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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者之剑
网友【dreamer】 2005-07-10 03:35:46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94    1
第一章华门文氏

岑寂的夜!

人迹罕到的深山!

凄迷的月色!

一望无际,黑沉沉的森林!

这一望无垠,亘古不见天光的密林中央,竟有一片小小的空地。

在这极难发现的小空地上,半畦山田,半亩菜圃,一栋茅屋,一座孤坟。

月光映照下,只见那孤坟前面,竖着一块无字墓碑,无字碑前,挺跪着一个十六七岁、面色微黑、浓眉入鬓的少年。

坟侧,一张陈旧粗劣的木椅,椅上端坐一位布衣无华,绝色无双的妇人。

林梢,山风习习。

林下,秋萤点点,鬼火粼粼!

一片凄凉景色,一阵阵抽泣之声!

此外,一颗明灭不定的孤星,正在这两人头顶闪耀。

忽见那美妇人抬起衣袖,抹干脸上的泪痕,道:“星儿,时光不早,你快定下心神,细听为娘的吩咐。”

那少年急忙转过身子,跪近母亲身前,垂泪道:“娘请讲,孩儿细心听着。”

那妇人轻轻叹息一声,一指四外的密林,道:“方今武林,暗无天日,犹如这密林下的光景,你谨记着,凡是武功强过你的,十九必是凶邪之辈,唉!妖氛弥漫,群邪猖狂……”

少年浓眉一轩,黑黑的脸上,突然掠过一片强烈的神采,与那纵横满面的泪光辉映,令人眼前一亮,目为之眩!

那美妇人伸出手掌,一抚少年的头顶,叹道:“儿不可意气用事,十年前北溟会一场血战,集聚了正邪双方的精英,不想正派侠士伤亡净尽,那干妖邪反而得胜。十年滋蔓,了无阻遏,如今岂有不血光蔽天,流毒遍地之理!”

她仰首长空,凝视那颗明灭不定的孤星,不觉悠悠一叹。

沉重的叹息声摇曳未已,她突然脸色一沉,峻声道:“儿记住!此去江湖,不可逞匹夫之勇,招无妄之灾,辜负为娘这十年的教诲。”

少年抹了一抹眼泪,道:“孩儿记得,个人荣辱事小,诛灭群邪,拯救武林苍生事大。”

那美妇人螓首微点,道:“群邪未灭之前,不可有家室之累,免得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消磨了救世济人的雄心。”

这少年才只十六七岁,对家室之累不甚了了,但知母亲的吩咐必有道理,因而连连点首,表示谨记在心。

美妇人语音微顿,一瞥身侧的坟墓,哽咽道:“大义所在,不可贪生惜命……”说到不许爱子贪生惜命,想起当年险恶的江湖形势,她再也矜持不住,泪珠泉涌,滚滚而下。

那少年抬起双手,扶住母亲的膝头,流泪道:“娘放心,孩儿一定贯彻爹爹的遗志,以武林兴亡为己任。”

那美妇人默然颔首,母子二人相对饮泣,使这深山恶林之中,充满了惨雾愁云,那本已凄迷的月色,更显得黯然无光了。

过了片刻,那美妇人拭去颊上的泪迹,定了定神,道:“儿仔细听着,靖州城内,有一人姓秦名白川,滇南无量山中,有个号称‘无量神君’的魔头,两人仇深似海,那无量神君誓取秦家一门良贱的性命。”

“北溟会上,你爹爹邀那无量神君首先下场,意在先将武功最高的强敌逐走,为与会群侠多留一份生机。唉!那无量神君虽然落败,羞忿而退,你爹却也耗去不少功力,临了一场血战,终是眼见己方覆亡,未能独挽狂澜,拯救群侠脱难。”

说话间,母子二人的目光,不觉齐向那孤坟投去,四目之内,全是奇光流转,炯炯闪亮。

但听那美妇人继续道:“你爹爹与无量神君动手之初,曾有十年赌约,无量神君战败,依约要自禁十年。他临去之际,声言不许旁人取秦白川的性命,以留待他自己下手。群邪有的与他交深,有的对他忌惮,以致秦白川武功虽然平平,血战到底,反得全身而退。但他岂是无量神君的敌手?归家之后,也不过苟延残喘,十年期满,待人宰割而已。”

少年一直不敢插口,这时见母亲话音一顿,问道:“十年光阴很长,秦白川不会举家走避么?”

那美妇人摇头道:“秦白川为人刚烈,是个宁折不弯的性情,要他躲躲藏藏,苟且偷生,他是定然不肯的。”

这少年事母至孝,闻言之下连连点头,静听母亲的下文。

那美妇人道:“北溟会以混战终结,你爹爹力战身亡,其时娘已受伤惨重,本待要追随你爹爹同去,无奈有你这点牵挂,割舍不下,多亏同道友好舍命维护,始得突出重围,保全性命。”

她幽幽一叹,垂目望地,无限感慨道:“娘能活到今日,那秦白川出力尤多,你爹爹的遗体,也是他背负出来的。”

少年含泪道:“这等大恩大德,咱们一家存殁同感,儿是一定要报答的。”

那美妇人目光一黯,道:“唉!秦白川眼前即有灭门之祸,娘内伤沉重,形同废人,你那微末之技,远非无量神君的敌手,这恩德又如何报法?”

少年好生为难,左思右想,计无可出,但见母亲一脸愁苦之色,不禁冲口道:“儿即日奔往靖州,力敌智取,一定逐退无量神君,解救秦家这一场危难!”

但见那美妇人脸色一沉,冷笑道:“你如何力敌,怎生智取?哼!刚才对你讲过,不可意气用事,不可逞匹夫之勇,转眼之间,你就将娘的话置诸脑后了。”

这妇人容颜美极,但却不怒而威,脸色一沉之际,昔日那叱咤风云,威临天下的气势,顿时流露出来,少年又是天生纯孝,因此一见母亲神色不愉,立即垂下头来,唯唯称是,俯首认罪。

忽听那美妇人长叹一声,含泪道:“儿啊!娘以慈母而兼严父,既望你秉承先父遗志,舍己为人,拯救武林苍生,又望你无灾无痛,长命百岁,不步你爹爹的后尘,究竟如何自处?那……那还是得靠你自己了。”

少年眼泪汪汪,点头道:“孩儿晓得,决不辜负爹娘的期望。”

那美妇人暗暗一叹,沉吟半晌。忽由袖中取出一封书信,交与少年,道:“娘苦思多年,终无良策挽救秦家的灭门之祸,万般无奈,定了一条缓兵之计,暂且拖延一时。”

少年接过书信,见封皮上点有火漆,连忙揣入怀内,贴身藏好,忽然记起夜漏将残,晓寒深重,母亲抵受不住,当下赔笑道:“娘,咱们回到屋中讲话,好么?”

那美妇人见儿子跪了一夜,心头亦感不忍,于是点了点头,少年扭转身子,朝那坟墓一拜,然后搀着母亲走进屋内。

回到房中,那美妇人上床坐定,道:“那无量神君静极思动,十年禁约一满,势必先至靖州,取秦白川一家老幼的性命。儿天亮之后立即下山,腊月十八之前赶到,守在秦白川的宅外,等待无量神君,依娘的猜想,除夕之前,那凶人必到。”

那少年道:“既是故交旧识,何不登门拜见?”

美妇人叹道:“你爹爹在世之日,甚得侠义道的崇敬,秦白川如果得知你的来历,他定然不愿咱们母子涉险,何况娘虽有一番打算,成与不成,亦在未定之数。”

少年口齿启动,似欲讲话,美妇人将手一摆,道:“此中详情,你也不必细问,你谨记住,见着无量神君后,你设法将他引开,到了无人之处,交出为娘的书信,任他问什么话,你终是一言不发。”

少年满腹疑云,但却不敢多问,想了一想,道:“投书之后呢?”

那美妇人道:“十多年前,你爹爹得了一株‘丹火毒莲’,养在咱们的故居落霞山庄内,这事你可记得?”

少年星目一睁,想了片刻,道:“是那株莲蓬乌黑,莲子红得似朱砂的么?”

美妇人点了点头,见他鬓发散乱,伸手替他理好,道:“那莲子含有剧毒,普天之下,无人解得了那种毒性,你潜回落霞山庄,若能取到毒莲,立即兼程赶回此地。”

她沉吟半晌,忽然长叹一声,说道:“如果那毒莲已经失踪,你追查下落,务必设法取回。”

少年道:“倘若无量神君不肯罢手,儿该如何处置?”

那美妇人双眉微蹙,沉吟有顷,道:“以你爹娘昔日威望,娘的书信,想来尚有几分力量。”

她微微一顿,苦笑道:“武林之内,都知为娘的未死,却不知娘的武功已失,无量神君虽然狂妄,也还不敢漠视你娘的存在。”

少年点了点头,想起母亲的沉疴,不禁容色一黯,道:“孩儿此去,最快明春始能回山,留下娘一个人……”

美妇人莞尔一笑,道:“唉!痴儿!咱们母子匿居在此,难道是安居纳福不成?”

她面色一整,接道:“咱们的故居谅已荒芜,‘丹火毒莲’八成已被人盗走了,你归去之后,相机行事,务必取得毒莲,在明年岁尾送回山来。”

少年惑然问道:“娘要那‘丹火毒莲’何用?难道与秦家的事有关?”

那美妇人淡淡一笑,道:“那毒莲另有妙用。”

她本来不愿细讲,但见爱子一脸迷惘之色,终于笑道:“有那一颗毒莲,娘的内伤可愈,武功可以回复。”

少年一跃而起,惊喜万状,叫道:“有这等事,娘何不早讲?”顿了一顿,自言自语道:“这样的宝物,武林人物梦寐以求,事隔十年,怎会仍在原处?”

美妇人深知儿子乖觉,见他已经动疑,急忙笑道:“此中详情,一言难尽,待你取回毒莲,娘再对你细讲,天光已亮,你起身上路吧!”

少年不及细想,但听母亲的内伤可望痊愈,不禁精神大振,欲待即刻起身,却又依依难舍,不忍离去,停了片刻,道:“时光尚早,孩儿侍候娘用过早饭再走,路上跑快一点就成。”

那美妇点头应允,母子二人齐至厨下,少年淘米做饭,那美妇人坐在一旁,道:“儿武功浅薄,此去江湖,莫如改个姓氏,省得泄漏了身世,引得群邪侧目,招致杀身之祸。”

少年道:“孩儿知道敛刃藏锋,不惹无谓的麻烦。”

沉吟半晌,他又低声道:“娘,儿的杀父仇人是谁?娘所挨的一掌,是何人下的毒手?”

那美妇人闻言,倏地脸色一冷,怫然不悦道:“告诉你公义在先,私仇在后,你念念不忘私仇,岂不令我失望!”她似乎万分悲苦,说话之际,又已潸然泪下。

少年见母亲动怒,顿时垂头不语,心中却暗暗想道:“杀害爹爹与击伤娘的,总是那几个称霸江猢的魔头,我刻苦练武,只要能将那些凶邪之徒悉数诛灭,杀父之仇也就报了。”

忽听那美妇人峻声道:“星儿,下山之后,不许打探北溟会的往事。”微微一顿,又道:“除那十六招剑法外,倘若偷学了娘的武功,不许练,更不许施展!”

少年不住地点头,那美妇疾言厉色,讲过话后,心头忽又感到不忍,泪如泉涌,滚滚而下。

须臾,天色破晓,少年作好了饭菜,侍候母亲用膳,那美妇人又讲了一些江湖门道、规矩、禁忌等等,少年一一记在心头,延到日出,始才拜别父亲的坟墓,辞了母亲,洒泪下山。

靖州在荆湖南路,离他母子隐居之处不下千里,好在他年纪尚幼,粗衣布服,朴实无华,黑黑脸膛,掩盖了满面英气,乍见之下,尚不惹人注意,一路无事,安然到了地头。

时值隆冬,靖州城内北风凛冽,大雪纷飞,一片银色世界。

他打听到秦白川的居处,暗暗守了几日,知道秦家祖孙三代,连同仆妇共有十三四人,新年将到,秦家安居若素,除了略嫌冷清外,对于即将来临的大祸,倒似懵然不觉。他则深恐误了母命,冒着风雪,日夜守伺在秦宅附近,不敢稍有懈怠。

匆匆数日,这一晚是大年除夕,夜幕方垂,他挟着一个布卷来至秦宅门外,瞧那两扇朱漆大门紧紧闭着,于是登上台阶,双手抱膝,闭目静坐,留神宅中的动静。

风雪交加,他那一身单薄的布衣,已为积雪所掩,瞧那样子,倒似一个无家可归的乞儿。

忽然,宅中响起鞭炮之声。

倏地,门栓一响,两扇大门敞开,门内并肩立着三人,居中一个银髯飘拂,宽袍博带,一对青年男女分立他的两侧。

少年抬眼一望,料这老者必是自己的恩人秦白川,当下不敢失礼,匆匆站起,将手一拱,道:“小子无处安身,借尊府门墙躲避风雪,多有得罪。”少年恐他加以盘问,说罢之后,转身大步走开。

但听那老者敞声道:“小哥且慢!”

少年闻言,只得走了回来,抱拳道:“老员外有何指教?”

那老者怒哼一声,目挟严霜,朝少年胁下夹的布卷一瞥,冷笑道:“你是神旗帮的狗腿子?”

少年闻言一怔,道:“小子名叫皇甫星,不知神旗帮为何物?”

那老者目射神光,在少年脸上紧盯一眼,道:“皇甫星?名不见经传,武林中的知名之士,也没有姓皇甫的!”

皇甫星知道老者怀疑自己来路不正,苦于无法解释,只得将手一拱,道:“小子年幼无知,打扰老员外了。”

一言甫出,那老者霍地伸手抓来,道:“风雪大大,小兄弟请到厅内待茶。”

皇甫星见这一抓来势奇快,本能地朝后一让,忽然心头一动,容他抓住,心中暗暗想道:“他心有所疑,我若加以反抗,只恐误会更深,惹出意外的麻烦。”

那老者五指如钩,一把扣住皇甫星的手腕,扭头向屋中走去,嘭的一声,大门已被关上。

步上丹墀,只见厅内烛炬高烧,亮如白昼。大厅中央早已摆定一桌酒筵。

那老者五指一松,自往主位坐下,那一男一女在他下首坐定。皇甫星心念一转,觉得到此地步,只得泰然处之,于是重施一礼,步入客位坐下。

老者待他坐定,淡淡一笑,道:“小兄弟,你留连不去,冒着风雪,在我家门外苦守入夜,其中必有重大的情由,今夜大年除夕,不管是敌是友,你总得将话讲明。”

皇甫星暗暗忖道:“原来我的行迹,早已落在他们眼中,老江湖果然厉害!”

对方单刀直入,他一时不知如何措辞,只得将手一拱,支吾道:“尚未向老员外请教。”

那老者眉头一蹙,道:“小哥何必明知故问,老朽即是秦白川。”

他手指肩下那一男一女,接道:“这是犬子玉龙,小女畹凤,家传的武功,稀松平常得很。”

皇甫星目光一转,朝那兄妹二人望去,见那秦玉龙二十三四岁,相貌十分俊雅,那秦畹凤十七八岁,是个端庄文秀的姑娘,兄妹二人也在打量自己,脸上同有迷惘之色。

就在顾盼之间,他已想好了说词,道:“晚辈流浪江湖,只望拜一位明师,学几分武艺,闻得人言,靖州府有一位秦大侠,金沙掌登峰造极……”

秦白川微泛黄色的手掌一竖,震声笑道:“小兄弟夸奖了,老朽这几手外门功夫,不值识者一笑。”

那秦玉龙正欲斟酒,秦白川夺过酒壶,顺势朝前一倾,皇甫星把酒杯端起,见那酒壶来势有异,忙将酒杯放下,仅以双手扶住杯缘,以示敬意。

秦白川本想借着敬酒,探探皇甫星的深浅,睹状之下,心中暗暗叫道:“小子好机警,深藏若虚,一点痕迹不露。”

那秦畹凤忽然面庞一转,向老父道:“爹,我瞧这位兄弟并无恶意,无量神君早晚就到,你何苦拖人下海,令他趟这浑水?”

这少女讲起话来落落大方,殊无小儿女态,但秦白川笑道:“畹儿走眼啦!这位小哥穿着虽然寒酸,但他举手迈足都有尺度,单是武功高强之士,还教不出这等子弟哩!”

秦氏兄妹闻言,重向皇甫星望去,但见这少年十六七岁,身形是个伟岸的架式,黑黑脸膛,方面大耳,鼻梁挺直,浓眉入鬓,虽然相貌堂堂,却无奇特之处,眼神澄澈,亦不似内家高手的模样,不禁同是暗暗称奇,不知所谓尺度是指的什么?

皇甫星见三人的目光全在自己脸上打转,心下感到窘困,忙再抱拳道:“适才老员外提到神旗帮,但不知是怎样的一个帮会?”

秦白川冷哼一声,忿然道:“神旗帮么,是个无恶不作的帮会,湖广一带,凡属奸邪之辈,八成是神旗帮的贼子!”

皇甫星暗忖:“此老果是嫉恶如仇。”他有心引开秦的注意,免得他盘察自己,接口问道:“那位姐姐说无量神君早晚就到,莫非也是神旗帮的人物么?”

秦白川见闻广博,经验老到,明知皇甫星东扯西拉,是在拖延时间,无奈生来性烈,听人提到心头厌恶的人,打不着时骂也要骂几声,这时双目一瞪,敞声道:“无量神君么!是个……”

忽听门外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道:“是一位有债必索,有仇必报,无容人之量的神君。”

说话间,厅门一开而闭,烛光摇晃下,一个剑眉斜飞,星目电闪,貌相俊美,但却满面带煞的白衫少年,蓦地在厅中出现,负手卓立,与皇甫星相距不过咫尺!

皇甫星心神一凛,虽见其来得突兀,但知定非无量神君本人,不禁目光一抬,朝他仔细打量一眼。

这白衫少年也不过二十左右,立在席前游目四顾,口角挂着一丝冷笑,傲气横溢,令人难以忍受,外面大风大雪,他那白绸长衫上点滴雪花不见。

秦白川久走江湖,一眼之下,已知来者不善,这时双手按住桌缘,慢吞吞地离座而起,道:“阁下怎样称呼?此来寒舍,是否领了无量神君之命?”

只听那白衫少年冷冷道:“我叫谷世表,神君是我的师尊,你们干干脆脆一齐动手,谁能逃出厅门,公子爷算他命大,从此再不找他。”

皇甫星暗想:此人好生狂妄!索兴端坐不起,道:“在下久闻无量神君的大名,外边风雪甚大,朋友何不将令师请进屋来,在下也好瞻仰瞻仰令师的丰采。”

那谷世表双眉一剔,目中两道冷电斜斜睨视,哂然道:“看不出来,你倒是个厉害角色。”他冷冷一笑道:“神君远在千里之外,你放胆动手便了。”

皇甫星闻言一怔,暗忖:“事情大出母亲的预料,这却如何是好?”

他一时无计,目光一转,故意朝秦白川望去,果然众人的目光,随即都向秦白川投去。

只见秦白川将头一昂,手捋银须,哈哈一阵狂笑,洪亮的笑声仿佛鸣金碎玉,震得烛光摇曳,梁上积尘簌簌而下。

那谷世表勃然大怒,道:“老匹夫死在临头,装腔作势救不了命。”

秦氏兄妹见他出言不逊,面上齐泛怒容,兄妹二人站立老父身旁,提防对方猝然出手,几名原在厅中侍候的健仆,却已悄悄地溜了出去。

秦白川笑声一息,脸上忽然透出一股甚为古怪的神态,朝那谷世表道:“皇天有眼,要让老夫出一口鸟气,你若自信必胜,那就劳驾稍待一时。”也不管他等是不等,秦白川面庞一扭,朝皇甫星肃然说道:“这位小哥,你赶紧讲实话,来到这里为了何事?”

这一忽工夫,皇甫星业已转了百十个念头,衡量眼前的情势,觉得母亲的安排已难奏效,但那谷世表虽然年轻,瞧那来势,自己和秦白川父子,显然都不是他的敌手,必须另谋良策,否则自己和秦家一门,势难逃出姓谷的毒手。

他年纪虽幼,却是智勇双全,否则他那寡母岂能对他抱着偌大的期望?这时事迫眉睫,脑中急谋对策,只因他向来是个孝子,念头几转,决定还是先弄明自母亲的意向,然后再作决定。

想得虽多,时间却只一瞬,心意既定,顿时从容离座,掏出怀中的书信,揭开封皮,闪目望去。

只见信笺上写道:“落霞山庄华门文氏顿首,谨拜上无量神君李公阁下:北溟一别,匆匆十载……”他心中想道:原来无量神君姓李。

继续看去,见那信上写道:“昔曹州构隙,曲在李公,斯时群豪,有目共睹,事涉先夫,亦为众所周知……”

他心头大疑,暗道:不知怎样结的仇怨,何以又牵涉到爹爹的头上?

但见那笺上写道:“窃思恩仇了了,系于一念,杀戮相循,伊于胡底?文氏不敏,未敢坐视,倘蒙明察,千金一诺,则一载之后,重五之日,再聚当时诸公,煮酒论剑,以申前议……”

皇甫星大吃一惊,暗暗叫道:“原来娘向无量神君叫阵,要亲自出手,了断这场恩怨!”

这内中尚有许多细节,一时参详不透,大敌当前,无暇多想,双手一揉一搓,那封书信顿时成了一片齑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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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章王者一剑

白啸天蚊筋软索一挥,“嗤”的一声锐啸,那蚊索上的月牙刃与淬毒刺闪起蓝白二色光华,电掣般反袭过去。

许红玫软剑一摆唰的一剑,转削白啸天的右臂。

这夫妻二人的兵刃都已残缺不全,施展起来,同是不甚顺手,但那招式却更为辛辣,攻拒之间;凌厉绝伦,倍觉凶狠。

二人以快击快,展眼间力搏了二十余招,仍旧是争抢先机,疾攻不已。

此时,风云会只有二煞刑纣一人,尚可勉强出战,通天教只有丙灵子一人,侠义道方面,华夫人功力已经耗竭,再无出战之力,黄山霍天浩、九命剑客司马长青、秦玉龙、彭拜、亡命虎宗辽,这几人身负重伤,除了阵亡之人,只有慈云大师,逍遥仙朱侗、赵三姑、秦白川、苗岭三仙和秦碗凤,这老少八人,尚可继续作战。但以这寥寥数人与神旗帮那庞大的阵容相较,实是众寡悬殊,势力太过薄弱了。

此外,那批形若鬼怪之人,尚有一百余名,这批人若是起而与神旗帮为敌,或可勉强一战,但以声势而论,仍旧比神旗帮差得远了。

如今神旗帮内哄,各方的残兵败将,都寄望于许红玫的胜利,如果是她获胜,各方残余之人,似有活命的可能,否则的话,白啸天势必施展辣手,下令帮众,将这些残余的敌人屠杀净尽。可是,看眼前的情势,许红玫获胜的希望,实是未可乐观。神旗帮那数百属下,列阵于谷口一面,堵住了出路,各方的残兵败将,除了静待情势演变之外,连逃遁也不可能。

忽听白啸天大喝一声,蚊筋软索带起阵阵尖厉的锐啸,攻势倍见凌厉。

许红玫那芙蓉美面之上,盖满了严霜,软剑翻飞,招招进袭,对于白啸天那凌厉无比的攻势,视如无睹,毫不加以理会。

她这只攻不守,与敌偕亡的打法,原在白啸天意料之内,白啸天雄心勃勃,岂肯与自己的妻子同归于尽,但两人武功在伯仲之间,白啸天稍胜一筹,对妻子这奋不顾身的打法,也感到战来艰苦,极难应付。

展眼间,两人又疾快地激斗了二十余招,兀自打不出高下。

白啸天既不愿两败俱伤,内心深处,也不愿杀害这美貌的妻子,眼看继续打下去,终必演成惨变,内心的忿怒和忧急,已是到了极点。

但他终究是盖世果雄,心念乱转,不觉情急智生,蚊筋软索疾攻数招,大喝道:“住手!”纵身一跃,退开了两丈。

许红玫慎然道:“你若自愿认输,那就交出风雷令吧!”

白啸天哈哈一笑,道:“一日夫妻百日恩,谁胜谁败,都是一样。”

许红玫怒道:“那么你将风雷令交出来!”

白啸天含笑道:“夫妻一体,交出风雷令,也不见得丢人。”

将手一伸,喝道:“素仪,风雷令。”

白素仪微微一怔,疾步上前,将那风雷令旗双手奉上。

众人无不大惑,不知白啸天是何心意。但见他满脸含笑,意态甚为轻松,都知他必有诡计。

只见白啸天风雷令一展,峻声喝道:“座前护法听令!”

那黄旗护法之内,闪出了八名老者,齐齐躬身道:“属下听令。”

白啸天沉声道:“守住夫人,不许胜,不许败,不许损及夫人的毫发,违令者提头来见。”

许红玫勃然大怒道:“白啸天,你敢命手下之人与我动手?”

白啸天微微一笑,道:“你稚气未脱,今日只好委屈你了。”

许红玫怒喝道:“混帐!”欺身上步,唰的一剑攻去。

白啸天身形一晃,飘退丈许,那八名老者闪身上前,挡住了许红玫的去路。

许红玫目光电射,在八名老者脸上一扫,峻声道:“你们真有胆子与我动手?”

那八名老者抱拳,齐齐躬身道:“夫人明鉴,属下等身不由己。”

只听白啸天纵声道:“风云会由此解散,江北六首,归于神旗帮帮下,任当家的可有活讲?”

任玄与二煞刑纣、曾目仙婆低声商议了几句,扬声说道:“风云会自今解散,那是不用讲了,江北属地归于何人,咱们也懒得过问了。”

他已断去一臂,毕生事业毁于一旦,这时心灰意冷。讲沾有气无力,那来路穷途的凄凉心境,流露无遗。

白啸天强抑得意之情,转面叫道:“通天教解散,各地道观拆除,江南地盘,归由神旗帮掌管,教主可有异议?”

通天教主早已与师叔丙灵子议定,这时淡然说道:“通天教撤离江南,帮主派人接管就是。”

他双腿被向东来那内藏炸药的金匣炸断,创伤之重,超过了任玄,教下的弟子虽然剩有不少,却都是武功低弱之人。虽然有个丙灵子,但神旗帮的势力过于庞大,正是大厦将倾,仰木难支,除了认败服输,任凭宰割之外,别无他途。

白啸天踌躇满志,目光一转,朝群侠棚下电扫而去。

那黄山翟天浩哈哈一笑,扬声说道:“侠义道撤销,天下武林,尽归白啸天掌管啦!”言辞之间,充满了讥俏不屑之意。

白啸天冷冷一哼,暗道:这批人悍不畏死,架骛难驯,正是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不如来个快刀斩乱麻,悉数杀尽。求个一劳永逸。

心念一决,顿时峻声说道:“本年重九,神旗帮开府二十年,天下英雄,皆须前往道贺,有不去的赶紧讲话。”言词狂悻,咄咄逼人。

但听天乙子接口说道:“如此盛典,理当致贺,贫道师徒是定然前往的了。”

任玄接口道:“任玄已是闲云野鹤,得临盛典,无任荣幸,焉有不到之理?”

