世上也是形同废人。”

她这话乃是对华天虹讲的,九阴教主却自敞声一笑,道:“你不是我九阴教的人,何以知道得如此清楚?”

方紫玉目光一转,鼓起勇气道:“是姑娘对我讲的。”

九阴教主笑道:“好啊!原来她早已知道阴火炼魂的厉害。这样讲来,她是明知故犯,存心要以身试法了。”

华天虹听得“明知故犯”四字,想到那都是受自己拖累,再一想到玉鼎夫人忍受酷刑的惨状,不禁心头一痛,恨声道:“你先撤去刑罚,我也不必先练《剑经》,何时何地决斗,由你吩咐,我随时奉陪。你若得胜,我将《剑经》给你,你若败了,依约放人。”

九阴教主喝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即时撤刑,你等着我的决斗通知。”

华天虹怔了一怔,想不到她答应得如此爽快,但觉得当真决斗,自己实无必胜的把握,想她必是自负武功,才会有此决定。

慈云大师道:“四位老人尚在观外立候,我们走吧!”

华天虹虽想亲自看着九阴教主撤刑,见慈云大师催着离去,只得点一点头,准备当先退走。

方紫玉倏地走上一步,畏畏缩缩地道:“公子,我想留下恃候姑娘……”

华天虹觉得如此虽好,却因她对九阴教主大为不敬,只怕九阴教主不会饶她,不觉目光电射,向九阴教主望了过去。

九阴教主是果雄人物,自然懂得这点道理,当下朗然一笑,道:“肠犬吠尧,乃为其主。老身是何身份,岂会为难于她?让她留下就是。”

方紫玉闻言,抱着雪儿退向一旁,默然不语,并不因为九阴教主的大量,有何感激的表示。

慈云大师与司马长青心中却是暗暗忖道:那顾鸳音能有这样一个婢子,为人必有过人之处,倒是不在大伙为她拼命。

华天虹看了着手中的幡龙宝剑,突然向幽冥殿主掷了过去,俯身拾起自己的佩剑,纵身一跃,当先退走,慈云大师与司马长青忙也跟着离去。

三人行动如飞,须臾到了观外,抬眼一望,街对面果然站着四个发如银丝、须眉皓白的葛衣老者,刘子清站在一侧,正在躬着身子讲话。这四人都是银胡过腹,胡须最短的一人也长达两尺,教人见了,无法不相信是百龄以外之人,华天虹与慈云大师等一望之下,全都肃然起敬,三人舍下轻功,一起疾步走上前去。

华天虹因对方找的是自己,因之抢到前面,老远就朝着刘子清将手一拱,道:“晚辈因事来迟,累得诸位老人与员外久等,罪甚罪甚。”

刘子清拱手还礼,道:“公子不必客气。”依次序指着身侧的老人,接道:“这一位是在下的曾祖,这位老人家姓严,这位老人家姓李,这位老人家复姓濮阳。”

华天虹急忙躬身长揖,道:“小子华天虹,拜见诸位老人家。”

慈云大师合什道:“小僧慈云,参见四老。”

司马长青一揖到地,道“晚生司马长青,拜见四位长者。”一时之间,全都成了小辈。

刘子清朝四老说道:“这位大师是空门侠客,司马大侠是侠中俊杰,都是极得武林景仰的人物。”

慈云大师与司马长青齐声谦逊,四个老人始终面露笑容,引见完毕,刘子清那曾祖父顿时呵呵一笑,道:“大伙都别客气,华公子可有便于讲话之处,老朽等有要事奉告。”

慈云大师不待华天虹开口,抢着道:“有地方,路也不远,小僧领路。”说罢当先走去。

这一元观离城东门很近,慈云大师领着众人出城,那四个老人讲话声音洪亮,脚步也极飘逸,刘子清练过武功,脚程也甚轻健,几人走得不疾不徐,片刻功夫,来至一座小庙之外。

这小庙孤立郊外,庙中只有一个老僧,法号一瓢,慈云大师与他是多年相识,每次到曹州来,总是落在他这庙内,这时来至庙前,推开庙门,领着众人入内。

此时天刚刚亮,一瓢已做完早课,闻得脚步声响,由蒲团站了起来。

慈云大师合什道:“打扰师兄清修、慈云又要在此歇足,还要叨你一顿。”

一瓢和尚合什一礼,嘴巴动了一动,未曾讲话,转身就向佛堂后面走去。

这后面有两间静室,一间充作一瓢的禅房,另一间便是慈云常住的地方。一瓢走到门前,合什垂首,算是肃客。众人走入室内,一瓢已抱了蒲团进来,随即又垂首走去。

众人在蒲团上坐定,慈云大师笑道:“这位一瓢师兄是天聋地哑,又不是武林中人,诸位有话尽管讲,请他听他也懒得听。”

华天虹一望刘子清与四个老人,敛容说道:“诸位长者寻找小子,不知有何指教?”

那复姓催阳的老人转眼一望刘子清,意思是叫他先讲话,刘子清当即说道:“在下先讲昨日夜间的事。”

慈云大师与司马长青二人,听华天虹讲过刘子清家宅被焚,逍遥仙朱侗留字,命华天虹速即赶向九曲山,这中间疑云重重,三人都急想知道究竟,因之都不接口,静待他自己讲去。

只听刘子清缓缓说道:“昨日半夜里,五个身着黄衫之人,突然闯进了在下家内,声言要找在下的曾祖,在下的父、祖两辈俱已仙逝,曾祖健在,但结庐黄山,已有六十余年未曾返家,只由我们小辈按期赴黄山朝见,因家曾祖素来告诫子孙,不许张扬此事,因而连左邻右舍也不晓得。”

顿了一顿,接道:“那五个黄衫人是四男一女,三个丑陋,最小的一男一女却长得很好,女的尤其美艳,在下后来才知道,原来是神旗帮之女白君仪,他们来势汹汹,定要查间出家曾祖的下落、尤其那白君仪,硬说事关宝藏,在下着不从实招供,她便要杀害在下的全家,那领头的老者怪她泄漏机密,要点她的穴道,白君仪始才不再讲话。”

华天虹忍不住插口道:“她是另有用意,决不敢当真行凶。”

刘子清听如不闻,接道:“在下从来只知道家曾祖得获高寿,乃是因为偶食仙果之故,却不知有何宝藏。眼见那五人来意不善,不敢说出家曾祖结庐黄山之亭,那白君仪突然说道:‘我瞧那四人只怕已经……”说到此处,突然咽住。

华天虹等都知下面必是“死了”二字,刘子清不敢出口,但听他继续说道:“在下见她咒到家曾祖头上,脸上顿时露出愤怒之色。那为首的者者十分机灵,一见在下的脸色,立即哈哈一笑,朝着其余四人道:‘祖师爷聪明绝世,料事如神,要非如此,怎会在上千的掘宝人中,独获驱珠,掘得《天化札记》?嘿嘿!他算定那四个汉人要活到一百五十岁,那四人怎会早死?”

他说溜了嘴,终于讲出一个死字,脸上顿时露出惶恐之色。

华天虹等三人面面相觑,听说有上千个掘宝人,想那必是一件惊天动地、举世震动之事,眼前坐着四个百余岁的老人,此事不由人不信。因之三人都暗暗咋舌。

慈云大师想像当日的情景,情不自禁他说道:“《天化札记》可是武功秘籍之属?”话一出口,立时警觉失态,急忙接道:“贫僧并无贪心,仅是好奇。”忽又觉出不妥,急急说道:“阿弥陀佛,好奇是痴,又妄语,罪过罪过。”

众人见他如此,心头都有点发笑,但觉他持身严谨,兢兢业业,又都暗起敬意,谁也笑不出来,忽听那濮阳老人道:“天化是人名,乃是当年九曲神君最小的一名弟子,此人姓曹,死时才不过二十来岁,武功却是很高,他从九曲神君习艺,由于学的尽是各门派中最厉害的秘技……”

司马长青惊道:“各门各派?”

滁阳老人缓缓说道:“正是各门各派。”顿了一顿,接道:“那曹天化文才甚佳,因学得大多太杂,一时不能尽得精髓,加以别具深心,故每练一种武功,便暗暗作成笔记,因爱好舞文弄墨,就将这本笔记题名为《天化札记》。”

华天虹猛然省悟,道:“难道东郭寿武功庞杂,却又精而不深,敢情是照着《天化札记》练的?”

司马长青道:“杂到什么程度?”

华天虹道:“通臂神拳、化骨魔掌、金刚诀印、幽青指力,还有许多。”

司马长青双眼直翻,道:“简直像听山海经,老员外请接着讲下去。”刘子清点了点头,道:“在下想来,这内情太过复杂

忽听那一瓢和尚在厨房中叫道:“慈云师兄。”

慈云大师急于听刘子清讲话,随口应了一声,那知一瓢和尚又唤了一声,慈云大师高声道:“师兄唤我有事么?”

却听一瓢和尚高声道:“你们在谈掘宝的事,老袖不能过来。”

华天虹微微一怔,道:“晚辈过去瞧瞧。”

说罢走出房去,须臾端了一托盘素斋回来,道:“老师父自己堵住了耳朵,听不到咱们的谈话。”

慈云大师道:“阿弥陀佛,一瓢师兄才算出家人,我六根下净,连头陀也不配作。”

华天虹莞尔一笑,摆好素斋,帮着四老将蒲团移近。众人一面进食,一面听刘子清讲话,只听他继续说道:“在下不敢说出家曾祖的结庐之处,但只推说四老结伴云游,行踪无定,在下可以代为寻找。那……那东郭寿似乎看出硬逼无用,又因无暇等待,他有个弟子抱着一条血红色的丹鼎,东郭寿伸手鼎中,捉了一条五彩斑驳的怪蜈蚣,勒起在下的衣袖。使那蜈蚣在我左腕上咬了一口,在下这微未之技,根本不堪彼等一击,心头虽是愤怒,却是无法反抗。”

华天虹忿然道:“想不到东郭寿如此卑鄙,下次相逢,我可另眼相看了。”

刘子清朝华天虹望了一眼,道:“东郭寿使那蜈蚣咬我时,白君仪勒起衣袖,笑道:‘哈哈!刘子清,我也尝过这趣味,咱们拜个把子,你作兄,我为妹。’在下只道她出言讥损,哪知她左腕上果真有那蜈蚣咬过的齿痕,与在下这痕印一模一样。”

说到此处,勒起衣袖让华天虹观看。

华天虹一瞧,那是两粒绿豆大小的红点并在一起,肌肤微微下陷,正如那种大蜈蚣的齿痕,他见过那血鼎中的毒物,想到白君仪手腕被噬,满嘴钢牙挫得乱响。

刘子清放下衣袖,接道:“东郭寿言道,那蜈蚣的剧毒已经渗入我的血内,不过要等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毒力方始发作,发作后当日毙命,除了他的独门解药,别无救治之道。”

顿了一顿,接道:“他勒令在下寻找家曾祖,或是四老中的任何一人,要在四十日内赶往广西三江县内,听他差遣。否则在下丧命,他事了之后,还要寻在下家小的晦气。”

司马长青道:“老员外如何作答?”

刘子清道:“在下唯唯否否,未作具体的答覆。”

华天虹道:“既是如此,他们就不该纵火焚毁老员外的房屋

刘子清淡然说道:“那火是白君仪放的,她还想伤害在下的妻儿。”

华天虹勃然震怒,道:“可恶!’

刘子清以已看出华天虹与白君仪的关系颇不平凡,微微一笑,道:“那姑娘言道:‘刘子清,咱们既已拜了把了,那就留个纪念吧!’那姑娘纵火的本领也是真大。在下尚未弄清她话中的意思,只见她将手一挥,一把药粉朝油灯上洒去,蓬然一声,厅中顿时起了大火。东郭寿倒是想将大火扑灭,却是来不及了,白君仪甚为得意,指着在下道:‘你别心痛,反正你找不来你的曾祖父,再说你纵然将人找来,迟早也还是一死,这蜈蚣是天下一绝,被咬的人即令服了解药,也还是活不过半年。东郭寿闻言,顿时大声斥责,白君仪却大声嚷嚷……”

华大虹余怒未息,忿然道:“她又鬼叫什么?”

只听刘子清说道:“白姑娘嚷道:‘咱们有约在先,我不逃走,不暴露身份,不泄漏机密,却未曾说过不许我杀人放火。你是一代武学宗师的身份,岂能不守信诺?,白姑娘说到这里,突然一掌,向我那小孩子击去。她是真下毒手,倒亏得东郭寿身手快捷,一把将她捉住,我那小孩子才算保住了性命。”

司马氏青双眉一剔,道:“原来白君仪邪僻乖张,竟至如此!自今以后,天虹不许再理会她。”

司马长青与华元青是八拜之交,以关系而论,乃是华天虹母亲之外最亲近的人,正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司马长青才敢于下这样一道严重的命令,华天虹既是佳子弟,岂能不遵长辈的吩咐?”

华天虹心头一寒,实是找不出反抗的道理,只得垂首敛容,神色之间,不禁流露出伤感之意。

刘子清暗暗忖道:这华天虹名震天下,年轻的人,如此飞黄腾达,谁都难免会有骄矜之气,他却是如此纯良,这真是太难得了。

要知武功和勋业,虽能令人敬服,却也只能令一部分人敬服,不能令全天下人敬服,有一种人,将品性放在第一位,只有品格完善之人,才能使这种人心折。刘子清就是属于此一类型之人。

他一直很矜持,未曾显露出热情,这时突然哈哈一笑,道:“华公子,实不相瞒,昨日夜里,我见你与神旗帮的人搞在一起,很有点不以为然,因之心头虽有隐衷,也不愿向你透露,今天我又看出你与那位白姑娘的交情不凡,心中更是大起反感。”
 0   2005-07-10 04:55:33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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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章细说前因

华天虹脸上一红,赫然道:“老员外,晚辈并非不知自爱之人,只是大地间育许多事,令人身不由己,虽是大违初衷,还是不得不作,晚辈虽力争上游,可叹智慧所限,终还是随世浮沉,百无一是。”

刘于清将手一摆,道:“公子过于自谦了,在下已经了解公于的为人,想你做事,总必有道理,在下不知内情,不免误解。”

司马长青忽然叹息一声,感慨道:“想我‘九命剑客,四字,乃是以鲜血得来,江湖之上,谁不知我司马长青是铁铮铮的男子,今天却也为了救一个女子而拼命,大概这就是身不由己吧。嘿嘿!不知内情的人,或许还要误解哩!”

说到此处,转面朝华天虹道:“你与白家那丫头的事,我也懒得管了,你自己瞧着办吧!”

华天虹闻言一怔,暗暗感到欣慰,只是几人无意中触着了人生问题,想起白君仪和玉鼎夫人都在难中,人事无常,结局难料,以致心情越发沉重,毫无喜悦之意。

刘子清倏地朗声一笑,道:“华公子,现在你可想得出,白君仪何以要烧我的家宅,还想伤我那孙子?”

华天虹微微一怔,道:“哦?”

慈云大师是慈善之入,本着与人为善之旨,恨不得天下都是好人,一听这中间还有解释,立即插口道:“白君仪虽是白啸天的女儿,本身却无恶名,与天虹为友之后,当然会受到感化,这放火杀人之事,其中必有讲究。”

刘子清微微一笑,道:“这道理我也是刚刚想通。她放火杀人,目的不外是刺激在下,希望加深仇恨,免得我屈服在东郭寿的威势之下。换句话讲,她是存心破坏东郭寿掘宝的计划。”

慈云大师柑掌笑道:“这话不错,呵呵!那姑娘倒也慧黠,只是纵火可怒,伤人难饶,幸喜尚未真个伤着,下次遇上,天虹好好告诫她一下。”

华天虹脸上发热,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向刘子清道:“神旗帮的白夫人,贤良公正,下次遇上,晚辈请她赔偿老员外的宅第,白夫人定无异言。”

刘子清哈哈一笑,道:“在下虽非豪富,区区一座房屋,尚不放在心上,华公子好意心领。”

司马长青见四位老人已经用完素斋,立时将话转到正题上,只是不好意思提起“掘宝”二字,绕着圈子道:“濮阳老前辈,晚生先头听您提过九曲神君,那想必是个武功很高的人吧?”

那催阳老人用手一理长髯,道:“嘿!诸位!天地间有书呆,有酒鬼,有财迷,有花痴,诸位想一想,还有什么?”

华天虹等闻言,部不禁莞尔一笑,你望我,我望你,谁也不知他话中的含意。

司马长青道:“有一种人好赌成性,沉溺不能自拔,世人称为赌鬼。”

慈云大师笑道:“贫僧有一位朋友,生平另忱所好,单单喜欢下棋,他嗜奔如命,每日沉迷于纵横之间,遇上对手时,一下就没完。有时找不着对手,买了糖果,哄着专邻居的孩童对弈,你不会,他就教你,真是饭可以不吃,棋不能不下,那是一位道地的老棋迷。”

濮阳老人拂髯笑道:“赌鬼、棋迷,还有别种么?”

华天虹道:“小可听说有些人热衷于做官,不知可有官迷?”

濮阳老人含笑道:“学而优则仕,原是无可厚非的事,但若做官成瘾,做了小官想做大官,做了大官还想更大的官,钻之营之,不惜一切手段,那也可谓‘官迷’了!”

司马长青忽有所悟,道:“就武论武,想必也有武迷?”

濮阳老人放声大笑,道:“呵呵!嗜武之人很多,为武著述的人当然是有。”

华天虹道:“老人家,那九曲神君想必是一位武迷?”