白啸天微一抱拳,傲然道:“多谢了。”

忽听赵三姑冷冷一笑,道:“白啸天,少显你娘的威风,要杀要砍,只管过来。”

白啸天要找藉口下手,正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听赵三姑出言无状,顿时脸色一沉,厉色喝道:“黄旗护法上前,与我统统拿了!”

只听一阵暴雷似的应暗,毒诸葛姚策率领那近百名黄旗护法,潮水一般地向群侠冲去。

许红玫勃然大怒,唰的一剑,劈向身前的一名老者,欺身冲去。

只听“铿!”的一声脆响,左侧一名老者扣指一弹,中指弹在许红玫的剑上,将软剑撞荡开去。

许红玫怒气山涌,软剑一翻,又是唰的一剑。白君仪一言不发,由一侧攻了上来,但这八名老者都是神旗帮的顶尖高手,名为座前护法,即是专司保护帮主之责,乃是白啸天贴身的亲信,这八人虽是徒手,而且只守不攻,许红玫母女二人,仍旧是闯不过去。

另外一面,毒诸葛姚策等近百名高手,排山倒海般地冲向棚下,群侠中能够站起的人,都迎了出来,但也不过十三个人,那声势显得如此悬殊,大有以卵敌石之概。

兰花仙子倏地尖声叫道:“梨花、紫薇,我们再不拼命,那就对不住小郎了。”

梨花仙子叫道:“是啊!好歹要尽力一战!”

说话中师姊妹三人业已抢在前锋,各朝一方,迎敌那排山倒海般冲到之人。

但听毒诸葛姚策厉声喝道:“发掌!”

掌字甫落,前排的人业已齐齐挥掌,隔空劈出。”

这批黄旗护法都是功力高深之人,那强劲的掌力汇聚在一起,宛如海潮壁立,排空涌到,呼啸之声,震耳欲聋,威力之大,惊人已极。

苗岭三仙首当其冲,被那狂飓的掌风一撞,立足不往,同都蹬蹬蹬直退,赵三姑、朱侗等随后冲到,一样也立足不稳。

但苗疆毒技自有其惊人之处,兰花仙于等甫一冲出,那中人即倒的剧毒,业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施放出去,毒诸葛姚策虽是老远就挥享遥击,仍旧有四人中毒倒地。

毒诸葛姚策等心头震骇,戒心也更为加重,人人闭住了呼吸,一面缓步逼近,一面挥掌猛击。

强猛的掌力,汇聚成一道怒潮般的劲墙,直向众人撞击,强如慈云大师和逍遥仙朱侗,也被迫得连连后退,无法稳住身子。

众人接连几退,已是退回了棚内,那狂风般的掌风,吹得桌椅飞起,仿佛风前落叶一般。

座中尚有负伤之人,眼看强敌攻到,向东来的弟子,护着师父朝一旁疾退,秦白川抱起了儿子玉龙,逍遥仙朱侗去抢彭拜,秦碗凤去搀扶华夫人,一时之间,情势大乱,眼看就要被杀得七零八落了。

忽听凉棚顶上,一个清脆的女子口音说道:“白啸天,这是苗疆的九毒瘴,你再不见机,这些护法老爷就得绝种了。”

这话声甚为平淡,只是字字清晰,直入人耳,毒诸葛姚策等和立在远所的白啸天同是心神一凛,知道来了武功奇高之人。

移目望去,只见凉棚顶上,跌坐着一位手足俱裸,酥胸半露,一身皙白的肌肤,相貌生得极美的苗装少妇,意态悠闲,神情极为轻松。

突闻一阵惊呼,噗通连响,那批黄旗护法七栽八倒,霎时摔倒了一片。

白啸天大骇,风雷令呼呼乱摇,厉声喝道:“退!退!退

毒诸葛姚策等已是惊魂出窍,闻得令下,旋风似地卷了回去,争先恐后,恍若逃离鬼门关一般。

转眼一望,连同最先倒下的四人,地上已躺了二十六人。这些都是一流高手,若以武功争胜,一个也不易打发,一下子翻倒二十余人,苗疆毒技,也足够惊人了。

白啸天气得手足俱颤,眼望那苗装少妇,阴森森说道:“尊驾可是苗疆浮香谷的主人?”

那苗装少妇淡然一笑,道:“不错,本人即是九毒仙姬,得罪了。”

苗岭三仙与秦碗凤相断跃上凉棚,口中齐声唤道:“师父。”

九毒仙姬电扫四人一眼,脸色一沉,冷然道:“你们人也丢尽了,还有脸面见我?”玉手一挥,一阵疾劲,将四人震下了凉棚。

白啸天嘿嘿一阵冷笑,道:“神旗帮与浮香谷曾有协定,彼此间互不侵犯,尊驾毒倒我二十余人,那协定想必是废了。”

九毒仙姬淡然道:“当然是废了,不过是废在神旗帮手内,怨不得浮香谷的人。”

白啸天厉声道:“怎么讲?”

九毒仙姬冷冷说道:“我浮香谷闭关自守,不问外事,是你神旗帮将那身中奇毒的华天虹,送入我浮香谷内,迫得我收下秦碗风作弟子,这协定之废,自然该你神旗帮负责了。”

白啸天闻言一怔,想她这说虽有些强词夺理,事实却也如此。一时之间,无言可对,不禁狠狠地盯了白君仪一眼。

顿了一顿,白啸天吩咐姚策,命他派人过来,搬回倒卧在地上的二七十名黄旗护法,毒诸葛姚策派了一批黑衣佩刀的大汉出阵。

这批黑衣佩刀大汉,都是外三堂的属下,在这子午谷内,算是武功低弱之辈,想那九毒仙姬自恃身份,一定不会与这批人为难。

但听九毒仙姬冷冷说道:“这三丈方圆之内,飞鸟也得坠下,尔等速即止步。”

那批黑衣佩刀大汉,本就是提心吊胆,闻得九毒仙姬之言,心头更是噗噗乱跳,但帮规森严,谁也不敢抗命,眼看将入三丈方圆之内,依旧是大步疲奔过去。

只听噗通连响,那批黑衣大刀,犹未奔到卧在地上的黄旗护法身前,即已悉数摔倒,仆地不起,九毒仙姬稳坐凉棚之上,却是纹风未动,其使毒技巧之神妙,实在令人咋舌。

白啸天又惊又怒,心中暗暗忖道:“她那九毒瘴必是无色无味,暗暗浮荡在空间,人一触上,立即中毒倒地,但如此奇毒,怎样才能抵挡?”

他心念电转,竭尽智计,始终想不出破那九毒瘴的法门,心头急怒,脸色又转了铁青。

许红玫突然冷冷说道:“我说月圆则缺,水满而溢,如今你该信了,依我良言相劝,你还是交出风雷令,这局残棋,由我来收拾吧!”

白啸天怒道:“哼!功败垂成,白某人死不甘心!”

风雷令旗一指,厉声喝道:“姚策率黄旗护法,由左侧攻上,侯稼轩率内三堂属下,由法坛之下攻进,其余人等备弓箭侍候!”

神旗帮的数百属下,焦雷般地暴喝一声!

毒诸葛姚策与翻天手侯稼轩双双跃出,厉喝道:“随我来!”

展眼间,毒诸葛姚策率领六七十名黄旗护法,穿入凉棚之下,打从那批形若鬼怪之人的背后,朝着群侠冲去,翻天手侯稼轩率领内三堂的护法、香主两百余人,绕着法坛之下,进攻群侠的右翼。

神旗帮阵容之严整,号令之有力,实非一般草莽英雄、乌合之众可比,这两三百人一拥而出,势如倒海狂澜,但却毫不混乱,那行动之快捷,来势之奇突,令人心摇神驰,骇异不止。

九毒仙姬睹状,也感到难以应付,仓促中,跃下凉棚,独自挡住毒诸葛姚策这面,口中喝道:“兰花、梨花挡右侧,小郎就要到了。”

兰花仙子叫道:“小郎在哪里?”

说话中,翻天手侯稼轩率领内三堂高手,已快冲进了棚内,群侠这面听说华天虹就到,全部感到莫名其妙的兴奋。一个个争先恐后,朝敌人迎面冲去。

白君仪听九毒仙姬说华天虹就要回来,心中暗暗忖道:“神旗帮围攻他的母亲和朋友,若是被他看到,势必连我也恨上……”

她想也未曾想完,立即拿了一柄长剑,朝着法坛那面奔去。

白啸天勃然大怒,喝道:“丫头……”纵身上前,猛然抓去。

但听许红玫冷冷说道:“干脆咱们也打到底!”刷刷两剑,迫得白啸天连退两步。

白啸天怒不可抑,蚊筋软索一挥,反袭过去。

此时情势大乱。白啸天夫妇重又斗在一起,九毒仙姬独挡姚策等七十余名高手,一则棚下地势狭窄,二则全部慑于九毒仙姬的威名,见她冲来,顿时纷纷退让,九毒仙姬将众人迫退等负伤不能出战之人转了一转,掉头又朝侯稼轩扑去。

姚策见九毒仙姬撇下自己这面不管,心内顿时一怔,他是多疑之人,心有所惑,立即裹足不前,两则的人却已冲出了数尺,霎时噗通几声,又栽倒了六个。

毒诸葛姚策暗暗心寒,急忙约束众人,不许再向前进,但见华夫人等受伤之人就在两三丈外,若是擒到手内,那就不战而胜了。但九毒仙姬足迹所经之处,即是一道无形的围墙,谁也没有胆量越过。

翻天手侯稼轩是天灵堂的堂主,这时率领三堂高手两百余人冲到右侧,以强猛无伦的掌力将苗岭三仙等迫退了几步,左右两翼包抄而上,眼看即可攻到棚内,九毒仙姬却已赶了过来。众人全似惊弓之鸟,见了九毒仙姬就退,白君仪偏又从后路冲来,手挥长剑,乱杀乱砍,搅得阵脚大乱。有些人挤到一侧,一近地上那些黄旗护法,顿时纷纷倒下,使得情势更为大乱。

适在此时,子午谷口,响起了一声暴喝:“白啸天!”

这一喝好似晴空一个焦雷,众人耳内同是一震,白啸天吃了一惊,若非许红玫忽然手软,早已一剑削下了他的右臂。

这时,神旗帮尚有一两百人堵在谷口,谷中的人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闻有人颤声叫道:“启禀帮主,华天虹回来了!”

白啸天听那禀报之人语声颤抖,似是心头怕极,不禁怒气上撞,厉声喝道:“回来了就回来了,放他进来!”

堵住谷口的人,波浪般地一分,闪出了一条通路,华天虹手执铁剑,大步行了过去,老仆华云,急步跟在身后。

华天虹本来生得轩昂伟岸,如今望去,更似新由八卦炉中炼过,看那七尺虎躯,神威凛凛,入鬓浓眉,英气迫人,那凝重的神情,高华的风范,端的有一种镇慑全场的力量。

白啸天双目电射,紧盯在华天虹脸上,眼看他一步步地走到自己身前,不知何故,竟然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妒嫉之心。

此时谷内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华天虹身上,侠义道的人,连向东来和九毒仙姬在内,每人眼中都是泪光浮动,脸上却闪耀着几丝欣慰的笑容。

白啸天突然暗暗咒道:“呸!老子为何怕他?”当下一定心神,冷冷说道:“你远走高飞,岂不幸运,眼巴巴地赶回,大概是不想活了?”

华天虹将手一拱,肃容道:“在下并未去远,帮主的雄心大志,在下佩服不已。”

说罢之后,由怀中取出了那个玉匣,递与华云,道:“将这半株灵芝交给主母。”

华云双手接过,疾步奔了回去,那紫薇仙子急忙迎出,将玉匣接了过去。

九毒仙姬由怀中取出一个羊脂玉瓶,朝兰花仙子悄声说道:“赶快收回九毒瘴,今日之事,只有依靠小郎一人了。”

兰花仙子接过玉瓶,奔到四外,去收摄那散布空中的毒瘴。

白啸天朝这面冷冷望了一眼,双眉一挑,斜脱着华夭虹道:“常言道:‘江山代有才人名,各领风骚数百年。’你有资秉,有毅力,有胆量,有运道,老夫倒也倾慕得很。”

华天虹肃然道:“在下是未学后进,今后数十年的江湖,轮不到在下来领道。”

白啸天冷冷说道:“那是当然。”

华天虹晒然道:“但也轮不到帮主。”

白啸天怒喝道:“老夫不信。”

华天虹朗声一笑,道:“事实如此,不信也得信。”伸手朝那批形如鬼怪之人一指,接道:“帮主瞧瞧,这批人是何来历?”

白啸天朝那批形若鬼怪之人一瞥,淡然道:“九阴教的后代,老夫何人,眼中岂留沙子?”

此言一出,四外之人,无不耸然动容,连那些一直端坐不动的怪人,脸上也改了神色。

华天虹点了点头,道:“帮主是否知道,九阴教当代的教主是准?”

白啸天厉声道:“谁?”

华天虹莞尔一笑,道:“在下也不知是谁,但我曾经见到,那是一位妇人,她向这批人吩咐了一阵,就进入那龙凤彩轿,被人抬进谷来,可惜当时在下沉溺于剑法之内,未曾弄清原委。”

白啸天淡然道:“一个女子,谅她强不过白某,也强不过你姓华的。”

华天虹摇首笑道:“那倒未必,此人耐性之佳,在下就自愧不如。”

白啸天冷冷一哼.道:“耐性佳,其余的未必就佳,老夫早已决定,只等旧账一清,立即请她出面。”

华天虹暗暗忖道:原来他早有计较,雄霸天下,果非侥幸之事,当下肃容道:“帮主是定要先解决咱们这批人么?”

白啸天冷然道:“那是当然。”

华天虹脸色一寒,道:“请帮主招回属下……单打独斗,你敌不住华某。”

白啸天闻言大怒,转念一想,几次与华天虹交战的经过,不禁暗暗气馁,忖道:这小子必然参透了《剑经补遗》,果然如此,只怕老夫真非他的对手了。

心念一转,顿时咬一咬牙,风雷令旗一招,喝道:“统统撤回。”

毒诸葛姚策与翻天手侯稼轩闻令,各率属下奔了回来,两三百人,团团围在四外。

许红玫怒声道:“白啸天,你要不要脸?”

白啸天冷冰冰说道:“养兵千日,难道是好看的不成?”

华天虹笑道:“今日派上用场了。”转面喝道:“华云退下。”

华云愣了一愣,道:“老奴也不是留着好看的……”

华天虹峻声道:“速即退下,省得碍我的手脚。”

华云呆了一呆,缓缓退回圈外,守在一侧。

华天虹一望白啸天,冷然说道:“在下有这铁剑在手,千军万马之中,取帮主的首级,如探囊取物,我瞧帮主还是退出圈外的好。”

白啸天勃然震怒,蚊筋软索一挥,突然袭了过去。

华天虹眼看母亲与尊长伤的伤,死的死,心头的义愤,早已到了极处,强自压抑到现在,再也忍耐不住。

他蓄意打击白啸天,直到那蚊筋软索将要击到身上,白啸天的招术已快使老,才陡然一挥铁剑,疾地反击过去。

这两人起手一招,不过是瞬息间的事,其余的人尚未来得及跟上,乌光一闪,铁剑业已击在那蚊筋软索的月牙刃上。

只听一声轻响,那蚊筋软索被铁剑一击,霍地掉转头来,直向白啸天的面门射去,软索上的月牙刃和淬毒刺被铁剑上的真力一震,全部齐中折断,满天花雨一般,直向白啸天射去。

白啸天心胆几乎骇破,危急之下,也忘了顾惜身份,身躯一倒,一个铁板桥,悬空一滚,窜到了一旁,那残断的月牙刃和淬毒刺余势不衰,直射身后之人,若非内圈的人都是眼疾手快的高手,单这一下就有人送命。

华天虹煞气已起,身形一晃,瞬眼闪到了白啸天身前,手~起一剑,拦腰斩了下去!

这一剑快至极点,但却轻若无物,不带丝毫声息,白啸天身子犹未站起,眼看那一剑斩下,骇极之下,脱口一声惊叫。

这两剑来得太快,环伺一旁,准备围攻华天虹的两三百人都还未及发动,华天虹这时要杀白啸天,正是手起剑落,不费吹灰之力。

但是,他的脑海之内,突然闪出了白君仪的情影,这一剑实在斩不下去。

恨从心上起,铁剑一摆,横扫右侧的黄旗护法,飞起一腿,踢得白啸天咬牙一哼,身子飞上半空,直向场外掼去。

只听一阵金铁交鸣,铁剑到处,撞断了四五根兵刃!

此时才听到一阵暴喝,内圈之人开始围攻上来。
 0   2005-07-10 04:23:59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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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九章独展神威

华天虹暗暗想道:这批人作恶已久,也不知残害了多少善良之人,我今日若不杀却一些,也未免不合天道。

心念一决,双目之内,顿时迸出一片杀机,铁剑一摆,转朝毒诸葛姚策扑去。

毒诸葛姚策大为震骇,他见机极快,一瞧华天虹神色转厉,朝着自己扑来,立即闪动身形,退入了人群之内。

华天虹气极而笑,铁剑扫荡,如滚汤泼雪,追着毒诸葛姚策杀去,那剑上的威力过于强劲,所向披靡,谁都抵挡不住。

白啸天胯上挨了一腿,骨骼几被踢断,掼到圈外,勉强双足落地,眼望阵中,只见毒诸葛姚策在人丛中穿来插去,华天虹在后追杀,那铁剑扫来荡去,身外的人,无不退避三舍,有那退得稍慢的人,兵刃一触铁剑,立即折为数段,脱手震飞出去,简直找不出一人足堪一击。

这不过是片刻间的事,所有的人全被震动,棚下的人看不真切,纷纷站到了椅上,交头接耳,窃窃私议,那耳语之声响成一片。

秦白川老怀大畅,手持银须,口中啧啧有声,苗岭三仙指手画脚,哈咕叭狐,又说又笑。

赵三姑看得眉花眼笑,忽见华夫人坐着未动,顿时怒吼道:“凤儿,炔将夫人扶起来。”

秦碗凤吓了一跳,急忙去搀扶华夫人,那黄山翟天浩身负重伤,这时耸立在一个木案之上,直看得心跳眼热,脱口大叫道:“星儿!杀啦!”

华天虹许久未曾追上毒诸葛妙策,心头怒火渐炽,耳听有人喊杀,不禁杀心大起,心肠一狠,再不留情。

霎时间,惨呼之声不绝于耳,他本来就似虎入羊群,无人敢于抵挡,这时一下杀手,人人心寒胆怯,铁剑到处,个个避之唯恐不及。

白啸天目眦欲裂,想不到赫赫一时的神旗帮,抵不住这一人一剑,痛不欲生之下,决心与自己这一手创立的基业偕亡,当下一撩衣襟,撤出了一对寒光闪闪的短剑,双手分持,直向华天虹冲去。

毒诸葛姚策渐失屏障,眼看华天虹紧追不舍。大有非杀自己不可之势,不禁亡魂俱冒,身形一转,反问人丛之外窜去。

华天虹暗暗忖道:任你上天入地,今日定得杀你!铁剑疾挥,荡开一条道路,疾追过去。

白啸天突然冲到,口中一声厉喝,欲然攻来一剑!

华天虹怒声道:“我先卸你一条手臂!”铁剑一震,一招“鸽鹤在天”,反袭过去。

此时的华天虹,剑上的功力,实非白啸无能敌,那铁剑不过闪得一闪,登时后发先到,削到了白啸天臂上。

但听白君仪惊叫道:“天虹!”

华天虹暗暗一叹,铁剑连挑,击到了白啸天的双剑之上,只听呛呛两声,两柄短剑齐齐飞上了半空。

白啸天脸如死灰,怔立当地,呆若木鸡,那右臂衣袖已被割破,臂上留了一道血痕。

毒诸葛姚策窜出人丛,脸上业已苍白得不见血色,扭头望去,华天虹已跟踪追来。

他气急败坏,四顾一眼,大有走投无路之感。

华天虹一闪而到、冷笑道:“你若不死,天下人都不该死了。”挥剑劈了过去。

毒诸葛姚策苦胆骇破,猛地一个懒驴打滚,连滚带爬,逸出了一两丈外。

华天虹谅他逃不出自己剑下,这一招未竟全力。没想到他使出这种俗不可耐的招术,竟然躲过了一剑,当下身形一闪,再度追击过去。

毒诸葛姚策亡魂皆冒,生死关头,忘了顾忌;猛一掉头,朝着那批形若鬼怪之人狂奔过去、口中高呼道:“教主救命!”

华天虹睹状一怔,脚步一顿,忘了追赶上去。

这情形过于古怪,所有的人几乎全披怔住,想那毒诸葛姚策乃是神旗帮的堂堂军师,众目睽睽之下,居然求救于外人。

但见毒诸葛姚策奔到棚下,双膝一屈,猛然跪倒,高声叫道:“教主救…”

但听白啸天厉声喝道:“狗贼!”

语音甫落;人已疾箭般的窜了过去,猛力一掌,直向毒诸葛姚策的头顶击去!

只听仆的一声,毒诸葛姚策头盖碎裂,脑浆四迸,溅得白啸天满身都是。

适在此时,一名鬼卒打扮之人,双手抡锤,将那巨锣击了一下。

沉重悠扬的锣声,响彻全谷,使得谷中混乱的情势,缓缓沉静下来。

只听“匡——匡——匡”那巨锣响之不绝,余音燎绕,激荡于子午谷内,众人耳中,震起了一阵嗡嗡之声。

那锣声响到第三下时,神旗帮那批黄旗护法之内,突然大步走出三人,直向九阴教那批人行过去。

启啸天一看,原来是车一魂、林魁、古定魄,这三人号称“九阴三鬼”,本是九阴教的旧属,投入神旗帮时,已将身份禀明,白啸天知道在先,这时见三人不辞而别,扬长而去,心头虽是怒极,倒还能忍受。

诅料,这三人出列之后,跟着又走出两人,两人之后,一下子走出了八人,八人之后又是一人,一人之后,又是两人……

这变故来得好生突兀,白啸天一生所遭逢的打击,从来没有这一下重,眼看那黄旗护法之内,先后走出了四十八人,内外三掌的属下中,也走出了三十余人。这批人仿佛被招魂一般,一个个步出行列,随着那悠扬的锣声,目不旁瞬,直对那幽冥殿主行去,到得棚外,立时肃立,神情之间,一片敬畏之色。

白啸天恍然大悟,这批人出列的次序,正是投入神旗帮的次序,先入帮的先出列,后入帮的后出列,层次分明,一个不乱。

一直到那锣声响到十五下时,才无人继续走出,但神旗帮的黄旗护法只剩下二十余人,若就武功而言,那更是高手尽去,所剩的皆是二流角色了。

白啸天气得手足乱抖,这情况实在难堪,羞忿难当之下,陡地抢过身旁一人的单刀,猛然朝颈中刎去!

许红玫立在近处,睹状之下,大吃一惊,眼看挽救不及,脱口叫道:“少达!”

但听华天虹哑然笑道,“少年早达,终于一败涂地!”电掣而上,劈手夺下了单刀。

白啸天羞怒交集,目毗倏地迸裂,眼角绽出了两行鲜血、瞪眼望着华天虹,作势欲扑!

许红玫突然叱道:“华天虹,你这孩子好绝情!”

华天虹脸色一红,想起白君仪疯狂跳涧之事,不禁心肠一软,单腿一屈,朝着白啸天行下一礼,口齿启动,却是无话可讲。

白啸天满嘴钢牙乱挫,那心情矛盾复杂,无已复加,怒至极点,猛然扭过头去。

忽听一个尖锐刺耳的噪音叫道:“教——主——升——座”

语音甫出,九阴教下之入已悉数起立,分列两旁。那身着彩衣的垂髯女童移步上前,双手撩起了轿帘。

刹那间,谷中死一般的沉寂。千百道目光,齐齐望住那一顶龙凤彩轿,每人的心情,莫名其妙的沉重。

陡地,轿中跨出了一人,那是一位身形高大,面如满月的妇人。这妇人满头黑发,披垂肩后,身着一袭黑衣宽袍,手拄一根黑杖,那黑杖头上雕着九个女鬼头面,一个个披头散发,獠牙外露,神情极是狰狞,顶上那个鬼头,轮廓颇似九阴教主。但这九阴教主除了脸色苍白,不带丝毫血色,双目含煞,令人见而生惧之外.却又不甚狰狞。

那幽冥殿主,以及棚外站的车一魂等人,一见黑衣妇人出轿,顿时佯扑下去,口中齐声高呼道:“参见教主。”

那九阴教主双目之内闪出两道冷焰,先朝跪扑身外之人电扫一眼,随即四向一掠,鬼头仗轻轻一顿,侈步朝座中行去。

华天虹瞧那九阴教主渊停岳峙,举止沉缓,知道是个武功高强、心机深沉。极为难斗的角色,趁她犹未入座。疾步走回了棚内。

此时,华大人和九毒仙姬等并肩坐在前排,苗岭三仙等晚辈坐在后面,华天虹步入棚内,刚向各位尊长行礼请安,向东来立即低声说道:“孩子,你可知道那金剑在何人手内?”

华天虹道:“晚辈不知道。”

赵三姑接口道:“姚策身上那一把金剑……”

向东来截门道:“那是假货……”语音微顿,朝着华大虹肃然道:“你记注,剑圣虞高的《剑经》,就藏在你这铁剑之内,这玄铁剑无坚不摧,但那金剑是天下第一利器,只有它能削断你这铁剑,取出那篇《剑经》。”

华大虹微微一惊,举起铁剑,凝目望去。

忽听那垂窘女童高声叫道:“顾驾音见驾缴旨。”

只听一声娇赌,那法坛之下,突然闪出了玉鼎夫人和方紫玉二人。

众人齐齐一怔,全都暗叫惭愧,激战数日,谁都未曾想到这神秘的女子。

九毒仙姬黛眉一皱,道:“兰花去救醒地上的人,看看还有没有九阴教的埋伏?”

兰花仙子闻言,奔出棚外,在卧地之人的鼻端各各抹了解药。那九毒瘴来得炔,去得也快,一忽工夫,地上的人纷纷跃起,群向白啸天那面奔去,有五名黄旗护法奔到半途,突然发现九阴教主,顿时掉头奔去。

那玉鼎夫人左手抱着异兽雪儿,右手提着一捆火药引线,疾步行到九阴教主身前,屈膝跪下,道:“弟子顾驾音,率小婢紫玉,参见教主。”

九阴教主冷冷一笑,道:“你好,你好,你不好!”

玉鼎夫人脸色一变,垂首道:“天乙子安排毒计,在这子午谷内,遍埋炸药,准备在争战不利之时,即点燃炸药,将谷中的人悉数炸死,是弟子坏了他的毒谋。

九阴教主漠然说道:“所以我说你好。”

白啸天闻言,心情又是一变,想不到这波澜起伏,意外重重的建雕大会,尚还隐伏着如此险恶的杀机,想想活到此时已属侥幸,那独霸天下的野心,也是太过分了。

忽听天乙子纵声叫道:“顾骛音,你我交情不浅,我天乙子待你不薄啊!”

玉鼎夫人跪在九阴教主身前,闻言之下,不禁玉靥一红,只是慑于教主的积威,不敢出言对答。

那九阴教主眼中,突然进出一片杀机,遥遥一望天乙子,道:“我九阴教致人死命入非你所能想象,你若不想多受苦楚,那就别再多开口了。”言外之意,似是取天乙子的性命,已是既决之事。

正是败军之将,不足言勇,那天乙子被九阴教主遥遥一望,只觉得她那目光犹如两支利箭,一下射人了自己心头,不禁机伶伶打了一个寒嚎,果然开口不得。

玉鼎夫人见教主不令自己起身,心头愈为恐惧,情急之下,脱口说道:“是弟子献策,由小婢紫玉改装易容,刺杀任玄之子,盗得金剑,引出三派裂痕……”

忽听任玄哈哈一阵狂笑,那凄凉、苍劲、狂放绝伦的笑声,惊得山鸣谷应,宿鸟惊飞,子午谷内,顿时弥漫起一阵惨恻的气氛。

任玄愈笑愈狂,那左臂断处本已包扎起来,这时鲜血浸透,直往下滴,一忽工夫,嘴角也淌出血来。

天乙子突然解开幡龙宝剑,塞到丙灵子手内,急声道:“金剑藏在宝剑之内,师叔速即逃遁,错过今日,好歹将顾骛音那贱人杀掉!”

只听任玄狂笑倏歇,厉声道:“顾弯音,但愿老夫命长,看你是何下场?”

九阴教主阴森森说道:“本教弟子的生死,操在本人手中,阎王也过问不了,我看你……”

说到此处,忽然瞥见对面棚下的丙灵子换佩宝剑,神色甚为匆忙,不禁疑云大起,喝道:“骛音!金剑何在?”

玉鼎夫人道:“在天乙子的幡龙宝剑之内。”

语声甫落,丙灵子业已带着那龙宝剑激射而起,一声慑人心魄的急啸,摇曳长空,直往谷外射去!

九阴教主怒发如狂,鬼头杖一顿,口发厉啸,衔尾疾追而去!

这二人首尾相接,疾若划空流矢,霎眼冲出了谷口,向东来急声叫道:“星儿快追,无论如何要夺回金剑!”

华天虹闪眼一瞥母亲,暗道:娘内伤如此沉重,性命怕也难保,我岂能再离开她老人家?

心念一转,顿时将头一摇,默然不语。

蓦地,四外一阵大乱!

白啸天见情势不利,趁九阴教主追敌未归,突然率领神旗帮剩余之人,朝谷外撤走。

风云会的任玄、二煞刑纣、曾目仙婆三人,也各自抱起一个受伤之人,朝着谷外冲去。

夭乙子一见机不可失,立即吩咐一个弟子背起自己,趁这情势混乱之际,朝谷外逃遁。正是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那九阴教主追敌未归,和战大事,幽冥殿主不敢率尔作主,就这略一犹豫之际,几个首要之人已是逃出了谷口。

华夫人暗暗忖道:九阴教的势力太大,那教主的武功,星儿未必能胜,而且孤掌独鸣,全杖星儿一人,终是不太妥当。

她为人果断,心意一决,顿时峻声道:“星儿准备开路,咱们大伙也退!”

华天虹关心母亲的伤势,闻说撤退,正合心意,当下一屈双腿,将母亲负在背上,手执铁剑,当先行去。

展眼问,秦白川抱着儿子玉龙,逍遥仙朱侗抱着彭拜,华云背负着司马长青,向东来的三名弟子将师父移入轿内,抬起了软轿,慈云大师搀着翟天浩,其余的人却是各抱两具尸体,一齐尾随在华天虹身后,朝谷外疾驰而去。

这些人都是说走就走,行动极为快捷,前后不到盏茶工夫,所有的人俱已冲到了谷外。

群侠这面,有华天虹开路,九毒仙姬断后,九阴教的人更是不敢拦截。

奔出谷口,华天虹急忙问道:“娘,咱们投向何方?”

华夫人道:“先奔曹州。”

华天虹暗道:正是,咱们也该返回落霞山庄了。当下脚步一紧,疾驰而去。

但听秦白川喝道:“星儿,脚步放慢些。”

华天虹连忙应噶一声,放漫了脚步。但他行得虽慢,秦白川和苗岭三仙等,依旧是追赶不及。梨花仙子奔得气喘吁吁,不禁大发娇慎,冲过华天虹,挡在前面,徐徐奔行。

此时午牌刚过,一轮骄阳,犹如火伞高张,奔过一阵,大都淌起汗来。

兰花仙子腹内,倏地叽咕一阵乱响,顿时记起一事,道:“小郎,今日十几?”

华天虹道:“不知道。”

九毒仙姬接口说道:“今日十八,干什么?”

兰花仙子叫道:“天啦,我三天三夜未吃东西了。”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饥肠糠辅,全部又渴又饿,忍耐不住。

慈云大师忽然叹息一声,道:“这建蘸大会延续了三日三夜,想来该是武林中最长的一战了。”语调之间,大有两世为人之意。

但听翟天浩沉声道:“唉!要不是那鬼魅般的九阴教,星儿发一发狠,将神旗帮斩净杀绝,武林也就肃清了。”

慈云大师接口说道:“灭了通天教和风云会,贫僧是感到心满意足了。”

赵三姑怒声道:“哼!以暴易暴,满足个什么?”突然大喝道:“星儿该死!混蛋!”

华天虹惑然道:“三婆干嘛骂我?”

赵三姑怒声道:“那王八羔子白啸天自尽,你干嘛拉着?”

梨花仙子撇嘴道:“哼!还不是看在白君仪份上。”

华天虹俊面一红,道:“我是看在他夫人份上。”

梨花仙子冷冷说道:“他的夫人是谁,不是你的岳母么?”

逍遥仙朱侗哈哈一笑,道:“许红玫义行可嘉,值得我等敬佩。”

华夫人忽然说道:“九阴教的人如果追来,咱们也只有一战,反正不是逃遁的事,不如先找一个镇集,饱餐一顿再说。”

兰花仙子叫道:“夫人说的对,小郎,哪里有镇集?”

华天虹道:“小弟不知道。”

兰花仙子嗅道:“你什么也不知道,就知道护着白君仪!”

华云快步上前,道:“老奴知道,前面有个小镇。”

众人想到吃喝,全都腿上加劲。约莫奔行了半个时辰,果然来至一座小镇之内。

这镇集虽小,却有一家客店,华云领着众人投入店内,吩咐备办饮食,随即出外选购棺木。

众人带出了一心和尚等几具尸体,购了棺木,装殓起来,面对死者,不无悲戚,亡命虎宗辽的妻儿同时丧命,心头的悲伤自是极深,幸而众人都是豪侠胸襟,这一战原都抱了舍生取义的决心,活着的算是侥幸,灭了一教一会,牺牲的人也算值得,悲伤一阵过后,也都放开了胸怀。

那灵芝本来只剩下一片芝叶,司马长青、秦玉龙和彭拜三人受伤极重,那一叶灵芝分给这三人服用了。直到此时,三人都昏睡未醒。向东来和霍夭浩内伤虽重,但二人内功精深,只要假以时日,不难修炼康复,倒是华夫人元气耗尽,武功已然全失,旧日的伤毒复发,情势最为严重。

那九毒仙姬除了精研毒药之外,也擅长歧黄之术,进过饮食,立即替华夫人诊断下药,治疗伤势,忙到西牌,方始草草就绪,大伙聚在房中,商议今后的行止。

华夫人一望九毒仙姬,笑道:“小儿已受过仙姬的活命之恩,今日又蒙援手,挽救大伙一劫,咱们母子是感激不尽,其余的人,谅必都有同感。”

九毒仙姬笑道:“意气相投,夫人还是不要客气的好。”

华夫人微微一笑,道:“仙姬不喜与闻俗事,如今大势已定,不如早日返回苗疆,文氏得暇,一定登门拜候。”

华天虹接口说道:“娘的伤毒怎样?仙娘最是宠爱孩儿……”

华夫人截口说道:“仙姬已留下药方,咱们只须照方抓药。”

语音微顿,接着:“你也算是成名英雄了,此后立身处世,务须以理为先,不可因一己之私,以情夺理。”

华天虹郝然一笑,道:“娘教训得是。”

九毒仙姬莞尔一笑,道:“秦老英雄,你这闺女是回靖州,抑是随我回转苗疆?”

秦白川哈哈笑道:“女生外向,老朽这女儿早已送人了。”

九毒仙姬微微一笑,道:“风儿,你想不想回返苗疆,传我的衣钵?”

秦碗凤蟀首一垂,低声道:“想。”

她这“想”字,说得细若蚊呐。谁都知道,她是想而不想,不想而想。

向东来突然说道:“夫人,老朽是域外之人,有话在心,不吐不快。”

华夫人道:“同道至交,向兄有话,只管明言。”

向东来敞声说道:“老朽不懂,夫人何以不要这凤儿为媳?难道真的中意那白……”

华夫人连连摇手,截口笑道:“文氏中意凤儿,也想早日求亲,就因为凤儿有继承仙姬衣钵的希望,唯恐因为婚事,误了她的机缘。”

九毒仙姬笑道:“这倒不必顾虑,苗疆的弟子,作了华家的媳妇,我一年跑一趟中原,也是心甘情愿。”

说到此处,突然脸色一整,道:“小郎。”

华天虹脸上通红,讪讪地答应了一声。

九毒仙姬肃然道:“你母亲是女中人杰,她行事作人,以理义为先。我是苗人,另有做人的道理,你懂不懂?”

华天虹微微一怔,道:“晚辈在仙娘身前的时间不长,但在晚辈的心目中,仙娘与晚辈的母亲无异。”

九毒仙姬点一点头,道:“我对你讲明白,菌人是论情而不论理,你若不愿娶凤儿,此时讲明,我并不恨你,但你若是娶了凤儿,却又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我们苗人报起仇来,可就不拣手段,不留余地了!”

华天虹闻言一呆,蹑懦道:“秦老伯是咱们华家的恩人

九毒仙姬沉声道:“不谈恩义,只论情爱,你爱不爱凤儿?”

华天虹朝秦碗凤偷眼一瞥,不由自主地点起头辛。

梨花仙子突然插口道:“小郎,你爱不爱白君仪?”

华天虹闻言一呆,口齿启动,讲不出话来。

梨花仙子温然道:“讲呀!爱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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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新婚燕尔

华天虹说道:“小弟自己也弄不清楚。”

梨花仙子怒道:“弄不清楚就是爱!”

兰花仙子道:“这个好办,回头我门去找白君仪,弄死她也就得了。”

华天虹暗暗忖道:这三个丫头蛮不讲理,说得出,做得到,只怕真要弄出事来。心念一转,忙向九毒仙姬道:“男子汉,身负不义之名,人所不齿,那白君仪杀害不得。”

九毒仙姬叹息一声,道:“夫人看着办吧,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华夫人正色道:“仙姬放心,小儿娶了凤儿,若有不义之行,我亲自将他的首级送来苗疆,呈交仙姬过目。”

九毒仙姬道:“既然如此,我就别无话讲了。”

华夫人转面道:“秦兄,你意下如何?”

秦白川笑道:“呵呵!老朽没得说的。”

如此讲过,那是大事已定,逍遥仙朱侗等卒对向男女两家和九毒仙姬道贺,苗疆三仙却是捉住小师妹调笑起来。

闹了一阵,谈到婚期,秦白川是怎说怎好,华夫人想到落霞山庄远在山西,如果返家之后再替儿子完婚,势必迁延九毒仙姬的归期,再则亲朋戚友,伤亡殆尽,九阴教来势汹汹,武林前途,仍旧吉凶莫卜,也没有心肠热闹。因之决定了急不如快。九毒仙姬是苗人,她百无禁忌,有那白君仪的事梭硬心中,也想徒儿早早成亲,正了名份,总是较为稳妥。这三人一凑,竟然决定了即日洞房花烛,就在这村野小店之内,替华天虹和秦碗凤完婚。

霎时间,小店中忙碌起来。华云上街备办花烛,兰花仙子和赵三姑去采办衣饰,梨花仙子和紫薇仙子布置洞房,逍遥仙朱侗督办酒筵、人手不够,慈云大师独自一人去搬运棺木,由店前搬到店后,奔来跑去,忙得满头大汗。

乾坤两宅同在一个小店,倒也省事不少,忙到天黑,大事业已齐备。

夜间,店堂中红烛高烧,华天虹穿上一件枣红长衫,秦碗凤凤冠霞披,除了未用头盖,全然是新娘子的打扮,二人行礼如仪,敬过了酒,随即被送入洞房;

这洞房花烛之事,不必细叙,次日晨起,一对新人,双双拜谢各位尊长。

经过这建蘸大会一战,众人心上,都有一种历经沧桑之感,仿佛就这几日,每人都苍老了二三十岁,昔日那蓬勃朝气和昂扬斗志,突然消失净尽,每人心头,都有一种疲惫之感,连岁天浩和赵三姑等豪迈坦荡之人、也都希望江湖局面能够平静一时,容得彼等退隐。

早酒之后,九毒仙姬将一对新人唤到身前,道:“小郎,我如今就回转苗疆,凤儿天性厚道,你要好好地待她。”

华天虹连连点头,道:“晚辈不敢亏待她。”

兰花仙子接口道:“哼!谅你不敢。”

华天虹与秦碗凤相视一笑,新婚燕尔之后,两人都是容光焕发,那浓情蜜意,尽在这相视一笑中,苗岭三仙见了,不觉齐齐一愣。

梨花仙子突然叫道:“好啊!凤儿有了丈夫,什么师父、师姐,全都不要了!”

紫薇仙子接口道:“我也觉得,小师妹和我忽然疏远了。”

秦碗风大为情急,欲待分辩,却是口中呐呐,不知从何说起。

九毒仙姬突然一笑,止住众人扰嚷,由怀中取出一本绢册,道:“这是针灸疗毒之法,你拿去细心钻研,半年之后,为师的再来落霞山庄,另传绝艺。”

秦碗风接过绢册,谢了师父,九毒仙姬随即向众人告辞。

向东来倏他说道:“星儿,依你看来,那九阴教主的武功如何?”

华天虹沉吟半晌,道:“晚辈判断不出。”

顿了一顿,接道:“她那鬼头杖不知是何物制成,听那触地声音,只怕有五百多斤的重量。”

兰花仙子斥道:“胡说!混账话!”

华天虹含笑道:“真的是很重,大姐不过未曾留意罢了。”

兰花仙子道:“朝说八道,看她手提拐杖轻飘飘的。我们都未听到杖头触地之声,你离得老远,反而听到了?”

紫薇仙子道:“师父听到了么?”

九毒仙姬笑道:“我未曾听到,不过那鬼头杖确非凡物,分量大概很重。”

兰花仙子道:“如果使五百斤重兵器,再能举重若轻,那人的武功可不小了!”

向东来点了点头,道:“依老朽看来,那九阴教主定是一个非凡人物,而且心机深沉,谋定而动,万分难于对付。”

华天虹道:“老前辈说的不错,此人即出江湖,必然兴风作浪,咱们大概是闲散不了。”

向东来道:“古人说,天生我才必有用,既然生长人间,何必贪图闲散,不过……”

环掠众人一眼,接道:“老朽是残废之人,借了旁人的‘吼血魔功’,讲定只使用一次,今日以后,再也无法逞能,一旦有事,老朽是派不上用场了。”

华夫人微微一笑,道:“这么说来,我也该由武林除名了。”

向东来接口说道:“以毒技伤一人二人,并不为过,但若依仗毒物,杀尽一切对手,刀限大违天道之事,纵然是毒杀一群野兽,也是有伤天和,因此、咱们不该过于依赖仙姬……”

九毒仙姬截口笑道:“问题是毒技时有穷尽,以昨日的情况来说,我的九毒瘴已倾囊使尽,若在空旷之地,或是风力强劲,那东西也派不了多大的用场,另外虽有毒辣的手段,又无法对付太多的人。”

语音微顿,接道:“那毒瘴怕火,见火即燃,一焚两尽,毒气散乱,反而要伤倒自己一方的人,那毛病实在很多,敌人若是明白底细,那就很难令其上当了。”

向东来道:“说来说去,武林争斗,终究要凭武功决胜,武功不敌,迟早是一条死路。”

华天虹肃容道:“晚辈日夕苦练,但望诸位前辈不遗余力。共同支撑这艰危的局势。”

向东来长长浩叹一声,道:“老成凋谢,活着的人邮在眼前。咱们这几人对你已是没有助益。”

紫薇仙子听到此时,始才弄明白他言中之意,不禁双眉一挑,讶然道:“怎么?向老前辈是说,以后江湖上有事,须得小郎一个人抵挡么?”

向东来道:“要不那样,又该如何?”

紫薇仙子大为不服,道:“大家……”但见自己师金和向东来之外,在座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这就是中原武林侠义道的全体,苦说“大家”二字,实在没有多大的意义。

但听向东来朗声道:“星儿,千句话做一句话讲,早早夺回金剑,取出?《剑经》将武功练至天下无敌,能够那样,天下事才能有为。”

华天虹肃然道:“多谢老前辈的指教,晚辈已经明白这道理了。”

向东来莞尔一笑,道:“这也是九阴教主不忙着杀害咱们,却忙着抢夺金剑的道理。”

紫薇仙子道:“她是唯恐世上有武功高过她的人?”

向东来道:“当然,依靠手下,不如依靠自己,白啸天的遭遇,就是一个显明的例子。”

九毒仙姬微微一笑,瞧了两个新人一眼,起身告辞,向东来也向众人道别。动身回转西域。

华夫人挽留不住,只好送彼等登程。向东来与众人是道义之交,飘然而来,飘然而去,倒也无甚牵挂。九毒仙姬是秦响凤的师父,与华天虹也有一段极深的情谊,苗岭三仙宠爱小师妹,爱屋及乌,自来就将华天虹视若手足。这些都是憎厚之人,喜聚不喜散,一旦离别,全都难舍难分,依恋不已。

送出店门,向东来师徒朝西而去,九毒仙姬与苗岭三仙投向西南,华天虹与秦碗凤再送一程,一直行出十里,始才洒泪、作别。

兰花仙子暗暗忖道:那白君仪美艳如仙,凤儿确有不如,这事实在危险得很。心念一转,顿时叫道:“小郎!”

华天虹含泪道:“大姐有何吩咐?”

兰花仙子将华天虹拉到一旁,板着面孔,低声说道:“我先警告你,你和白君仪若有半点苟且之事,我誓必杀死白君仪!”

华天虹道:“小弟不敢……”

兰花仙子截口道:“我不管你敢不敢,只要出了事情,我立即谋杀白君仪,苗疆的毒技暗算起人来,那是防范不了的。”

华天虹呆了一呆,道:“小弟记住了。”

兰花仙子冷冷一哼,想想还是不太放心,又将秦碗风拉到一旁,暗暗叮嘱了一阵,塞了一件东西在她手内,师徒四人,始才疾驰而去。

华天虹夫妻二人,直待四人的身影消失,才手牵手地转回客店,华夫人等已在门前相候,等待着登程北上。

由此北上,改为按站缓行,华夫人乘轿,司马长青等重伤之人坐车,其余的人,有的骑马,有的步行,另有四辆大车,其上载着棺木。

眼前的江湖,呈现着异样的平静。通天教和风云会新遭覆灭,留置各地的属下,全部销声匿迹,失踪不见。在黑道中,这叫做避风头,正是树倒猢狲散,谁都耽心遭受株连。九阴教的人尚未公开露面,白啸天遭受这巨大的打击,神旗帮的气焰,也忽然消沉下来。

众人迄翅北上,道上见不着一个佩刀带剑之人;行了一日,忽然生出奇事。

原来建酪大会的经过和结果,已经传入了民间。百姓知道侠义道灭了通天教和风云会,只是传言不胜而走,愈传愈为离谱,传到后来,就是侠义道如何苦战三日,终于灭了一会一教,神旗帮如何临阵脱逃,有几个无名小卒,装神扮鬼,诈称九阴教,把戏拆穿,教主如何逃掉,天下太平了。

于是,众人行经之处,家家户户,在门前摆设了香案,大户人家,全都备置了酒筵,给绅宿眷,率领百姓夹道欢迎,上至华夫人,下至华云和亡命虎宗辽,全都成了名满天下,家喻户晓的英雄,礼敬有加,乃至奉若神明。

经过了两处全是如此,好不容易脱身,继续上路,时间却是耽搁了不少,众人尴尬已极,只好避过城镇,绕道而行,赶到子夜,方才抵达预定的宿地。

离城尚有里许,众人已看到灯火辉煌,有数百人聚在城门之下,华夫人大感为难,急忙吩咐车马停下。

翟天浩突然跳下车来,说道:“夫人,诸位老哥哥,兄弟急着回家,这就告别了。”将手一拱,落荒而去。

众人心头一怔,未及开言,霍天浩已奔得不见。

逍遥仙朱侗一想,这办法不错,不禁哈哈一笑;抱起彭拜,道:“后会有期,老朽先走一步。”

华夫人急道:“朱大哥,后会何期?”

逍遥仙朱侗笑道:“如果命长,新正期间,老朽来向夫人拜年。”

华夫人道:“朱大哥在何处落藉?”

逍遥仙朱侗呵呵一笑,道:“四海为家,落藉就算不得逍遥仙了,身形一转,疾奔而去。”

华天虹急声叫道:“彭大哥。”

只听彭拜应了一声,展眼之间、朱侗的身形已消失于夜色之中。

华夫人忽见司马长青溜下车来,顿时脸色一沉,道:“你随咱们到落霞山庄,养好伤势,再行离去。”

华天虹接口说道:“叔父子然一身,反正无事,就到庄上小住半年,好让侄儿请益。”

司马长青道:“你们拖家带眷,还要弄些死人,婆婆妈妈,琐里琐碎,我非先走不可。”

慈云大师含笑道:“老衲本是无庙之僧,就与司马老弟结伴,四处游荡一番吧!”

赵三姑道:“老和尚,你可别劝他出家。”

慈云大师笑道:“那是当然。”

司马长青不惯羁绊,只怕华夫人拦阻,抢过华云的坐骑,翻身上马,猛然一抖绥绳,疾驰而去。慈云大师见了,急忙扛起方便铲,追赶下去。

这几人一走,剩下的就只华、秦两家和赵三姑了。秦白川虽然年过半百,却有老母在堂,本来是亟欲归家,只因舍不得东床爱婿,才决定伴送一程,这时见众人相继离去,也就动了归心,向华夫人告辞。

华夫人无可奈何,转脸一望赵三姑,道:“你也要走吧?”

赵三姑想了一想,道:“好吧,我这孤魂野鬼,就伴你终老啦!”

华夫人微微一笑,转向华云道:“你将李、马、郭三位爷台的灵柩分别送归原藉,交与三位爷台的家小,谁家若有困难,务必尽力协助。”

华云应了,亡命虎宗辽决心终身追随华天虹,如今已算是华家的人,华夫人命他押解另外三具棺木,运回落霞山庄安葬,二人领命,押着大车向城中行去。

那秦玉龙重伤未愈,躺在一辆大车之内,秦白川骑一匹健马,亲家、父女、翁婿、兄妹忙着一阵道别,约了后会之期,一马一车,转向西去。

如今剩下的只有华夫人、华天虹,秦碗风和赵三姑四人,留了一部大车,华夫人弃了软轿,三个妇女同坐车内,华天虹与那赶车的同座,就这样轻车简从,绕城而过。

忽忽数日,这天傍晚,大车进入曹州城内,城门之下,忽然奔出一个老者,手攀车辕,叫道:“华爷,你老可还记得小人?”

华天虹含笑道:“当然记得,你是登发老栈的掌柜的。”

那掌柜的不胜惊喜,急声道:“小人赵长发,正是登发栈的掌柜,华爷还记得小人,真是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生意好么?”

那掌柜的眉开眼笑,道:“托华爷的福,生意照旧。华爷,小店已重新装修,上下粉刷过,华爷还住小店么?”

华天虹点头道:“当然,你那店子不错。”

那掌柜的大喜过望,叫道:“伙计,向左拐,加一鞭!”

那赶车的早已知道,自己身畔坐的,乃是方今天下的第一号英雄,一路行来,正是与有荣焉,这时听那掌柜的称呼不恭,顿时脸色一“沉,冷冷说道:“车内坐的老夫人、夫人、赵老太,加上一鞭,车子颠簸起来,谁担当得了?”

那掌柜的吃了一惊,急声道:“正是!正是!我这里领路,老兄跟我来。”撩起长衫,颐起屁股朝前跑去。

那赶车的一手控缰,一手扬鞭虚晃,左顾右盼,好似状元公打马游街,只听蹄声“的达的达”,那大车反而越行越慢。

华天虹啼笑皆非,亏得一路之上,这情况经历多了,倒还能够耐住性子。

行了许久,那大车始在登发者栈门外停下,华天虹跳下车来,启开车门,侍候母亲下地。

那掌柜的早已传出消息,昔山曹州跑毒,住过登发老栈,最近扬威子午谷的华天虹已经到来。这时左右四邻俱已赶到,栈中住客挤在厅内,一起争看传言中的英雄,店门被人堵住,华天虹等无法进入。那掌柜的打躬作揖,大呼小叫,嚷着请人让,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始才护着四人进入房内。

华夫人吁了一口长气,道:“从明日起,星儿负着我,咱们兼程赶路,尽快地回家。”

华天虹道:“就怕烈日曝晒,热坏了娘的身子。”

忽听一阵急促的步履之声,那掌柜的言道:“华爷刚刚到,才进门,就是那一间……”

言犹未了,门外已冲进一个劲装少年,朝着华天虹纳头便拜,口中结结巴巴的道:“夫人、赵老太、华大哥、华大嫂……”

华天虹一瞧,原来是向东来最小的一名弟子,他是维吾尔人,叫做阿不都勒,在向东来六个弟子中年纪最小,武功却练得最好,这时满头大汗,眼泪汪汪,一脸惶急之色,跪在地上说不出话来。

华夫人心神一凛,道,“孩子起来讲话,可是你师父有了危难?”

阿不都勒连连点头,哭道:“师爷被人抢走了。”

华夫人惑然道:“怎么被人抢走了,是什么人抢的?”

阿不都勒道:“一个和尚,从来没有见过的和尚……”他想要讲得清楚一些,只是汉语不大熟练,词汇不够,心头又愁急,讲了一半,重又结住。

华天虹走上前去,将他扶起,温言道:“兄弟坐下,定一定神,将事情的原委,从头到尾他讲一遍,不要遗漏了。”

阿不都勒连忙坐到椅上,秦碗凤替他倒了一杯茶,阿不都勒一口饮下,伸手一抹眼泪,道:“前日夜间,我们到了洛阳,住在一间店子内,吃过了饭。”说到此处,忽又结住。

华夫人蔼然道:“一日一夜,由洛阳赶到此地,也真难为你

阿不都勒眼泪又往外流,道:“师父饭后一定要吃茶的,那茶叶是我们自己的,昨日饭后,我向店伙计要了一壶开水,泡了一壶茶,端着茶壶递给师父喝,师父喝了一口,突然吐出来,喊道:“茶中有鬼,提防敌人!”

华夫人的眉头逐渐蹩了起来,道:“后来怎样?”