濮阳老人将头一摇,道:“不是。”

华天虹一怔,暗道:既然不是,这些话岂非白讲了?

但听濮阳老人道:“那九曲神君非但练武入迷,而且为武而痴,为武发狂,终于着魔,那是一位‘武魔’。”

慈云大师道:“那定是一位特立独行、不受世法羁勒之人,老人家可否讲一讲他的生平?”

那姓刘的老人忽然插口道:“在当时,人们当着他的面称为神君,背地里不叫九曲神君,却叫九曲神魔。那一位神魔,乃是古往今来最大的一个武林罪人,其平生事迹,令人无法思议,无法置信,他所造成的事实,对武林的影响、既深且远,大得无以言喻。”

那姓李的老者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接道:“当时的武林,固然被他闹得天翻地覆,便是今日武林局势,也是他所造成,说不定再过一百年,他的阴影仍旧是笼罩着整个的武林。”

这位老人出语惊人。华天虹与司马长青等听了,不禁目瞪口呆,全都莫名其妙。

忽听那姓严的老人道:“二哥、四弟,还是让大哥一人讲吧,免得大家茫无头绪,越听越是糊涂。”

那姓李的老人和姓刘的老人听了,齐齐额首;转脸向濮阳老人望去。

濮阳老人似是整理思绪,顿了半晌,始才缓缓说道:“那九曲神君大约出生在一百八十年前,自幼好武,十余岁时,投奔当时的名武师范澄,请求收录。那范澄绰号‘神拳’,武功得自一册叫做《破甲神拳》的拳谱,半生浸淫,武功确实不错,九曲神君怀着满腔热望,望门投止,请求收列门墙。哪知道神拳范澄收徒传艺,有一定的规矩,而且毫无通融的余地。”

司马长青问道:“什么规短?”

濮阳老人道:“说是规矩,其实是秘技自珍,收徒有一定的条件,那条件就是须有大力引荐,或者是有隆重的拜师之礼。否则的话,神拳范澄就要观察心性。所谓观察心性,就是师之人在范家为仆,执役四年,然后再定收录与否。”

慈云大师含笑道:“练武的人,依武谋利,倒也说得过去,九曲神君想是既无大力引荐,又无隆重的费礼,自愿被观察心性四年。”

濮阳老人道:“正是如此。当时九曲神君不过十余岁,为仆四年,原也不以为意,只是他生性好武,进入范家为仆之后,每日清晨,眼看着范澄下场子教徒弟练武,心痒难熬,不禁违了范澄事先的告诫……”

说到此处,端起茶怀喝了一口,接道:“他进入范家不过数月,在就暗中偷窥范澄师徒练拳。他偷愉地学,偷偷地练,过不了几天,事为范澄发觉。想那窥招窃艺之举,触犯武林大忌,范澄又是刻薄之人,一怒之下.抓着九曲神君一顿毒打,差一点将他打死。打过之后,将之赶出门去。在范澄想来,此事算是完了。那知天大的事故,才只从此开始。”

华天虹暗暗想道:这位老人很会讲故事,只是稍嫌缓慢,令人听来发急。

只听濮阳老人慢吞吞他说:“那九曲神君是一个孤儿。离开范家之后,流落长街,沦为乞儿.捱了半年,幸将伤势养好,对神拳范澄却是衔恨刺骨,有心乃投明师,学艺报仇。只是偷学了范澄几手《破甲神拳》,未能窥得全貌,耿耿于心,念念难忘。他在范澄家中作过几月仆人,对范家的内情十分清楚,一时心痒,竟然摸到范家,将范澄那视作命根的拳谱偷了过来。”

慈云大师脱口一笑,道:“此人胆子好大,只是不该作贼。”

濮阳老人道:“普通人身包胆,也有人胆包身,”那九曲神君挺而走险,却与胆量大小无关,他就是生性好武,为了练武,一切在所不计。那种情形,较之色胆包大,还要强烈几分。”

司马长青道:“范澄岂能甘休?不知结果怎样?”

濮阳老人道:“范澄知道拳谱是九曲神君所窃,只是踏遍江湖,寻不着九曲神君的踪迹。哪知事隔两年,九曲神君忽在江湖现身,而且做也一件荒唐透顶、令人发噱的事。”

华天虹奇道:“那是什么怪事?”

濮阳老人尧尔道:“当时开封府有一个名叫公孙彤的人,以一柄长剑扬名江湖,他那剑法名为‘一字慧剑’,在内家剑法中,也算得上乘武艺,九曲神君盗得破甲拳谱,躲在深山之内习练,不过一年,已将破甲神拳练成,因惧范澄追索,勉强又躲了一年,终以嗜武成痹、求知欲过于强烈,忍耐不住,竟然跑到开封,找上公孙彤的家门,与公孙彤谈判交易。”

华天虹道:“如何交易法?”

濮阳老人道:“九曲神君出示一册《破甲神拳》的抄本,对那公孙彤开诚布公,说明原委,希望公孙彤缮写一册‘一字慧剑’的剑谱,两人交换。”

众人听到此处,不禁哑然失笑,司马长青道:“那九曲神君只怕是个头脑简单、不通世情的傻子?”

濮阳老人将头一摇,道:“绝顶天资,人中罕见。不过,此人脑中只有一个‘武’字,由于兴趣过于集中,对于其余的任何事情,一概懒得理会,故尔行为奇特,大违常情,世俗之人难以了解。”

慈云大师道:“不错,贫僧的那位棋迷朋友便是如此,他……”

顿了一顿,摇头笑道:“他闹过的笑话太多,一言难尽,有空时再讲吧!”

濮阳老人微微一笑,接道:“范澄家中失窃,丢了《破甲神拳》,乃是一件十分丢人现眼的事,又怕消息传扬开去,弄得天下皆知,九曲神君更加不敢露面。因之,这事始终保密,一直未曾泄漏出去。公孙彤听明原委、再瞧瞧那拳谱抄本,当时虽然吃惊,但却一口应允,答应缮写一本剑谱抄本,与九曲神君交换。当时九曲神君年轻识浅,不懂权谋,再则似己之心度人之腹,只道旁人与自己一样,也将拳经、剑储视为拱壁。因之留在开封,安心等候公孙彤抄写剑谱,毫无怀疑之想。”

司马长青道:“公孙彤大概也不是好人?”

濮阳老人拂髯一笑,道:“十全十美的人固然是凤毛磷角,十恶不赦之人,同样也是稀少。世俗之人的性格中,有善良的天性,也难免恶劣的成分,好人坏人之分,仅在善性与恶性的比例,以那公刊、彤来说,倒也算不得坏人。”

慈云大师大力赞佩,道:“阿弥陀佛,老人这话真是至理名言、颠扑不破之论。此所以儒家讲求恕道,我佛力主慈悲,认为世上无不渡之人……”

转脸又向华天虹道:“天虹,你好好记着濮阳老人的话,行侠仗义,固然应该勇往直前,但千万不能轻易杀人,须知真正的恶人少而又少哩!”

华天虹唯唯受教,道:“晚辈记得,决不轻易伤人的性命。”

司马长青一望濮阳老人,道:“老人家,那公孙彤究竟怎样处理此事?”

濮阳老人道:“公孙彤接过拳谱抄本翻阅了一下,知道内容是真的,但却怀疑删去了精要之处,在他想来,《破甲神拳》是神拳范澄的看家法宝,万无被一个原本不会武功的小子盗去之理,他可有点疑心,此事乃是范澄的诡计,由于妒嫉自己的声名,故意派出一人,持了一册并不完全的拳谱,来骗取自己武功的秘密,以便将来击败自己。

“公孙彤如此一想,心头颇为愤怒。但见九曲神君仅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何况上门是客,买卖不成仁义在,自己是成了名的人物,不愿与籍籍无名的小子动手。当下回到内室,取出一本剑谱,对九曲神君说道:‘你瞧我这剑谱,文字上万,一百零一招剑法,附着一百零一个图形,描绘起来,极费工夫,这种摹又不能假手旁人,你若希望抄本完善,那就只有安心等候,至少须得二十余日,抄本才能完工。’那剑谱外表古色斑斓,内容文情并茂,九曲神君略一寓目,心头已是奇痒,无可奈何,只得约定一月之后,再来公孙彤家完成交易。”

司马长青道:“那公孙彤到底作何打算?”

濮阳老人道:“公孙彤以剑成名,一得之愚,沾沾自喜,对那《破甲神拳》根本没有兴趣,既疑范澄居心不良,派人赚取自己的绝艺,因此决心将计就计,给范澄一个厉害,同时趁机大出一次风头,扬名立万。”

华天虹笑道:“如何将计就计?”

濮阳老人道:“公孙彤等九曲神君离去之后,立刻写了一封信,派人炔马兼程送给范澄,通知范澄前来抓贼,同时暗暗约集一干武林名家,前来充作见证。想那范澄失窃之事,若是实情,因此抓着了贼,追回了失物,对公孙彤自当感激不尽,如若事属诡计,公孙彤就当着武林朋友,与范澄公开较量一次,击败了神拳范澄,也是颇为露脸的事。”

司马长青失笑道:“这办法两面开刃,左右皆可伤人,果然不愧剑术名家。”

濮阳老人微微一笑,道:“神拳范澄得信,自然是急急赶去,公孙彤邀约的一批朋友也都如期赶到。到了约定交易的那天,九曲神君带着拳谱抄本,兴冲冲地去到公孙彤家中。进门之后,发觉厅上高朋满座,其中一人煞气冲天,赫然是神拳范澄,心知已被公孙彤出卖。到了此时,交易自是免谈,逃走也已无望,只有硬起头皮,面对现实。”

慈云大师听得有趣,急道:“结果怎样?”

濮阳老人道:“九曲神君颇为光棍,不待神拳范澄开口,先自说道:我在你家当过仆役,你毒打过我一顿,我盗了你的拳谱,而练了两年,这些事多讲无益,如今拳谱被我收藏在一个秘密处所,除了我自己,谁也别想寻着。我身上带着一个抄本,你若愿意,我将抄本还你,彼此两罢甘休,否则的话,我们武功上分输赢。你若胜了,我先将抄本给你,再领你去拿原本,同时任你如何处置,我一概照办,决无异言。”

华天虹道:“如果九曲神君胜了呢?”

濮阳老人笑道:“这话也只有你问,旁的人绝无此想。那丸曲神君说道:‘我若胜了,拳谱就归我所有,你不能多找麻烦,不过我决不伤你的性命,你可以回家再练武功,三年之后再找我较量,我们比一比练武的进展,看谁进步得快?”

想到此事,濮阳老人自己也忍俊不住,摇了摇头,朗声笑道:“诸位,那九曲神君乃是古今一绝,其行事为人,奇特到了极点。所以我才不厌其详,将他少年时的事迹,原原本本地细讲。不然的话,诸位对于他后半生的荒谬行径,那就怎样也无法相信了。”

华天虹道:“老人家请讲,咱们洗耳恭听。”

濮阳老人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神拳范澄哪里将九曲神君放在眼中、当着一干武林朋友,不便失去身份,忍着怒气听他言讲,只是不住地点头,一连串他说好。等他讲完,立即催他动手,当下两人就在范家的练武场上,按着武林规矩,动手较量起来。”

说到此处,忍不住深深一声长叹,道:“唉!肥而痴,何如瘦而狂?其实,范澄行年六十岁,习破甲神拳四十余年,九曲神君年方弱冠,练破甲神拳不过两年,岂料交手之下,竟是半斤八两,旗鼓相当,恶斗三百招,犹未分出胜负。”

司马长青惑然道:“破甲神拳,顾名思议,该是一种刚猛的外门功夫,范澄积四十年的功力火候,不能胜一后进,其中总有缘故。”

濮阳老人道:“简单地说,九曲神君是个天生的练武种子,对武功一道,悟性奇高。其次,旁人每日练一两个时辰,他的脑子里却只有武功一件事,别无杂念,他仿佛吃饭睡觉,时时刻刻都在练武。故尔他练一年,等于别人练五六年,加上资秉的差别,那就等于旁人练十年二十年了……”

他嘘了一口长气,接道:“那一场打斗,范澄胜在功力深厚,九曲神君却因深得破甲神拳的神髓,推陈出新,化腐朽为神奇,其运用之活泼刁钻,火候之老辣洗练,犹在范澄之上,虽然不时危险,却终能支持不败。”

司马长青道:“既未限定招数,打到最后,总得分出胜负。”

濮阳老人道:“打到三百三十招后,九曲神君突然妙着连发,一连几记巧打,骗得一个破绽,一拳攻在范澄肩上。也是由于那破甲神拳太耗气,范澄年事已高,血气渐衰,激战一久,精力不继,加以激怒当头,心浮气躁,致为九曲神君所乘。”

华天虹道:“这结果想必出乎每人预料,但不知以后怎样?”

濮阳老人道:“九曲神君练那破甲神拳时,心思完全放在招术之上,功力却不能等而进,仗着年轻力壮,勉强支持了三百多招,气力已是用尽,那一拳击在范澄肩上,范澄浑如未党,九曲神君却被震得倒退几步。这一停下手来,就无再战之力了,此时举座哗然,无不大惊失色。”

司马长青道:“若按江湖规矩,这一战该是九曲神君胜了,众目睽睽之下,范澄焉能抵赖?”

濮阳老人道:“当时范澄气结胸膛,站在当地发呆,九曲神君却匆匆留下那拳谱抄本,说了声‘三年再行领教’,迅即溜去,座中本有抱不平的人,只是仓促之间,犹豫未定,九曲神君业已逃去。”

慈云大师呵呵一笑,道:“既有抄本留下,又有三年之约,旁人自然不好意思插手,那九曲神君倒也机警。”

濮阳老人微微一笑,道:“此事已算过去,众人各自散去,神拳范澄在开封搜了几日,未曾寻到九曲神君的下落,心灰意懒,只有回家去苦练武功,准备三年之后的一战,谁知道事隔月余,公孙彤家中又出了岔子。”

华天虹道:“剑谱失窃了?”

司马长青道:“我不相信,有范澄前车之鉴,公孙彤自会当心,小小一册剑谱,何处不能收藏?九曲神君纵有穿屋越舍之能,翻箱倒柜,只怕也无法搜到。”

濮阳老人道:“有一日,公孙彤自外归来,发觉书桌上有九曲神君的留笺,笺上指斥公孙彤出卖友人,因之趁其外出之际,将其剑谱取走,并谓三年之后,要以一招‘一泻千里’击溃公孙彤的‘一念万年’,随即以一招‘一气呵成’逼迫公孙彤使出‘一行三昧’,接着就以一招‘一张一弛’,在公孙彤右胸上一剑,不过声明不取公孙彤的性命,以便作第二次较量。”

司马长青眉头耸动,道:“此入真有恁大的本领,连公孙彤的剑谱也盗走了?”

濮阳老人答非所问,道:“公孙彤看过留笺,不过一皱眉头,那。一字慧剑,的每一招都是‘一字开头:一泻千里、一念万年、一气呵成、一行三昧、一张一弛,全是剑法中招式名称,公孙彤曾将剑谱拿给九曲神君看过,虽是略一寓目,但想一目十行,过目成诵之人并非没有,自己的剑谱藏得极为稳妥,谅那小子盗窃不去,这留笺必是泄念解嘲之举,故尔不以为意。”

“可是,”濮阳老人垣:“九曲神君说的那五招来去,其中颇有道理,公孙彤情不自禁地细细一想。那知不想犹可,一想之下,顿时脸色苍白,恍惚右胸上真的被人刺了一剑。当下大步奔入卧室,移动书架,一按墙壁上的机钮,壁上立即显出一座暗橱,公孙彤按动另外一处机钮,暗橱的铁门立时自动启开,诅料,那剑谱好端端地存放在橱中,并未被人盗去,”

慈云大师道:“这样一讲,九曲神君的留笺之举,可真是自我解嘲了。”

濮阳老人道:“大师言之有理,原来九曲神君确有过人的才华,那剑谱他虽只略一寓目,却已记下了不少招式名称,他决心偷盗剑谱,但知公孙彤心计深沉,剑谱一定收藏在极为秘密的地方,外人绝对无法找到,说不定东西根本就在公孙彤身上……”

“唉!”濮阳老人轻轻叹息一声,接道:“那九曲神君的耐性也真是了不起,他无分昼夜,每日守伺在公孙彤家中,也不逼近,遇上公孙彤练剑之时,他就在远处遥遥偷看,与自己所记的招式名称印证,如此偷看了月余,居然揣摸出一些道理,于是就编排出这投石问路之计。

华天虹讶然道:“投石问路?”

濮阳老人道:“是啊!他不知公孙彤将剑谱藏在什么地方,留笺之后,人却躲在瓦上,瞧出那机关秘密之后,立即飘然远飓。”

华天虹越听越糊涂,道:“那又是为了什么?”

濮阳老人道:“公孙彤足智多谋,一瞧剑谱尚在,便猜到了对手的心意。当时他声色不动,闭好暗橱,移回书架,剑谱依然藏在橱中,等到晚间,先在室内穷搜一遍,确定没有贼人隐藏在暗中,然后重新启开暗橱,取出剑谱,将一册假货放在其中,真的却随身携带,片刻不离。自此以后,他时时安排巧计,准备擒贼,有时还带剑出门,四处搜索九曲神君。那知道九曲神君到了江南,早已投在茅山恶道妙化门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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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章旷古奇人

慈云大师笑道:“这人也真有趣,难道他自知不敌,不惹公孙彤了?”

濮阳老人道:“哼!有趣的事还未开始哩!他天资绝顶,练武更勤,妙化对他钟爱有加,眼看他与自己心性相近,明明是同一货色之人,因之推心置腹,毫不见疑,将自己的一身本领,倾囊相授,许为衣钵传人。九曲神君也并非心怀异志,只是两年之间,已将妙化老道的本领学全。既无新鲜武功可练,他又呆不住了,觑着一个时机,逃之夭夭。并非顺手牵羊,而是天生的爱好,他临走之际,将老道的拳经剑籍,以及降妖捉鬼、生水治病、一切画符念咒的秘本儿,一股脑儿席卷而去。”

华天虹哈哈大笑道:“这些本领他已学过,为何还要做出卷逃的勾当?”

濮阳老人道:“你见过爱好古董的人么?”

华天虹摇头道:“未曾见过,不过晚辈知道有这种人?”

淄阳老人道:“拳经剑筵之于九曲神君,就如古物之于古董迷,他就是喜欢不时摩娄,细细把玩。到了后来,九曲神君武功盖世,但是闻说某处尚有一册太极拳的珍本,他也不远千里,急急赶去,明抢暗盗,不惜一切手段,务必弄过手来。那时的九曲神君,已是成为‘武痴’了。”

司马长青失笑道:“妙化老道发觉心爱的弟子卷逃而去,如何对付?”

淄阳老人道:“追捕呀!搜索呀!”

华天虹道:“追到没有?”

淄阳老人道:“追若是追得到,那就用不着搜索了。”

慈云大师放声大笑,道:“老人快讲,我猜公孙彤要吃亏了。”

濮阳老人道:“可不是!事隔两年,公孙彤早已淡了防范之心,一册贵重的珍本剑谱,带在身上终是不便,因又放回了原处。九曲神君离开茅山,直奔开封,他随妙化恶道学了两年本领,武功固是大进,鬼门道更是多了,到了开封,就在清晨,觑着公孙彤手举鸟笼出门散步之后,潜入公孙彤家,轻轻易易地盗走了剑籍,等到妙化与公孙彤大索天下,追捕九曲神君时,他早已逃出万里,躲到兴安岭中练剑去了。”

濮阳老人吁了一口长气,端起茶杯辍了一口,忽然说道:“此人一生充满了传奇性,我讲累了,二弟接着讲下去,简单扼要一点,侠点说说掘宝的事。”

那姓李的老人闻言,匆匆整理一下思绪,道:“过了一年,九曲神君突然去到范澄家内,应那三年之约。妙化老道与公孙彤早就守在范家附近,三人围住了九曲神君,恨不得将他撕作三份,九曲神君还是老办法,胜得了他,便能追回失物,否则再来一场约会。当时,范澄最先下场,斗了四十余招,败下阵来,随即是公孙彤与九曲神君比剑,最后是妙化老道与亲传弟子动手,两人与范澄一样遭遇,都是未及两百招,先后败下阵来。”

那姓严的老人见二哥漏了最重要的一点,当即补充道:“他与范动手时,施展破甲神拳,与公孙彤则用一字慧剑,绝不掺一点旁的武学,与妙化老道交手时,两人掌指拳剑一起来,但他招式之内,绝不夹带一点破甲神拳和一字慧剑的招术。”

华天虹道:“这一点真是了不起,如果换了我,激战之下,想分也分不清楚。”

李老人轻轻叹息一声,道:“那三人先是车轮战,相继败下阵来,妙化老道从中起哄,三人联手齐上,合斗九曲神君一人,九曲神君在兴安岭躲了一年,日以山粮果腹,不知吃了什么古怪东西,以致内力大增,轻功也练得高人一等,连斗三阵,依旧还有余勇,但以一敌三,可就支持不住,他偏又死心眼,与谁拆招,要用谁的武艺,混战之下,那是谈何容易!因之接战不久,便已连受重伤,但妙化等须要追回失物,一心要擒活口,却被九曲神君突破围攻,脱逃而去。”

司马长青道:“他身已负伤,妙化等难道追不上他?”

李老人道:“此人有三绝招,他善偷、善逃、善躲,这是他早年的惯伎,从未失风一次。”

华天虹笑道:“以后呢?”

李老人道:“这以后的一两年中,武林中发生一连串的窃案。许多名门大派和黑白两道威名赫赫之人,都失窃了武学秘籍,九曲神君好似与整个武林斗法,结果闹得沸沸腾腾,许多并未失窃的人,也出面捕他。这时正是天下之大,没他容身之处,可是依旧未曾捉注他,直到十多年以后,他自动在江湖上出现/

华人虹脱口一笑,道:“老人家,他在什么地方躲了十多年?”

李老人道:“据一般人判断,他可能去了一趟天竺国,那是由于他再出江湖之后,瑜咖术十分高明,人们才有此猜想。”

慈云大师道:“武学秘这非比金银财宝,若不追回失物,谁也不能甘心。他既已露面,自必旧案重提,有人找他算帐。”

李老人道:“那是当然……”

语音微顿,接道:“别人是旧案重提,他却是旧样翻新,乱子越闹越大。”

华天虹惑然道:“如何翻新法?”

李老人道:“这时的九曲神君,年纪也不过三十来岁,武功之高,却已找不出敌手。但他嗜武成瘾,并不固为武功盖世而稍减,反而愈陷愈深,越演越烈。以往他是暗偷,如今却是明抢,乃至威胁利诱,敲诈勒索。总之,为了任何武功秘瘦或拳经剑谱,他使尽方法,务必弄过手来。”

华天虹道:“武林人士难道不联合行动,协力对付他么?”

李老人道:“谁说不联合行动?在他那个时代,为了对付他一个人,黑白两道捐弃私嫌,极少发生磨擦,同道友好更加不用说了。”

华天虹凛然道:“以一人之力与天下人周旋,此人的魄力可谓大矣!”

李老人道:“这时,他尚无九曲神君的名号,一般人都不称他的姓名,多数人叫他‘武痴’,有的人却唤他‘狐狸’,当时天下好比一,个围猎的场子,所有的武林人士,都来猎取这一头妖狐,无论他跑到何处,后面总有人追,前面总有人堵,他成日里东逃西窜,却还要打别人的主意。”

慈云大师道:“此人之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贫僧真愿意生在那个时代,见识一下这古怪的奇人。”

李老人微微一笑,道:“如此又闹了一两年,武林人士,依然无可奈何,不料,阮州卫家门的掌门人,在贺兰山一个石洞之内,搜到了九曲神君藏在洞中的两卷秘复,其中一卷是点苍派的剑该,另一卷则是辰州祝由科的看家沫宝《祝由十三科》,此书相传是轩辕帝所制,书中所载是符酸治病之法,与武功无关,乃是九曲神君十余年前所窃,卫家门的掌门人未能寻到本门失窃之物,却找着了旁人的东西……”

顿了一顿,接道:“九曲神君偷盗与抢劫来的许多武林密瘦,俱都分藏在荒山峻岭的隐僻之处,这些秘籍虽是别人之物,但一到他的手内,他便视作传家之宝,再也不愿还人。贺兰山中那两册秘籍被人寻获,他懊恼至极,且因飘泊年久,忽生安居之想,于是选定九曲山,着手兴建九曲宫,作为他安居与藏宝之处。”

华天虹道:“他有那么多仇家,岂能过安稳日子?”

李老人道:“那是当然,消息传出之后,追索失物之人纷纷赶去,加上助拳的人,以及虽无关联但却别有图谋的人,有意趁火打劫,那场面之热闹,也就不用讲了。”

司马长青道:“他一个人,难道敌得住这许多人?”

李老人轻轻叹息一声,道:“当时群情鼓噪,气势汹汹,确有一哄而上,合数百人之力,围殴九曲神君一人之势,九曲神君虽然武功绝世,却也十分惮忌。”

华天虹道:“杀敌一万,自损三千,那些人若是当真拼命,九曲神君势难活命。”

李老人淡淡一笑,道:“那些人确有拼命之心,可惜后面的人拼命喊杀,前面的人却站着不动。”

濮阳老人倏地插口道:“九曲神君的武功大高,当真混战起来,首当锋锐之人,万无活命之理,那些入志在夺回失物,彼此问不相统属,若是首先送掉性命,岂非白白便宜旁人,自己死得毫无意义?因之,准都希望旁人打头阵,自己最后才上。”

李老人道:“这内中尚有一点十分微妙的因素,那就是九曲神君嗜武如命,为人行事却无暴戾之气,终其一生,未曾杀过一人,得意之时,虽沾沾自喜,却不骄傲。由于这点缘故,当时的人将他视为“武痴”,骂他是‘狐狸’、‘疯子’,唯是无血海之仇,也就下不了杀身以赴的决心。这也就是我等今日谈起他来,依旧称他‘神君’之故。”

华天虹道:“这确是一个关键,不知最后如何?”

李老人道:“九曲神君原也有他的打算。当时他就说道:你们目的是在追回失物,如果群打群殴,无论谁死谁活,你们都无法达到目的。我如今安居下来,定出一个办法,你们若能照我这办法去做,说不定还有取回失物的希望。”

慈云大师笑道:“他的办法一定很‘绝’。”

李老人含笑道:“那是真绝!他当时说道:从今以后,我住在这九曲山内,你们各自努力,去寻求有关武功、毒技、符壕以及天文地理。医卜星象、土木机关等各种秘发,或是灵丹妙药。宝刀宝剑乃至珍珠玛琐。珊瑚翡翠等奇珍异宝,只要寻得一样两样,便可拿来与我交换,只要我中意,就可换回本门的失物,或是交换别派秘复的抄本。”

华天虹笑道:“这办法对失主不公道,只怕无人答应。”

李老人道:“正是如此。那些失主道:你偷咱们的,抢咱们的;要咱们以物相赎,这道理说不过去。九曲神邪道:胚有宗立个办法,待我的宫殿筑好之后,我将毕生所取宝物,全部收藏在宫内,你们可以照我当初一样,无论明抢暗盗,随时前来夺宝。”

司马长青道:“这办法可就狂妄了,不过也是难免之事,他纵然不讲,别人也会去做。”

李老人微微一笑,道:“但他也有说明,他说这办法有一定的条件。若是失主自己来偷盗,抓住了囚禁三年,别无刑罚,但着并非失主,抓住了则按情节轻重处罚,重则废去武功,轻则留于宫中为奴。”

慈云大师笑道:“这条办法倒还说得过去。”

李老人含笑道:“他还有第三个办法,他说九曲宫筑成之后,再年的中秋节,宫中举行一次为期七日七夜的夺宝大会,任何人皆可参加。当然那夺宝大会有许多规则,其中主要的一条,便是失主争夺失物,限定以失物上所载的武功相搏,例如神拳范澄争夺《破甲神拳》,彼此动手就以破甲神拳为限,而且当年败了,次年尚可卷土重来。”

华天虹道:“这人真有意思。若非如此,单打独斗,谁也不是他的对手。再说本门武功不能战胜外人,确实也该发奋。”

李老人道:“此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不想伤人的性命,而且总替别人留一个翻本的机会。亏得如此,他在世之日,虽然闹得天翻地覆,却未掀起浩劫。”

华天虹道:“照这三个办法去做,强于流血拼命,那批失主意下如何?”

李老人道:“与九曲神君较量本门武功,藉以夺回失物,对谁来讲,都不能说没有胜望,而且纵无必胜的信心,也有侥幸的心理。何况一次败了,二次还可再来,同时又怕返得紧了,九曲神君再来个逃之夭夭,甚至走上极端,将所有的秘笠尽行毁掉。故尔众失主听了他的办法,无可奈何之下,也就暂时妥协了。”

濮阳老人接口道、“这中间尚有一点关键,那批怀着趁火打劫之心的人,差不多全是黑道中人,众失主已有妥协之意,他f1i反而从中起哄,九曲神君突然使出霹雳手段,以快刀斩乱麻的方式,陡然制住了十多个武功较高的人,众失主慑于九曲神君的武功,更是不愿妄动。”

司马长青笑道:“这武痴手段很厉害啊!”

淄阳老人道:“那倒未必,建筑九曲宫,须得庞大的人力物力,他的本意,乃是抓住这批人听差。”

华天虹笑道:“其后怎样?”

濮阳老人道:“以后……晦!我们应该早点讨论掘宝的事,二弟也讲得太琐碎,还是由三弟讲吧!”

那姓严的老人闻言,急忙说道:“费时五年,九曲宫始才筑成,第六年的中秋节,召开第一届夺宝大会,连续七年,没有一人夺回失去的秘复。在这期间,有人为了盗宝失陷宫中,被囚三年,也有人沦为九曲宫的奴仆,同时也有许多人寻了奇珍异宝,与九曲神君交换拳经剑谱的抄本,更有入自愿投入九曲宫,充当一名属下。总之九曲宫的宝物愈聚愈多,势力越来越大,九曲神君的地位更加稳固,声威更为强大,但也产生了一个问题……”

一口气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接道:“这些年来,九曲神君收了四名弟子,都是资秉甚佳、练武勤勉的少年。这四人得明师指点,武功盎步神速,然而在那夺宝大会之上,都无法代替乃师出场……”

他恐怕华天虹等听不懂,接着说道:“就以神拳范澄为例,他年过七旬,血气已衰,夺宝之战由他的儿子范衡出场,那范衡四十来岁,破甲神拳练得登峰造极,九曲神君与他较量,也要打到百招以上才能取胜。九曲神君的二弟子名叫史文恭,习武喜走刚危的路子,他特地精研破甲神拳,因得乃师代为打通任,督二脉、并得药物之助,内力已经比得上范衡,但破甲神拳的火候不上范衡,依旧不能代师父出场。似公孙彤与妙化等内家高手,经过这二十年的磨练,本门武功都已练得出神入化,九曲神君的弟子更是追赶不上。”

司马长青笑道:“九曲神君既不得食言自肥,那就作茧自缚了。”

严老人道:“美质良材,难遇难求。绝顶资秉之人,非每代可有。因此到第八年的夺宝大会时,九曲神君公开宣布,有人寻到特别聪明的童男童女,亦可送到九曲官交换宝物,而且代价特别的优猩。”

司马长青摇头笑道:“荒唐。”

严老人道,“确是荒唐,但此后的十多年中,九曲神君每年总要增收二两名弟子。到他死时,门下男女弟子共有三十八名,其中大部分是聪明颖悟之人。这批人武功进步神速,到了九曲神君晚年,差不多都能代替师父出阵,只有几个尖顶高手,才能使九曲神君亲自出马。”

华天虹道:“是否有人终于以武功夺回了失物呢?”

严老人道:“有。将近四十年的夺宝斗争中,共有三人索回了原物。可是在这期间,天地间的宝物,几乎全被九曲宫搜罗去了。”

华天虹咋舌道:“如此一座九曲宫,最后又是怎样了?”

严老人道:“随着九曲神君氏埋地下了。殉葬的是三十八名弟子,与两百七十三个下人。”

华天虹罢然一惊,道:“其敌安在?”

严老人道:“简单他讲,三十八名弟子中,约有十一二名是奸细,这十一二人,有的是江湖人物的子弟,有的是被人事先收养,经过训练之后,再辗转送入宫中卧底。这十一二名弟子身后的人物,当然是觊觎九曲宫庞大的宝藏。九曲神君选择弟子只重资秉,旁的一概不计,这种别具用心的事,他早已发觉,但其中凡名正是他众多弟子中天份最高、武功成就最大之人。这种情形,令他无法使出壮士断腕的手段。因之他一面力加防范,一面希望以师徒之情加以感化。可惜门下弟子太多,情势复杂,始终未能如愿……”

语音微顿,接道:“其次,他无法选定继承衣钵之人。此人的毕生精力用在练武、比武和传武之上,始终未曾另创新酞,他门下的三十八名弟子,武功成就各不相同,没有一人像他一样渊纳海藏,兼收并蓄,通晓他的全部武艺。因此刀。三十y、名弟子中,没有一人足以击败其余三十七人,而且,在他这一群弟子中,最早收的四人武功较次,最晚收的两三人天赋最高,武功最强的却是当中的几人,情形之杂乱,无以复加。”

濮阳老人接口道:“九曲宫宝藏太丰富,这使得身临其境之入,谁也不忍骤去,谁都梦想成为偌大宝藏的主人。因此那三十八名弟子,老早便开始了明争暗斗,只等师父一死,就要来一场宫内的夺宝之战。”

司马长青道:“那批人是各自为战,还是勾党结派?”

濮阳老人道:“当然要勾党结派,甚至还要勾结外援,可是因为那三十八人都是聪明才智之士,越是聪明人越发自私,越发难以与人合作。他们分为四五派,但是都抱着相互利用的心理,谁也不信服谁,谁也不听旁人的命令。如此复杂的情势,再加上宫外的人推波助澜,那就谁也无法处置了。”

慈云大师寿眉紧蹙,道:“到此时为止,官中到底有些什么宝藏呢?”

濮阳老人道:“晦!要什么有什么:好武的人,富中有的是武学秘籍;贪财的人,宫中多的是金银珠宝;你若企求长寿,宫中有延年益寿的灵丹;你若希望驻颜,宫中有驻颜不老的妙药,琴棋书画,宫中有古玩;佛经道藏,宫中有珍本,当初三藏法师千辛万苦,由佛国取回的一批经籍,也被一个江洋大盗送入宫内,作了托庇门下的蛰礼;学仙学佛之人,也要到九曲宫夺室哩!”

慈云大师膛目道:“阿弥陀佛!还有这等事?”

华天虹惑然道:“老人家,宫中既有延年益寿的灵药,九曲神君何以会死去?”