阿不都勒道:“话才讲完,门外就冲进来一个和尚,师父身子一晃,就像要晕倒的样子,那和尚一下将师父挟到胁下,我们师兄弟三人一齐扑上去,那和尚使出一招像是‘鬼王煽扇’的招术,一下击倒了两个师兄,接着扭头逃出,我追出房门,那和尚已跳上房顶,眨眼就不见了。”

华夫人、华天虹、赵三姑,三个人面面相觑,他这一番话中,可疑之处太多,三人听了,同都疑窦丛生,仿佛置身在五里雾中。

华天虹沉吟半晌,道:“兄弟,你再想一下,到底曾否见过那和尚?”

华夫人接口说道:“你先想九阴教的人,只想面孔,别管他是否和尚?”

阿不都勒闻言,将子午谷内所见九阴教的人,逐一想了一遍,摇头道:“不是九阴教的人。”

赵三姑道:“想想神旗帮的人。”

华夫人道:“神旗帮只有一个白啸天,勉勉强强,可以左手抢人,右手以一招武功,同时伤他们兄弟中的两个,那也得出其不意,很侥幸得手。”

阿不都勒断然道:“那和尚绝不是白啸天变的。”

华夫人道:“通天教呢,会不会是丙灵子,他的武功可就胜任了。”

阿不都勒不住地摇头,道:“绝对不是丙灵子,那和尚是尖脸,丙灵于是方脸,鼻梁又低,那和尚的眼睛大,丙灵子的眼睛细小,那和尚矮胖,丙灵子比他高得多了。”

华夫人暗暗忖道:这孩子明明聪明过人,记性极好,看他描叙丙灵子的特征,正是一点不错,那么描叙那和尚的形貌,也就不该太离谱了。

(中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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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章魂兮归去

阿不都勒忽然急声说道:“这一日一夜,我将这件事想了几百遍,那陌生和尚既不像九阴教的人,也不像白啸天,不像丙灵子,也不像二煞刑纣,任何人都不像,身材面貌不像,武功手法也不像。”

赵三姑道:“那么像谁?难道天上突然掉下一个和尚不成?”

阿不都勒急得面红耳赤,道:“我怎么知道?反正那和尚是中土人氏,绝不是西域人。”

华夫人蹩然道:“这中间有几点疑问:第一,那和尚掳去令师,目的何在?”

阿不都勒接口道:“当然是为了剑圣虞高的事。在世人想来,那金剑的秘密,《剑经》的所在,只有我师父一人知道。”

华夫人点头道:“你很聪明,依你讲来,那和尚行色匆忙,似乎不敢在店中久留。这一点必有缘故。”

阿不都勒抓耳搔腮道:“这一点我倒没有想到。依夫人看,那和尚为何匆匆忙忙,慌慌张张的?”

华夫人沉吟道:“或许是怕人撞见,也许有人追在他的身后。不过这也仅是揣测之词,不足深信。”

华天虹道:“兄弟,你那两位师兄如今留在哪里?”

阿不都勒道:“在洛阳客店之内。”

华天虹道:“伤势怎样?可有性命之忧?”

阿不都勒摇头道:“伤势倒不很重,大师兄被那和尚施展‘铁膝盖”撞伤了胯骨,二师兄挨了一‘霸王时’,受的是内伤。”

华夫人蹙眉道:“这都是普通武学,那和尚能够以这种通俗武功,一举击伤都罕和铁摩泰,正是化腐朽为神奇,武功已臻化境,像白啸天和二煞刑纣那等造诣,还未达到这种地步。”

那都罕是向东来的大弟子,铁摩泰是二弟子,两人的武功,众人都曾见过,听了华夫人之言,都觉得甚为有理,一时之间,俱皆默然。

阿不都勒那双大眼之内,突然滚出两行热泪,眼望华天虹道:“华大哥,只有你能救我师父。”

华天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毅然道:“兄弟别着急,无论如何,咱们总要救回向老前辈。”目光一转,朝母亲望去。

华夫人沉吟半晌,朝儿子道:“你向老前辈与咱们是患难之交,他对你的恩德非同小可,此事自无不管之理,但那和尚无名无姓,毫无线索可寻,人海茫茫,寻来实不容易……”

阿不都勒插口道:“总得寻找啊!师父四肢都残废了,那‘化血吼’是星宿派的武功,说定只借用一次,师父是不肯失信的人,而且用那功夫非常坏身子。”

华夫人蔼然一笑,朝华天虹道:“你即刻动身,先到洛阳,瞧瞧都罕和铁摩泰的伤势怎样,看有无线索可寻,然后自己衡量,如何搜索那和尚,搭救你向老前辈…”语音微顿,接道:“此事茫无头绪,只有凭你的智慧和努力去干,不过救人救彻,既然着手,就不能半途而废,那怕十年八年,总以救着人为止。”

华天虹蹙然道:“娘呢?”

华夫人道:“咱们回落霞山庄,路过洛阳时,能会面就会上一面,否则就继续北上,你救着了向老前辈,将他送返西域,事了之后,再行归家。”

华天虹暗暗忖道:如此一来,那时间可真长了!

他是纯孝之人,母亲武功已失,身子又很虚弱,他自然放心不下,新婚未久,夫妻情意正浓,骤尔离别,也难免怅惘之感。

华夫人见他脸上露出留恋之色,顿时眉头一蹩,沉声道:“这是义不容辞之事,迟疑不得。”

华天虹心神一凛,仆身拜倒,道:“娘千万保重。”

华夫人将手一摆,道:“我知道啦!”

华天虹转面朝赵三姑拜了一拜,正欲嘱托几句,请她照顾自己的母亲,那赵三姑已是挥手道:“滚啦!男儿志在四方,难道你真想守着老婆过一辈子?”

华天虹俊面一红,挺身站起,秦碗凤匆匆包了几件衣衫,双,手递过。

华夫人想到儿媳新婚,情爱正浓之际,于是吩咐秦碗凤,送华天虹和阿不都勒出门。

阿不都勒说了洛阳的居处,三人辞出房来,秦碗凤奔到厨下,匆匆取了一包食物。

行出店门,华天虹接过食物,道:“娘身子不好,起居服药,你要倍加小心。”

秦碗凤双目噙泪,头点了一点,道,“包裹中有两锭银子……”两滴珠泪,顺腮滚下。

默然半晌,华天虹低声说道:“钻研药物,太费心神,你武功不要扔了,尤其吐纳导引,日日要做,不可停辍。”

秦碗凤温驯地点一点头,道:“你武功大高,名气又大,须防鬼蛾伎俩;饮食茶水,尤其要小心在意。”

阿不都勒心急赶路,忍不住插口道:“嫂嫂是解毒大王,谁敢班门弄斧,在华大哥面前弄鬼,这是不足挂虑。”

华天虹哑然失笑道:“你嫂嫂从师未久,所学不多,离解毒大王还远得很哩!”

那阿不都勒才只十六七岁,不解男女之情,华天虹夫妻话别,他虎视眈眈地守在一旁,华天虹和秦碗凤不便亲呢,互相叮嘱了几句,依依不舍地望了一忽,只好作别上路。

奔出西门,华天虹将那包食物打开,两人边跑边吃,狼吞虎咽,转眼吃得干干净净。

阿不都勒一摸肚皮,道:“嫂嫂真好,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像嫂嫂这样好的人。”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我替你留意着,几时遇上了,如果年纪相当,我就替你做媒。”

阿不都勒道:“要不救回师父,我是不讨老婆的。”

华天虹赞赏道:“对!咱们尽早救回向老前辈。”抓起他的手腕,展开轻功疾奔。

华天虹以前每日“跑毒”,练得脚程之快,无与伦比,服用过灵芝仙草以后,轻功提纵之术,更是超迈当世,如今功力又精深了一层,论到脚程,武林之内,实无敌手。

阿不都勒被他提在手内,双足不沾地面,耳中呼呼凤响,那劲风扑面,连眼睛也睁不开来,心中对华天虹佩服得五体投地。

路上歇了片刻,赶到晨间,已人洛阳城内,阿不都勒撤腿狂奔,将华天虹领到了客店。

此时客店刚刚开门,二人奔入店内,迎商撞上一个店小二,那店小二一见阿不都勒,顿时急声道:“小爷,您再不回来,小店可要吃人命官司了!”

阿不都勒惊道:“什么事?”

那店小二手指后堂,道:“小爷那两位同伴昨日午间出门,不知怎地被人杀死,尸体躺在城外,地保……”

阿不都勒先是一震,随即顿足大哭,旋风般地朝店后奔出。

华天虹急忙追上,奔入一间厢房,只见地上一床草席,席上躺着两具尸体,正是都罕与铁摩泰二人。

阿不都勒呼天抢地,嚎啕大哭,突然嘶声喊道:“华大哥!我要找师父,我要报仇!”

华天虹脸色铁青,切齿道:“为兄的负责找你师父,负责替你报仇。”蹲下身子,掀开那覆盖尸体的被单,检视尸体。

都罕和铁摩泰的遭遇完全相同,两人都是利刃贯胸,每人心胸间一道长约寸许,宽两三分的创口,血染重衫,时间过了一日一夜,那血渍早已凝固。

阿不都勒双眼血红,牙根格格乱挫,倏地抓住华天虹的膀臂,道:“华大哥,是谁杀的?是谁下的毒手?”

华天虹黯然道:“兄弟坚强一点,为兄的拼着性命不要,一定找出凶手,替你两位师兄报仇。”

阿不都勒呆了一呆,道:“是匕首刺的?”

华天虹点了点头,仔细检视两具尸体,除了胸问的创口,及那和尚留下的旧创外,再无旁的伤痕,心中暗暗忖道:两人伤口的部位完全相同,凶手若非制注二人从容下手,那就是个武功高强之人了。

阿下部勒牙恨一咬,道:“华大哥,是那和尚干的?或是另外的人?”

华大虹暗暗叹息一声,忖道:这孩子将我奉若神明,仿佛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唉!他如此信赖我,我若不能救回向老前辈,替他两个师兄报仇,岂不令他失望了。付念中,歉然说道:“这伤处都是硬伤,无法据以判断凶手的武功门派,咱们假定凶尹就是那个和尚,先设法找人,救回了向老前辈,再谈报仇之事。”

阿不都勒眼含痛泪,点了点头,道:“两位师兄的兵刃都不在身上。”

华天虹道:“你们那银剑非同凡品,想是被那凶手取去了。”

目光一抬,见那店小二立在门边,另外尚有十来个看热闹的人,挤在门外。

人群之内,育两个中年汉子,一见华天虹的目光移来,急忙朝人后躲去,阿不部勒一眼望见,顿时闪电般扑了过去,一手一个,抓住了两人的膀臂。

那两个中年汉子匆匆一闪,未曾躲开,臂上剧痛沏骨,齐齐“哎要”一声。

阿不都勒十指一紧,厉声喝道:“快讲!你们是干什么的?”

那两个中年汉于痛得娥牙咧嘴,头上直冒大汗,眼睛望着华天虹,露出乞怜之色。

华天虹走了过去,道:“兄弟放手,待我问一问他们。”

阿不都勒朝那二人狠狠地瞪了一眼,松开了双手,那两个中年汉子手抚臂膀,眼望着华天虹,脸上已无人色。

华天虹浓眉一皱,道:“你们是哪一方的?”

那两个中年汉子齐声道:“小人等本是风云会的属下,如今风云会解散,小人……”

华天虹截口道:“你们躲躲藏藏,是否做了亏心的事?”

那二人急声分辩道:“小人们昨日夜间才到洛阳,绝未做过亏心事,华爷不信,可以查问店家。”

华天虹打量那二人一眼,道:“你们以前见过我?”

那二人连连摇头,左面那汉子急声道:“咱们从未见过华爷,只是听人谈过爷的身材相貌,爷腰间又挂着铁剑,所以二见就能认出。”

阿不都勒怒喝道:“你们躲躲闪闪,为了什么?”

那两人朝华天虹脸上一望,畏畏缩缩地道:“咱们只怕冲撞了华爷的虎威,所以……”

华天虹料那二人必是风云会下不关重要的人物,当下将手一挥,命二人离去,两个大汉如逢大赦,躬身一礼,匆匆溜去,其余看热闹的都是商贾之流,但却都似认出了华天虹是谁,每人脸上都露出恭敬之色。

要知此时的华天虹,如丽日中天,那名头之响亮,震动武林,喧腾民间,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几乎无有不知华天虹者,这也是因为“江湖三害”散布太广,茶毒民间过于厉害,一旦覆灭,将华天虹烘托出来,变成了家喻户晓的英雄。

阿不都勒只道抓住了线索,哪知乃是不相干的事,不禁悲从中来,茫然道:“华大哥,咱们怎办?”

华天虹温言道:“兄弟别急,咱们先料理两位师兄的尸体,然后出动找人。”转脸问道:“哪一位是掌柜的?”

那掌柜的早在一旁,急急跨出一步,弯腰哈背道:“小人就是,爷有什么吩咐?”

华天虹摸出一锭银子,道:“有劳掌柜的,派人购买棺木,装殓咱们这两位同伴,选个安葬之地,银子不够,回头补上。”

那掌柜的急声道:“小入照办,银子不敢收!银子不敢收!”说着弯腰不迭,连连后退。

华天虹皱了皱眉,一望那店小二道:“小二哥,咱们这两位同伴的尸体,是什么入送回来的?”

那店小二急道:“地保查出是小店中的客官,因是外邦客人,又有一位出门未归,因而迫着——着小店搬回店内。”

华天虹道:“地点在哪里?可有目击搏斗之人?”

那店小二脑袋连摇,道:“地点在北门外离城门五六十丈处,没听说有人见到什么。”

华天虹想了一想,将银子塞在那店小二手内,拉着阿不都勒,大步行去。

二人出了客店,直奔北门。此时天色尚早,街上行人不多,二人行出不远,觉得身后有人追赶,扭头一望,却是两个遮遏小孩,大的十四五岁,小的十岁不足,两人都是衣衫褴褛,蓬首垢面,似是城中的乞儿。

那年纪小的打着赤脚,年纪大的本来穿着一双拖鞋,这时将拖鞋提在手内,两人埋头狂奔,那光脚板咯咯连响,追得十分起劲,只是华天虹和阿不都勒脚下太快,两入使出吃奶的力气,仍是愈掉愈远。

华天虹见是两个不会武功的乞儿,也未放在心上,须臾,行出北门,来至出事的现场。

地上留着两滩血迹,除此之外,毫无线索可寻。二人在四处搜索了一遍,也未找着都罕和铁摩泰的兵器。

阿不都勒喀然若丧,道:“华大哥,咱们怎么办?”

华天虹沉吟半晌,道:“咱们先查客店,瞧瞧最近几日可有僧人投宿?然后再闯寺院,不过,这也是大海捞针之法。”

忽见城门之下,探出两颗脑袋,瞄了一眼,疾快地缩了回去。

华天虹的目光何等锐利,眼角一瞥,看出是先前追蹑身后他两个乞儿,当下将手一招道:“两位小兄弟,请过来讲话。”

那两个乞儿奔出几步,愣了一愣,突然举手一挥,扭转回身,顺着城墙奔去。

华天虹眉头一皱,道:“咱们跟去瞧瞧。”举步行去。

阿不都勒急忙跟上,惑然道:“这两个乞儿是什么路子?”

华天虹摇头道:“我也搞不清楚。”

阿不都勒道:“要不要追上前去,抓住二人问问?”

华天虹道:“我想那样不好,不如跟着他们,瞧他们将咱们领到哪里?”

那两个乞儿在前奔跑,华天虹和阿不都勒缓步相随,约莫行了半个时辰,来至一座古旧的废塔之下。

这废塔高有七层,矗立在荒野之上,因年深月久,塔身破、败,随时有倒塌之虞,地方人士业已决定拆除,尚未动工,却在四外围了木栅,钉着“行人勿近”的告示。。

四人来至近处,草丛之内,突然响起击掌之声,那年纪较大的乞儿双掌连拍,与之呼应。

只见草丛之内,钻出一个七八岁的小黑炭,跑步迎了上来。

那年纪较大的乞儿道:“小五儿,有人来过没有?”

那小黑炭脑袋瓜子一锡,两只乌溜溜的眼珠一转,朝华天虹上下一瞄,突然大吃一惊,张口结舌,呆了起来。

那年纪较大的乞儿伸手朝华天虹一指,道:“这一位就是华大哥。”

那小五儿叫道:“哦!我一看就像。”

华天虹含笑道:“小兄弟,你独自一人在这里干嘛?”

小五儿举手一指塔顶,道:“那西域老头儿的尸首在塔上,我在这里把风。”

阿不都勒闻言,身子猛然一伸,旋风般地朝塔门奔去。

小五儿高声叫道:“喂!站着。”

阿不都勒哪里肯听,一掌击开塔门,冲进了塔内,华天虹耽心他遇险,身形一晃,闪电般地抢到了他的前面。

但听一声巨响,那塔门撞在壁上,霎时积尘飞扬,簌簌下落,四壁摇晃,大有倒塌之势。

华天虹暗暗心惊,阿不都勒却是浑然不觉,抬头望去,古塔的下面六层业已倒塌,只有最上一层的楼板尚在,离地太高,阿不都勒无法跃上。

那小五儿由门外探首进来,举手连招,道:“华大哥快出来,小心宝塔一垮,将你埋在里面啦!”

华天虹拉起阿不都勒,道:“兄弟先出来,为兄的到顶上去瞧瞧。”

阿不都勒双眼血红,道:“大哥,师父一定遭了毒手。”

华天虹情知不妙,将他拉到木栅之外,随即一提真气,身子直拔而起,升到了六七丈高,袍袖一摆,飘进了塔内。

小五儿双眼瞪得铜铃一般,突然双手翘起拇指,朝那两个年长的乞儿猛然一比,道:“那和尚狗屁不如!”

阿不都勒一听提到和尚,再也忍耐不住,迸力一跃,纵上了第四层的塔角,足下一垫,借力朝上跃去。

但听哗啦一声,那塔角顿时崩垮了一片,阿不都勒足下一空,疾坠而下。

霎时,砖瓦飞溅,哗啦连声,那塔身裂开了几条大缝,眼看即要倒塌。

小五儿的反应最快,睹状之下,立即大喊道:“华大哥快跳出来!塔要塌啦!”

华天虹跃入塔内,目光落处,心头一阵冰凉,原来楼板上一床草席,席上躺的,正是向东来的尸休!

向东来心口一个血窟窿,胸上一片血污,死状与部罕和铁摩泰完全一样,显然那杀人凶手是同一个人。华天虹未及细看,古塔已在倒塌,当下匆匆抱起尸体,飞身跃出了窗口。哗啦一阵巨响,古塔已全部塌下,尘土飞扬中,阿不都勒与三个小乞儿,纷纷奔跃,华天虹轻功卓绝,半空中身形一折,远远地飘落在地。

阿不都勒惊魂甫定,一眼看到华天虹抱着自己师父的尸体,顿时飞扑过去,抚尸甸哭。

十余年前,向东来挟技东来,邀斗中原豪杰,以一柄金剑,打遍大江南北,未逢敌手,结果却遇白啸天、任玄、天乙子、无量神君和周一狂五人的暗算,幸为华元肾所救,落个残废之身,转回西域。此番卷土重来,一举伤了任玄和天乙子,也可算是报了大仇,只可惜师徒几人,先后罹难,七个人死了六个,剩下小弟子阿不都勒一人,其所遭所遇,也是够惨了!

阿不都勒伤恼过甚,哭了一阵,倏地昏倒下去。

华天虹热泪盈眶,但他饱历变乱,虽是悲愤填膺,外表却矜持不乱,当下在阿不都勒胸口推拿了一阵,使他苏醒过来。阿不都勒双目一睁,抱着华天虹哭道:“大哥,兄弟要替师父、师兄报仇,你助我一臂之力啊!”

华天虹垂泪道:“兄弟放心,拼了性命,我也要抓住凶手,让你手刃仇人。”

阿不都勒哭道:“凶手是谁啊?咱们到哪里去找那狗娘养的和尚?”

华大虹毅然道:“兄弟别急,只要那凶手不死,天涯海角,咱们总要将他抓到。”

那小五儿接口朝阿不都勒道:“你放心!咱们华大哥千金一诺,他讲的话,一定算数。”

华天虹心头一动,道:“诸位小兄弟,你们何以知道此事?可不可以讲给我听听?”

那小五儿道:“当然可以!”轻轻咳嗽一声,接道:“这件事,是这样的——”
 0   2005-07-10 04:25:20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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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二章洛阳一小

阿不都勒急声道:“是怎样的?”

那小五儿道:“前日夜里,我在这塔下捉蟋蟀,忽然见着一个和尚,抱了一人奔来,那和尚一个旱地拔葱,就是那么一纵,一下跳上了第四层,再一晃眼,就到最上层啦!”

华天虹暗暗忖道:那和尚掳着一人,尚能飞登塔顶,轻功岂不到了登萍渡水的境界?

只听那小五儿道:“我一瞧这情形,知道那和尚来路不正,心中一琢磨,那和尚既能一跳几丈高,本领大得很,所以我只好伏在塔下,一动也不敢动。”

阿不都勒急道:“后来怎样?快点讲。”

小五儿双眉一挑,道:“镇定一点,忙有什么用?”

这小儿不过七八岁大小,又不会武,偏是神气活现,一副精灵古怪的样子。华天虹啼笑皆非,只好低声下气地道:“小兄弟快讲,咱们找到了线索,立即就去抓那凶手。”

小五儿一点头,道:“我躲在塔下,听到那和尚逼问这位仁兄的师父,问他《剑经》藏在那里,这位仁兄的师父只是冷笑,一个字儿也不吐,恼了和尚,就出手折磨这位仁兄的师父。”

华天虹双眉一蹩,道:“后来呢?”

小五儿道:“后来呀……那和尚突然问道:《剑经》是不是藏在华大哥玄铁剑内?”

眼珠一转,朝华天虹腰间的铁剑溜了一眼。

华天虹暗暗心惊,道:“那位向老前辈怎么讲?”

小五儿道:“那位向老前辈呀,他就是什么也不讲,那和尚却哈哈大笑起来,差一点连宝塔也笑垮了,随即就听到那位向老前辈惨叫一声,想是那和尚动手杀人了。”

华天虹道:“以后呢?”

小五儿道:“就在那时,塔外有个女人讲话啦,那女人说道:丙灵子,丙灵子,我劝你识相一点,早早投入我九阴教下

阿不都勒惊道:“是丙灵子和九阴教主!”

华天虹蹩然道:“兄弟讲下去,以后怎样?”

小五儿道:“那和尚——不,那丙灵子随即跳下塔来,气呼呼他说道:九阴教主,你可不能欺人太甚,要知狗急跳墙,逼得我丙灵子无路可走,我只有将金剑交给华天虹了。”

“九阴教主怎样讲?”阿不都勒急声问道。

“怎样讲?”小五儿慢吞吞他说道:“那九阴教主哈哈一笑,说道:那是再好不过,华天虹欠我九阴教天大的人情,你将金剑给他,我向他索取;谅他不敢拒绝。”

阿不都勒讶然道:“华大哥,你欠九阴教的什么人情?”

华天虹叹道:“唉!那玉鼎夫人顾骛音赠送我一株千年灵芝,解了我体内的莲毒,也救了几位同道好友的性命,九阴教主指的,想必即是此事。”

小五儿道:“正是,那九阴教主也是这样讲,我还以为她吹牛呷!”

“后来呢?”华天虹问道。

“后来呀!”小五儿道:“丙灵子鼻子里一哼,满不在乎地说,你那武功虽然胜我一筹,要取我丙灵子的性命,只怕还不容易,何况那一位道友未必肯答应。”

华天虹惑然道:“哪一位道友?”

小五儿道:“我先头也是莫名其妙,再一瞧,嘿嘿!原来另外一边,还站着一个怪人。”

阿不都勒道:“什么怪人?”

小五儿道:“那一股古怪劲儿,我也说不明白,反正是任谁见了那人,浑身都得起鸡皮疙瘩,而且天黑,我也声不清楚。”

“那怪人讲什么了?”阿不都勒道。

小五儿道:“那怪人说道:丙灵子,你怎会猜到《剑经》藏在华天虹的玄铁剑内?”

华天虹暗暗忖道:是啊,这内中必有道理。

但听小五儿接道:“那丙灵子道,这还不容易猜,想那《剑经》必是可望而不可及,向东来自己也拿不到手,否则的话,他早已将《剑经》传给他门下的弟子,或是赠送给华天虹了。”

阿不都勒恨声道:“这狗贼倒是聪明。”

小五儿接道:“那丙灵子说道:剑圣虞高的遗物,彼此间具有关联,乃是甚有可能之事,那玄铁剑无坚不摧,金剑却是天下第一利器,这两柄剑有相克之妙,必非偶然。那怪人叫道:说得有理。丙灵子就说,他的师侄将金剑藏在蟋龙主剑之内,这书启动了他的灵机,想那玄铁剑又粗又长,内中藏一部“剑经分,正是再妙不过的事,而玄铁剑不畏宝刀宝剑,独怕那一柄金剑,如此一来,金剑岂不成为《剑经》之钥了。”

华天虹手按剑柄,冷笑道:“以后怎样?”

小五儿道:“以后么,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接着九阴教主与丙灵子打了起来,不知怎的,又换成九阴教主斗那怪人,丙灵子退下阵来,撒脚就逃,九阴教主与那怪人也不打了,两人随后就追,我眼皮一眨,三个人都不见啦!”

华天虹暗暗心惊,想不出那怪人是谁,居然能与九阴教主对抗。

阿不都勒红着双眼,道:“小兄弟,你可看出他们朝哪个方向走的?”

小五儿道:“当时我可没有看清楚,不过,你那两个师兄是昨日午后死的,所以呀,那丙灵子昨日还在洛阳。”

华天虹暗暗惊道:这小儿好聪明,

阿不都勒一望华天虹,道:“华大哥,咱们先到城内搜一遍,瞧瞧是否能够抓到那狗贼。”

小五儿将手一摇,插口道:“不用搜了,咱们已查遍洛阳,找不到那三人的踪迹,华大哥也得赶快回头,去迎接母亲。”

华天虹双眉耸动,道:“为什么?”

小五儿道:“当时我奔回城内,将这事禀告高大哥……”

阿不都勒讶然道:“高大哥?”

小五儿道:“是啊!这事还没完哩!高大哥一听,顿时大叫不好,偷了一匹快马,立时往曹州赶去。”

华天虹道:“你高大哥赶往曹州干什么?”

小五儿道:“高大哥言道:那三人志在《剑经》,《剑经》却在华大哥的玄铁剑内,那三人势必设法夺取,我说华大哥的武功,天下无敌,岂将那三人放在心上,高大哥却说不然。”

华天虹凛然道:“你高大哥怎样讲?”

小五儿喘了一口大气,道:“高大哥言道,一则暗箭难防,二则那三人说不定勾结起来,联手对付华大哥一人,再则听说华大哥的母亲已经没有武功了,那三人若是突然下手,劫持住华大哥的母亲,华大哥还不乖乖地缴出玄铁剑?那三人得了《剑经》,本领可就大啦!”

华天虹骇得脸色苍白,抚着小五儿的头顶道:“小兄弟,你很了不起,你那高大哥也了不起,比聪明智慧,我是远不如你们两人……”

小五儿截口道:“高大哥与我一样,天下英雄中,就只佩服华大哥一人。”

华天虹感动得热泪盈眶,道:“我与你们素未谋面,为了我的事,你高大哥不辞辛劳,赶去通风报信,我见着了,一定要好好的道谢……”

小五儿不待华天虹将话讲完。截口说道:“咱们与华大哥神交已久,区区小事,谢什么……”微微一顿,嘻笑道:“华大哥就要赶回曹州么?”