没阳老人道:“是啊!九曲神君之死,是一件颇费猜详之事。由于九曲神君一死,九曲山立时崩塌,山洪倒灌,九曲宫陆沉,宫中的人没有一个逃出。九曲神君之死,也就成了一个千古不解的哑谜,但宫中藏有延年益寿的灵药,那是任何人所不敢怀疑的。”

李老人轻轻叹息一声,道:“我们兄弟四人,就是在第二次大掘宝时,侥幸得了一枚朱果,兄弟四人分而食之,才能寿登期颐,一起活到今日。”

华天虹讶然道:“第二次大掘宝?”

李老人道:“一点不错,第二次大掘宝。依老朽四兄弟看来。眼前是第三次大掘宝的时候了。”

华天虹、司马长青、慈云大师,三人面面相觑,全部作声不得。

只听濮阳老人缓缓说道:“九曲宫突然陆沉,人们自然纷纷猜测其中的原因。一般的结论,认为宫中出了人伦惨变,想是几曲神君师徒之间,出了无可挽回的变故,只是宫中的情形过于复杂,准也无法寻出确切的定论。不过,人们关心的仅是宫中的宝藏,对其余的事,也无心情仔细地推究。”

司马长青忍了一忍,终于说道:“掘多乃是必然有的事,但不知第一次掘宝,其情况怎样?”

濮阳老人道:“丸曲宫陆沉之后的三十年内,九曲山中,没有一日断过掘宝之入。但第一次大掘宝,则是九曲宫陆沉后的第二年,自三月开始,直到九月,历时半年,参与其书音,约有一千多人。”

华天虹皱眉道:“动员了偌大的人力,想必有所结果。”

濮阳老人道:“九曲神君兴建宫室之初,独力与武林周旋,当时他考虑到,自己或有失败之日,对于他毛;半生的聚积,他是宁可与自己偕亡,也不愿再回别人手内。因之九曲宫内除了机关遍布、消息重重之外,也预先设计长埋地底的布置,那机关发动之后,宫室下陷,山岭崩塌,山洪改道,九曲宫非但埋藏在地底,上面还覆盖着一条水势甚急的川流。掘宝之人由川流两岸迂回挖掘,其中细节,三日三夜也说不完。总之,历时半年,尚无人掘得宝物。九月中旬的一个深夜,忽然有人触动了地脉,突然之间,左面一排峻岭自行崩裂,房屋一般大的山石,铺天盖地而下,掘宝之人,一下被活埋了八百余人,山川又改了面目。幸逃大难的三百多人,有的受了伤残,有的心灰意冷,于是纷纷败兴而退,只有极少数人依旧留在当地挖掘。第一次大掘宝,就以这惨剧终结。”

华天虹道:“第二次呢?”

濮阳老人双目一睁,道:“第二次大掘宝是在十七年之后,这一次可就大不相同了。”

华天虹、司马长青、慈云大师,三人都不禁耸然动容,睁大眼睛,等待他的下文。
 0   2005-07-10 04:56:2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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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四章力任艰巨

只听濮阳老人道:“这一年的春天,有人在山中掘到了一柄大名鼎鼎的宝剑。”

司马长青是个不爱美人爱名剑的汉子,闻言之下,忍不住问道:“什么宝剑?”

濮阳老人道:“龙泉剑。”

司马长青惊道:“那是欧冶子三剑之一,此剑……”倏然顿住,道:“老人家请往下讲,晚生不打岔了。”

淄阳老人也急干将话讲完,闻言之下,接口说道:“九曲神君最小的一名弟子曹天化,曾经以此名剑,与公孙彤较量过剑法。此剑突然出土,立即又掀起一阵掘宝的狂热。那一年的六月,川流忽然枯竭,九曲宫上面的土地显露出来。这样一来,掘宝的人更为兴奋,到了十月底,山中已聚集两千多人。”

华天虹道:“这么多人,那是如何掘法?”

濮阳老人道,“一言难尽,有的人并非武林之士,仅是受雇字人、作工赚钱,有的人合股,也有的独资,反正在那大掘宝期间,九曲山中恍若闹市,干各种营生的人都有。”

李老人接口道:“在那三十年中,因为掘宝弄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之人,不可胜数,而且不限于武林人物,有些商贾之流,将掘宝视为致富之道,雇了夫役,终午在那里挖掘。”

慈云大师摇头叹息道:“罪过,罪过,那九曲神君真是害人不浅。”

华天虹笑道:“老人家,第二次大掘宝,结果又是怎样?”

濮阳老人道:“简单他讲,只有两起人有所收获,一起是我们兄弟,掘得一枚朱果,四人分而食之。另一起是星宿派的第三代掌门人,掘得曹天化的《天化札记》。”

司马长青道:“其余的人皆无所获,未知其故安在?”

濮阳老人道:“当时山中鱼龙混杂,情势乱极,星宿派的第三代掌门,为人极是机警,他掘得《天化札记》之后,声色不动,立时装作心灰意懒、收兵而退的样子,率领门下的八九个弟子,退出了掘宝的地方。”

华天虹讶然道:“那是为什么?”

濮阳老人道:“怕人抢夺啊。多少人倾家荡产,多少人丧父丧子,还有那失去传宗之宝、曾经年年在九曲宫的夺宝大会上苦斗、终未追回失物之人,星宿派非我中原武林之数,岂能容他们拣这便宜?不过,听说星宿派也有宝物陷在九曲宫内,就不知是否属实。”

华天虹道:“各位老人家获得朱果之后,是否继续掘宝?”

濮阳老人道:“当时我等匆匆将朱果吃掉,本想继续掘下去,转念一想,我等并未失窃,一枚朱果,已是非份之物,漫山遍野的掘宝人,有所收获的不过寥寥两起。上天对我等不薄,再掘下去,那就过于贪婪了。因此.我们四兄弟略一商量,当时也退了下来。人说知足不辱,我兄弟正是如此。因为我等刚刚退走,突然山洪暴发,数百名掘上人不及撤迟,当场为山洪冲走。接着又是地震山崩,山川变形,连日大雨下来,掘宝之地,面目全非,死人无数,却连尸体也见不着一具。”

那一直不曾讲话的刘老人,突然沉重地浩叹一声,道/唉!当日那恐怖的情况,就像是因为人们贪婪,上干天怒,老天爷特意降下这番浩劫,以惩罚人们的贪鄙。”

华天虹与司马长青相视一眼.两人并无贪宝之心,但觉宝物埋弃地底,时间久了,自必化为乌有,那是暴珍天物,有失天生万物以养人的原意。因之两入觉得,宝物应该早早掘出,但听了刘老人如此言讲,也就不便答腔。

却听淄阳老人道:“我兄弟四人,久隐黄山,得获高龄,逍遥自在,本无牵挂。最近突然省悟,倘与草木同朽,长寿早夭,那又有何差别、既邀天幸,寿逾期颐,就该仰体上苍德被万物之旨,竭尽绵薄,使那九曲宝藏,重见天日,为福人群,同时也一劳永逸,使后世之人,不再因为掘宝之事,断送宝贵的生向。”

刘老人接口道:“此事想是天意,九曲宝藏合该出世。我们四兄弟商议既定,离开黄山,先至曹州,本意是找子清孩儿,先打听当前武林的局势。哪知一返家门,就遇上了东郭寿这一档事。如今纵无我等出来,第三次大掘宝也是难免了。”

严老人道:“此事必须慎重处理,否则的话,宝藏无法取出,惨剧还得重演。”

司马长青肃然道:“诸位老前辈,你们四位想必胸有成竹,但不知此事应该如何着手?如何进行,始能掘出宝物,同时不致引起你争我夺,导致武林杀劫?”

濮阳老人伸出一指,沉声道:“最主要的,要找一位大雄大力、至仁至勇之人,出来主持全局,此人须得具备三个条件,缺一不可。”

慈云大师寿眉耸动,道:“怎样的三个条件?”

濮阳老人道:“第一,此人须有盖世的武功,足以压制像东郭寿那种野心勃勃之人。”

华天虹道:“老人家有所不知,眼前江湖上,还有野心更大、贪心更强之人。”

濮阳老人惊道:“谁?”

司马长青代为答道:“就是那九阴教主。此人手段之厉害,犹在东郭寿之上。”

濮阳老人点了点头,道:“第二点,那主持全局之人,须有大公无私、绝对清廉的品格。倘若掘出了室物,应该给谁的,一定要给谁。苟非他所应得,他一齐不能妄取。”

司马长青道:“这一点倒不难,我司马长青虽不敢说自己如此,但却找得出这种人来。”

濮阳老人道:“掘宝一旦展开,势必震动天下,那时群雄毕集,劳苦退后,见利争先,如何统驭,如何指挥这批人,有功如何赏,有过如何罚,那就不单是武功的问题了。”

慈云大师叹一口气,道:“这样的人物,那是真难找了。”

司马长青道:“四位老前辈心目之中,可有这等样人?”

黄山囚老闻言,齐齐将头一摇。

司马长青道:“没有也得选啊!终不成再来一个各自为政,各人碰自己的运气!”

话说出口,忽然想到黄山四老就是运气好,掘得一枚朱果。这话抓人的痒处,实是有失礼貌,不禁脸色一红,颇为不好意思。

但听濮阳老人哈哈一笑,道:“司马大侠肝胆照人,所言也是正理,何况最可虑的是宝物出土之后,那防止争杀、依情按理的分配问题,人是必得选出。但我等久疏世事,对此人选,委实不敢妄置一词。”

司马长青微微一怔,突然转脸道:“天虹,你敢不敢当此大任?”

华天虹凛然一惊,急急摇头道:“小侄年纪大轻,德望不足以服众,旁的也就不用说了。”

慈云大师沉吟道:“放眼当世,只有华夫人足以当此大任,可惜……”

司马长青一顾华天虹道:“你娘的武功到底怎样了?”

华天虹道:“轻功已经恢复两三成。”

司马长青道:“那可不成,练武之人,只服武功在身之人,由文弱之人统驭,坐而言不能起而行,人心难服,易萌异志。”

华天虹道:“若由母亲出主大局,咱们可以全力辅佐。”

司马长青冷然道:“不稳当,真能那样,干脆由我来干,你们全力辅佐我好了。”

慈云大师笑道:“罪过,无补于事的话,少说为妙。”

濮阳老人道:“听子清讲,方今的江湖,神旗帮仍是一个庞大的势力。九阴教主和东郭寿既与侠义道为敌,神旗帮更有举足轻重的力量。但不知华夫人出面主持全局,神旗帮会不会服气。”

司马长青冷笑遭:“神旗帮夜郎自大,谁也不服。”

刘子清突然扬口道:“我看那位白夫人对华公子顾盼殷殷,倒似华公子的话,她无有不应承的。”

慈云大师笑道:“那位白夫人十分钟爱天虹,有意选天虹为东床爱婿,那是一位极为贤良的夫人。”

司马长青道:“嘿嘿!眼看神旗帮是许红玫当权,论公论私,天虹可是吃定他们了。”

华天虹脸色通红,欲待分辨一句,却是无从说起。

但闻刘老人道:“掘宝之事,旷时费力,须要很大的人力财力,神旗帮人多势众,是个不容忽视的分子。”

司马长青双目一睁,敞声道:“四位老前辈,你们对江湖情势很清楚啊!有话何不爽爽快快他讲?”

黄山四老目光交投,相互问望了一望,濮阳老人突然正色道:“实不相瞒,我等属意于华公子。这是既须领袖群伦,又须真刀真枪的事,眼前的英雄豪杰中,只有他一人能与九阴教主和东郭寿对抗。只是此事关系太大,弄得不好,败名丧生,还得拖累旁人,因此……”

司马长青不待他将话讲完,转脸道:“天虹,你愿不愿干,肯不肯干?”

华天虹不胜惶恐,道:“此事如果做得完满,不啻为武林太平垫下万世之基,那可强于一刀一剑地与恶人搏斗。”

慈云大师道:“对嘛!能够完成此一功德,也不在你做人一场。”

华天虹道:“晚辈胸无贪念,若是能力足够,倒是愿意当此艰巨,只是自忖力弱,不敢……

司马长青怒叱道:“混账!大丈夫敢作敢为,既然愿意,还有什么犹疑的。”

慈云大师道:“唉!这等大事,当然是要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诚惶诚恐地去做,单凭一股热情,误了自己事小,误了众生。如何挽回?”

司马长青道:“眼前是没何更适当的人选,这是当仁不让的事。如何慎重,则是以后的事……”

顿了一顿,容色一弛,接道:“从现在起,你接下这副担子,咱们听你调度。我算你已经成人,自今以后,不再对你疾颜厉色,不再扫你的面皮。”

华天虹肃容道:“多谢叔父爱护。”

濮阳老人呵呵一笑,道:“华公子,如今我们要商议如何进行了。”

华天虹微微沉吟一下,道:“晚辈觉得,前面那些话被人听去无妨,以后的话还得暂时守着秘密。”

司马长青脸色一变,道:“什么意思?”

忽听庙门之外一阵哈哈大笑,丸阴教主的声音道:“华天虹,恭喜你初当大任,老身也甘愿听你调度哩,哈哈……”

司马长青勃然大怒,身形一晃,眨眼掠出室外,飞身上屋,举目察音。

只见九阴教主倒拽鬼头杖,拖着那得意洋洋的笑声,早已奔出数百丈外,衣袂飘风,快速惊人。

司马长青哼了一声,绕着小庙转了一圈,回至室内,朝华天虹问道:“老鬼物何时到的?”

华天虹道:“小侄疑心她会跟来,故尔一直暗暗留意。她与咱们前后脚到,小侄气她不过,存心让她站在外面,等她听到重要之处再赶她走。”

司马长青双眉一轩,道:“为什么?”

华天虹道:“这人无事尚要生非,若是有些风吹草动,她更是非得插足不可。掘宝之事既已开始,她势必要弄个明白,咱们若是不让她听,她回头就会来逼问一瓢师父,说不定还要找刘员外的麻烦,而且顾弯音的事悬在那里,小侄也想分散她的注意力。”

濮阳老人呵呵笑道:“华公子,你很擅于心机嘛!”

华天虹赦然道:“老人家不知这内中的细节,晚辈是被她们缠怕了。”

濮阳老人一笑,道:“今后的事,公子有何打算?”

华天虹想了一想,道:“晚辈首先想请刘老员外去一趟落霞山庄,与家母商议一下掘宝的大计。内子专研解毒之技,对刘老员外体内那蜈蚣的毒,或许能够解救,万一不成,赶到三江县还来得及。”

刘子清道:“这办法不错,在下久闻老夫人的令名,如此大事,理该先让老夫人知道。再说要我向东郭寿俯首投降,求他解毒救命,我也宁死不愿。”

濮阳老人道:“子清北上,有益无害,这且不提,我们四兄弟是识途老马,九曲之行,送掉老命也得要去,但不知华公子有何安排?”

华天虹无可谦逊,只得说道:“若是依晚辈的意思,就请四位老人家先行启程,请慈云老禅师陪伴南下;此事忙不在一日半日,路上勿须走得太辛苦。晚辈后一日动身,一路兼程,先期赶到地头,瞧瞧九曲山的情势和东郭寿的动态。”

濮阳老人道:“如此甚好,老禅师是否乐意与我们四兄弟结伴?”

慈云大师知道华大虹如此安排,是因为黄山四老年岁太高。武功未臻上乘,要自己与彼等结伴,以便沿途保护,当下连忙说道:“贫僧乐意与四位老人结伴,何时启程,全凭四位吩咐。”

濮阳老人道:“咱们四人本是闲云野鹤,离开此处,即时上路吧!”

司马长青一望华天虹,道:“我如何?若有差遣,用不着客气。”

华天虹脸色微微一红,道:“掘宝的消息传扬开去之后,各方豪杰,或许会闻风赶去。但依晚辈料想,翟伯父性情耿介,不会因此出山。”

慈云大师道:“正是,翟天浩不可少。”

司马长青道:“好吧,我去拖他,随后就到。”

濮阳老人道:“老禅师,主意既定,我们出发了。”

慈云大师急忙一跃而起,道:“小僧今年才只六十二岁,这‘老’字是万万的不敢当。”

众人俱都芜尔,鱼贯走出静室,那一瓢和尚送众人走出庙问,几番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慈云大师心头大惑,道:“师兄是有什么吩咐么?”

一瓢和尚顿了半晌,吞吞吐吐地道:“三藏法师历经千山万水,好不容易抵达天竺,幸赖我佛慈悲,携回那批经卷,咱们身为佛门弟子……”

慈云大师道:“哦!慈云记着这件事,那批经卷若是真在九曲宫中,我尽力争取就是。”

顿了一顿,悄声道:“师兄也想去一趟九曲么?”

一瓢和尚闻言一呆,期期艾艾地道,“我又不是武林中人,待我……待我考虑几天。”

慈云大师点了点头,转身随着众人离去。

司马长青奔往大湖,独自一人走了。到了城中,华天虹与众人作别,自回客栈。

用过晚膳,天色逐渐昏暗下来,华天虹独坐房中,心中暗暗思量玉鼎夫人的事,决定夜间再探一元观,与九阴教主作最后的谈判。

突然间,有人轻叩着房门,华天虹怔了一怔,道:“谁?”

只听一个低哑的嗓音道:“我。”

华天虹眉头一皱,手按剑柄走了过去,缓缓启开了房门,目光落处,不禁浑身一震,颤声道:“你……”

昏暗中,只见门外立着一位身穿黑衣、黑纱覆面的女子,在那黑衣蒙面女子身后,站着怀抱雪儿的方紫玉。

见到方紫玉和雪儿,华天虹本能地想到站在面前的女子是玉鼎夫人。然而,玉鼎夫人较这女子丰腴得多,而且,若是玉鼎夫人,为何以黑纱掩面呢?

那黑衣蒙面女子见华天虹不胜震惊之状,掩面黑纱之后,倏地滚落两串晶莹的泪珠,轻启朱唇,低低唤道:“天虹。”

华天虹闻得这低声呼唤,蓦地心头一紧,一把执住黑衣蒙面女子的双手,颤声道:“姐姐,你……”

这蒙面女子确是玉鼎夫人,但她一切都变了,人变得纤瘦了,衣着打扮变得朴实了,举止言谈变得沉稳了,她仿佛变了另一个人。

两人默默相对,凝然不动。四目之内,同是泪珠滚滚,无声饮位。

方紫玉越过两人,步入房中,点亮油灯,低声说道:“公子,你请坐。”

华天虹轻轻叹息一声,执着玉鼎夫人的双手,走到榻畔,并肩坐下。

方紫玉勉强绽出一个笑靥道:“姑娘今日尚未用膳,我去吩咐店家。”说罢走去。

华天虹忍了半晌,鼓足勇气道:“姐姐,你的脸?”

玉鼎夫人低声说道:“我脸有病容,不愿让你见到。”

华天虹暗暗松了一口气,含笑道:“小事嘛,慢慢也就好了,我只怕你脸上受了外伤。”

玉鼎夫人微微转过面庞,道:“假若我的容貌毁了,你觉得怎样?”

华天虹道:“唉!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啊!姐姐若是想得开,我是不在乎的。”

玉鼎夫人道:“你摸一摸我的脸。不过要用手背,不许用手掌。”

华天虹莫名其妙,但知她所以如此,其中必有缘故,想起她在一元观内,受那“阴火炼魂”的酷刑时,也是以发遮脸,不让自己看到她的面容,心头愈发迷惑,当下将手探入面纱之后,以手背在她脸上薄触了一遍,觉得肤肌完整,并无伤痕,只是显得干燥,失去了往日那一种冰肌玉骨的细腻和滑嫩而已。

玉鼎夫人悠悠问道:“可曾感觉出来?”

华天虹哑然失笑,道:“没有什么啊!我瞧你是小题大做了。”

玉鼎夫人幽幽叹息一声,道:“唉——你道那‘阴火炼魂’之刑是闹着玩的?那一盏炼魂灯焚化了我的青春,我已经老了。”

华天虹先是一惊,继而坦然笑道:“老就老吧!人可长寿,却不能长生不老……”

玉鼎夫人俯首黯然道:“可是你并未老,先前我就比不上秦碗凤与白君仪,如今更是无可比拟了。”

华天虹沉重地笑了一“笑,道:“我若多加解说,反而落于言栓,反正你记住,天荒地老,情未必老,无论你变不变,在我的心目中,你永远是你。唉!即使你突然变作二八年华的少女,我也无法多给你一点,你若变作鸡皮鹤发的老岖,我也不会少给你一点。”
 0   2005-07-10 04:57:02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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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五章纷入宝山

玉鼎夫人默然半晌,道:“你越来越会讲话,也越发显得老成。想是长在忧患之中,日子过得十分艰苦?”

华天虹点了点头,道:“白君仪落在东郭寿手中,眼前又多了掘宝一事,前路维艰,成败难卜,我事繁责重,惶惶不可终日,你得强打精神,力加振作,助我走完这一段路程。”

玉鼎夫人含笑道:“白君仪的事,与我何干?”

华天虹将头一昂,笑道:“为人在世,总求尽其在我。白君仪的事,我不得不管,我的事情,你也不能袖手旁观。上苍如此安排,谁能逆天行事?”

玉鼎夫人闻言,觉得在这世间,尚有一人需要自己的慰藉和协助,不禁生机复萌,心胸大为开朗,格格一声娇笑,道:“白君仪身在险中,你不感到忧急,干嘛还要流连曹州,不去设罚营救?”

华天虹苦笑道:“为了你啊!”

伸手朝四外一指,接道:“咱们上次在曹州晤面,就是在这房中。此番重来,不由自主地回到此处,我对你的心意,如此也可想见了。”

玉鼎夫人掩口一笑,心头虽觉甜蜜,口中却淡然说道:“闲话休提,女子以色事人,色衰则爱弛。我的后半辈子,唯你是问了。”

华天虹莞尔一笑,道:“我本负心汉,卿是薄命人。我劝你及早醒悟,还以另谋托靠的好。”

玉鼎夫人扑味一笑,朗声道:“九阴教主得知你主持掘宝,立刻释放了我,说是刑罚暂寄,命我戴罪立功。”

华天虹眉头一皱,道:“你怎样讲?”

玉鼎夫人娇声笑道:“我说且看事实发展,我量力而行。哼我九死一生,可不将她那教主放在心上。”

华天虹苦苦一笑,道:“我早知道事情未了,非死人不可。”

玉鼎夫人突然娇声叫道:“还我的月容花貌来。”

华天虹膛目道:“如何还法?再说你受刑之后,容色或许憔悴一点。”

玉鼎夫人道:“憔悴?我脸上生出了皱纹,老了。”

华天虹先是一怔,继而笑道:“我不以为嫌,也就得了。”

玉鼎夫人道:“哼!徒托空言,我没有信心活下去。”

顿了一顿,接道:“九曲宫中有的是仙丹妙药,你拼了性命,也得替我弄上一点,让我去掉眼角鱼纹、额上车轨,回复原来的容貌,否则的话,我只有死在你的面前了。”

华天虹微微一怔,道:“九曲崩陷地底,迄今一百余年,纵有灵丹妙药,只怕也化为泥沙了。”

玉鼎夫人断然道:“不会,那九曲神君是有心人,绝不致于使天材地宝归于毁弃,此中必有巧妙。”

话音微顿,接道:“寻不到灵丹妙药,你就替我找出一种足以回复青春的修炼法门,我拣一处清静地方,闭门修炼,你讨三妻也好,四妾也好,我一概不问。只要你隔上一年半载,与我小聚三日,等到我当真老了,咱们一刀两断。”

华天虹暗暗忖道:濮阳老人言道,主持掘宝之人须得清廉公正,不该自己得的,虽一芥不取,如今驾音先订下了回复青春的秘籍和药物,如果君仪也预订一两样,碗凤再要一两样,其余的至交尊长各要一两样,则我纵将九曲宝藏据为己有,也不敷分配了。

玉鼎夫人惑然道:“看你攒眉不语,一付心事重重的样子,何事令你作难?”

华天虹嘿嘿干笑一声,道:“我是在想,‘清廉公正’四字,想想容易,做起来却不简单。”

五鼎夫人淡然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管他清廉不清廉,公正不公正!”

华天虹笑斥道:“谬论。”

玉鼎夫人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清则无徒。你要清廉公正,就得做个孤家寡人。不管怎样,办不好我的事,我与你以死相拼,咱们同归于尽,黄泉路上,做一对鬼夫鬼妻。”

华天虹啼笑皆非,适在此时,方紫玉备好酒菜端进房来。

玉鼎夫人挽住华天虹的手臂,双双步入座中,道:“我与紫玉吃饭,你独自小酌,讲一讲九曲宝藏的细节,三更时分,咱们动身赶路。”

华夫虹道:“我先动身,你留在曹州养息几日,等体力稍复

玉鼎夫人摇头道:“我恨不得胁生双翅,一下飞到九曲,拿起锄头,亲自去掘宝贝。”

九曲山,山势九折,峰高万切,中流一汛,形如万丈碧练。

在那山脉七折、地势最为高峻之处,便是九曲宫的遗址。百余年前,此地宫殿巍峨,金碧辉煌,数十里外,遥遥可见。但沧海桑田,几经变迁,时至今日,九曲宫已是荡然无存,连断瓦残垣也见不到一点。

这日晨间,山中来了一群黄衫人,为首的老者正是星宿派掌门人、魔教教主东郭寿,唯一的女性则是神旗帮帮主的爱女、美艳如仙的白君仪。其余一十六人,全是东郭寿的弟子,谷世表也在其内。

一行人来至岭上,打量着谷下的一条溪流。这道清溪宽约囚丈,水深约莫五尺,清溪之下,怪石磋峨,苔碑丛生,青绿万丈,别无异状。

谷世表望了半晌,道:“师父,九曲宫埋藏在这溪水之下么?”

东郭寿沉吟道:“大概是在这断崖之下,”

站在东郭寿左边那须眉赤红、面目丑怪之人道:“地点既已确定,那就隔断溪流,开始掘宝吧!”

此人姓房名隆,乃是东郭寿的大弟子,新近才领着一群师弟赶来中土。

东郭寿闻言,两道浓眉紧紧一蹙,道:“据祖师父遗言指示,九曲宫占地千余亩,规模极为庞大,直到第四次地壳下陷,方才全部埋葬地底。动工发掘,先得找出门户所在,预先弄清楚宫中房屋道路的来龙去脉,就是实地挖掘,亦非十天半月之事,更非我师徒十余人之力所能完成之事。”

房隆赤眉一皱,道:“那该如何?”

东郭寿道:“此事必须与中原武林合作,否则咱们悄悄地来此掘宝,不必绕个圈子,惊动中原人士了。”

白君仪立在一旁,眼望溪流出神,闻得此言,猛然转脸,双目炯炯,冷冰冰地望了过来。

东郭寿哈哈一笑,道:“丫头,这几日你神情大变,仿佛换了一人,是何道理?”

白君仪神色一片冷漠,答非所问道:“听你言中之意,掘宝风声走漏,正是符合你的心意了。”

东郭寿傲然笑道:“中原人士虽然狡猾多计,老夫亦非无谋少略之人。哈哈!若是折在你这丫头手上,那真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子了!”说罢之后,又复哈哈大笑。

白君仪冷冷一哼,道:“如此讲来,你是故意假我之手,将掘宝的消息泄漏出去了?”

东郭寿捻须笑道:“这等说法未始不可,但你可知道,其道理何在?”

白君仪不假思索,冷冷说道:“那还不简单:你找人合作,那算有求于人,就得受人要挟,如今等着别人找你,那就由你开出条件了。”

东郭寿放声大笑,道:“丫头果然聪明。但这几日你神情忽改,冷漠傲慢,令人大起反感,这又是何道理?”

白君仪淡然道:“你自负心机,原来也有不懂的事。”

东郭寿笑声道:“女人心,海底针。老夫想了几日,就是想不出其故安在,但知你绝非故意做作。”

顿了一顿,接道:“你若不愿那天蜈毒潜伏体内,我如今就替你解掉。”

白君仪冷冰冰说道:“不必。”

原来星宿派的人称那蜈蚣为“天蜈”,白君仪曾经被那天蜈噬过手腕,体内潜伏着天蜈剧毒,东郭寿自愿将那毒力解去,白君仪反说不必,而且说得冷冷漠漠,毫无矫揉作态之意,饶是东郭寿才智过人,也感到莫名其妙。

白君仪说罢之后,独自走了开去,打量四周的形势。谷世表冷眼旁观,神情忿痈,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样子。

那房隆瞪着白君仪的背影出神,突然说道:“师父,这丫头会不会自寻短见?”

他本是一个性情暴戾、视人命如草芥之人,但觉白君仪是世间最为完美的一件书物,纵不能据为己有,也恐其突然毁掉。

但听谷世表恨恨一哼,道:“她这神气,大师兄或许感到陌生,小弟可是熟悉得很。”

房隆容色耸动,道:“哦!为什么?”

谷世表忿然道:“她早年便是这种样子,就是初见那姓华的小子时,也是这副没有女人味道的神气。”

房隆讶然道:“以后怎样?”

谷世表恨声道:“姓华的小子后来在曹州出现,不知怎地,她被那小子迷惑住了,自那时以后,她就一扫以前那冷若冰霜的模样,一变而为言笑宴宴的了。”

房隆双眉一剔,道:“几时又变成这种冷冰冰的样子?”

谷世表悻然道:“就在大师兄到来的前两日,咱们也未曾苛待她。”

东郭寿倏地呵呵一笑,道:“原来如此,老夫明白了。”

房隆急道:“师父明白什么?”

东郭寿看他那迫不及待之状,心中暗暗忖道:美色人人爱。又多了一个争风吃醋之人。心中在想,口中笑道:“华天虹迟迟未曾赶来,这丫头生了怨恨之心,迁怒到咱们头上,故尔显出这一种神气。”

房隆双目之内杀机一闪,道:“原来如此,姓华的小子不来便罢,来了我立即取他的性命,好坏将这丫头带回星宿海去。”

东郭寿脸色一沉,道:“中原人士狡诈多计,彼此间的关系也特别复杂。我之所以不等更为有利的时机,急于完成掘宝一事,便因为你缺少心机,不是中原武林的对手,不敢将这掘宝大事留到你的手中去做。”

房隆双目一睁,道:“我一力降十会,遇上中原高手,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任他鬼计多端,教他施展不出。”

东郭寿冷冷道:“哼!若是如此,你就别想回返星宿海了。”

房隆心头不服,尚欲争辩,但见师父神色不善,只得忍住。

东郭寿朝着白君仪的背影望了一眼,沉声道:“今夜或是明日,华天虹与神旗帮的人必到,我若不在此处,你们任凭白君仪离去,谁也不许另生枝节。”

谷世表暗暗惶急,道:“既然如此,咱们何必将她带到此地?”

东郭寿微微一笑,道:“我当然另有用意,此中的详情,你们不必多问。”

说罢之后,吩咐众人伐木为材,搭盖木屋,准备长住,自己独自一人觅路下谷,朝向溪流上游走去。

房隆相好地势,指挥众师弟展开工作,暮担苍茫之际,业已盖起几幢简陋的木屋,须臾,一轮明月自东面山脊之后升起,夜幕缓缓垂下来。

蓦地,十余条人影首尾相衔,风驰电掣奔到了近处。房隆目光锐利,一眼望见,顿时厉声喝道:“来的什么人?”

只听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唤道:“君仪!”

白君仪兀立在崖边出神,忽然闻得母亲呼唤,不禁娇躯一震,匆匆迎了上去。

许红玫见爱女无恙,心头落下了一块巨石。目光一转,朝那几幢木屋望去,星宿派的一群弟子闻得声音,俱都走出屋外观看,因有东郭寿的嘱咐,无人出头生事。

白素仪飞奔上前,拥着白君仪道:“妹妹,你没事么?”

白君仪摇了摇头,美眸一转,朝随后奔到的人电扫一眼,发觉果然不出所料,自己念念不忘的心上人井未赶来,霎时间,只觉得万念俱灰,芳心欲碎,恨不得当时自刎,一死了之。

神旗帮的属下喘息未定,纷纷上前见礼,每人都是和颜悦色,暗含慰问之意,但白君仪容色惨淡,意兴萧索,冷冷漠漠、默然不响的答礼,毫无摆脱危难的欢欣之意。

许红玫察言观色,心头猛然一惊,沉声道:“是否吃了亏?”

须知白君仪美艳如仙,倾国倾城,陷身敌人手中,好似羊在虎口,谁也放心不下,身为女子,清白重于生命,许红玫实是耽心女儿受了污辱。但她哪里知道,白君仪正是占了极端美貌的便宜,因为美到极点的女子,世上难得见到第二个,那好像一件极为珍贵的艺术品,使得人见人爱,而且爱不忍释,但谁也不愿随随便便、轻易地糟踏掉。白君仪随着星宿派师徒长行万里,一路之上,谁也有过非非之想,东郭寿是一派掌门之尊,想得比众弟子更为厉害。但他始终觉得,以暴力玷污白君。仪,乃是一件焚琴煮鹤、大煞风景之事,再来也是对华天虹与神旗帮有所惮忌,唯恐走上极端,无法善后,破坏了掘宝的大事。白君仪得保清白,实是一件颇为侥幸之事。只是这机键十计微妙,连当事人也未必弄得明白。当然,东郭寿也只是留待缓图,并非死掉那夺美之心。

白君仪听母亲追问,自然明白话中的含意,摇了摇头,淡然说道:“女儿未曾吃亏。”

顿了一顿,接道:“娘请放心,神旗帮帮主的女儿,绝不会做出令父母蒙羞的事。”

忽听一个清越的声音喝道:“好!有志气。”

神旗帮的人闻言,同是霍然一惊,齐齐向那声音来的方向望去。

房隆立在屋前,只道是华天虹来了,顿时身形一晃,挡在路口,喝道:“姓华的小子,先会你家大爷。”

彭拜勃然大怒,暴喝道:“何方鼠辈?彭拜先来会你!”言犹未了,人已向前冲,却被许红玫一把抓住,动弹不得。

只见百余丈外,一株苍松之后,缓步走出三人,为首一个身形修长的紫袍男子,三络青须迎风飘拂,面色晶莹恍若美玉,赫然是神旗帮的帮主白啸天。

白君仪一见,顿时飞扑过去,投入老父怀中,叫了一声“爹”,泪珠滚滚,夺眶而下。

要知白素仪是母亲抚养大的,白君仪却是父亲一手养大,性相近,习相远,白君仪的性情与父亲相投,是以许红玫到来,白君仪矜持得住,白啸天一到,白君仪的满腹辛酸,就突然倾泄出来了。

白啸天轻抚着次女的满头青丝,温言道:“好孩子,事已过去,何必伤心?从今以后,再不要离开爹娘膝下了。”

白君仪蟑首连点,道:“女儿如今才知道,只有爹娘是真爱女儿,其余都是假的。”

白啸天道:“是啊,如今醒悟,并不嫌迟。”

许红玫走了过来,朝着丈夫道:“你倒是来得快,这两位是谁?”