华天虹道:“你高大哥的话很对,家母身在危境,我得立即赶回去。”

小五儿眼皮一眨,道:“我陪华大哥,好么?”

华天虹面有难色,道:“江湖上凶险重重,兄弟年纪大小,堂上的父母……”

小五儿双手连摇,道:“没啦!没啦!我是飘然一身,无牵无挂,江湖就是家,要怕凶险呀,早就饿死啦!”

华天虹感其知己,不忍拒绝,再者觉得如此聪慧的孩子,任其流浪,也太为可惜,当下点了点头,转朝阿不都勒道:“兄弟暂留洛阳,料理令师和两位师兄的后事,我去迎接家母,同时设法抓那丙灵子。”

阿不都勒黯然道:“兄弟料理了师父的遗体,立刻赶来。”

华天虹道:“好,贼人狠毒,兄弟也机警一点。”朝那两个乞儿点了点头,将小五儿挟在胁下,飞驰而去。

华天虹悬念母亲的安危,风驰电掣,跑得比来时还快,日落之前,已赶到郑县城外。

小五儿倏地叫道:“华大哥歇歇,将我放下来。”

华天虹脚步一收,松开手臂,将小五儿放下地来,道:“兄弟累了么?”

小五儿嘘了几口长气,道:“累倒是不累,就是透不过气来。”

华天虹匆匆调息了一忽,道:“计算行程,家母今晚歇在这城内,路上若无耽搁,如今应该到了,咱们快进城去找寻一下。”

小五儿道:“大哥别慌,我已得着消息,伯母一路无事,已经平安抵达啦!”

华天虹道:“唉!你还讲笑话。”牵住他那脏兮兮的小手,举步向城中走去。

走到城门之下,小五儿倏地收住脚步,向地下蹲着的一个癫头小儿,打了一个手势,那癫头小儿朝华天虹瞟了一眼,低声说道:“西大街的明和栈。”

小五儿一拉华天虹,道:“我知道那地方,大哥随我来。”

华天虹惑然道:“可是你高大哥住在明和栈?”

小五儿道:“他说的是伯母。”

华天虹奇道:“怎么?你们也有帮?”

小五儿傲然一笑,道:“风云会管江北,神旗帮管江南,通天教管江东,可是呀!全天下的小抖乱,都归高大哥,本来咱们也想成一个帮,但高大哥的武功尚未练成,不肯做老大,要我做老么,我也觉得太早一点。”

华天虹道:“你高大哥多大的年纪,练的什么功夫?”

小五儿想了一想,道:“高大哥大概十五岁吧,他练的是铁沙掌和铁布衫,我也在练铁沙掌,不过才打沙盘,只有个把月的功夫。”

华天虹眉头一皱,道:“我瞧瞧你的左手。”

小五儿扬起左手,华天虹一看,果然比右手粗糙许多,小五儿微微一笑,道:“华大哥,我想双手都练,成么?”

华天虹沉吟道:“练硬功,有时手掌要肿,双掌都练,一来不方便,一者练得不妥,手要残废,练双掌十分危险……”语言微顿,接道:“你高大哥可有师父?”

小五儿摇头道:“咱们都是自己练,没有师父。”

华天虹道:“那练功的法门是谁教的?”

小五儿双目一睁,道:“是听人说的,听说这法门知道的人很多,不过要有恒心,不怕吃苦,才能练成,高大哥一掌下去,六块砖头就可应手粉碎。”

华天虹暗暗忖道:唉!两个聪明孩子,可惜未遇名师。

忖念中,不觉来至那明和栈外,走上台阶,一名伙计迎了出来,道:“客官可是落栈?”

华天虹道:“可有三位女客投入你这栈内?”

那伙计连声道“有”,转身带路,领着二人转入后院,来至一间房外,两扇房门紧闭,三人犹未走近,房中已传出赵三姑的喝问之声。

华天虹心头落下一块巨石,道:“三婆,是我。”

只听赵三姑道:“等一等。”

华天虹将手一挥,命那伙计离去,等了片刻,房门启开,秦碗凤在门边相迎。

华夫人盘坐在榻上,赵三姑手拄钢杖,威风凛凛地立在一侧,华天虹走上前去,向二人请过了安,转身道:“小五小,这位老人家是三婆婆,你先见过。”

小五儿作揖道:“三婆婆。”

华天虹一指母亲,道:“这是大哥的娘。”

小五儿仆地拜倒,道:“伯母,小五儿向您磕头。”

赵三姑钢杖一顿,怒道:“好小子,你狗眼看人你,干吗不向老婆子磕头?”

小五儿双眼一瞪,道:“华伯母连毙李无量、玄灵子、青灵子,天下谁个不知?我当然向她磕头。”

赵三姑怒声道:“我老婆子杖毙青虚子,杀敌无数,你小子就未听人说起?”

小五儿眼睛一眨,道:“青虚子,那是这曹州一元观的观主嘛,您不讲我怎知道,磕头就是。”扭转身来,磕了一个响头。

华天虹一指秦碗凤,道:“这是你嫂子。”

小五儿倒是打算磕头,秦碗凤急忙扶住,道:“兄弟别行大礼,一旁请坐。”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凤姐,咱们忙着赶路,腹中早已饥饿了。”

秦碗凤道:“我就到厨下去。”转身出房。

华夫人道:“向老前辈的事怎样?阿不都勒何以不见?”

华天虹叹息一声,将洛阳一行的经过,享告母亲得知,华夫人闻得向东来师徒三人,相继罹难,嘘啼叹息不已!

赵三姑倏地拐杖一顿,忿然道:“丙灵子定在城内,怎生抓住这厮,活活劈了。”

华夫人轻轻叹息一声,从被中取出两张纸条,道:“那位高哥儿侠肝义胆,星儿要好生交一交。”

华天虹接过纸条一看,一张写着:“九阴教主、丙灵子、另有一个星宿海魔教的老怪,三人已到城中,欲对夫人不利,慎防之。”

另外一张写着:“丙灵子擅长易容之术,如今形貌打扮又变,踪迹已失,九阴教主落在北门高升客栈,那魔教老怪呆在城隍庙内,老怪物曾对九阴教主言道:你是教主,谁不是教主?听那口气,只怕是魔教的头子。”下款署着“晚辈高泰”四字。

华天虹浓眉紧皱,道:“这纸条是谁交给娘的?”

华夫人道:“咱们马车刚要进城,一个小孩子递来头一张纸条,适才晚餐,菜盘下又见到第二张纸条。”顿了一顿,接道:仰自们的饮食都是凤姐亲手料理,她也不知纸条是哪里来的?”

华天虹沉吟道:“那位高兄弟武功不大好,与三个魔头周旋,只怕……”

小五儿截口道:“大哥放心,高大哥的武功虽不及你,三五个魔头却还奈何他不了。”

华夫人含笑道:“三五个魔头,那可不是耍的。”

华天虹一望母亲,道:“那位兄弟才十四五岁,正在练铁沙掌。”

他说得含蓄,华夫人自然明白,别说那高泰年幼,就算是成年之人,铁沙掌练得登峰造极,在华氏母子眼中,那也算不得武功,如此一个孩子,岂能令他替自己卖命。

华夫人想了一想,道:“小五儿,你可找得到你那高大哥?”

小五儿道:“找是找得到,但他不能到这儿来,咱们也不能去。”

华夫人道:“为什么?”

小五儿道:“如果双方会了面,高大哥岂不暴露了身份?那三个魔头见他是华大哥的朋友,反而要伤他了。”

赵三姑道:“嘿!年头变了,棒褪也成精了!”

小五儿双眉一挑,道:“三婆婆!我可向您磕过头啦,您干嘛瞧不起我?”

赵三姑瞪目道:“人小鬼大!”

小五儿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我几时做点大事您瞧。”

华夫人莞尔一笑,母子二人,相视一眼,觉得小五儿的话不无道理,此事实在难处得很。

须臾,秦碗凤端来饭菜,华天虹与小五儿坐到案旁,一同进食。

小五儿忽然悄声道:“大哥,吃饭有规矩么?”

华天虹笑道:“武林人物,吃饭可以随便一点。”

小五儿点一点头,顿时毫不客气,伏案大嚼起来。

华夫人瞧那小五儿一件布褂,千疮百孔,裤子才到膝头,一双泥腿,两只黑手,满头乱发,那形象活活是个乞儿,当下朝秦碗凤道:“你去替他找一套衣衫,命店家准备一桶热水。”

小五儿扭头道:“华伯母,您别费心了,我穿新衣裳几天就破啦!”

华夫人笑道:“破了再讲,快吃饭。”

秦碗凤走出房外,两人吃罢,店伙已送来热水,那小五儿才是七八岁的孩子,众人也勿须避忌,就将木桶置于屋角,命小五儿沐浴,小五儿有心赖掉,却是有点惮忌华夫人,扭促了一下,终于洗起澡来。

赵三姑忽然说道:“昭潞,眼下这一仗,势必要打,星儿回来了,那缩头乌龟,我老婆子是决不做的。”

华天虹接口道:“三婆讲什么?”

赵三姑忿然道:“凤儿见了那两张字条,一力主张谨慎,硬逼着咱们闭门不出,仗着她那师门绝技……”

小五儿倏地扭头道:“三婆婆,墙有缝,壁有耳,若是要紧的话,可不能大声嚷嚷。”

赵三姑怒吼道:“臭小子!谁让你多嘴。”

小五儿道:“那丙灵子已经失踪,说不定就在隔壁房内,您这一嚷,被他听去秘密,可就不肯上当了?”

赵三姑骂道:“小猴儿,你的心眼倒多。”咧嘴一笑,接道:“星儿四处瞧瞧,莫要真的被这猴儿料中,让人摸到近处了。”

华天虹微微一笑,飘身出房,四处巡视了一遍,适在此时,秦碗凤捧了一叠衣衫回房,二入双双走入房内。

众人重又商议御敌之策,赵三姑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依她的意思,就来个移岸就船,不待敌人上门,先打过去,予以各个击破,华天虹以母亲的安危为重,非不得已,不愿离开母亲左右,秦碗凤温和稳重,于归之后。事事仰体婆婆和丈夫的心意,这时见丈夫的主张,正合己意,因之缄口不言,不提任何意见,华夫人委决不下,一时之间,未获决议。

小五儿倏地悄声道:“嫂嫂,你的师门绝技是什么?”

秦碗凤拿着一柄牛角发蓖,正在替小五儿梳头,闻言之下,蔼然笑道:“师父见我的武功大差,赐了一点‘九毒瘴’给我,那毒瘴无色无味,施展出来,在空中聚而不散,人若撞上,立即中毒晕倒。”

小五儿道:“哦!那倒厉害,风吹着会散么?”

“风大一点,那就吹散了,但若在这房中,关上房门之后,十天半月,也是不会消散的。”

小五儿道:“‘假如你将那东西放在门后,敌人撞开房门进来,岂不是有一阵风,将那东西吹散,反而朝房中的人扑来?”众人闻言,不禁齐齐一惊,想不到他小小年纪,思想如此填密,众人部感到自愧弗如,不觉对他刮目相看,大为注意起来。

秦碗凤只望说动赵三姑的心意,勿令华天虹犯险,见他追问“九毒瘴”的内情,顿答道:“我可以将那毒瘴……”小五儿截口说道:“以后别提这两个字,以防被人听去了。”

秦响风连连点头,道:“我可以将那东西放在适当的位置,苦有人破门而入,劲风一卷,那东西刚好堵在门口。”。

小五儿双眉一扬,道:“真妙!对付本领特别大的人,也有效么?”

秦碗凤道:“据师父讲,只要是血肉之躯,不管内功如何精深,都抵不住这东西。”

小五儿眉飞色舞,转脸道:“华伯母,我有个主意。”

华夫人含笑道:“你说说看。”

小五儿道:“我这主意呀,虽然说不上顶好,但……”

陡地,华天虹身形一晃,霍然到了门后,双臂一分,陡然拉开了房门。

只听嗖的一声,一道白线起自门口,贴着门旁,闪电般投射了开去,瞬眼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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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三章我为君狂

华天虹追出房外,搜索了半晌:未见踪影,只得退回房中,掩上房门,道:“是顾驾音那异兽雪狸。”

小五儿惑然道:“异兽雪狸,不是以前通天教的玉鼎夫人养的那东西么?”

赵三姑晒然道:“你好像无所不知?”

小五儿微微一笑,煞有介事的道:“我五岁开始闯江湖,算来也快三年啦,见的不多,听着的倒是不少。”

赵三姑撇嘴道:“少年子弟江湖老,我看你也到了金盆洗手,息影家园的时候了。”

小五儿瞪目叫道:“三婆婆,我可……”

赵三姑截口道:“呵呵!我忘啦,你小子向老婆子磕过头了。”

华天虹哈哈一笑,道:“小五儿,三婆有一百记杀威杖,我挨过他老人家的耳刮子,你也得小心一点。”

赵三姑冷然道:“怎么?老婆子打不得你?”

华天虹连连作揖道:“打得,打得,星儿无礼,三婆尽管打。”

小五儿暗暗想道:“这老婆婆连华大哥也敢打,那可真的惹不起了。”

华夫人吟吟而笑,道:“小五儿顾鸳音是玉鼎夫人的名字,这事不关紧要,你且说说你的主意是怎样的?”

忽听步履声响,有人叩门,华天虹启开房门,一名店伙送上一双鹿皮小靴,道:“禀华爷,这是少夫人吩咐购买的。”

华天虹接过皮靴,道:“有劳了。”

这小靴乃是替小五儿买的,小五儿接过手来,朝脚上一套,嘻嘻笑道:“这是第一遭,嫂嫂真好。”忽觉有异,伸手靴中一摸,取出一张折叠着的纸条。

小五儿打开纸条,看了半晌,转面朝秦碗凤道:“嫂嫂,这两个字是高大哥的名字,这个字是‘白’,这个字是‘玉’,这个……其它的字嫂嫂见过么?”

秦豌凤莞尔一笑,接过纸条,双手朝华夫人递去,华夫人一瞧,纸上写道:“通天教的玉鼎夫人已来城内,住在南门僻街小客栈内,未与九阴教主见面,神旗帮的白君仪,孤身一人,刚刚越城而入,正在街上游荡,看那样子,神智似乎有点恍惚。”

赵三姑坐在华夫人右侧,华天虹坐在榻畔,三人都见着了纸条上的字,华夫人眉宇之间,顿时泛起忧色,赵三姑双眼一横,朝华天虹冷冷望去,意思像是在讲,这都是你惹的好事,看你怎生对付?华天虹却是大为惶恐,目光一转,匆匆瞥了秦碗凤一眼。

秦晚凤一见婆婆面有忧色,顿时蹙然问道:“娘,什么事令您烦恼?”关切之心,溢于言表。

华夫人强颜一笑,道:“白君仪也追来了,据高泰说,神智有点恍惚。”

小五儿接口道:“原来如此,伯母勿须操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塌下来,有华大哥顶住。”

秦碗风微微一笑,道:“白姑娘对咱们无害,那位玉鼎夫人是你华大哥的朋友,对咱们也不会存着坏心。”

小五儿道:“哦!那更好办。”语音微顿,接道:“我最讨厌和女孩子打交道,这些事且莫管他,咱们还是来商量抓贼的事。”

华天虹心头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正想扯开话题,闻言之下,欣然道:“你且说说,如何抓贼法?”

小五儿轻轻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道:“要说等贼上门,贼一日不来,咱们空等一日,一年不来,咱们还得防备一年,从这儿到山西,路程遥远,哪里防得恁多,回到山西,华大哥还得守在家里,大门也不敢出……”

赵三姑笑道:“小子当真有点脑筋,还是依老婆子的主意,先去寻那丙灵贼道,寻不着丙灵子,就打到九阴教主那里,与她见过真章。”

小五儿道:“打虽是打,却也有点讲究……”

赵三姑瞪眼道:“什么?”

小五儿嘻笑道:“三婆别急,我是依着你老人家的主意。”

赵三姑道:“哼!小子倒会见风转舵。”

小五儿笑道:“正是么,我说呀,我和华大哥打出去,若有人起心不良,想趁着华大哥和我不在,侵犯到店中来,那就叫他来得去不得,尝尝嫂嫂的手段。”顿了一顿,接道:“如果我和华大哥守在店内,那三个人除非讲妥了条件,联上了手,同时来犯,否则的话,谁也不会单独来冒险,让别人守在一边捡便宜,那可有得耗啦!”

华夫人颔首道:“小五儿的话很有见地,是一条可行之计。”

小五儿喜道:“那么就这样办。”转脸道:“嫂嫂,我听。浮香谷的人走过的路,别人再不能走,否则该他倒霉。”

秦碗凤讶然道:“为什么?”

小五儿道:“地上有毒呀!”

秦碗风赦然笑道:“也没有那么厉害,我学的少,更是不成。”

小五儿惋惜道:“唉!这种厉害手段,有机会还不多学一些!那么,你用手摸一下,总可以有毒吧!”

秦碗凤道:“如果手上暗藏药物,触摸之下,当然可以施发过去。”

小五儿道:“那就好了,你快将华大哥的玄铁剑上弄些毒药,要经久不散的,当然华大哥手上要抹上解药。”

秦碗凤惑然道:“为什么?”

小五儿道:“眼下要夺这玄铁剑的就有四人,明里抢,暗里偷,防不胜防,说不定一个疏忽,就被别人夺去,你先在上面弄点机关,谁第一个得手,就教他遭殃。”

华天虹暗暗忖道:“这孩子智计百出,年纪大了,武功再若高强,那可能是个极为厉害的角色!”

赵三姑疾恶如仇,一听这办法不错,顿时催促道:“凤姐,你那几个师姊临去之际,留下许多法宝给你,若有合用之物,快点用上。”

秦碗凤闻言,移目朝婆婆望去,要待华夫人应允。

华夫人想了一想,觉得那《剑经》要是落到邪魔外道手内,势必助长凶焰,平添一些武功绝世、无人能制的魔头,那乃是贻害苍生、后患无穷之事,理应加意防范,当下点了点头,表示应允。

秦豌凤急忙奔人厨下,取来一盆炭火,然后解开包裹,拿出了一个盛放药物的皮囊。

小五儿趋到秦碗凤身畔,伸长脖子,朝囊中一望,瞧那里面尽是大大小小、形式不一的玉瓶,急忙说道:“要最厉害的,最好是触一触就不能动弹、见血封喉、眨眼就断气的。”

秦碗凤尧尔一笑,取出两个羊脂玉瓶,拔开一个玉瓶的塞子,教华天虹摊开手掌。

华天虹摊开双掌,秦碗凤由瓶中倾出一些白色液体,教华天虹探遍全掌,直到腕际,然后将手掌放在炭火之上烤干,华天虹依言而行,看看手掌已干,凑到鼻端一闻,没有任何气味留下。

秦碗风道:“这解药侵入肌肤之内,约莫可保七十余天,但若浸入醋内,立刻就会消散。”

华天虹笑道:“这玩意涂在手上”,可有害……”忽然想到,妻子情深爱重,如果稍有不妥,她也不会让自己去作,讲了一半,连忙顿住。

秦碗凤道:“这是解药,吃进腹中也不要紧。”拿起另外一个玉瓶,拔开了塞子。

华天虹道:“这药要涂在剑上么?”

秦碗风点了点头,道:“自今以后,旁人都不能接触铁剑,你自己也得小心,别让铁剑触到身上的肌肤,万一误触了,赶紧服下解药,只须少许就够了。”

华天虹笑道:“这倒有点意思。”抽出铁剑拿在手上。

这玉瓶中是一种黄色药水,秦碗凤取来一团棉花,教华天虹蘸了瓶中的药水,涂在剑上,那玄铁剑的剑柄剑身浑然一体,形状若剑,实则似一截铁棒,华天虹先涂剑柄,置在炭火之上烤干了,然后再涂剑身,这玄铁剑又粗又长,一瓶药水用光,勉强抹遍全剑。

小五儿倏地摊开双掌,央求道:“嫂嫂,我也要抹点药。”

秦碗凤讶然道:“干嘛?”

小五儿愁眉苦脸道:“万一华大哥的玄铁剑撞着了我的手。那不糟糕了?”

秦碗凤微微一笑,瞧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只好拿起解药,倾了一些在他掌上。

小五儿双手连搓带揉,好生起劲,然后举在炭火上反复烘烤,专心一志,极为认真,烤干之后,伸到秦碗风面前,道:“嫂嫂瞧瞧,好了么?”

秦碗凤含笑道:“好啦,七十日内,莫要沾酸醋。”

小五儿欢天喜地,道:“华大哥,时已三更,咱们走啦!”

华天虹笑道:“天太晚;你留在店中吧!”

小五儿愣道:“什么?”

秦碗凤含笑道:“你大哥武功高,不须帮忙的人,你若不留守在这里,咱们可就胆怯了。”

小五儿沉吟道:“晤”一时之间,倒是为难起来。

赵三姑撇一撇嘴,朝着华天虹将手一挥,喝道:“滚啦!”

华天虹站着不动,眼望母亲,犹豫难决。

华夫人低声说道:“你去掂一掂那九阴教主的分量,有三姑和风姐两人,那丙灵子纵然到此,谅他也讨不着好处。”

华天虹道:“尚有一个魔教中人,此人心性难测……”

华夫人将手一摆,值,“处身江湖,岂能畏首畏尾?速即去

华天虹无奈,只得插好铁剑,转身出门。

小五儿倏地追到门口,道:“大哥。”

华天虹转面道:“兄弟有何话讲?”

小五儿沉声道:“打不赢就早点逃,打得赢的活,一刀两断,免却后患,千万莫要心软。”

华天虹心神一凛,暗道:“这孩子的性情,与娘有点相像。”心中在想,人却点了点头。转身行去。

走到院中,四顾一眼,见无人在,足下轻轻一垫,飘身上了瓦面。

星月无光,天空漆黑,疏疏落落的街灯,闪动着微弱的光芒,人们已入睡乡,万籁俱寂,不闻声息。

华天虹隐身屋脊之后,功凝双目,缓缓朝四外扫视,只怕真有敌人潜伏在附近,等着自己离去,趁机侵袭店中的母亲。

此时天色虽暗,但他目力超人,转眼之间,已发觉对街屋顶之上,站着一条人影,似在注意这面。

华天虹暗暗忖道:“此人好大胆,矗立屋顶,毫不掩蔽身形。”

忖念中,打量地势,飘身溜下瓦面,顺着屋檐朝前闪去。

掠过街面,绕了一个大弯,轻悄悄地跃上屋顶,潜到了那条人影的后方。

那条人影依旧立在原处,这久工夫,没有丝毫移动,华天虹潜到近处,凝目一望,不禁心头一震。

原来那呆立屋上的并非别人,乃是神旗帮主白啸大的爱女、苦恋着华天虹的白君仪。

白君仪静悄悄地站在屋上,美眸之内,泪光浮动,凝视着华天虹所居的那间客栈,看她纹丝不动,宛似一尊石像,但那眉宇之间,充满了凄苦之色,令人见了,心为之碎。

华天虹隐在暗处,凝视着她那妙曼的背影,不禁热泪盈眶,心中暗暗叫道:“君仪!君仪!你何必自苦、我已是使君有妇、有家有室的人啊!”

一阵夜风吹来,拂动起白君仪的裙据,发出一阵飒飒声响,白着仪浑然不觉,依旧静悄悄地立在那里。

华天虹呆了良久,见她尚不离去,下禁心头一酸,忖道:“你要守到几时啊?难道就这样站立一夜不成?”

白君仪美绝尘衰,任何少年遇上,都难免动心,她对华大虹一往情深,人非太上,谁能无情,华天虹自无不受感动之理,工是窈窕淑女,君干好述,华天虹也是格于处境,勉强压制自己的情感。

夜露渐深,浸湿了两入的衣履,华天虹见她仍下离去,心头实在不忍,正想走上前去将她劝走,脑海之内,突然浮现出一群妇女的面容。

那是秦碗凤、母亲、九毒仙姬、苗岭三仙和赵三姑等,这一群妇女似是瞪大了眼睛,虎视眈眈地守在一旁,监视着他和白君仪,观看着他两人的举动。

倏地。他耳畔响起九毒仙姬的语声,只听她冷冷说道:“星儿,你要记好,如果你三心两意,情爱不专,做出对不起风儿的事,我誓必取你的性命。”

又听得母亲那坚毅的声音道:“仙姬放心。星儿若有背义之行,我亲自将他的首级送到浮香谷来,登门谢罪。”

想起了这两人的言语,华天虹心头一阵冰凉,背上沁出了一身冷汗,暗道:“相见不如不见,免得误人误己。”当下将心一横,决定悄然离去。

但人非草木,谁能不为真情感动?何况愈是大英雄、大豪杰,愈是多情多义。在华天虹的内心深处,早已不知不觉地种下了白君仪的情苗,只是形格势禁,令他不敢发抒自己的情感,但那情感隐藏在内心深处,滋长发酵,日盛一日,实是有增无已。此时白君仪潜守在华天虹居处之外,意乱情迷,如痴如醉,华天虹隐居在暗处,何尝不是心碎肠断,黯然销魂?要他狠起心肠,实在心有不忍。

不知过了多久,白君仪倏地喃喃说道:“你睡了么?我

这语声虽然微细,华天虹却已听入耳内,不禁惨然心痛,恨不得冲上前去,将她拥入怀内,转念又想道:“我已是有家有室之人,她是清白女子,如果有了私情,势必败坏她的名声,毁掉她这一生,唉!我怎能害她啊?”

但听白君仪喃喃说道:“天虹,你睡觉,我再等一忽,等你睡熟了再走。”

这梦呓般的语声,充满了缠绵徘侧、哀哀欲绝之意,华天虹天人交战,到了此时,再也狠心不下,决定现身出来,与她相会。

但见白君仪娇躯一颤,轻轻惊呼一声!

华天虹心神一凛,纵目望去,一条淡淡的人影,颤巍巍卓立在客栈屋顶,正向后院凝视。

双方相隔,约莫一箭之地,那夜行人自北面奔来,白君仪的身形刚好被一座高楼遮住,那夜行人竟未发觉。

华天虹一眼之下,已看出来的是九阴教主,不禁怒气上涌,暗道:“丙灵子未来,堂堂一教之主,居然先到,未免大不讲究身份了。”

忽听白君仪沉声喝道:“九阴教主!”

那九阴教主正在打量地形,闻声之下,猛一转面,一眼看出是白君仪,顿时提气纵身,流矢经天一般飞越街面,耸立在白君仪面前。

白君仪静静地望了九阴教主一眼。毫无畏惧之意,轻声说道:“他睡啦,你别打扰他。”

儿阴教主先是一怔,继而恍然而悟,忖道:“这丫头伤心失怠,有点痴迷了。”心头在想,口中笑道:“你知道华天虹和准睡在一起?”