白啸天陪笑道:“夫人辛苦了。”一指身后二人,接道:“两位都是久隐世外的高人,与我算得总角之交。”

那两人年纪都在四旬左右,未待白啸天说完,那肩插长剑之人将手一拱,道:“在下宫天佑。”

那文士打扮之人接道:“在下长孙博,久仰夫人令德。”

许红玫稽首还礼,因是丈夫的故交,遂命君仪姐妹上前见礼,宫天佑与长孙博见姐妹二人生得一模一样,但姐姐身上散发着一种淳朴气质,妹妹脸上却多了一层夺目的艳光,令人见了,对姐妹二人生出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宫天佑与长孙博心中,都不禁暗暗称奇。

这面忙着见礼,白啸天两道眼神,冷电般地凝注在彭拜脸上。数月之前,黄河以南的半壁江湖,全在神旗帮主的威名笼罩之下,时至今日,江湖三大已去其二,神旗帮依然屹立未倒。这位帮主,自有其慑人之处。彭拜偏是天不怕,地不怕,白啸天望他,他便望着白啸天,虎目圆睁,傲然不惧。

许红玫发觉两人在暗中瞪眼,急忙说道:“拜儿见过你家伯父。”

白啸天见妻子对彭拜如此亲近,不禁为之一怔。他才智过人,一瞧这情形,便知必与自己的大女儿有关,饶他一世之雄,这时也发起呆来。

但见彭拜迈步上前,抱拳一礼道:“小子彭拜,参见伯父。”

言辞不差,声音却是过于洪亮,白啸天见两个女儿都攀上了侠义道的少年,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苦味,当下将手一摆,木然道:“免礼。”

彭拜闻言。转身退后,依旧在许红玫附近站定,白啸天见他进退之间,始终未向大女儿素仪望上一望,心中却又生出一阵迷惘之感。

原来彭拜与白素仪相处既久,已经生出情愫,但两人都是朴实无华之人,虽然相爱,却是顺乎自然。谁也没有十分热络的表现,彭拜之所以时许红玫服服贴贴,则是由于自幼孤露,从未受过母爱的温暖,许红玫对他爱护,他便趋于驯服。大抵愈是性情刚烈之人,愈是容易被温情征服,这原是与白素仪无关的。

众人匆匆叙过了礼,白啸天转脸一望站在不远处的房隆,道:“转告你的师父,明日辰时,老夫约他一晤,共商掘宝之事。”

房隆也是四十开外之人,从师三十余年,自负武功,想他白啸天未必就是自己的对手,一见白啸天那大刺刺的神气,心头大感不服,神色之间,顿时表露出来。

白啸天是何人物,一瞧他眉目耸动。立即了然他的心意,冷冷说:“是你办得了的事,你师父不会远来中原。老夫的斤两,非是你能掂的。”

语音微顿,接道:“你师徒未曾亏待老夫的女儿,老夫也懒得多生事端。你若不服,等着姓华的小子到此,找他较量就是。”

说罢之后,将手一挥,当先离去。正是“腹有诗书气自华”,白啸天领袖群伦,驰骋江湖数十年,那气派与威势岂是常人可及。房隆生长边睡,经历所限,虽有一身武功,却不足与白啸天分庭抗礼。

且说白啸天带着众人走出一箭之遥,选了一片高旷之地,吩咐众人就地歇息,明晨起,再伐木为材,搭建木屋,以备长住。

许红玫秀眉一蹙,朝着丈夫道:“你打算在此地住多久?”

白啸天含笑道:“快则两月,慢则半年,直到掘开九曲宫,取得宝物为止。”

白君仪插口道:“爹,东郭寿有一本册子,上面记着武功秘密;那册子的最后一页像是地图,东郭寿背着人时,常常瞧着那地图发呆。”

白啸天容色耸动,道:“哦!我料想东郭寿必有所恃,却未想到是一张地图。”

转脸一望宫天佑和长孙博,接道:“宫二哥,长孙老弟,依你们猜想,那册子与地图是何来历?”

宫天佑沉吟半晌,道:“那本册子或许就是九曲宫的故物,地图上记的什么,那就难以猜想了。”

白君仪道:“东郭寿懂得许多别派的武学,说不定就是打从那册子上学的。”

那长孙博突然缓缓说道:“那地图所示,或许是藏宝之处的秘道,我若见了,定然认得出来。”

白君仪星眸一睁,道:“宫伯父与氏孙叔叔久已知道那藏宝之事么?”

长孙博微微叹息一声,道:“百年之前,那宝藏甚嚣尘上,几乎是无人不知。只因累次失败,令人心灰意冷,始才逐渐冷淡下来,但也只是暂时搁置,以待有利的时机。我等的先祖,与那宝藏有密切的关联,临终之际,都将此事嘱告后人,代代相传,视为家门大事。由于事关重大,越来越是隐秘,以致与此事没有直接关系的人,不再知悉内情了。”

白啸天接口道:“你宫伯父乃是华山剑派的传人,他门中的拳经剑籍,全部失陷在九曲宫内。”

宫天佑长长浩叹一声,道:“你长孙叔父的高祖有个外号,叫作‘圣手鲁班’,九曲宫就是他负责营缮而成,但他筑成九曲宫后,被九曲神君囚禁在宫中,直到老死,连带许多土木之学,也一起埋葬在宫内。”

长孙博沉重地叹一口气,道:“叔叔的高祖巧佯造化,他两手画龙,合之如一,以尺准度,不失毫厘,唉!我若有那能耐,发掘九曲宫也就容易得多了。”

白君仪道:“叔叔不须忧虑,依侄女判断,这一次掘宝,十九可以成功。”接着便将东郭寿有意与中原武林合作,努力以赴的情形,略略讲了一些。

白啸天听了,微微一笑,道:“这是三兽渡河,各有因缘,谁也无法独成其事,谁也可以碰碰运气,结果如何,暂且不论。”顿了一顿,接道:“君儿,这黄衫不成样子,快快换下。”

白君仪点了点头,转向姐姐索取衣衫,白素仪急忙解开包袱,取出自己的衣履,陪她走入树林之内换衣。

神旗帮的人携有干粮,众人进过饮食,围坐在一起聊天,东郭寿业已回转,也领着一群弟子坐在屋前,双方相距一箭之地,彼此间遥遥可见。白君仪始终未提身中天蜈剧毒之事,因之神旗帮与星宿派的人同处深山,竟能相安无事,且还盘算着携手合作,互相利用的步骤。
 0   2005-07-10 04:57:23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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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六章自求绝艺

月上中天,夜已深沉,内功深厚之人尚在打坐,功力浅的已经睡去。白素仪坐在一块巨石之前,靠着石块打盹,白君仪席地而卧,蟑首枕在姐姐腿上,深山岑寂,夜是如此地静温。

蓦地,十余道人影,疾快地奔到了近处。

白啸天双目一睁,看出是自己的属下,立即起身迎了上去。

神旗帮组织精细,帮规严峻,帮中护法堂主等多的是武林高手,在神旗帮下却是极守纪律,毫无草莽人物那种火杂杂、乱哄哄的刁气。这批人奉命赶来,得了白啸天的吩咐,顿时各自散开,觅地歇息。片刻工夫,岭上又恢复了原有的宁静。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神旗帮的第二批属下又到,再过个把时辰,第三批人又到。一夜之间,神旗帮的五十余名精锐,悉数到了九曲山内。

拂晓之际,山中突然涌来大批人马,为首一,入长发披肩,手拄鬼头黑杖,正是九阴教主率领全部手下到了。

白啸天雄心万丈,生平大志,便是独霸天下,子午谷一战,他几乎完成了生平的梦想,那知功败垂成,终是白忙一场。他之所以失败,固然是华天虹的铁剑威力太大,神旗帮的人抵敌不住。根本原因,则是九阴教徒在神旗帮卧底,削弱了神旗帮作战的能力。这是白啸天一生之中,最大的一次挫败,他将此事视为奇耻大辱,矢志必报此仇,但他城府甚深,时机未到,决不轻言雪耻复仇之事。只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瞧九阴教主到来,忍不住心头大怒。

忽听东郭寿纵声笑道:“白老帮主请了,东郭寿来应帮主之约,这厢有礼了。”

白啸天转脸一望,东郭寿黄衫飘拂,独自走来,意态十分悠闲,当下也单独迎了上去,拱手一礼,道:“东郭兄万里迢迢,远来九曲掘宝,谅必胸有成竹,功成在望了。”

东郭寿哈哈一笑,道:“白兄何以不说兄弟远来中土掘宝,却代以九曲二字?”

白啸天淡然道:“武林一派,何分中上边睡?兄弟素无地域夕m”

东郭寿敞声笑道:“如此讲来,白兄之意,这宝藏兄弟是掘得的了?”

白啸天坦然道:“天下物属天下人,兄弟掘得,东郭兄当然也掘得。”

东郭寿放声大笑道:“久闻白兄是一代霸才,今日一见,始知传言不虚。”

白啸天敞声道:“岂敢,岂敢。”说到此处,两人相视大笑。

笑声未歇,北面山下又有一群人出现。领头一人,轻袍缓带:腰悬长剑,正是群豪侧目的华天虹,后面跟着黄山四老、慈云大师。司马长青,与特地由太湖敦请来的翟天浩,最后却是面垂黑纱的玉鼎夫人和她那婢子方紫玉。

东郭寿一见黄山四老与华天虹同来,眉头顿时一皱,一顾白啸天道:“白兄,这才是真正掘宝的,看来你我只有乔附骤尾,唯人马首是瞻了。”

白啸天见着华天虹就有气,闻得东郭寿之言,鼻中沉沉地哼了一声。东郭寿看出二人确是不睦,暗暗松了一口大气。

华天虹登上山脊,经过许红玫附近,立时趋前见礼,道:“晚辈因事来迟,伯母恕罪。”

许红玫知道他这是对女儿讲的,笑了一笑,道:“我也是昨夜才到,你一路辛苦,先去一旁歇息吧!”

华天虹唯唯应了,转面一望白君仪,发觉她神情冷漠,仿佛自己是陌路之人,不禁一怔,道:“你体内的剧毒可曾解去?”

许红玫惊道:“什么剧毒?”

白君仪冷冷说道:“以前被毒物咬过,如今已经好了。”

华天虹见她神情不好。跨步伸手,一把拿住了她的左手,勒起衣袖一看,那欺霜赛雪的皓腕之上,赫然两点殷红的齿痕。

白君仪挣脱手腕,忿然道:“你管你自己的事,我的生死,用不着你多操心。”

华天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怔了半晌,突然大步走到东郭寿身前,将手一伸,道:“掌门人若有解药,速即赐下。”

白啸天勃然色变,望住东郭寿,冷冷一哼。

东郭寿哈哈一笑,道:“解药当然有,我与白兄前嫌既释,纵然白兄不讲,兄弟也会将解药奉上。”

只听九阴教主敞声道:“哈哈!华天虹,你是白忙了。”

那房隆突然闪到华天虹身后,冷笑道:“小子,解药在大爷身上,打得过你家大爷,才有解药给你。”

东郭寿呵呵笑道:“华公子,这是劣徒房隆,他久仰你的大名,想向你讨教。你手下留情,略予指教,无论谁胜谁败,解药照样奉上。”

说到此处,转向房隆道:“华公子是中原人杰,你徒手领教,以示敬意,两百招为限,败了认输,不许拖泥带水。”

房隆双掌一拍,道:“小子,你上吧!”

华天虹暗暗震怒,转念想道:以德服人,须有真才实学为后盾,此番掘宝,分子庞杂,眼看又是一场你争我夺,唯利是视之事,要想和平解决,只怕千难万难。

心念一转,决定尽己之力,显武立威。当下也不多言,左手一挥,虚劈一掌。

房隆不过故示傲慢,根本懒得客气,一见华天虹出手,顿时大喝一声,挥拳猛攻过去。

华天虹出道以来,日日在征战之中,临敌经验够得上“丰富”二字,略一交手,顿知房隆已得东郭寿的真传,以拳技而论,自己未必胜得过他。

这两人刚一动手,山下又到了一批人马,为首一个独臂老者,乃是昔日风云会的总当家任玄,一个双腿俱断,胁下支着两根钢拐的老道,是通天教主天乙子,另外则是二煞刑纣与一会一教的旧部,共有七十余人,这两部分人自付力弱,新近合流,华天虹路过三江县时,与他们朝过相,双方本是同时动身,因之前后脚到此。

高手对博,往来何等快捷,华天虹犹未找出制胜之道,动手十余合,任玄与天乙子等来至附近,两人相斗已逾百招。

华天虹忧心如焚,忖道:星宿派得《天化札记》之助,拳掌之技,冠盖武林,这房隆功力深厚,火候老辣,我根本无能胜他。但他不过是东郭寿的一名弟子,我连他也胜不了,如何能压制各方豪雄,主持掘宝大事?

心念一转,不禁猛一咬牙,招式一顿,卖个破绽,敞开了门户。

房隆睹状,惊喜交迸,喝一声“着!”一掌击了过去。

这乃是电光石火一般快捷之事,观战之人惊讶之声未及出口,但闻华天虹冷冷一哼,左手一晃,一掌迎个正着。

只听“啪!”的一声,双掌交击,华天虹稳如泰山,房隆的身子却是猛然一震。

但见华天虹牙关紧咬,一脸寒霜,右足一迈,左掌一挥,一掌反击过去。

这一掌直对房隆胸口击去,手出华到,迅捷无伦,房隆不及化解,迫得举手一封,以掌硬对。

又是“啪!”的一声,房隆身形猛震,闷吭一声,当堂大退一步,石地之上,清清晰晰一个足印。

华天虹招术无法取胜,迫于无奈,拼着内伤,要将房隆生生震垮,这时一掌甫落,跟着跨上一步,扬腕一抡,又是一掌击下,房隆欲罢不能,举掌一封,又是大退一步。

只听啪!啪!啪!连响,房隆吭一声,退一步,转眼连退了六步,地上一串足印,越走越深,房隆双睛外突,脸上胀得通红,华天虹却煞气盖脸,神情冷峻已极。

东郭寿心头大急,想起当日洛阳一战,华夫人曾在场边指点儿子,因之也想指点房隆,摆脱华天虹这如影附形的拼斗,但觉华天虹这一掌功力圆浑,如珠走玉盘,回环劈击,循循相生,拆解之法虽多,房隆功力不及,无法施展出来,纵然加以指点,也是不能解围,一时之间,徒自急煞,却是想不出主意。

要知华天虹的武功集中在一招掌法和十六招剑法上,这种武学,谓之别走踢径,其精妙之处,就在功力运用的神奥。那一日华天虹与九阴教主拼命,以玄铁剑连砍九阴教主的鬼头杖,以九阴教主的武功也无法摆脱铁剑的追击,其厉害之处可想而知。

华天虹连击六掌,见那房隆依然不倒,心头亦知惊凛,情知毙了房隆无法善后,但又不能罢手,心念一转,突然厉声喝道:“也罢!”举手一挥,猛然击了过去。

这一掌使足了十二成功力,雷霆万钩不足以喻其威猛。房隆一瞧来势,通红的面孔,霎时转成死灰一般。

但听东郭寿哈哈笑道:“华公子胜了。”

说话中,一掌贴上房隆背后,带着徒弟飘出了丈许。房隆心血上涌,已至喉间,亏得师父暗以真力相助,一口鲜血未曾喷出。

华天虹这最后一掌本是虚张声势,一见对方认输,顿时散去功力,运气调息,虽然获胜,心头却有一片惆怅之意。

东郭寿取出一粒红色药丸,朝华天虹递去,笑道:“久闻公子连服丹火毒莲与千年灵芝两种异宝,功力之深厚,举世无敌。传言果然不错。”言外之意,便是华天虹之得胜,不过是多服了两种灵药异草罢了。

但闻翟天浩冷冷说道:一讲过败了认输。不许拖泥带水,何以又有这些废话?”

东郭寿面庞一转,道:“请恕老夫眼拙,这一位是何方的高人?”

霍天洽冷冰冰说道:“姓翟名天浩。”

华天虹接过那红色药九,插口说道:“东郭先生,你远来中土,是志在掘宝,抑是要会中土的英雄?”

东郭寿容色一弛,道:“志在掘宝怎样?要会中原的英雄又该怎样?”

华天虹朗声道:“若是志在掘宝,咱们就不分略域,努力同心,共同完成此一盛举,出力多者多得,出力少者少得,公道自在人心,多少自有公论。”

房隆虽败不服,厉声道:“要会中原英雄,又该怎样?”

华天虹淡淡一笑,道:“九曲宝藏以武功秘友为主,星宿派若是自负绝学,自信胜得过中原无数的豪杰,要那些武功秘籍还有何用?参与取宝岂非多余?不如先行以武会友,待星宿派胜了中原武林,回返星宿海以后,咱们再取宝藏,重练绝艺,若有所成,再向星宿派讨教。”

白啸天倾耳静听,心中暗暗叫道:这小畜牲!非但武功一日千里,连讲话做人也越变越厉害了。

但听九阴教主哈哈一笑,道:“这两条路径都不错,九阴教无可无不可,不管是上阵交兵,或是入地掘宝,九阴教决定站在华公子这一面。”

论到唇枪舌剑,房隆更是差得远了,东郭寿探知九阴教主的厉害,唯恐徒儿又惹麻烦,当下敞声一笑,道:“咱们都是练武之人,当然希望先行以武会友,可惜星宿派有一件传宗至宝,失陷在九曲宫内,掘宫取宝,势须参与,我瞧还是免伤和气的好。”

白啸天暗暗忖道:那鬼婆娘声言与小畜牲站在一面,不知是何居心、忖念中,纵声说道:“掘宫取宝的关键,全在于如何掘宫,而不牵动地脉,使山崖崩塌,地壳下陷,当初营建九曲宫的巧匠是‘圣手鲁班’,其后人现在此处。”

众人闻言,同是耸然一惊,数百道目光,齐向神旗帮那面望去。

长孙博迈出一步,拱了拱手,道:“不才长孙博,土木之学。阶知亦甚为有限。”

白啸天接口道:“长孙老弟家学渊源,那也无须说了,白某人与他是属至交,因而敢于插足取宝之事,但不知其余各位,对于此事有何高见?”

他的意思,自然是问别人凭着什么掘宝,东郭寿首先说道:“星宿派中握着一张秘图,没有那张地图,纵然是在当年进入了九曲宫,也是无法走近藏宝之处。”说到此处,哈哈大笑。

忽听九阴教主道:“黄山四老是亲眼见过九曲宫,曾经参与上次挖宝之人,此事少他们四位不得,他们如令都站在华公子一面,华公子是有资格掘宝得宝的了。”

众人闻言,目光齐向黄山四老望去,他们四人银髯过腹,那是不用自我介绍的了。

白啸天存心就在排挤九阴教,这时冷冰冰说道:“九阴教又是凭什么?”

九阴教主漠然说道:“本教此来是为华公子助力,掘宝向前,分宝退后.各路英雄可以不必挂虑。”

华天虹听她说得如此漂亮,不禁啼笑皆非,白啸天与东郭寿等见玉鼎夫人随着华天虹到此,来了之后,却回到九阴教内,站在九阴教主身后。两人料想九阴教主与华天虹之间必有密约,是以九阴教主口口声声帮着华天虹讲话,始终与他站在同一阵线上。

东郭寿自具深心,对中原武林并无偏倚,闻得九阴教主之言;也不加以深诸,目光一转,朝向任玄与通天教主道:“这一批朋友呢,是适逢其会,抑是存心掘宝?”

任玄阴沉沉说道:“咱们随缘到此,能掘便掘,有宝取宝,林泉无主宾,想来无人干涉。”

东郭寿双眉一皱,转向白啸天望去。

白啸天淡然道:“那些都是昔日风云会与通天教的高人。”

说话中,两人目光来去,瞬息间取了默契,决定将这一路人马排挤于掘宝之外,只是未曾决定如何下手。

华天虹年事渐长,对于人情鬼蛾见识已多,他站在近处,对两人以目示意看得真切,心中暗暗吃惊,知道神旗帮与星宿派已初步勾结起来,准备把待掘宝之事。

忽听东郭寿笑道:“华公子,掘宝之事,黄山四老,长孙先生,还有区区那张地图,这三者缺一不可,如何着手,咱们先听你的高见。”

华天虹暗暗忖道:看这形势,此次必是以掘宝始,以流血终,万无好结果。但我人微言轻,压制不下这几个大魔头,如何能以左左全局?

一时之间,计无可出,拖延之词冲口而出,道:“凭在下所知,尚有许多掘宝之人,近日内将要赶到,此事合则可成,分则必败,莫如等候一天,明日午正,再集此处,以定大计。”

东郭寿笑道:“此事首在慎重,忙不在于一朝,白兄觉得如何?”

白啸天淡然道:“兄弟无话可说。”抱拳一礼,转身退去。

华天虹朝着东郭寿拱了拱手,也自转身行去,他心事重重,加以与白啸天不睦,虽知白君仪对自己怀有芥蒂,却无心肠理会,将那解药交到许红玫手中,便回到自己一伙人当中。

翟天浩朝着左侧高峰一指,道:“那地方最为高亢,咱们在那边扎营,可以监视一众贼胚的动静。”

众人都无异议,于是走了过去,在峰脚安顿下来。几阴教的人也在岭上扎营,凡方面相距部不过一箭之地,讲话不能听到,彼此的举动,却都能够望见。任玄与天乙子却退后较远,看起来与众人分成了两起。

赶了一夜的路,众人都有点疲乏,用过干粮,各自坐地休息。华天虹心事沉重,愈想愈感辣手,脸上的忧色越来越重,训了后来,以手支额,头也抬不起来。

慈云大师大为不忍,蔼然说道:“天虹,大伙商议商议,或许能替你分优。”

华天虹摇了摇头,道:“咱们的力量太单薄,纵然掘出宝藏,也是眼看着他们争杀抢夺。”

司马长青恨声道:“抢就抢吧,到时候你拣好的抢到手中,保着四位老人撤退,咱们断后,阻挡那批贼子。”

华天虹摇头道:“咱们来此并非为了夺宝。与彼等争利,有失此来的原意。”

翟天浩冷冷说道:“怎生想个法子,先杀尽那批贼胚,余下的事就好办了。”

华天虹摇头苦笑,道:“晚辈胜那房隆,已是不太光彩,他们人多,力敌是行不通了。”

司马长青道:“谁教你不用剑?与这般卑鄙龌龊之人,不必再讲客气了。”

华天虹苦笑道:“以兵器动手,晚辈大约胜得了白啸天,敌得主九阴教主,比起东郭寿来,大概要差一点,但是纵然小胜他们,也不能令他们降服,而且武功全在一柄剑上,也有捉襟见肘之时。”

慈云大师道:“你的《剑经》练得怎样了?”

华天虹道,“这一向忙着奔波,偶尔抽空瞧瞧,仅只首尾看过一遍,略略窥得大要。”

霍天浩沉声道:“赶贤练,练成了先拿东郭寿开刀。”

华天虹点了点头,闷了片刻,仰脸一望背后的高峰,道:“晚辈到峰上去坐一忽,记一记剑法。”

众人齐皆颔首,目送他登上峰顶坐定,这高峰耸立山脊,约有六七十丈高下,峰顶方圆不过五尺,但却颇为平坦。华天虹独坐愁城,不禁念起母亲,面向北方坐下,脑海之内,浮起在洛阳城中,母亲指点自己与东郭寿对抗之事,心中暗暗想道:武功之道,原非一成不变的,《剑经》上纵论剑术,却不指出一定的招式,可见以武功克敌,全在因势利导,怎样能够避开敌势,最快最狠地反击敌人,那剑便由何处出去。拳脚掌指,自然也是同一道理。

转念又想道:武术的要旨,不外防身克敌,总求攻击敌人,与免去敌人攻袭。我何不依着剑法的脉络,自求拳掌击技的道理?

心念一转,顿时取出《剑经》,先从头至尾地阅读一遍,《剑经》上的文字和图形,他早已熟记心中,这时又温习一遍,然后收起《剑经》,默默思考,比照剑学义理,琢磨拳掌的道理。

他愈想愈深,逐渐浸沉于武学精义之中,心志一专,脑中,除了武功再无杂物,不觉入了浑然忘我之境,到了午后,慈云大师悄悄上来一趟,睹状之下,知他正当心神专注之际,因之留了一份粮水在他身边,悄然退下峰去。

到了傍晚,慈云大师又上来一趟,见他依然是瞑目呆坐,身边的粮水原物未动,只得轻轻地退去。

夜间,突然来了苗疆的九毒仙姬,而且除秦碗凤之外,十二名弟子全部带出来了。慈云大师等一问,才知九毒仙姬师门重宝《百毒经》失陷在九曲宫内,那是九毒仙姬门中的看家法宝。此经失掉之后,九毒仙姬门中传艺,就靠口口相授,再无经典根据,而且也怕那《百毒经》转入旁人手内。因之一得消息,立即倾巢而来。

秦碗风是九毒仙姬的关门弟子,华天虹好似她门下的东床爱婿,她那十二名弟子,年纪都比华天虹大,华天虹曾在浮香谷内什毒,与她们相处半年,在她们心目中,小郎是大伙共有的宠儿。这时见他呆坐峰上,不言不动,都嚷着上峰探望。九毒仙姬提防她们吵闹,止住众人,亲自上峰探视,随即下峰取了一个玉石香炉,焚了一炉清心宁神的异香,命大弟子兰花仙子端上峰去,放在华天虹身前。

匆匆一日,到了次日午时,白啸天、东郭寿、九阴教主以从任玄和天乙子等,各方为首之人,齐集峰上,等候共商掘宝之事,华天虹却还在思索武功,身子纹风不动。此时,近处急煞了九毒仙姬与慈云大师等,远处急坏了玉鼎夫人与白君仪。虽然每人都知道他在练武,但因身在闹中,全都耽心他走火入魔,但又不敢贸然将他唤醒。

九毒仙姬与翟天浩等紧急地商议了一望,觉得该以华天虹的切身厉害为重,取宝之书只得从权。与是决定由九毒仙姬出面,与群豪协议掘宝之事。

九毒讪姬走了过去,环顾众人一眼,道:“华天虹练功正紧,不克参与挖宝大计,我苗岭一派有重宝失陷在九曲宫内,宝藏若能取出,我只取本门之物;华天虹不是恃强攘夺之人,诸位谅可放心,如何着手,但凭诸位公议,我等竭力以赴就是。”

东郭寿知道白啸天不愿与九阴教主交谈,当下笑道:“如此甚好,不知九阴教主有何高见?”

九阴教主心中想道:老身本来就是以逸待劳,静候宝藏出土,纵有高见,也不告诉尔等。心中在想,口中笑吟吟道:“九阴教此来,本是为了协助华公子,既非华公子主持其事,本教就退作壁上观吧!”说罢之后,转身退开。

东郭寿与白啸天自然知道九阴教主打的什么算盘,但两人都是枭雄一类的角色,时机未熟之前,俱都隐忍不发。东郭寿转脸一望任玄,道:“任兄与天乙道长,两位作何打算?”

任玄与天乙子早已议定大计,一听东郭寿询问,任玄顿时接口道:“久闻九曲宫方圆数里,规模极为庞大。咱们单独行事,旁人若掘前门,咱们便掘后门,别人由左面入宫,咱们便由右面入宫,只要是旁人开掘的门户,咱们决不经过。”

东郭寿微微一笑,道:“但若牵动地脉,引起山崩,那又如何?”

但听白啸天道:“东郭兄,林泉无主宾啊!咱们掘得,旁人也掘得,各碰运气,各安天命就是。”

东郭寿先是一怔,忽见白啸天脸上杀机隐现,顿时明白他的心意,当下哈哈一笑,道:“白兄指教得是。看来这掘宝之事,只有你我二人力任其劳了。”

白啸天微微一笑,朝着九毒仙姬抱拳道:“掘宝工作,由在下与九毒仙姬效力,仙姬是千金之躯,门下弟子都是女流之辈。汗马之劳,不敢相烦,只求黄山四老出面,指点发掘细务。”

九毒仙姬道:“四老已经慨允,鼎力协助此事,并且声明但尽义务,不取九曲宫一草一木。”

白啸天道:“九曲藏宝车载斗量,我等纵然贪得无厌,却也要不了许多,四老一芥不取,亦非论功行赏之道。”

这一,件掘宝的大事,就此草草而决,当下长孙博与黄山四老会在一处,参详九曲宫当年的形势,改订今日陷埋地下的位置,东郭寿早已相好溪流上游的地形,这时率领众弟子与一部分神旗帮的属下,奔向上游,另辟水道,使溪流改道。同时派人出山,采购掘土用具与粮食。

这批动手执役之人,上上下下,皆是武林健者,因有武功在身,身手矫捷,气力胜过常人十倍,做起事来,效率自然惊人。到了夜间,那溪水已被截断,溪流逐渐干涸,黄山四老与长孙博聚在一间木屋之内,尚在秉烛绘图,华天虹依旧在峰上思索武功,白君仪与玉鼎夫人在远处望断了脖子,都因知道九毒仙姬的厉害,不敢过去探望。

半夜里,靖州城赶来了秦白川与秦玉龙父子。到天亮时,陆陆续续,赶来了许多零星的掘宝人,这批人大多与九曲宝藏有直接关系。彼等闻得风声,急急赶来掘宝,到了地头,发觉所有凶名震世的人物全在当地,领其事的则是神旗帮主与魔教教主,那就只好呆在一旁干瞪眼,谁也不敢插手。

到了翌日中午,这种零星的掘宝人已聚集一百余人。当年那神拳范澄与一字慧剑公孙彤的后人俱在其内,还有便是闻宝心动、来此淘金之人。华天虹那乡亲赵震东,本来打算至曹州接收镖局,结果中途变计,也匆匆赶来了此处。

未牌时分,长孙博已根据绘成的草图,测度了尺寸,划下发掘的范围,星宿门下与神旗帮的手下,开始搬运乱石,清理发掘地现场。虽是一批武林高手,却也弄得遍身狼污,忙得一身大汗。

这边地面尚未清理完竣,任玄与天乙子已在另一边指挥手下,开始向地下挖掘了。

彼等规模甚小,选的位置与白啸天这面相隔五十多丈远,入上处也在溪流以外,以情理而论,可说并未沾这面的光,称得上河水不犯井水,到天黑收工时,居然挖掘了一个宽广两丈,深约五尺的大坑。

白啸天立在远处观望,忽向东郭寿道:“东郭兄,你瞧那个大坑,埋葬七十几人是否嫌小?”

东郭寿一本正经地望了片刻,道:“似乎小一点,再掘一日,那就差不多了。”

白啸天点了点头,道:“那就让他们再掘一日吧!”

这两人在远处议论,任玄与天乙子固是不知,那批零星的掘宝人更不知情,彼等见掘宝既分两起,相互间亦不干扰,于是生出侥幸之心,大伙商议,决定也另起个炉灶,掘一条地道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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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七章火中取栗

到了次日,白啸天这面也动工发掘了,那批零星的掘主人则已联合起来,在任玄等所掘的小坑过去四五十丈外,也开始向地下挖掘,白啸天与东郭寿视若无睹,同样不加干涉。

这一日,山中突然搭起了一些凉棚,出现了许多小贩,卖茶卖酒,卖日用杂物,卖掘土用具,尚有一个半老徐娘,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前来卖唱,一时之间,生意鼎盛,入夜不息。

这已是第四夜了,华天虹依然未曾下峰。众人虽知内功登峰造极之人,四五日不眠,算不了什么大事,但却耽心他用心过度,导致精神崩溃,或是走火坐僵。因之自晨问起,九毒仙姬与霍天浩等人轮流上峰,坐守在华天虹身旁,为其护法。

今夜已是二十,下弦月缓缓升起,缓缓移动,当一钩残月高挂,天时已近四更,白啸天与手下之人突然离开卧塌,齐齐闪出了木屋。

白君仪终夜未寐,正在木屋窗后,呆呆地望着峰上的华天虹出神,睹状之下,立即奔出屋外,拉着白啸天的衣袖,惊叫道:“爹!”

许红攻自屋内闪了出来,道:“少达,你准备干什么?”

白啸天对这一位夫人却是甚为惮忌,见她询问,立即含笑道:“任老儿与天乙子记着子午谷丧师之仇,包藏祸心,打算引发山崩,将咱们一网打尽,悉数埋葬在此处,他们都是十恶不摄之人,生平作的坏事,比我只多不少,我怕增加你的烦扰,所以决定独自处置此事,也不与你商量了。”

白君仪一听与华天虹无关,顿时松手放了父亲的衣袖,许红玫却自秀眉一蹩,道:“天地有好生之德,何必多造杀孽?你也应该开始为后辈积点德了。”

白啸天含笑道:“我任劳任怨,倾力掘宝,若非为了你与两个孩子,难道还带进棺材不成?”

伸手一指,接道:“瞧,星宿派的人也出动了,可见事关大众的安危,非是我一人心窄。”

许红玫转脸一望,果见东郭寿与众弟子也闪出了木屋,似在等候这边的动静,不禁深深一叹,道:“我若极力阻止,只怕旁人笑你受制于妇人,你自己斟酌办理,若是赶尽杀绝,那就过于伤我之心了。”

白啸天闻言一怔,道:“彼等如果知机退走,我决不赶尽杀绝。”说罢之后,朝着东郭寿遥遥将手一拱,倒似揖让请先之意。

东郭寿见了,也是遥遥一礼,两个枭雄早有默契,行过礼后,齐齐率领手下,直向任玄等扎营之处扑去。

双方相距不远,不须片刻,星宿派与神旗帮的七八十人,潮水般地涌到了地头。但见任玄手持一柄蓝汗汪的淬毒金背刀,狂飚般地卷出木屋,厉声喝道:“白老儿,你待怎样?”

一会、一教之人自忖力弱,时时防着白啸天骤下毒手,夜间价哨不断.从来不敢大意。白啸天那面才出木屋,他们这里便己发觉,早是人人惊醒,执戈以待。任玄的话尚未讲完,全军已闪出木屋,严阵待敌。

白啸天虽是心狠手辣,终究夫妻情深,百忙之中,高声喝道:“要命的速即滚!”滚字才落,手掌已向任玄击去。

东郭寿更为阴险,平日里未言先笑,此时却闷声不响,晃身向前,正对天乙子扑去。天乙子双腿断后,新练一对钢拐,眼看东郭寿攻来,只得挥兵器迎住。

瞬时之间,双方展开了一阵惊心动魄的混战。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会一教虽然已被剔出江湖,却也还有未死之人,并非轻易所能打发,尤其二煞刑纣,肢体无损,武功犹在,心头积恨却是更深。这一动起手来,凶残猛狠,无所不用其极,毒辣之处,慑人已极。

展眼间,白刃交换,血肉横飞,喊杀之声,响彻深出,双方的暴戾之气,一泄无遗。

这一阵喊杀之声,惊动了所有的人,同时也惊动了沉思四日四夜的华天虹。

华天虹浸沉于武功之内,旁的声音撼他不动,杀伐之声,却是一下便将他惊醒过来。

九毒仙姬适在一旁,见他身躯一震,虎目暴睁,立即沉声说道:“小郎,我在这里。”

华天虹转脸一望,见是九毒仙姬,不禁大喜,仿佛突觉见到母亲一样。

九毒仙姬道:“你清醒一下,进点饮食。”

华天虹一瞧身旁有个水壶,立即拿起,一下鲸饮尽净,道:一仙娘,是哪些人在混战?”