白君仪脸上,掠过一丝淡淡的幽怨之色,道:“我当然知道。他和秦碗风成亲了。”

九阴教主道:“是啊!他们成双成对,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

华天虹暗暗咒道:“混帐东西,这个时候,你还忍心去刺激她。”

但听白君仪淡淡地说道:“那九毒仙姬和秦百川对他家有恩,他是重义气的人,又是孝子,母命难违,自然要与秦碗风成亲,他根本不爱秦碗凤。”

九阴教主咽然道:“谁说的、是华天虹亲口对你讲的?”

白君仪淡然道:“当然不是他亲口讲的,不过我知道,那是绝对不错的。”

九阴教主脸上露出讥晒之色,道:“为什么?人心不同,犹如其面,你怎能一口咬定华天虹不爱秦碗凤?”

白君仪断然道:“我知道他的心。”

这短短的六个字,说得是那么肯定,那坚逾金石的信念,好似虽海枯石烂,她也深信不疑,这信念绝下会动摇。

九阴教主冷冷一哼,“一厢情愿”四字冲到口边,但与白君仪那坚定不移,凛然不屈的目光一触,话到口边,终于咽了回去。

白君仪似是根本不知面前这人即是新近崛起江湖,以九阴一教,取代往日“江湖三大”的魔头,那清冷的目光转了一转,沉声道:“你爱夜到来,为了何事?”

九阴教主双眉耸动,道:“嘿嘿!你是在跟我讲话?”

白君仪淡然道:“当然是跟你讲话,你黑夜到此,是想暗算他么?”

九阴教主暗暗忖道:“这丫头情迷而痴,看她惜瘠懂懂,似已不知厉害,不知生死了。”

心念一转,不怒反笑,道:“方今天下,能与老身放手一搏的。不过两三人而已,若是武功、谋略、党羽、气势宠统算上,能与老身抗衡之人,那就只有华天虹一个……”

白君仪似是心花怒放,粟然一笑,截口说道:“你知道就好,快点离去,莫要扰了他的清梦,从今以后,不要与他作对了。”

九阴教主啼笑皆非,突然狞声说道:“丫头!老身有一个办法,教你知道,华天虹爱不爱你?”

白君仪蟑首一摇,道:“我不要听你的办法,我自己知道,他是爱我的。”

九阴教主冷然道:“你怕真相拆穿,证实华天虹的心目之中,根本没有你这个人!”

白君仪玉靥之上,泛起一阵怒色,顿了一顿,倏地双手掩耳,道:“我不要听你的鬼话,我走啦!”转身跃去。

九阴教主冷笑道:“你敢离去,老身立即杀死华天虹!”

白君仪娇躯一震,转面道:“他的本领大,谁都杀不了他。”

九阴教主诡笑道:“老身已经准备一个厉害无比的手段,取华天虹的性命易如反掌,嘿嘿!这隐患一除,九阴教立即大开山门,广收门徒,普天之下,唯我独尊。”

白君仪心神一颤,飘身跃回原处,道:“你且说说,你准备了什么厉害手段,能够害他的性命?”

九阴教主冷冷一笑,道:“法不传六耳,你附耳过来。”

白君仪似已毫无心机,闻言之下,顿时跃了过去。

华天虹隐身暗处,睹状之下,不禁大吃一惊,只怕那九阴教主施展什么毒辣的手段伤害自君仪,正想出身拦阻,忽又心头一动,忖道:“她若有心伤害君仪,原是举手之劳,用不着使弄狡侩,我若出面,说不定她反而变计,以伤害君仪来挟制我。”

忖念中,见那九阴教主在白君仪耳畔低语了一阵,白君仪突然花容失色,迭连退了数步,娇躯颤抖,震得屋瓦沙沙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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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四章郎心非铁

九阴教主狞笑一声,道:“怎么样?你如今该已相信,我取华天虹的性命易如反掌吧?”

但听白君仪颤声道:“哼!天下事岂能尽如人意,人算不如天算,他总能逢凶化吉的。”

华天虹暗暗忖道:这九阴教主阴险狠辣,盖过已往那批敌人,但不知她有何毒辣的手段,居然有把握取我的性命?

只见那九阴教主将手一挥,道:“你既然相信他会逢凶化吉,那就去吧!”

白君仪蟀首一摇,道:“我不走啦!”

九阴教主诡笑道:“不走也好,你容颜绝世,我还未曾见过与你一样美的姑娘,唉!可惜华天虹那小子有眼无珠……”

白君仪怒声道:“不许你骂他!”

九阴教主道:“好吧,你既执迷不悟,我就以事实证明。让你知道,华天虹对你毫无爱意。”

白君仪闻言一呆,愣了一愣,颤声道:“你用什么办法,证明他……他不爱我?”

九阴教主诡笑道:“这办法简单明晾,从今以后,你投入我九阴教下,算是被我擒住,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且看华天虹救不救你?”

白君仪脸上泛起迷惘之色,道:“为什么?”

九阴教主道:“我问你,如果我擒住了华天虹,你是不是拼了性命,也要救他脱险?”

白君仪冷冷道:“哼!他的本领比你大,你擒不住他。”

九阴教主干笑一声,道:“且不管谁的本领大,假定是我擒住了他,你是不是要搭救呢?”

白君仪道:“我当然要搭救,哼!你若伤害了他,我与你势不两立,只要我一息尚存,就与你周旋到底。”

九阴教主狞笑道:“对啊!因为你爱华天虹,所以下许旁人伤他,那华天虹若是爱你,自然也不许旁人伤你,你投入我九阴教下,华天虹如果救你,那就表示他对你有情,他若置之不理,不管你的死活,那就表示他的心目之中,根本没有你这个人。”

华天虹隐在暗处,心中想道:这女人舌底翻莲,引诱君仪入教,不知用心何在?

但见白君仪蜂首一摇,断然道:“我下考验他。”

九阴教主微微一怔,诧异道:“为什么?”

白君仪冷冷说道:“我知道他的心,我相信他,那就够了,哼!爱就是信任,不许考验,这道理你不懂。”

九阴教主阴笑道:“似你这般痴情,正是片面相思,到头来

白君仪不待她将话讲完,怒道:“我高兴,只要我爱他,不管他爱不爱我,这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九阴教主那苍白的脸上,泛起一片煞气,但只一瞬,重又消褪,诡笑道:“你去吧,否则老身立刻取你的性命,看那华天虹替不替你报仇?”

白君仪冷冷一哼,道:“你想设计害他,我偏不走。”

九阴教主狞声道:“那是嫌命太长,自寻死路。”闪身上前,伸手抓去。

白君仪猛然跃开,一撩衣摆,抖出了一柄寒光闪闪的软剑。

九阴教主先是一晒,突然心动,道:“你也使软剑,是你母亲教的么?”

白君仪冷冷道:“你管不着。”

九阴教主不怒反笑道:“老身虽然息影已久,但江湖上梢有名气的人物,其身世来历,武功门路,老身全都了若指掌。”语音微顿,接道:“老身知道,你何以突然用起剑来。”

白君仪微微一怔,冷笑道:“我会的武功多啦!高兴用什么兵刃,就用什么兵刃。”

九阴教主诡笑道:“话是不错,只是软剑难学难精,你原本来曾练好,从来不用这种兵器对敌,可是最近……”

白君仪傲然道:“最近怎样?”

九阴教主笑道:“你父亲读过《剑经补遗》的全文,想是他将那篇文字教给你了,因而你转攻剑法,改用软剑作兵器,嘿嘿!老身猜得一点不错吧?”

白君仪怒声道:“错了!”

九阴教主双眉一轩,意似不信地道:“错在哪里?”

白君仪面靥之上,露出一片飘忽的笑容,朱唇一抿,道:“不是我爹爹教的,是天虹教给我的。”

华天虹暗暗忖道:啊!我几时教她《剑经补遗》了?

但听九阴教主狞声笑道:“不管是谁教你的,今日老身将你擒下,看看是谁来救你?”身形电闪,一指点去。

她既决心擒人,白君仪哪里逃遁得了,华天虹隐在一侧,眼看若不出面,白君仪势必落到九阴教主手中,只得挺身而出,沉声说道:“教主手下留情,华天虹这厢有礼了。”

九阴教主涂然一惊,身形急晃,闪电般地退回了原处。

一阵羞怒,泛起胸头,那苍白得不带丝毫血色的脸上,涌起了两片红云,口中却是冷然道:“我以为你永远避着老身,原来也有躲不住的时候。”

华天虹暗暗忖道:此人虽然阴险,却有羞耻之心,知道欺负小辈是丢人之事,比起往日那批魔头,是要高一等了。

心念一转,不禁朗声一笑,拱手道:“听说教主落在北门高升栈内,在下正要登门求教。”

九阴教主暗晴一惊,想不出华天虹怎会知道自己的行踪,当下还礼道:“求教之言,老身是不敢当,你新婚燕尔,老身未曾致贺,这里请罪了。”

华天虹淡然笑道:“教主客气了。”目光一转,朝白君仪望去。

白君仪热泪盈眶,痴望着华天虹一瞬不瞬,那玉靥之上,流露着一片凄凉的笑意,口齿启动,欲言又停。

她朝思暮想,只望见春心上人一面,这时,梦中人就在眼前,她却心碎肠断,痛如刀割。

天地间凄惨之事,莫过于此,她魂牵梦紊,念念难忘之人就在眼前、却不能扑身过去,投入意中人的怀抱,刻骨相思,不能倾吐,万缕情丝,不敢发抒,那满腹辛酸,实非常人所能忍受。

默然半晌,白君仪挣扎出一个笑容。朱唇轻启,呀嚎啼喘地唤道:“天…虹。”两行清泪夺目而出、滚滚下落。

华天虹心头一痛,忖道:她一往情深,背着我时;将我认作与她两心相悦、相爱无间之人,如今当着九阴教主面前,我若对她过于疏远,教她颜面何在,情何以堪?

他乃是重情尚义之人,只因不忍亏待一个女子,情不自禁之下,将手一抬,朝着白君仪遥遥伸去。

他的意思,乃是教白君仪过来,站在自己身畔,但他哪里知道,这简单之极的动作,在一个深陷情网,不克自拔的少女眼中,却代表了天大的意义。

白君仪先是一怔,继而娇躯一颤,突然哭道:“啊……纵身一扑,投入了华天虹怀内。

她惊喜交迸,浑忘了一切、但觉悲从中来,亟欲一哭,这时紧紧抱着华天虹,伏在他的怀中,哀哀而哭,片刻间,泪水已湿透华天虹的衣衫。

华天虹双目之中,泪光浮动,手抚着白君仪的秀发,柔声说道:“别哭了,快站在一边,我与九阴教主……”

言犹未了,客栈那面,倏地传来轰然之声,这声音甚为隐约,但是,一声尖厉刺耳的长啸随即响起。

华天虹大吃一惊,抬眼一望,一条人影,胁下挟着一人,自客栈后院冲天射起,带着那尖厉刺耳的怪啸,流矢划空一般,直投南方而去。

此人身法之快,决卞在华天虹和九阴教主之下,厉啸之声划破静夜,犹未歇止,那黑影已一现而隐,脱出了华天虹的视线。

同时间,九阴教主行动如风,一言未发,闪电般地追了下去,转眼之间,越过客栈,消失不见。

华天虹心惊胆战,朝白君仪急声说道:“赶快回家,不许到处乱跑。”

说罢之后,飞身跃下,两个起落,人已赶回客栈,跃入后院,冲到了所居的房外。

只见两扇房门被震成了十余块,散落一地,墙壁倒塌了三四尺宽,碎裂的木块砖土俱都撒在房内,连睡榻上也有,房中尘土飞扬,犹未落下,华夫人、赵三姑、秦碗风和小五儿,四人都在房外,除了华夫人沉凝镇定,脸色依旧之外,其余三人都是脸色大变,余悸犹存。

华大虹一瞧众人平安,心头落了一块巨石,走到母亲身侧,道:“娘受惊了吧?”

华夫人微微一笑,道:“你把我看成一个乡下老太婆了。”

秦碗凤忽然说道:“虹哥,‘九毒瘴’收不回来了,咱们得赶紧焚化掉,免得被风吹散,伤着无辜的人。”

华天虹道:“如何才能焚比?”

秦碗凤道:“焚化倒是容易,就怕烧着房屋,引起火灾。”

华天虹道:“不要紧,你焚化毒瘴,我防着就是。”

此时栈中的人已由睡梦中惊醒,纷纷赶了过来,秦碗风借了一人手中的蜡烛,扣指一弹,一节烛心带着火苗飞出,射入房中那飞扬的尘土中。

只听膨然一声,房中火光一闪,华天虹左手一挥,一掌虚拍过去。

呼的一阵锐啸,那火光为四面八方的掌力所束,挤成了一个圆球,悬空一滚,闪得一闪,随即熄灭。

小五儿叫道:“哟!这是什么武功?”

赵三姑笑道:“好小子,掌法不比剑法差嘛!”

华天虹微微一笑,道:“这是周一狂的‘困兽之斗’,唉!可惜此人不走正路,算将起来,咱们还欠他的人情。”

小五儿向华天虹脸上一指,讶然道:“华大哥,你刚哭过。”“华天虹强笑道:“乱讲什么。”转脸朝一旁望去。栈中的人挤在丈许之外.华天虹脸上泪痕未干,被小五一嚷,急急转过脸面,目光一瞥,发觉人丛后一颗乌云闪亮的蜂首,匆匆躲了开去。

他不须细看,已知是白君仪,不禁暗暗发愁,忖道,她这般痴情,只怕会跟到山西,此事如何才能了结?

忽见那掌柜的躬身道:“爷,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华天虹急忙收摄心神,道:“适才闹贼,这房间已不能再住,另外可有房间?”

秦碗凤接口道:“这里的损失,咱们如数赔偿,明日算给你。”

那掌柜的连声道:“不必赔偿,不必赔偿……”奔了过去,朝一个商贾模样之人低声讲了数语。

那商贾模样之入似是吓了一跳,脸上露出敬仰之色,说道:“当然让!理该让!俺去收拾行李。”转身奔去。

华天虹耳力过人,听得那掌柜的提起自己的姓名,请那商贾模样之人迁移房间,心头过意不去,又知白君仪尚未离去,怕她被人发觉,心虚胆怯,暗暗捏着一把冷汗。

须臾,那掌柜的过来,请众人入房,瞧热闹的人也逐渐散去,华天虹偷偷一瞥,白君仪业已不在,不禁吁了一口长气,搀扶母亲进入房内。

这是一间套房,内外均有睡榻,华天虹朝门外张望一用良,心中暗暗祈涛道:傻丫头,赶快回家,千万不可流连在外,更不可守在街头,祈祷完毕,拴上了房门。

华夫人倚在枕上,道:“星儿,你可曾遇上敌人,怎么如此快就赶回来了?”

华天虹道:“孩儿就在对街屋上,与九阴教主讲话,并未动手,闻得响动,九阴教主去追那偷袭之人,孩儿就赶回来了。”

小五儿闻言,乌溜溜的眼珠一转,朝华大虹胸上盯了一眼,暗暗做了一个鬼脸。

华大虹目光一垂,衣衫胸前,赫然一片潮湿,瞧那部位,正是一个女于伏在胸前哭泣时所留的泪渍,不禁心慌意乱,匆匆移到背光之处立定。

他赶回客栈时,脸上泪痕未于,众人都已见到,只是以为他悬念母亲的安危,急得泪下,因而连越三姑也未追问,小五儿却是心眼特多,偏偏找出了漏洞。

华天虹做贼心虚,唯恐小五儿嚷了出来,当下满脸堆笑,道:“我见那遁走之人臂中挟着一人,以为咱们有人被他掳去,因之万分着急,小五儿想必也受惊了。”

小五儿嘻嘻一笑,道:“嫂嫂对我好,给我买了新衣、新裤、新靴,又替我梳头,我的心就偏向她,因之一直耽心,深怕大哥遇上了厉害角色,被人俘掳去了。”

华天虹听他话中有话,急忙干笑一声,掩饰过去,道:“到底是谁来侵袭、怎么连墙壁也击垮,娘讲给咱们听听。”

华夫人笑道:“小五儿功劳最大,让他讲吧!”

华天虹道:“对!小五儿的口才最好……”

小五儿摇手不迭,道:“有话好商量,大哥别捧我。”轻轻咳嗽一声,接道:“今日全仗嫂嫂的神通,我可不敢居功,嫂嫂说给大哥听,也好替大哥压惊。”

秦碗风为人敦厚,哪里知道他两人在闹鬼,转脸一望婆婆,道:“娘若要安歇,咱们就到外间去讲。”

华夫人道:“天快亮了,闲聊一阵,就可进食登程,我明日在车中睡眠。”

秦碗凤温顺地点了点头,转向丈夫说:“你走之后,我就安排毒瘴,小五儿说最好来个十面埋伏,教那侵袭之人一蹈陷阶,插翅难飞,我就依他的主意,在门外另安了两处埋伏。”

华天虹暗运功力,逼得一股热气烘烤衣衫上的泪渍,一面含笑道:“怎样埋伏法?”

秦碗凤道:“咱们请娘测度形势,假定那侵袭之人是一流高手,推开房门,警觉有毒,必然退到何处,那么……”

小五儿见她讲得慢吞吞的,忍不住接口说道:“咱们在梁上放了一盆洗脚水,用一根丝线牵在门上,房门一开,那盆洗脚水就倾泼下来,那人一退,刚好淋在那人的头上。”

华天虹笑道:“干嘛用洗脚水?”

小五儿道:“是伯母讲,若是丙灵子之流,那盆水一定淋他不着,若用药物,糟踏了可惜。为了此事,三婆婆还特地洗了一次脚。”

赵三姑叱道:“放屁!老婆子哪一晚不曾洗脚,什么特地不特地?”

小五儿急声道:“是!是!三婆天天洗脚……”语音微顿,接道:“伯母说那人警觉头顶有变,若是丙灵子或九阴教主,必须是向有侧方闪躲。若是魔教中人,就会往左后方跳,咱们在那行侧方埋什了一点和九毒瘴同样厉害的毒药。人闪过去。劲风一撞,那毒药立即飞散开来,若是丙灵子或丸阴教主到来,非教他躺卜不可。”

华人虹想了一想,道:“魔教的‘幻形遁法’是反太极旋转,正该朝左后方跃退,那面安置的又是什么?”

小五儿道:“嘻…是神仙水。”

华天虹道:“神仙水?”

赵三姑叫道:“是这小子撒的一泡尿,”

华天虹脱口笑道:“尿也能敌么,两处埋伏轻重有别,那义是何道理?”

小五儿咧嘴一笑,反问道:“大哥刚刚回屋时,可曾闻着骚味?”

华天虹笑道:“怎么?来犯的是魔教中人?”

小五儿道:“一点不错,小魔患子中了九毒瘴,当堂栽倒,老魔头心里一慌,一脚踢翻了我的尿罐子,骇得他鬼哭狼嚎,抱头鼠窜而去。”

华天虹笑道:“你说清楚一点、

小五儿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道:“是嫂嫂说,九毒瘴不太多,只能设在门后,那‘迷魂散’是药粉,与九毒瘴有异曲……嫂嫂,异曲什么?”

秦碗凤道:“异曲同工。”

小五儿一拍脑门,道:“对!有异曲同工之妙,可惜也是数垦不多,只够一处之用。”顿了一顿,接道:“我就想啦,金剑在丙灵子手内,抓住了他,既可除掉一个对头。又可夺回金剑,那不是一举两得么?魔教那家伙,若是他们教中最厉害的人物,咱们将他抓住,一刀杀了,他的徒子徒孙纵然要来报仇,咱们也不在乎。但那家伙若是魔教中的二流角色,咱们杀他一人,招来更厉害的,此时此地呀,那可不太划算。”

华天虹拇指一竖,道:“兄弟有计较。”

小五儿朝华大虹胸上一望,见那潮湿之外已干,笑道:“大哥现在可以不捧我啦!”

华大虹笑斥道:“少胡扯,说正经的。”

小五儿接道:“所以么,咱们就将‘迷魂散’安在右边,用来对付丙灵子或是九阴教主,我那神仙水就安在左边,用来款待魔教中的客人,嘿嘿!也不过刚忙完,那话儿就来啦!”

华天虹道:“大伙儿都在房中么?”

小五儿道:“可不是,我是真想留在外面瞧瞧,只怪我武艺不佳,谁部下肯答应。”

华天虹笑道:“后来怎样?”

小五儿道:“后来呀,那可妙了,未曾听得一点声息,那门栓突然齐中断了,两扇房门一开,门外就扑进一个穿黄衫的家伙,那家伙一只脚刚跨进房,脑袋就向下栽,门边站着一个黄衫老怪,那老怪的手脚也真快,不知他怎么一捞,一把就抓住了小怪的脚,将他拖出了房外,果然不出我……不!不出伯母所料。”

华天虹笑道:“嗯,怎样?”

小五儿道:“怎样?那黄衫老怪一个虎跳,刚好退到梁下,那一盆洗脚水倾下,差一点淋在老怪头上,黄衫老怪一抬头,使一招‘推窗望月’,一股劈空学力,将那洗脚水震得踪影不见,只听得哗啦一声,尿罐子就踢飞了,再听他杀猪般一叫,人可就不见啦!”

华天虹失笑道:“你喜欢听说评书么?”

小五儿双眉一扬,道:“说评书,嘿!洛阳城有五个茶楼里说评书,孙二麻子的《封神榜》说得最好,我是座上常客,风雨无阻。”

赵三姑撇嘴道:“只怕不是座上,而是桌下。”

小五儿双眼一翻,叫道:“啊!三婆婆!好汉不怕出身低,没有钱嘛。座上桌下,不是一样听么?”

赵三姑怒声道:“臭小子!你瞪眼,我赏你老大一个耳刮子。”

小五儿叫道:“我不怕,道理作得讲明不可。”

华夫人笑不可抑,坐起身来。道:“小五儿别吵,我未教你练武.苦不用功.那可真得挨三婆的耳刮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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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五章警讯频传

蹄声得得,车声鳞磷,夕阳残照中,华夫人一行,进入洛阳城内。

车过城时,一个小乞儿攀到辕上,在小五儿耳畔说了一句话,小五儿高踞座上,将头一点,道:“知道了。”

华天虹问道:“是你高大哥的消息么?”

小五儿摇头道:“是阿不都勒,他说有事,暂时不见大哥。”转面朝那赶车的道:“伙计,向左拐。”

那赶车的驱车向左,须臾来至一家客栈门外。

落栈之后,三个妇女忙着沐浴更衣,小五儿将华天虹拉到一角,悄声道:“吃过夜饭,咱们到街上溜一趟,找到了对头,给他来个先发制人,教他措手不及,让他知道咱们的厉害。”

华天虹道:“你指谁而言?”

小五儿道:“管他是谁,教主也好,老道也好,魔息子也好,只要他落在城内,我一查就得。”

华天虹摇头道:“这办法不成,九毒瘴已经用掉,我不能离开母亲。”

小五儿一拍胸脯,低声道:“放心,洛阳地面上,我是坐地马,包在我身上,绝对不出岔子。”

华天虹摇头道:“不成,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还是以下变应万变的好。”

小五儿愣了一愣,悄声道:“东都洛阳,是文物会脆……”

华天虹纠正道:“文物荟萃。”

小五儿急声道:“对!是文物荟萃之地,洛阳桥边的夜市。热闹得不得了,吃什么东西,我都可以赊帐。”

华天虹暗暗忖道:原来他是贪玩,我倒几乎被他游说动了,心念一转,摇头道:“我是不出门的,你也不能出外,等到将来有暇时,咱们遍游天下,你高兴到那里玩,我都陪你。”

小五儿愁眉苦脸道:“我不是想玩,那阿下都勒傻里傻气,又不懂中原的风俗人情,撞上了丙灵子,那是非得送命不可!”

华天虹皱眉道:“此事例是可虑。”

小五儿接口道:“所以我说,咱们非得找着他不可,而且他躲在暗中,必定是有缘故,咱们也得问他一问。”

忽听房门声响,赵三姑探首出来,叫道:“小五儿,鬼鬼祟祟,又出什么主意?”

小五儿急忙跳了过去,满脸堆笑道:“没什么,大哥与我谈武艺,三婆洗过脚了?那洗脚水可别倒啦!”

赵三姑哼了一声,拧住小五儿的耳朵,将他拖进了房内。

过了片刻,酒饭齐备,几人围坐一桌进食,华天虹从不在母亲窗前饮酒,秦碗凤更是恪守妇道,绝不稍有逾越,小五儿可要饮酒,只是限制数量,仅得一杯。

酒饮之后,小五儿眼珠乱转,不住地朝华天虹使眼色,华天虹装作未见,始终不理,华夫人突然笑道:“小五儿,你想出去玩?”

小五儿脑袋直摇,道:“不想!不想!我是洛阳人士,这地方早玩腻了,再说也没什么好玩的去处。”

顿了一顿,接道:“刚才有人找我去玩,我就一口回绝了。”

华天虹奇道:“谁找你去玩,怎么我没看见?”

小五儿道:“他们躲在暗处,大哥未曾留意,虽然是老朋友,去不去没有关系。”

秦碗凤道:“那就不去吧,免得耽误了功课。”

小五儿连连点头,道:“嫂嫂说的对。”

突然哭丧着脸,接道:“他们怕还等在外边,我去回绝了。”

华夫人失笑道:“算了吧!你出去玩一忽,明日你就离开洛阳,老朋友叙叙旧,道道别,也是应尽的礼数。”

小五儿道:“是嘛!都是打赤脚的朋友,如今我穿上了鞋,要不应酬一下,人家还道我势利。”

秦碗凤道:“咱们还有点银子,你有多少朋友,咱们每人赠送一双鞋。”

小五儿连连摇头道:“不是这意思,打赤脚是说落泊,穿上鞋的意思,就是说发迹了,有办法啦!这是江湖切口,不是真的要鞋穿。”

华夫人微微一笑,道:“好吧,你去应酬一下,可是须得留意,男子汉,大大夫,有胆量乱闯,就得机警善变,被人抓去了,那可不太光彩。”

小五儿急道:“这个伯母放心,有华大哥在一起,诸神回避,绝无可虞。”

华天虹笑道:“我懒得走动,你一人去玩吧!”

小五儿讶声道:“大哥不是要找阿不都勒和高大哥么?”

华天虹含笑道:“阿不都勒躲在暗中比较安全,我倒是想见见你那高大哥。”

小五儿接口道:“那好,咱们就走,高大哥也想拜见大哥,咱们快去。”

华天虹笑道:“忙不在于一时,今日我看家,改日再拜访你高大哥就是。”

小五儿叹了一口长气,道:“好吧,那我只好一人去了。”

秦碗凤道:“你带点银子在身边吧,早去早回。”取了一锭银两递去。

小五儿眼望着秦碗凤手中的银子,道:

“嘻嘻……都是穷朋友,带点银子也好,我也还有点旧帐,明日一去,不知几时回来,拖久了也不好意思,不过,这锭银子大多啦,有一二两就好。”

赵三姑道:“拿过来。”接过银子,只见她右手食中二指骄直如剪,一夹一夹,那锭十两纹银顿时被剪成了十块,形状各各不一。”

秦碗风取了两块碎银给小五儿,道:“今日不可再饮酒,不要与人打架,早点回来练功夫。”

小五儿点了点头,瞪目望着手中的碎银,捏了一捏,确是硬绷绷的,不禁咋舌道:“啧啧喷!这是什么功夫?看这样儿,比龙爪功厉害一百倍!”