九毒仙姬道:“白啸天与东郭寿,带着人围剿任玄与天乙子。”

华天虹双眉一蹩,道:“为夺宝藏而残杀,此风不可长。星儿要管此事。”

九毒仙姬惑然道:“任他们自相残杀,于我等有益无害,你自顾不暇,何必多管闲事?”

华天虹急道:“任玄与天乙子势穷力寨,已无大害,应该留给他们一条生路,令其改过迁善。白啸天与东郭寿是独夫寡人,决不能令其得势。星儿答应过黄山四老,允诺主持掘宝,善了此事,咱们一定得压制白啸天与东郭寿。”

九毒仙姬道:“你这孩子,我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你说的这些大道理,我全然听不进去。”

华天虹心念己决,但却柔声道:“仙娘,星儿一定要干涉此事。”

九毒仙姬叹道:“唉!你一人能敌几人?如何干涉啊?”

华天虹毅然道:“事急燃眉,我尽力而为,走一步算一步。”说到此处,猛地长身而起,引吭一声长啸。

九毒仙姬道:“你饿了四日,先吃一点东西。”说话中,突然发觉华天虹早已掠下峰去,啸声在耳,人已走得踪影不见,不禁心头一怔,急急赶了下去。

这边血战正激,忽然闻得一阵穿云裂石、慑人心神的清啸,每人心头都是一凛,仓皇之中,却只有几个为首之人听出是华天虹的啸声。

但听华天虹怒喝道:“统统住手。”声到人到,一条人影自空下罩,直向东郭寿扑到。

东郭寿力战二煞刑纣,发觉对手的武功竟在任玄与天乙子之上,自己竟是难以取胜,迫得解下腰间系的紫金苍龙带,以兵器与刑纣交战。正当取胜在即之际,忽见华天虹扑击而下,不禁暗暗震怒,紫金苍龙带一挥,闪电般击了过去。

华天虹存心立威,以作主持掘宝之事的后盾,只是碍于许红玫母子的情面,力求避免与白啸天直接动手,这时人未落地,一见紫金苍龙带当胸点来,右手一撩,陡然将那栩栩欲活的龙头攫到了手中。

东郭寿心魄猛然一震,简直疑在梦中,脱口大喝道:“华天虹!”

他这一喝,自己也不知是什么意思,左手却如电光石火一般,迅疾绝伦地一指点去。

凌厉无匹的指力,震起一阵破空锐啸,近处之人,耳膜齐齐一阵刺痛。

华天虹战志昂扬,全然不知所惧,右手一翻,将那紫金苍龙带在手掌上连绕两圈,左手一探,直扣东郭寿的手腕。

论到左手运用之灵活,方今之世,无人能与华天虹比拟。东郭寿一招攻到半途,华天虹已是后发先至,手指触上了东郭寿的手腕,东郭寿如遇蛇蝎,猛地缩手不迭。

这时,华天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宁可送命,右手挽住的紫金苍龙带也不放弃,左手一下未曾扣住东郭寿的手腕,顿时奋起神威,大喝一声,一掌拍击过去。

若在往日,华天虹必然是一招“困兽之斗”,此时却但想争一个快字,那一招“困兽之斗”手腕须得一抡,划上一个半圆,这时竟然省去那前面的半截,抵隙而攻,光秃秃地一掌顶去。

东郭寿浑身汗炸,根本无暇转念,眼看敌掌击到,间不容发之际,匆匆抬手,朝着华天虹的手腕托去。

只听华天虹冷冷一哼,右手猛力夺那紫金苍龙带,左掌骈指如刀,顺势砍了下去。

此际,东郭寿已是到了欲哭无泪的境界,他右手虎口一热,紫金苍龙带跃跃欲去。这兵器是星宿派的第一至宝,为掌门人尊贵与荣耀的象征,不说宝刀宝剑削之不断,单那栩栩如生、堂皇瑰丽的样子,便足以动人心神。白君仪一见这条金龙腰带,就是满心羡慕,恨不得弄过手来,东郭寿身为星宿派掌门,也正是宁可粉身碎骨,亦不能让华天虹夺去。

但听“霍!”的一响,东郭寿拼死握紧了紫金苍龙带,左手的衣袖却被华天虹的掌风削下了半截,断处整齐,如被刀切。

这时,原来立在远处的人全力向这里跑,原来混战的人俱各罢手,没命地向四外挤,瞬眼之下,围了一个水泄不通的圈子。

白啸天一旁观战,脸色铁一般乌青。东郭寿身受之苦,他竟感同身受,其余的人,脸色大抵相同,皆是被意外的震惊怔住,脸色耸动,心头一阵茫然。

此际,华天虹与东郭寿依旧是右手抓着紫金苍龙带,各以左手相搏,华天虹以已之长,攻敌之短,隐然占了优势,决心奋战到底,不胜不休。因之把握先机,一招追着一招,猛攻不已。东郭寿竭力拒敌,打得心胆欲裂,却又身陷泥淖,无法自拔。

那房隆愈看愈伯,眼见师父一世威名,即将莫名其妙地葬送在此地,不觉狂吼一声,并起双掌,拥身朝华天虹扑去,

变起仓促,谁也来不及阻止,但却暴起一阵如雷的喝声。

华人虹手挽金带,正处激斗之中,若在以往,真不知如何应付.此刻半去,却见房隆胸腹之间,门户大开,双掌的攻势,恨本不足为虑,当下身形微侧,有腿一翔,喝一声,“去!”一腿踢了过去。

只听房隆哎晴一声,双手捧腹。身子平飞丈许,蓬然摔落在地,那面观战的人纷纷退让,只因部在惊悸之下,虽见房隆狼狈之状,却无一人发笑。

九毒仙姬惊悸甫定,顿时纵声说道:“谁若再次插手,休怪我苗岭的手段阴毒。”

众人听厂。全部默默无语,这时谁也慑于华天虹的厉害,连星宿派的弟子,也无胆量上前了。

们这忽工夫,东郭寿却与华天虹争成了平千。原来华天虹经过四日四夜,潜心钻研拳掌之技,武学升堂入室。确是迈入了神而明之的境界,但东邻寿也是一派武学宗师,其一甲子的修为,岂是等闲之事?当房隆插手一击之时,华天虹分心旁顾。身手自是一慢,这一慢虽是短得不能再短,但在他这种极顶高手眼内,却是相当充裕的时间了。这一瞬间,他右手握的紫金苍龙带也是连挽两匝,除非身受重伤,再也不虞兵器脱手,同时趁这电光石火的一瞬,左手抢制先机,以暴虎冯河。困兽负隅之势,倾力猛攻,不敢稍怠。华天虹挡得住他这一轮猛攻,也足以独步武林了。

片刻工夫,两人左手力搏了四十余合,右手不时奋力争夺那紫金腰带,你来我往,身形团团打转。错非这一件武林瑰宝。任换一物,早已被两人那拔山举鼎的神力扯断。

这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集功力、招式、心机、智计之大成,观战之人目不暇接,人人心摇神驰,凛然不能自恃。

突地,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喝道:“让路!”

天乙子闻得喝声,扭头一望,发觉身后新到了三男二女,老妇人是赵三姑,两个老苍头是华云与亡命虎宗辽,一个刘子清他不认识,另外一位身着玄色罗衫、神情雍穆清贵的少妇,却是落霞山庄的少奶奶秦碗风。

常言道,妻以夫贵,华天虹在武林中的声望日涨夜鼠使人对他的夫人不得不刮目相看。天乙子与手下的人,一见是秦碗凤,也就不由自主地向两旁闪让。

秦腕凤步入场中,秀眉一闪,匆匆朝激战中的两人扫视了一眼,随即朝师父身侧走去。

九毒仙姬沉声道:“不须多礼。”说话中,目光一直未离场中的打斗。

秦碗凤转脸一望慈云大师,轻启朱唇,道:“老禅师,诸位伯叔安好。”

霍天浩低声道:“不必多礼了。”

秦碗风闻言,转眼再向场中望去,见二人打得虽然猛烈,却无显著的高下之分,当下款移莲步,踏前、一步,扬声说道:“两位暂请住手,我有下情奉达,静待在场诸公裁夺。”

华天虹深知自己妻子的为人,这等场合,她绝不会自出主张,既然出面讲话,必定是领了高堂老母之命。因之闻言之下,立即有歇手之意,东郭寿早是欲罢不能,两人目光交接,顿时齐齐歇下手来,华天虹右手一松,放了苍龙金带,两人却都大声喘气起来。

秦碗凤朝丈夫走近一步,敛容道:“母亲命我传言,说九曲宫上藏足众多先贤的心血,理该公诸武林,由大众共同处置。物归原主,天经地义,应无庸议。若有无主之物,自属掘宝人所有。咱们身在武林,既逢其会,自当共襄盛举,亦不敢自标清高。声言一芥不取,但能使宝藏出土,免于长埋地底,致与草木同朽,咱们于愿已足,若有旁人取之不尽之物,咱们亦将据为己有。但愿天下英雄掘宝各凭自愿,取宝悉依情理,咱们不以私情偏袒,不以私怨歧视,不以一己好恶,妄断宝物的归属。若有独具私心。妄图囊括一切之人,愿与公众联手扑击之。”

此时朝阳初上,黄金般的阳光,正正照射在她那清秀的脸上,数百道目光,齐集在她一人身上,静听她朗朗而言,转述华人人的意向,人人聚精会神,倾耳静听。但她讲得过于文雅,也嫌过于详细,在场之人,倒有八成以上未能听出要点。

赵三姑突然高声喝道:“大伙再听一遍:第一,咱们决定参与倔宝,但掘得宝物之后,旁人要不完的,咱们才要。第二,物各有主,却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纵然是十恶不赦之人,或是与咱们有深仇人恨之人,应该他得的东西,咱们也主张给他。”

这儿句话一讲,那些零星的掘宝人固是暗暗欣喜,连一会、一教的人也都怦然心动,觉得只有由侠义道的人主持其事,自己才有得宝的希望,何况华天虹适才与东郭寿一战,不啻救了彼等数十条件命,私心之内,也不能不为所动。

忽见天乙子仰面道:“倘若根据这两点行事,我等愿听差谴。”

他这话讲得无头无尾,仰面朝天,也不表示对谁而言,但准都肴得明白,他是在对华天虹讲话。

华大虹只求功德圆满,上下抱拳为礼道:“这是群策群力之书.说不上‘差遣’二下,道长等既是慨然参加,那是再好不过了。”

忽听一个洪亮的嗓音道:“华公子若是参与其事,俺们愿供驱策,决无半句异言。”

华天虹扭头一望,见是一个彪形大汉,面目陌生,似是从未见过。

那赵震东立在一旁,一见华天虹移目望来,顿时指着那彪形大汉道:“这一位姓范名通,先祖神拳范澄,那九曲神君盗窃的第一册秘籍,便是他们范家之物。”

华天虹抱拳道:“原来是范兄,那《破甲神拳》是范家故物,若能出土,自然该范兄所得。”

说到此处,双目之内,霍然暴射出两道冷电般的精光,在九阴教主、东郭寿和白啸天三人脸上一扫而过,亢声道:“诸位,若依在下的愚见,自今日开始,发掘工作划为两区,由两伙人同时进行,而且日夜两班,川流不息。在下与范通兄等人算作一伙,任老英雄与天乙道长等算作一伙,就当今日这一轮。”

只听许红玫高声道:“这办法很好,神旗帮的人自成一伙,夜间接手工作。”

华天虹暗暗忖道:此时人心游离,正是决定大局的时机,伯母讲了话,可不管他白啸天如何了。

心中在想,口中接道:“东郭掌门人,贵派是愿日间工作,抑是夜间工作?”

东郭寿方才一战,余悸犹在,一见台阶就在脚前,顿时接口道:“咱们师徒与神旗帮同时休息,今日夜间接工吧!”

华天虹转脸一望九阴教主,沉声道:“承蒙教主不弃,鼎力支援在下,在下感激不尽,他日必有报答,但不知教主是愿意……”

九阴教主暗暗叹道:唉!这小子脱颖而出,实非偶然之事。

她一再声言此来是协助华天虹,后己出口,此时收不回来,而已各方“面部己承担工作,九阴教苦个担任劳务,那便成了众矢之的。此时此地,华天虹只要登高一呼,在场的人,谁都乐意因攻几阴教,先去掉一伙分宝之人,有华天虹领头作战,她实是自忖难敌。

她念头转得极快,觉出形移势易,须得顺应情势,也就下侍华天虹将话讲完,截口笑道:“九阴教到的人多,这样吧,我人情做到底,九阴教的人分作两伙,同时操作,如此二班轮流,日夜相间,也可收调济之效。”

华天虹暗暗忖道:言多必败,不可再讲了。当下抱拳说道:“谨遵教主吩咐,在下等这就上工了。”说罢之后,朝着那批零星的掘宝人将手一挥,大步向工地走去。

华天虹攘臂一呼,霎时欢声雷动,人潮汹涌,争向那发掘宝藏之地拥去。

一会、一教之人乃是丧家之犬,既不见容于白道,复受绿林同道的排挤,那批雾星的掘主人武功低弱,更不足与神旗帮、九阴教抗争,彼等虽入宝山,却只有干瞪眼的份,一个不好,尚有杀身之祸,其心情之沮丧,不言而喻,如今华天虹代他们出头,在这掘宝狂潮中争得一席之地,自是欢欣鼓舞、大喜过望

这几日中,神旗帮与星宿派的人依照长孙博所绘的蓝图,业已掘成一个十丈见方的大坑,那大坑越到下面,面积越小,四面有阶梯下降,因工程浩大,坑中掘起的石土须运出坑外,因之四日工程,才只掘成两丈多深。

长孙博将工地划分成两部分,一会、一教的人在左,那批零星的挖宝人在右,华天虹脱下长衫准备动手,那知群相鼓噪,人人反对。

那赵震东大声嚷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华公子身当大任,岂可亲自动手!不管怎样,华公子须得保留气力,以便必要时与人动手!”

华天虹暗暗忖道:如此我岂不成为打手了?

“华公子监工!”

“对、华公子监工!”

一时之间,七嘴八舌,吵嚷不清,长孙博与黄山四老也力主华天虹监工。华天虹无奈,只有吩咐华云与亡命虎宗辽多多卖力,补足自己的一份,慈云大师、霍天浩,司马长青三人,他们心中早已决定,任他什么宝物,自己一芥不取,因之也懒得工作。秦白川要替爱婿捧场,定要亲自动手,秦玉龙与彭拜也就义不容辞了。

秦碗凤忽然唤住彭拜,道:“彭大哥,小妹有几句话,要与大哥言讲。”

彭拜道:“什么事?”

秦碗凤一顾左右,见近处人多,意欲退向一旁言讲,彭拜是耿直人,瞧她欲言又止,顿时说道:“此处没有外人,你讲吧!”

秦碗风微微一笑,道:“小妹路过黔北,遇着了朱老前辈。”

华天虹道:“咱们一直想不通,朱老前辈早已南下,怎地至今未到?”

秦碗凤道:“朱老前辈说要去当阳,敦请一位至交好友,说是与掘宝大事大有关系。”

彭拜道:“朱师伯有话吩咐我么?”

秦碗风含笑道:“朱老前辈对小妹讲,大哥年事已长,理该成家授室,说白家大小姐算得良配,命我撮合此事。”

彭拜脸上一红,道:“我不管。”转身走去。

碗风急忙叫道:“大哥留步。”

彭拜返身站定,赫然道:“朱师伯如何吩咐,你如何办理,我一切不管。”

长孙博适在一旁,忍不住插口道:“非是我为老友说话,我那素仪侄女是皤桃会上人,得其为妻,那是九世修来的福气。”

华天虹正色道:“素仪姐姐是无可挑剔的,风姐务必玉成此事。”

秦碗凤沉吟道:“我却耽心一事。”

华天虹道:“耽心哪一点、彭大哥与素仪姐姐很合得来,他们双方该是赞成的。”

秦碗凤肃然道:“白老帮主没有子嗣,亦未收过弟子,万一他要彭大哥入赘…”说到此处,移目向彭拜脸上望去。

彭拜脸色愈红,道:“我不管。”转身大步行去,突然心动,暗道:倘若真要入赘,那可如何是好?如此一想,不觉站在当地发起呆来。

秦碗凤未曾得到具体的答复,心中大感为难,转面望着丈夫道,”虹哥,你说怎办?”

华天虹笑道:“我也不管。”转身朝那些挖掘坑道之人走去。

秦碗风忙道:“虹哥等一等。”赶上前去,低声道:“母亲命我传话与你,最重要的地方,我没有当众讲出。”

华天虹道:“娘有何指示?”
 0   2005-07-10 04:58:53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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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5-07-10 03:35:46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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