赵三姑冷冷说道:“拿到店内去秤秤,一两一块,若是分量不对,就带回来。”

小五儿闻言一愣,倏地作了一个长揖,道:“嘻嘻!小五儿有眼不识泰山,今日才知三婆的厉害,回头我带好东西给您吃,改日向您学这夹银子的功夫。”

赵三姑喝道:“咄!快滚!”拐杖一挑小五儿的屁股,将他扔出了房外。

小五儿一声惊叫,双足已经落地,暗暗叫道:“好厉害!”以手一摸屁股,幸好不痛,急忙奔去。

奔出店门,黑暗中响起一声口哨,小五儿将手一挥,大步奔去,转眼间,身后跟了一群,大的十五六岁,小的五产岁,全是洛阳城中的小抖乱、流浪儿。

跑过几条街,来至一家小小的面店之前,那面摊子摆在店门口,一个老头儿正在下面,小五儿老远叫道:“老张,切卤菜,汾酒,给现钱,还你的旧帐。”

言犹未了,一阵旋风已卷入店内,拖桌子,拉板凳,乒乒乓乓,乱成一片。

一旁赶来一个妇人,朝小五儿上下打量,惊道:“啊!小五儿,发财啦?”

小五儿一挽衣袖,笑道:“不用讲啦!”

掏出一块银子,接道:“银子先存柜,吃完了再算帐……”

语音微顿,接道:“我喉咙痛,今日不吃酒,给我一人来一杯凉茶。”

那年纪最小的孩子双手捧着一个瓦钵,挤到小五儿身旁,爬上板凳蹲着,道:“五哥,华大哥干嘛不出来?”

小五儿道:“他有事走不开,铁霸王怎样?”

那小孩只有五六岁,名叫小瓢儿,乃是小五儿的跟班,这时递过瓦钵,道:“晚饭喂过,你不在,我没敢与人斗。”

小五儿揭汗凡钵。内中一个乌黑的小蟋蟀,小五儿逗了一逗,见其无恙,急忙盖L瓦钵。迫:“这几日有人欺负你么?”

小瓢儿摇头道:“没人欺侮我.大伙得着消息,知道你和华大哥拜了把产,对我也特别好。”

那浑名黑中的孩子道:“小五哥,华大哥传过武功给你么?”

小五儿双眉一扬,道:“嘿!华大哥的武功是谁传的,我的武功也是准传的,这个别提啦,高大哥几时回的,如今在哪里?”

那小瓢儿道:“高大哥下午回城,随后咱们找他,却又遍寻不见。”

小五儿蹙眉道:“咦!奇怪。”

说话中,酒茶已到,众人纷纷举杯向小五儿道贺,小五儿端着一杯凉茶,虚应故事。

那年纪最长的孩子忽道:“小五儿,刘大户家那小子,昨日又找咱们的喳儿,这梁子迟早要了结,我瞧还是你将他摆平了拉倒。”

小五儿摇手道:“我如今练的功夫,已是另一个境界,那小了不够看,闹出人命,我可以拍拍屁股走路,你们却不能在洛阳立足了。”

微微一顿,接道:“这一两日,可有扎眼的人物进城,和尚啦!道士啦!穿黄衫的武林人啦!好看的女人啦!眼睛放光的啦!太阳穴鼓起的啦!”

小瓢儿道,“有啊!和尚、道士、穿黄衫的丑八怪,个个都是扎眼货,也有好看的女人,简直好看得不得了。”

小五儿双眼一亮,道:“慢慢讲,从头到尾,讲清楚一点。”

那黑牛插口道:“小瓢儿慢慢讲,小五哥吃杯酒。”

小五儿心中想着正事,脱口道:“嫂嫂不许我在外吃酒,小瓢儿……”

话锋一顿,改口道:“我的喉咙也是真痛。”

小瓢儿道:“怎么?那嫂嫂很凶么?”

小五儿道:“哼!嫂嫂是天下第一好人,本领之大,那是不用说啦!我只听她一人的话,你讲你的,芽黄衫的怪物我见过,怎么样?”

小瓢儿舔了一舔嘴唇,道:“这几日,我整天守在南门,今日晨间,两个穿黄衫的走进城来,我一瞧,好丑的人。”

顿了一顿,接道:“那红胡子老头儿走在前面,后面是个狮子鼻,年纪轻些的,那人肩上扛着一人,瞧那样子,倒像得麻风死啦!脸色像茄子,手上满是红点,有点像水痘,晦!那真是骇人。”

小五儿道:“那人中了苗疆奇毒,嗯!你讲下去。”

小瓢儿道:“那两人落在公源栈内,年纪的一个立刻上街买药,啊!剩下的是二虎见着的,让他来讲。”伸手朝对面一指。

对面那黑小子道:“小瓢儿守在城门之下,我去跟踪那几个黄衫人,我打从后院门溜入栈内,发觉那三人住在西跨院内,记得高大哥对咱们讲过,武功特别高的人,十丈之内,能辨飞花落叶,我不敢走得太近,就去推隔壁房间的门。”

小五儿道:“那栈房的墙壁上有洞么?”

那二虎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道:“我记得那栈房是板壁,壁上有个小洞,正对着隔壁房间的床铺,看妖精打架,那是正好。”

小五儿皱眉道:“不紧要的话别讲,我得快点回去。”

那二虎愣了一愣,接道:“当时我轻轻一推房门,他妈的,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正在房中打坐,我一探脑袋,那老头儿双眼一睁,乖乖!那眼珠儿射出两道冷飕飕的电光,骇得我双腿一软,差一点栽倒下去。”

小瓢儿手指那二虎笑道:“这小子一泡尿撒在裤裆里,真是丢人到家。”

那二虎面红耳赤,怒声叫道:“你他妈的见了那两道眼光,魂也得骇掉。”

众小儿哄堂大笑,连那卖面的老头儿也大笑不止,小五儿倏地一敲桌面,沉声喝道:“别起哄,二虎再讲。”

众小儿收住笑声,那二虎接道:“我心头一慌,扭头就跑幸好那老头儿未曾声张,也未碰上栈中的伙计,我溜到一堆杂货中躲了一阵,见栈中的伙计抬了一口大缸进房,缸中盛着大半缸清水,再过片刻,那年轻的黄衫人抱了一大包药材,和一大缸酸醋回来。”

语音一顿,吃了一大口卤菜,匆匆咽下,接道:“我是真想瞧瞧,那房中搞什么鬼,忍了又忍,终于壮起胆子溜进院子,扑在地上,朝男;窗下爬去,那知我尚未站起身来,耳听得房门一响,房中那老怪讲话啦!”

小五儿道:“他讲什么?”

二虎喘了一口大气,道:“他问道:‘地点怎样?’只听另一人道:“选好了,在河对岸芦苇中。’那老怪问道:‘血鼎用的香料可曾预备妥当?,另外地人道:‘预备妥当了。’老怪又问:‘毒物呢?,另外那人道:‘已经准备齐全。’停了一忽,接着说道:“师尊放心,他们只一踏上岸,管保伤在我们的血鼎夺魂大法之下。”

小五儿双眉一锁,自语道:“血鼎夺魂大法,那是什么恶毒的法术?”

二虎道:“我也槁不清楚,他们是这么讲,我就这么听。”

小五儿急声道:“以后怎样?快讲。”

二虎哭丧着脸道:“以后可就好瞧啦!我就听到这里,窗门突然敞开,那年轻的黄衫人探出半截身子,一把揪住了我的脖子,将我扔过了院墙,我人未落地,耳中听得那黄须老怪吼道:‘劈掉!抓回来!’我一想,乖乖不得了!亏得老天爷帮忙,我跌在马厩的稻草堆上,当下我一掀稻草,就地一滚,由墙角狗洞里钻了出来,那小怪物想是笨得很,待他翻屋出来,我早已溜到隔壁磨坊中,躲起来了。”

小五儿沉声道:“老怪物隔壁房中打坐的老头儿,是何模样?”

二虎道:“白胡子、白头发、白长衫,人长得很好看。”

小五儿转脸向小瓢儿道:“还有什么扎眼的人物进城?”

小瓢儿道:“有个白脸子、披头发的黑衣妇人,手拄一根黑杖,杖头雕着一堆鬼头,像是传说中的九阴教主,我教小郭去跟踪,小郭跟了一条街,那妇人忽然不见,再也找不着啦!”

小五儿道:“还有呢?”

小瓢儿道:“有个抱着白狐狸的美女人,不知是不是那个玉鼎夫人,另有一个骑马的大妞,长得非常好看,简直好看得不得了。”

小五儿怒声道:“那就是白君仪,她缠着华大哥不放,哼!几时被我遇上,非得臭骂她一顿不可。”

小瓢儿奇道:“为什么?美得很哩!我可舍不得骂。”

小五儿冷冷笑说道:“你道我嫂嫂不美么?只怕比白君仪美上十倍。”

站起身来,掏出另外一块银子交给那卖面的老头儿,道:“存在你这里,小飘儿没饭吃,就到你这儿来吃面,三年之后我来结帐,欠多少都还你。”

卖面的老头儿接过银子,道:“旁人吃呢?”

小五儿道:“今日吃的我请客,往后的我不认账。”

顿了一顿,接道:“你若欺负了小瓢儿,我扎你的面摊子,拆你的房子,拔光你的胡子,教你别在洛阳混了。”

转脸一望众人接道:“日子难过时,去找高大哥,小瓢儿年纪小.门路少,你们别沾他的。”

众小儿唯唯啼暗,小瓢儿道:“五哥去哪儿,我也要去。”

小五儿道:“眼下办不到,到了落霞山庄,我向嫂嫂疏通,派人来接你。”

小瓢儿垂泪道:“干吗要三年?”

小五儿沉吟道:“多则三年,说不定很快,你们大伙玩,我去啦!”

小瓢儿捧起瓦钵,道:“五哥,你的蟋蟀。”

小五儿道:“我不玩这个了,给你吧!”

小瓢儿点了点头,道:“五哥传我一手功夫,打起架来也强一点。”

小五儿道:“眼下没时间。”

举手一礼,接道:“后会有期,我去啦!”转身奔去。

他记得那“血鼎夺魂大法”之事,急急赶回客栈,奔过几条街,离栈门尚有一箭之遥,屋檐之下,倏地闪出一条人影,低声叫道:“小兄弟留步。”

小五儿吓了一跳.朝后连跃两步,举目一望,心头又是一跳。

街灯之下,立着一位体态啊娜,貌美如仙的少女,虽然街灯黄暗,那少女依然显得美艳夺目,容光照人。小五儿虽是年纪幼小,也不禁暗暗惊叹。

那美艳少女朝四外张望一眼,闪身退至屋檐阴影之下,玉手一招,低声道:“兄弟过来,我有要紧活对你讲。”

小五儿站着不动,道:“你是白君仪?”

那美艳少女嫣然一笑,蜂首一点,道:“你认识我?是天虹告诉你的么?”

小五儿一呆,心中暗暗叫道:真美!笑起来更美,华大哥能不要她,也真够了不起了。

白君仪招手道:“过来,不要站在街心,我有要紧消息告诉你。”

小五儿脚步一抬,欲待过去,脑侮之内,突然浮现起秦碗凤的影子,那好似三春里和煦的阳光,使小儿的心头,忽然感觉到一阵无法言喻的温暖。

他乃是洛阳城内,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自幼流浪街头,饱:受饥寒之苦,从来不识人间的温情,华夫人、华天虹和赵三姑,这三人虽然对他很好,那情意却是粗枝大叶,尚未激起他强烈的感受,泰碗凤却是大为不同。

秦碗风上有婆婆须得侍奉,又有新婚的上夫,对于小五儿,也说不上全心全意的照顾,但她那谆厚的天性,充满了女性的温柔,慈祥的心田,弥漫着母爱的温馨。她对小五儿的一言一行,都含蕴着无比的爱护和关切,那爱护和关切之情,极为单纯,也极为朴实,那全是基于同情,本乎自然,毫无做作,毫无要求的情感。也正因为如此,小五儿那敏感而又脆弱的心灵,感受的也特别强烈。

记起嫂嫂,对于这美艳如仙的白君仪,忽然生出一股莫大的敌意,当下站着不动,冷冷说道:“你怎么认识我?”

白君仪见他忽然神色不善,不由一怔,道:“我日间见你和天虹在一起,有说有笑,十分亲呢,因而认识了你。”

小五儿冷声道:“华大哥是我嫂嫂的丈夫,我与他当然亲呢,你有什么紧急消息,告诉我就成,要见华大哥,那是休想了。”

白君仪闻得“丈夫”二字,好似被人刺了一剑,脸上一变,许久始才回复过来,道:“你是华家的亲友,抑是秦碗凤家的人?”

小五儿冷冷说道:“我嫂嫂是华家的少夫人,所以我是华家的亲友,也是秦家的亲友。”

白君仪黛眉一蹙,脸上泛起一阵幽怨之色,道:“你年纪小,不懂事,看在天虹份上,我不与你计较……”

小五儿冷冷一笑,截口说道:“你不计较,我却非计较不可,你一路相随,究竟打算怎样?”

白君仪盾字之间,陡地涌起一阵煞气,欺身上前,就待出手伤人。

她乃是神旗帮主之女,在父亲卵翼之下长大,养尊处优,骄纵已惯,只因爱上了华天虹,才落得备尝辛酸,历尽苦楚,但是那也仅只限于华天虹一人,她才甘心逆来顺受,换了旁人,她那强做狠辣的个性,谁也侵犯不得。

然而,爱情的力量无往不在,她冲出一步,心头忽然想道:我若伤这孩子,天虹会责怪我的,心念一闪,急忙稳住身形,说“道:“快去告诉天虹,就说有人设下毒计,要伤害他和老夫人,我在此处等他,请他赶快出来。”

小五儿双眉一挑,冷笑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可是魔教的人要以血鼎夺魂大法谋害咱们?”

白君仪闻言一怔,惑然道:“什么血鼎夺魂犬法?我说的是另一件事,你快去告诉天虹。”

小五儿暗暗忖道:哼!明明是你想与华大哥幽会,危言……危言什么?哼!吓不倒人,思忖中,满不在乎地说道:“要我报信不难,但我有什么事,从来是先禀告嫂嫂,再由嫂嫂转告大哥,你看这样成么?”

白君仪心头隐隐作痛,暗道:唉!这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天虹啊!你为何不出来一下,难道不知我夜夜等在外面么?

只听小五儿冷冷道:“怎么样?’要不你将情由讲给我听,我斟酌憎况,若是果真紧要,我就暗暗告诉大哥,不过,你还是不能与大哥见面。”

白君仪轻轻叹息一声道:“我告诉你一个大概,详细情形,我对你华大哥讲,”

小五儿晒然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想与华大哥相见,好吧、你先说大概,待我衡量衡量。”

白君仪道:“是……”

忽听一声阴森森的冷哼,一条人影电掣而到,直向白君仪扑去。

白君仪凛然一惊,纵身暴退,口中同声喝道:“快跑回去叫……”

言犹未了,那人影疾若闪电,已二度扑到了白君仪身前。

白君仪玉手一挥,寒光闪闪,缅铁软剑反袭过去。

小五儿暗暗叫道:不好!白君仪若是死了,那消息可就不知道了。

他机警过人,一觉有变,顿时扭头狂奔,念头似闪电励上心头,顿时高声嚷道:

“华大哥!快出来!九阴教主,丙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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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六章卿也堪怜

只听客栈屋顶上,华天虹的声音怒喝道:“九阴教主!华某在此。”

这袭击白君仪之人正是九阴教主,出手一招,未能将白君仪擒下,实是大出她意料之外,眼见白君仪挥剑封架,顿时身形一侧,右手探入剑幕之内,闪电般地一指点去。

但听华天虹冷冷喝道:“看剑!”人道乌芒劲矢般地朝九阴教主背心射去。

相隔尚有两丈之遥,凌厉的剑气已由剑尖射出,直袭丸朋教主背心“灵台”穴,分寸毫厘不差。

九阴教主突然一惊,身形暴闪,朝一侧横掠了丈许。

乌光乍敛,华天虹飘然落在街心,斜阴九阴教主,嗅然不语。

白君仪芳心大慰,手指九阴教主,道:“天虹,她设下毒计,准备明日……”

九阴教主阴森森说道:“小丫头,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华天虹脸色一变,晃身挡住了白君仪,沉声道:“君仪站远点。”铁剑一抡,虚空挥了一挥。

白君仪徽微一怔,忽见华天虹抬起铁剑,剑尖上戮了三根漆黑无光,长不盈寸的毒刺。

这三根毒刺来得无声无息,刺上也不带丝毫光华,九阴教主左手扶着鬼头杖,右手下垂,笼在木袖之内,未见任何动作,如此暗袭,实是厉害已极。

华天虹有个专研毒药的娇妻,耳懦目染,对于这门学问,自也不会外行,一瞧那毒刺的色泽,已知是一种见血封喉,狠毒之极的暗器,不禁惊出一身冷汗,对这九阴教主的阴险狠辣,也倍加警惕。

白君仪怔了一怔,道:“天虹,这人对你居心叵测,你别饶她。”

华天虹道:“我知道了,你退到屋槽下去。”

忽听小五儿道:“大哥,你瞧的什么?若是有毒的东西,就留给嫂嫂,让她参考参考。”

华天虹佯怒道:“快回去,不许留在外面。”

小五儿道:“嫂嫂命我在这儿把风,顺便替你掠阵。”

他句句不离嫂嫂,故意奚落白君仪,白君仪听在耳内,正如利箭钻心,华天虹自然懂得这弦外之音,心中暗叫可恶,无可奈何,只好撕下一块衣襟,包着那三根毒刺,朝后扔去,峻声道:“回客栈去。”

小五儿拾起毒刺,暗道:大哥脸上挂不住,有点火光了,当下大叫道:“大哥别慌,我去请嫂嫂来。”扭头跑去。

华大虹暗暗忖道:这小鬼情感偏激,他别真的诅来凤姐,君仪面上可不好看。

心念一转,扭头朝白君仪道:“你速即回家,不许留连在外,我若走动得开,就……”

他本来想说,我若走得开,就来大巴山看你,但他乃是一诺干金之人,想到自己使君有妇,这许诺实是不敢出口,话到唇边,终于咽住。

白君仪脸上,泛起一片凄苦的笑容,道:“你别耽心我的事,这九阴教主处心积虑,想要……”

九阴教主阴森森一笑,截口说道:“白君仪,虽说是自古男儿多薄幸,由来红粉最痴情,不过,你也痴得太可笑了。”

白君仪玉靥一红,怒道:“咱们的事,你管不着。”

忽听赵三姑冷冷说道:“她管不着,我老婆子可管得着。”声到人到,钢杖挟带惊风,朝白君仪当下砸下。

华天虹猛一顿足,急道:“唉!三婆……”

“只见白君仪娇躯一晃,避过了一杖,怒喝声中,刷的还了一剑。

华天虹焦急如焚,不禁哀声道:“三婆住手,有话好讲。”

赵三姑充耳不闻,钢杖使得泼风一般,白君仪招架不住,迫得险象环生,发炭可危。

华天虹急得连连顿足,只是家教严谨,身为晚辈,不敢与赵三姑动手,加以拦阻。

九阴教主暗暗忖道:这贱婢似是识透了我的计谋,一心要向华小子讨好,华家小子,余情未断,岂忍眼看着这贱婢死去。

转念又想道:白啸天武学造诣不凡,他读过《剑经补遗》,一旦参透,武功势必跃登另一境界,加上属下的高手,那势力一非同小可,白君仪活在人世,华白两家有这缓冲之力,必然不会火并,九阴教可就两面受敌了。但这老婆子若是杀了白君仪,华白两家结成不解之仇,九阴教却可从中取利,这一入一出,相差实在太大。

心念电转,顿时阴恻恻笑道:“白君仪,你赶快逃走,有你这倾国倾城之貌,华天虹迟早是你裙下之臣,今日送了性命,那是太不划算了。”

赵三姑暗道:是哇!这狐狸精美得像天仙下凡,凤姐儿远调远不如,天下男人,谁抵得住美色的诱惑?留这妖精在世,星儿终有遗弃糟糠的一日。

忖念中,钢杖顿时一紧,攻势凌厉绝伦,白君仪左支右继,越发招架不住。

华天虹心如油煎,围着相斗的二人团团乱转,以防白君仪遇险,好出手抢救。

忽听九阴教主道:“白君仪快走,不要逼得华天虹与赵老太动手,落个欺尊灭长之名。”

华天虹怒喝道:“你再挑拨是非,休怪姓华的无礼。”

但听赵三姑怒吼道:“小畜性滚开!”呼的一声,一杖横扫过去。

华天虹空有绝世武功,却是不敢抵抗,身形一闪,掠到了一侧。

这一杖旁顾,虽未曾击着华天虹,那攻势却是一顿,白君仪咬紧银牙,刷的反击一剑。

赵三姑怒火愈炽,招式一变,将白君仪裹入了重重杖影之内,疾攻不已。

华天虹急得泪下,眼看白君仪支持不住,只得重又随着赵三姑的杖势转动。

忽听赵三姑暴喝一声,钢杖带起震耳锐啸,朝着白君仪猛然砸下。

这一杖疾若迅雷,白君仪不及化解,慌乱之中,一抬软剑,朝上硬架。

华天虹见状大惊,想那一杖雷霆万钩,软剑架去,势必连剑带人砸为肉饼,情急之下,不顾一切地纵身扑上,以身子护住白君仪。

赵三姑睹状,不禁怒发如狂,但也不能一杖击到华天虹身上,心头气极,钢杖一偏一抡,将华天虹猛然掼了出去。

华天虹左臂一卷,挟起白君仪的娇躯,乘势退了开去,赵三姑欲待攻时,已是不及。

九阴教主暗暗叫道:可惜,可惜,老婆子那一杖落下,这两个小儿岂不完结了。

白君仪一阵激斗,竭尽了全力,这时鬓发散乱,香汗淋漓,那芙蓉美面,累得通红,娇喘不息,摇摇欲坠,几乎站立不住。

华天虹瞧入眼内,忽然感到一种从来未有的怜借。他乃是侠义心肠之人,眼看着白君仪为了自己遭受压迫,那怜惜之心油然而生。这是一种反激出的情感,也是人情之常,赵三姑与小五儿的所作所为,实是弄巧反拙,生出意想不到的反作用了。

只听赵三姑怒声道:“小畜牲:你敢护着这小贱人,莫非忘了九毒仙姬的警告?”

华天虹长长叹息一声,眉宇之间,泛起一片悲苦之色,忖道: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看来只有我死了,才能了结此事。

忖念中,以传音入密之法,暗向白君仪道:“仪,你肯听我的话么?”

这短短的八个字,虽是以练气成丝之术透人白君仪耳内,但那每一个字,却含蕴着前所未有、发乎心底的柔情,白君仪听人耳内,立时感觉到一片深挚的爱意。

她心坎之上一甜,美眸之内,顿时进出两行热泪,螺首奋点,泪珠直溅。

华天虹惨然一笑,暗道:“我要你立刻回家,留在你母亲身畔,你依我么?”

只听赵三姑怒喝道:“不许以传音入密之术讲话。”

白君仪怔了半晌,垂泪道:“我依你,你……你什么时候来看我?”

赵三姑钢杖一顿,大步冲去,叫道:“好哇!小畜牲!小贱人!你们竟敢密约私会,好大的胆子。”

忽听九阴教主笑道:“白君仪,你再不回头,可就拆散人家美满的家庭了。”

赵三姑心头一震,忖道:是呀!小贱人自负美色,绝无死心之日,星儿这小畜牲眼看已在变心,眼前碍着一个昭动,但昭豁一死,小畜牲没了管头,他武功如此高强,那时恋奸情热;谁能制得住他?风姐为人忠厚,根本不能控制丈夫,那九毒仙姬纵要出头,打不过小畜牲,也是徒唤奈何,这美满的家庭,岂不硬被这小贱人拆散了。

只听白君仪凄声说道:“你讲啊!十年?八年?纵是一生一世,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即回家等你。”

华天虹双目垂泪,道:“你想我的处境,我……”

赵三姑暗道:好哇!畜牲!畜牲!原来你并非对她无意,仅是环境所迫,使你不敢表露出来,那么有一天处境改变。你就为所欲为了。

心念一转,双目之内,不禁杀机毕露,手横钢杖,跃跃欲扑。

华天虹心神一凛,跨步挡在白君仪身前,含笑道:“三婆

赵三姑厉声道:“住口!老婆子知道,今日我杀了白君仪,你将恨我一世。”

华天虹垂泪道:“星儿焉敢衔恨……”

赵三姑不待他将话讲完,厉喝道:“你只管恨!我与你母一世交情,风姐是我亲眼见你娶的,大丈夫岂可二色?岂可出尔反尔?为了顾全你华家三代令名,为了凤姐的一生,今日我赵三姑下定决心,非杀白君仪不可,杀了这小贱人,我赵三姑自行了断,消你心头之恨。”

华天虹心惊胆战,浑身汗下,此时才明白,赵三姑要杀白君仪,也是一片苦心,那动机所在,乃是出于对华氏一门的爱护,也能言之成理,并非单纯的冲动。

赵三姑话一讲完,顿时抡起钢杖,狞声喝道:“你要就滚开,要就挥剑还手,否则……”

华天虹心胆欲裂,挡在白君仪身前,顿足叫道:“君仪快走。”

白君仪眼看情势险恶,自己若是不走,华天虹以身相护,赵三姑一杖挥出,他非得伤在杖下不可,心碎肠断,不禁掩面痛哭,转身狂奔而去。

赵三姑疾恶如仇,本来就恨极了神旗帮的人,这时杀心已起,无法遏止,一瞧白君仪逃走,顿时大喝一声,飞身跃过华天虹的头顶,疾步追去。

华天虹惊急交加,身形一转,随后追去。

但听九阴教主阴恻恻笑道:“华天虹,吃老身一杖,”呼的一杖击到。

华天虹恨透了这九阴教主,都是她冷言冷语,极尽撩拨,使得赵三姑坚定了杀白君仪之心,想那赵三姑乃是死心眼的人,心意一决,势难更改,白君仪一命,不啻是断送在九阴教主几句话上。

心头患怒,不禁厉声一笑,铁剑一扬,猛然迎了过去。

只听“常!”的一声巨响,剑杖交接、火星飞溅,两人身子一震,同时大退一步。

华天虹有生以来,从未如今日这般狂怒,只觉得热血上涌,怒不可抑,猛跨一步,厉声道:“吃我一剑!”

这一剑“独劈华山”,招术平常之极,但那去势如霆惊电闪,九阴教主已经试出华天虹内力不在自己之下,不欲硬拼下去,但却不得不双手握杖,一招“架海金梁”疾迎上去。

又将“骼!”的一声巨响,铁剑砍在鬼头杖上,九阴教主脚下的青石板顿时粉碎,双足下陷了两三寸深。

只听华天虹狂叫道:“吃我一剑!吃我一剑!吃我……”

骼!骼!骼!尖锐的巨音,合著那疯狂的喝喊之声,划破夜空,传出数里,半个洛阳城,闻得到这惊天动地,恐怖骇人的声响。

须差,客栈大门拉开,秦碗凤搀扶着婆婆飞奔出来。

华夫人一瞧,那九阴教主双足陷入地下,直至膝盖,长发飞舞,形像狰狞之极,华天虹双手抡剑,对着九阴教主头顶乱砍乱剁,口中狂叫,状若疯魔。

这是一片惊心动魄,惨烈无伦的景象,两个绝世高手,两件举世无双的兵器,作一场惨不忍睹的拼斗。

华夫人心摇神骇,想不出此事的原委,但她武功虽失,满腹武学,却是超绝一时,睹状之下,顿时看出九阴教主看似狼狈,其实并未落败,自己的儿子虽处主动,却未占到便宜,如此拼斗,不过是猛拼内力,斗到结果,败的丧命,胜的也好不了多少。

秦碗凤看不几下,已是泪眼汪汪,急声道:“娘,这是干什么啊?”

华夫人蹙了蹙眉,倏地峻声喝道:“星儿,攻下盘。”

华天虹自幼纯孝,对母亲的吩咐,唯命是从,这时虽在热血沸腾,征怒至极之下,一听母亲的话,仍旧是不假思零,猛然一剑朝九阴教主的下盘扫去。

九阴教主厉叱一声。鬼头杖霍然一竖,只听一阵金铁交呜:的脆响,杖剑一撞,身子已拔出地面,借着反震之力,倒射出四丈开外。

华天虹双目圆睁,血丝密布,双手举剑,大步冲去。

秦豌凤哭喊道:“虹哥不要追。”

但见那九阴教主转身就走,倒曳着鬼头枝,杖头擦着街心石地,发出一串当嘟之声,脚步踉跄,摇摇欲坠、只是她走得虽慢,华天虹也是摇摇摆摆,追赶不上。

适在此时,赵三姑飞奔回来,两人迎面撞上,赵三姑脸上铁青,神色难看之极,奔到九阴教主面前,一言不发,举起钢杖,猛然砸了过去。

九阴教主恍若未见,直待那钢杖快要击到头上,始才拖起鬼头杖向上一撩。

但听当的一声,赵三姑的虎口迸裂,钢杖脱手,飞上半空,落在街旁屋上,将屋瓦砸乱一片,掉脱下去。

赵三姑神情一呆,眼看那九阴教主擦过身旁,踉跄而去,既不知道袭击,也不知闪让。

华夫人愁眉不展,一顾身畔的儿媳道:“星儿内伤甚重,快去将他扶回来。”

秦碗凤急忙纵身赶上,扶着华天虹的膀子,柔声道:“虹哥,娘叫你回走,不要追了。”

华天虹微微一怔,朝赵三姑望了一眼,转身走回。

秦碗凤扶着丈夫走回店内,华夫人和赵三姑跟随在后,过了一忽,小五儿扛着赵三姑的钢杖,悄然走国房来,俱各默默,没有一人讲话。

秦碗凤芳心暗急,忍了又忍,终于朝华天虹柔声说道:“虹哥,你快调息运功啊,内伤恶化了,如何是好?”

华天虹默然点头,依旧呆坐不动。

秦碗凤潸然泪下,目光一转,朝婆婆望去,意是求婆婆开口,命华天虹运功疗伤。

华夫人双眉紧皱,顿了一顿,笑道:“三姑,胜败兵家常事,你先讲讲,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三姑怒声道:“白君仪被老婆子一杖击死了。”

华夫人与秦碗风脸色齐齐一变,秦豌凤更是惊呼出声、打了一个寒噤。

忽听华天虹哦的一声,一口鲜血猛然喷出,全都喷在自己衣衫之上。

秦豌凤花容失色,抓起一块面中,为丈夫探拭血渍,口齿启动,却不知如何慰藉。

原来小五儿外出来归,众人放心不下,叫华天虹在屋上了望,顺便在屋上巡视,以免敌人侵入栈内,华天虹跃上屋顶,刚刚朝街心一望,就发觉九阴教主袭击白君仪,当即赶了过去,小五儿回到栈中,将情由一讲,赵三姑静极思动,也要到屋上去瞧瞧,不想引出杀白君仪之事,华夫人婆媳二人留在房中,实不知这变故的由来。

华夫人听赵三姑说击杀了白君仪,想她由街头奔回时脸上的神情,此事定然是真,当下强自镇定,含笑道:“击死了也就算了,这二十年中,正邪两派的高手,死亡了十之八九,这些人有的该死,有的未必该死,反正人死不能复生,懊恼也是无益。”

赵三姑怒声道:“老婆子并不懊恼。”

秦碗风哀声道:“三婆,您别说了。”

赵三姑怒吼道:“我高兴讲,谁敢干涉我老婆子?”

华夫人强笑道:“老婆子,没有谁讲你不对,你叫什么?”

转面一望儿子,道:“那白君仪对你一往情深,说来也甚为可怜,今夜又是为了报信而来,你去收殓她的骸骨,拣座庙宇寄存,以便神旗帮的人运回大已山安葬。”

秦碗凤含泪道:“娘,能不能运回落霞山庄,与咱们家的人葬在一起?”

华夫人道:“那是不能了,一则礼制不合。白啸天也不会答应。

华天虹缓缓站起身来,木然道:“孩儿这就去了。”转身行去。

赵三姑突然叫道:“滚回来。”

华天虹行了回来,垂手道:“三婆有何吩咐?”

秦碗凤见他神情木然,语声空洞,毫无哀嚷之色,知道乃是伤心过度之故,心头越发忧虑,当下朝华夫人道:“娘,儿媳陪伴虹哥一道去,好么?”

华夫人想了一想,点头道:“好吧,尽过了心,也就罢了。”

赵三姑倏地冷笑一声,道:“白君仪未死,我老婆子追上一杖,可惜未曾击着,哈哈!可惜!可惜!哈哈哈……报应!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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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七章贤妻良母

华天虹身躯一震,虎目圆睁,瞪住赵三姑一瞬不瞬。

秦碗风哀声道:“三婆婆,您最疼爱凤儿,白君仪到底怎样?可惜什么?报应又是什么?”

赵三姑冷笑道:“老婆子一杖未能将她击着,岂不可惜?那报应么,可就说不得了。”

华夫人道:“老婆子,你也发疯了么?”

赵三姑冷冷说道:“你们一定要知道么?”

华夫人肃然道:“此事关系非小,咱们当然要知道。”

赵三姑嘿嘿一阵怪笑,道:“好吧!老婆子就告诉你们,启君仪逃出老婆子杖下,却被一人掳去……”

华夫人心头一动,凛然道:“谁?”

赵三姑冷然道:“丙灵子。”

华夫人脸色剧变,较之闻得白君仪的死讯更为震动。

忽见华天虹一个踉跄、口一张,又喷出一口鲜血来。

秦碗凤心痛如割,急忙扶住,哀声道:“虹哥,你保重……看在娘身上,你保重啊广语音微顿,接道:“娘,通天教也可说是毁在白啸天手上,丙灵子抓住了白君仪,一定不会留她活命……”

华夫人沉重地叹息一声,道:“死倒不可怕,怕只怕……”

秦碗凤惑然道:“那么……”突然之间,也意识那可怕之处,不禁手足冰冷,牙关打起战来。

华夫人惑然道:“唉!双方仇怨大深,白君仪又过于美艳,通天教的妖邪本来都是淫恶之辈,诸多因素一凑,丙灵子

忽见秦碗凤屈膝脆下,流泪道:“娘……”

华夫人长长叹息一声,道:“有什么话,你放胆讲吧,只要不背情理,不背侠义之道,为娘的总应允你。”

赵三姑猛一瞪眼,怒声道:“昭爵!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老婆子做事违背情理,不合侠义之道么?”

华夫人哑然失笑,道:“三姑,你别吵闹,今日当着几个孩子的面,我讲一句话,以释你心头的疑虑。”

赵三姑冷笑道:“你讲!”

华夫人脸色一整,肃然说道:“白君仪确然美艳,但那仅是少年男子爱慕的对象,凤姐儿贤淑孝顺,谦恭勤谨,乃是世间无可挑剔的好媳妇,我文昭露犹未老悻……”

赵三姑吼声道:“你这意思,是说我赵三姑老悻酸?”

华夫人莞尔一笑,正色道:“老婆子,千句话作一句话讲,华家娶了凤姐这个媳妇,可说是家门之幸,文昭豁衷心满意,再无所求。我爱之唯恐不及,绝不会亏待于她!”

这几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众人听了,不禁默然。

要知时至今日,华夫人武功虽已毁去,却仍旧是侠义道的表率,为武林正气的象征。她决不轻易然诺,不轻易低毁人,也不轻易赞赏一人,那刚直公正,丝毫不拘的性情,武林同道无下敬仰,她讲的话,掷地有金石之声,赵三姑虽然执拗顽强,也无法不心悦诚服。

秦碗凤感激涕零,仰面道:“娘……”

华夫人蔼然道:“你站起来,慢慢他讲。”

赵三姑面庞一转,狠狠瞪了华天虹一眼,冷声道:“你懂不懂贤妻良母的意思,华家不是蓬门小户,你心中放明白一点。”

华天虹垂手道:“星儿向来敬爱凤姐。”

赵三姑截口喝道:“那就不许搭理旁人。”

秦碗凤见丈夫受窘,急忙截过话头,道:“白君仪出生草莽,但却玉洁冰清,坚贞不移……”

赵三姑不待她将话讲完,截口喝道:“不许夸奖敌人!”

秦碗凤微微一怔,看婆婆脸上并无不悦之色,忙又鼓起勇气,特地朝着赵三姑道:“三婆,那白君仪出污泥而不染,实在是个了不起的姑娘,旁人若是生长在她那种环境中,想不堕落也是不成。”

赵三姑道:“混账!当初她百般迫害星儿,你忘记了,老婆子我忘不了。”

秦碗凤道:“那也是为了爱情,她只想迫使虹哥低头,并无相害之心。君子不念旧恶,大人不记小过,区区往事,咱们何必记在心里?”目光一转,朝着华夫人道:“娘,咱们家以仁义立世,虹哥侠名在外,得蒙同道看重,芳是任由白君仪落在丙灵于手中,惨遭迫害,武林同道,一定笑咱们……”

赵三姑暗暗忖道:这丫头只顾讨好丈夫,不知后果严重,这却如何是好?

她计无可出,忽然发觉小五儿呆坐一隅,双手抚颊,半天未曾开口,不禁大怒,恨恨地瞅他一眼。小五儿睹状,眼珠一转,暗暗朝华夫人一瞥。

赵三姑忙以“传音入密”之术问道:“不要紧、有什么鬼计尽管施展出来,那人面前有我负责。”

小五儿闻音,顿时大叫道:“哎呀!嫂嫂。”

秦碗凤讶然道:“干嘛?”

小五儿满面惶急,道:“大哥内腑受了重伤,你还不调配药物,炔点给他服下?”

秦碗凤戚然道:“没有什么好的药物……”

华夭虹接口道:“这点伤势,坐息一阵也就好了,不须眼药。”说罢之后,就在椅上打坐运动起来。

小五饵却是一个正经地道:“坐息运功要紧,服药治疗也很要紧。”

赵三姑接口道:“对!这叫做内外兼施,双管齐下。”

小五儿道:“眼前强敌环伺,大哥是咱们的主张,嫂嫂赶紧调配药物,照顾大哥服下。”

秦碗凤忙道:“我这就配药。”匆匆走到榻畔,解开包袱取药。

她本来想好了一篇说辞,从情、理、道义各方面分析,说明华天虹必须尽力搭救白君仪的道理,小五儿这一打岔,事情顿时搁下,然而,华夫人是何等人物,如此大事,她心中自有计较,只因丙灵子已经潜伏地下,居无定所,难以寻获,这救入之事十分困难,因之沉吟在心,未曾讲出。

秦碗凤取出一粒药九,加了几样药草,盛于一个药臼中磨碎,小五儿溜了过去,在她耳畔悄声道:“嫂嫂,言多必败,我就是犯这毛病。”

秦碗凤惑然道:“怎么呢?”

小五儿悄悄说道:“你是新过门的媳妇,婆婆面前,多做事,少讲话,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尤其是关于白君仪的事,你不置可否,随大哥怎么办,省得好心无好报,吃力不讨好。”

秦碗凤低声道:“白君仪是个很好的姑娘……”

小五儿手指掩口,道:“嘘——小声点,世上好姑娘很多,但是,对大哥好,对你未必好。”

秦碗风轻声道:“只要大哥好,对我也就好了。”

小五儿道:“好傻!一个饼,是一人吃好,还是两人吃好?”

秦碗凤暗暗一笑,端起茶杯和调好的药,朝华天虹走去。

小五儿叫道:“大哥,天大地大,不如性命大。伯母的性命最大,你的性命第二大,快快服下药物,到床上去睡一觉。”

华天虹接过药物,一口服下,面对妻子,暗暗投过一瞥感激的目光,秦碗风回报丈夫一眼,目光之内,隐含了解之意。

他夫妻二人以目示意,说的都是关于白君仪的事,小五儿虽然精灵,却是体察不出。

秦碗凤接过药碗,转回榻畔,朝着华夫人悄声道:“娘,救人如救火,迟则不及……”

赵三姑朝小五儿猛一瞪眼,道:“小子!你出的什么鬼主意?”

小五儿急道:“我没有出主意。”

赵三姑怒道:“你和风姐咬耳朵,凤姐就和她娘咬耳朵。”巴掌一扬,待要击去。

小五儿忙向秦碗凤身旁躲去,口中急叫道:“不关我的事。”

忽听步履声响,房外有店伙叩门,小五儿忙道:“三婆婆,有正事。”奔了过去,启开房门,随即拿着一张纸条奔了回来,双手递过,道:“是高大哥写的,三婆婆先请过目。”

赵三姑冷冷一哼,接过纸条,见那上面写着:九阴教主败退出城,落在一艘官船之上,船上部属甚多,意图未明。下面署着“高泰”二字。

华夫人看过纸条,笑道:“敌人若在河中下手,那可厉害了。”

小五儿道:“大哥,你水里的功夫怎样?”

华天虹道:“勉强对付。”

小五儿道:“我也是勉强对付,三婆婆怎样?”

赵三姑冷笑道:“老婆子比不上你,旱鸭子,落水就沉。”

小五儿忙道:“我也是一样,浮得一忽,接着就沉,嫂嫂怎样?”

秦碗凤忧形于色,道:“我也不成。”语音微顿,接道:“黄河水急,敌人若等咱们船到河心,凿穿船底,咱们势必落水,虹哥纵有通天之能,也保不住咱们这许人。”

赵三姑道:“难道眼望山西,永不渡河不成?”

华天虹忿怒道:“这批人欺人大甚,我真想……”举目丫望母亲,倏然住口。

华夫人道:“敌众我寡,眼下暂时不要硬拼。”想了一想,接道:“你的伤势怎样?”

华天虹道:“本来就无大碍。”

华夫人道:“有我这个累赘,强行渡河,那是太冒险了,另换码头,情形也是一样,为今之计,只有暂留此处,徐作行算。”

赵三姑道:“留到几时?”转脸朝着华天虹道:“咱们的行期暂不决定,你即时出门,先拜吾高哥儿一面,再去探查敌人的部置,九阴教主与那魔教之人已经受过教训,谅他们不敢再来,你仔细搜查敌踪,不必忙着回来。”

小五儿心头一动,暗道:嗯!不对,这话中意思,不是明明教大哥搜查丙灵子,搭救白君仪么?心念一转,顿时插口道:“要见高大哥,非我领路不可,我与大哥同去。”

华夫人道:“小五儿留在栈内,自明日起,早晚读书,日间闲段之时,可谈武事,不管情势安危,日课不得荒废。”

小五儿闻言一怔,愁眉苦脸道:“伯母,练武之人,识得字也就够了。”

华夫人正色道:“男子汉,不读书难成大器,星儿去了。”

华天虹唯唯受命,朝母亲与赵三姑施过礼,转身行去。

小五儿出生市井,长于屠沽之中,养成了一种只讲恩义,不讲道理的性情,他爱护秦碗凤,唯恐华天虹趁此机会,撇了白君仪,因在华夫人面前,不敢过份放肆,这时忙向赵三姑暗递眼色,教她想办法阻挠。

赵三姑是豪放之人,哪里懂得他的心眼,怔了一怔怒道:“你挤眉弄眼,捣什么鬼?”

小五儿哭笑不得,眼珠一转,叫道:“对啦!我与大哥讲一句话。”转身向房外奔去。

但听华夫人道:“小五儿,你要讲什么?”

小五儿扭头道:“我告诉大哥,高大哥在哪里。”

华夫人道:“你说在哪里?”

小五儿急道:“在西肆……”

华夫人笑道:“错了,此时必在河边。赶快上床睡觉。”

小五儿一摸脑袋,道:“当真应在河边。谈心中有事,未曾细想。”

且说华天虹飘身上屋,足踏瓦面,直奔北门,心中暗暗想道:“娘是豪侠心肠,看在白夫人许红玫份上,必然主张搭救眷仪,难得凤姐宽宏大量,不念旧恶,反帮君仪讲话。

他暗暗忖道:无论如何,我得全力以赴,拯救君仪脱难,反正我志在救人,居心无愧,救出了她,设法送她回山,满天云霆,自可消散…

心头转念,不觉已奔近北门,忽然听得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音,低声唤道:“天虹。”

华天虹吃了一惊,煞住脚步,朝那声音来处望去。

只见西边一座高楼的窗户缓缓启开,灯光之下,露出半边云餐雾鬓的臻首。

华天虹目光锐利,一眼之下,已看出是玉鼎夫人顾驾音,不禁心头打鼓,有点不知所措。

玉鼎夫人伸手连招,低声道:“快来,我会吃你么?”

华天虹硬着头皮踏瓦过去,道:“姊姊在这里干嘛?小弟身有急事……”

玉鼎夫人道:“瞧瞧四外有人没有,进来讲话。”

这玉鼎夫人慨赠灵芝,非但解了华天虹‘丹火毒莲’之毒,而且子午谷一战,保住了司马长青、彭拜和秦玉龙三人的性命,可算得对华天虹有着大恩,但她热情如火,对华天虹存着野心,也是显而易见之事。华天虹欠了她的人情,对她那浓情蜜意,拒受两难,固之平日里提心吊胆,就怕遇上了她,如今被截住,哪里脱得了身?

玉鼎夫人春风满面,狠狠地瞅他一眼。道:“发什么呆,乖乖地滚进来。”

华天虹无可奈何,低头钻进窗内,玉鼎夫人盈盈一笑,反手掩上了窗门调

这是一间大户人家女子的绣卧象牙床,白罗帐,红竣被,鸳鸯枕,此时,一对龙凤花烛,烛炬高烧,火焰辉煌,照得室内喜气洋洋,恍若洞房。

榻畔,一桌珍肴,两昌惭筷,一壶美酒,另有一个琉甲盏,盛着一杯唬三色的液体,玉鼎夫人那侍婢方紫玉笑盈盈立在桌旁,那火眼金睛,遍身雪白的异兽雪儿,伏在窗下的锦登之上。

玉鼎夫人款移莲步,走到席前坐下,手指一对花烛,笑道:“我是新婚,你是再娶,紫玉做媒,雪儿为证,咱们成就好事。”

华天虹忍俊不住,走入座中,道:“姐姐别作耍,家母武功已失,身在险境……”

玉鼎夫人截口道:“放心,有大娘子保驾,定然无虞。”

华天虹苦笑道:“麻烦事多得很,小弟陪姐姐略饮数杯,今夜告辞,明日再来拜访,决不食言。”

玉鼎夫人嫣然一笑,待方紫玉斟过了酒,伸手一指那流璃盏,笑道:“这是交杯酒,等一会再饮。”

华夭虹忍住笑,一瞥面前的酒杯,知道其中无诈,当下双手捧杯,道:“兄弟敬姐姐一杯。”

玉鼎夫人柳眉一扬,道:“太客气,这叫相敬如宾么?”

华天虹啼笑皆非,举杯就唇,一仰而尽,道:“紫玉添酒。”

玉鼎夫人道:“你怕酒中有鬼?”

华天虹笑道:“兄弟相信姐姐。”

玉鼎夫人媚眼如丝,撇一撇嘴,突然端起那琉璃盏,放置在华天虹面前,道:“你家大娘子是使毒的大行家,你床头枕畔,学的谅必不少,你且瞧瞧,这交杯酒如何?”

华天虹凝目一望,那盏中液体色如唬琅,浓艳异常,凑近鼻端一闻,但觉有丁股淡淡的荷叶清香,却是分辨不中有毒无毒。

玉鼎夫人道:“怎么样,有毒么?”

华天虹摇头笑道:“没有。”

玉鼎夫人格格一笑,手指着华天虹脸上,道:“算你这小滑头聪明,有毒之物,焉能作交杯酒用……”顿了一顿,接道:“你敢不敢吃?”

华天虹摇头笑道:“不敢。”

玉鼎夫人狠狠瞄他一眼,道:“老实告诉你,这也是酒,名唤‘醉仙蜜’,神仙饮下,也得醉个三日三夜。”

华天虹轻轻叹息一声,无限感慨地道:“小弟也愿长醉不醒,可惜老母在堂,不敢逃避人子之责,否贝!的话,我真想尽此一杯,偷个三日之闲。”

玉鼎夫人盈盈一笑,道:“好啊!既说人子之责,我且问你,不孝有三,什么最大?”

华天虹失笑道:“自然是‘无后最大’。”

玉鼎夫人笑道:“‘对啦!当初你身蕴莲毒,不能接近女子,若非姐姐我那一株灵芝,你华家岂不是香烟断绝,再无后代了?”

华天虹俊面一红,道:“姐姐的恩德,兄弟永生难忘。”

玉鼎夫人道:“别提那‘恩德’二字,我只问你,当世之间,可有第二株灵芝?”

华天虹摇头道:“稀世之宝,百年难遇。当世之内,谅必难有两株。”

玉鼎夫人道:“好!你那大娘子精研药物,如果没有姐姐这株灵芝,她能解得‘丹火毒莲’的毒力么?”

华天虹摇头道:“她对我讲过,她早已研究出来,‘丹火毒莲,是天地间的绝毒,除了千年灵芝,再无解救之道。”顿了一顿,接道:“她是最为了解莲毒之人,因之也最为感激姐姐,时常念着姐姐的好处。”

玉鼎失人笑道:“当然,她是最受实惠之人,若非我那一株灵芝,她纵然嫁菱烨家,也不过守活寡,她不感激我,谁感激我?”

方紫玉听得七荤八素,忍不住扑啼一笑,华天虹羞得满脸通红,垂目望地,笑着摇头。

玉鼎夫人自己也忍笑不住,面庞一转,朝方紫玉叱道:“滚出去,跑得远远的。”

方紫主罗袖掩口,奔出房外,反手带上了房门“

玉鼎夫人端起酒杯,低声问道:“大娘子有喜了么?”

华天虹龈然道:“成亲不到一月,那来恁快?”

玉鼎夫人道:“我记得建酪大会以前,你就服下灵芝了;”

华天虹脱口一笑,道“姐姐说笑,成亲以前,兄弟岂敢乱来?”

玉鼎夫人臻首一点,正正经经地道:“成亲以前,确是乱来不得,如今童身已破,那就无所谓了。”

华天虹再也忍笑不禁,站起身来,双手乱摇,道:“姐姐太风流,小弟招架不住,告辞啦!”

玉鼎夫人佯怒道:“你敢跑,我追到客栈,向你妈妈和秦碗凤要人。”

华天虹眼望窗门,不知如何是好,他轻功高绝,果然要走,玉鼎夫人是抓他不住,只是一则玉鼎夫人对他有恩,二则两人间实也有一种情谊,令他狠不起心肠、断然不顾而去。

玉鼎夫人似是下定决心,今夜非成好事不可,这时索兴走了过来,将华天虹按在椅上,两人并肩坐下。

华天虹心头乱跳,眼望窗外,道:“姐姐,天快亮啦!”

玉鼎夫人抿嘴一笑,道:“五鼓鸡鸣,正是早朝的时候,你向姐姐叩头吧!”

华天虹道:“兄弟不懂。”

玉鼎夫人笑道:“不懂我教你。”

端起琉璃盏,将那“醉仙蜜”饮了一口,然后送到华天虹唇边,道:“我一口,你一口,一下一下的来。”

华天虹是已婚男子,算是有经验的人,单那风言风语,已是承受不住,这时两人挤在一处,肌肤相触,香泽暗渡,越发的心施摇摇,把持不住。情急之下,只好软语告饶道:“姐姐,三更时分,我与你们教主斗过一阵,内俯受了震伤,这刻

玉鼎夫人横他一眼,娇笑道:“小混蛋,你不是不懂么,讲这话是什么意思?”

华天虹笑道:“兄弟如今懂了。”

玉鼎夫人嗤的一笑,悄声道:“放心吧,姐姐岂会害你?这酒是补人的,你吃一口,姐姐有疗伤的法子教我。”

华天虹无可奈何,将那“醉仙蜜”饮了一口,问道:“什么疗伤的法子?”

玉鼎夫人道:“是一种。修真不死方’,你再饮一口,听我慢慢道来。”端起“醉仙蜜”,自己先饮一口,再让华天虹饮一口,接道:“易曰:一阴一阳之谓道,总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夭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这些道理,你都懂么?”

华天虹含笑道:“懂得。”

玉鼎夫人道:“好,仙经曰:只有铅汞二味药,夫真汞者,阴经之别名,真铅者,阳气之别名,孤阴寡阳,深山兀坐,而欲长生,何其大谬?”

华天虹脱口一笑,道:“姐姐乱扯,不听啦!”

玉鼎夫人娇慎道:“这是阴阳和合大法,练得好了,非但疗伤,且可长生不老。”

语音微顿,曼声吟道:“同类铸成驱鬼剑,共杯作起上天梯。人须人度超尘世,龙要龙交出污泥。这是半佑帝君指玄篇上的诗句,你读过么?”

华天虹笑道:“旁门左道,我可没有读过。”

玉鼎夫人道:“混帐!你敢骂姐姐是旁门左道,罚你!”端起,‘醉仙蜜”自己饮了一口,然后按住华天虹的脑袋,咕嘟、咕嘟,一连灌下两大口。

华天虹喘了一口大气,苦笑道:“好姐姐,兄弟不胜酒力。”

玉鼎夫人笑道:“没有关系,饮罢交杯酒,咱们问昔日种种,一笔勾销。”

华天虹道:“唉!姐姐言重了。”

玉鼎夫人轻轻一哼,道:“重就重吧,我不在乎。”

华天虹道:“唉!姐……啊!”话未讲出,却被玉鼎夫人捏着下颚,将余下的半杯“醉仙蜜”一起灌入了口内。

华天虹身子猛然一晃,道:“哎呀,我头晕……”

玉鼎夫人伏在华天虹怀内格格直笑,直笑得花枝乱颤,眼泪也笑出来了。

华天虹冠玉般的脸颊上,泛起两片姹红,眼皮也睁不开来,口中含糊道:“姐姐,我头晕,晕得好厉害。”

玉鼎夫人抑住笑声,道:“姐姐预先服过解药,我的头可是一点不晕。”

华天虹举手一拍桌面,吵闹道:“我坐不住,我要躺下,我

玉鼎夫人吃吃笑道:“小坏蛋,这是你自己要躺下,可别说姐姐勉强你。”搂抱着他的腰,扶他上床躺下。
 0   2005-07-10 04:34:1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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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5-07-10 03:35:46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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