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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外传
网友【dreamer】 2005-07-10 05:21:39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83    1
【序言】

天子——帝皇。

天子——上天之子。

帝皇——万民之主。

中国由神话时代至最后的皇朝——清朝,共有五百多位皇帝。

这数百位帝皇亦称为“天子”,以示不凡,高高在上,尊贵之极,万民只配在他脚下。

其实,大部份的“天子”只是平庸之辈,只有小部份出类拔萃,卓尔不凡的人中之龙,开邦立国,才够资格称得上是“天子”!

这些“真天子”,成为帝皇之前,都是有一段极不平凡的际遇,在五千年前的神话时代和半信史时代,更有很多玄奇神异、精彩无比的传说,在民间广为流传,令后世人津津乐道。

我和林伟强君,将无数的精彩传说,加上丰富的幻想力,细致的笔触,结合成这本《玉皇朝文献》之——“天子外传”!

希望各位能进入书中的玄奇境界。

谢谢!黄玉郎

【序章】

甚么是天?

甚么是地?

甚么是神?

甚么是虎?

甚么是——

人?

相传,混沌初开之时,本无天地之分,只有一片无根穷苍。而在这片无垠穷苍之中,只有两种生物存在,那就是“神”,与“魔”。

后来,一名拥有极度强大力量的“神”——盘古,以其无边力量,开天辟地,创造出另一个空间,更以其躯体和生命,化成山、川、河、岳、风、云、霞、雾、雨、雷、电等,经过了亿万年的时间,孕育出大地上的一切,包括——“生命”。

在各种不同的生命当中,有能力、有资格统治这片大地的,就只有“人”。

由于这片大地有着一切最美好、最优秀的条件,于是惹起了充满野心及邪念的”魔”的觊觎之心,时刻欲侵占大地,统治世人。

而“神”族为了保护大地及世人,免其落入魔爪之中,于是与“魔”族展开了长期的战斗。

千万年来,神与虎争战不休,使大地蒙受严重的破坏,某些生物更因此而灭亡。

最后,“神”、“魔”进行了一次决定性的大战,来分出谁有资格主宰这片大地。

经过了千多日的决战火并,双方均死伤枕借。

最后,众神之首“帝释天”,以其无匹的力量,把魔族之主“阿修罗”及一众邪魔轰下地底最深之处,让其永受炼狱之火煎熬,来弥补大地遭受破坏之孽。

魔族之主“阿修罗”堕入地底之时,曾说:

“帝释天,今天我力量不及你,败得无话可说。但你记着,我一定会再回来……”

“到时,我不仅要大地变成地狱,我更要你们——”

“天灭神亡!”

“我定会使天地万物,统统——”

“毁灭!”

这一段话,仿如魔鬼最恶毒的诅咒,充满着千般仇恨、万般怨毒!

“神”于此战虽能获得最后胜利,但凡间却惨遭蹂躏,更严重的是,天空竟然被轰穿了一个破洞,使一切自然规律大乱,钜大天灾连绵不断发生。

犹幸最后女祸以其心力,“炼石补天”,一切方才恢复正常,大地又重现生机。

当一切完全解决,帝释天毅然率领群神远居于三十三天,默默守护凡间,让其得以顺其自然地发展。

而另一方面更暗中监视魔族,使其不能再度侵略。

经过了千万年的发展,大地又回复生气,一切变回从前般美好。

甚至,比以前更加美好。

然而,蛰伏地狱的“魔”,会否伺机再侵扰大地?会否真的如“阿修罗”的讵咒所言,要大地沦为地狱,更要天灭神亡?而除了“神”、“魔”之外,冥冥穷苍之中,会否还有一些更强大的力量,足以毁天灭地?既然有力量能把天地创造出来;有力量能把其毁灭,也不足为奇!

假如这一天真的降临,那,“人”有能力阻止吗?“神”有能力阻止吗?“魔”有能力阻止吗?

抑或,人、神、魔,届时都会全被——

毁灭!

犹幸,这假设只是一个推测。

在这末日降临之前,大地还是保持着最美好的一切,还是一贯的乎静!

尤其是这夜,天上没有一丝浮云,漫天繁星得以尽情地发放璀璨的光华,争相竞艳。

可是任它们的光华如何闪亮,也难与这轮皓月争辉。明月辉煌却柔煦的光芒遍洒大地,驱散了阴沉可布的黑暗,使天地万物都能在光明的怀抱中安睡。

风,也不敢有半丝激动,只在写意舒畅地轻拂,温柔地轻抚着,如慈母般轻抚怀中熟睡的婴儿。

就连平素在夜中引吭高歌的蝉儿,此刻也变得“守口如瓶”,乖乖地沉默起来。

但这沉默却不显得寂寞,因为正有人喜欢欣赏这沉默的、宁静的美。

对!一切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就如刻意地为了这个人而悉心构造出如此优美醉人的景色,只因这个人诞下的当天,就已注定是真命天子,人中之龙了。

尽管现在的他只得十来岁,却已具备了一切成皇成龙的条件,且还散发出一份不凡的皇者气度,教人心悦诚服的在他跟前俯首称臣。

除了那份天生的皇者气度,他还隐透一份狂傲霸气,负手领首俯视这片以已握在掌中的神州土地,连星月也似为他折服而照得更明更亮。

正当他默默凝望这无边天地之际,一条人影已从后悄然掩至。

来者乃是一名须发俱白,身型健硕沉稳的年迈老者。他,打破了此刻迷人的静,悠然道:

“三皇子,又在欣赏天地的美吗?它,可有给你带来任何启示?”

那身具皇者气度的小童从迷醉中被惊醒,却并不感到失望,因为他心中正存有一些疑问,而他相信,老者定能为他解决这些疑问。只见他气定神闲的问:

“大祭司,神州享有太乎日子已有多久了?”

老者贝他开口发问,心知他必有一些想不通的问题,于是也恭敬的回答:

“自先皇成汤兴兵伐灭暴君夏桀,建立我大商皇朝,经历二十六任先帝悉心治理,传至当今圣上,已是有六百多年太乎盛世了!”

“那天下会否千秋万世都像今夜般星光灿烂,太平安逸?”

那小童——老者口中的三皇子,终于道出了心中一直存在着的疑问。

而被唤作大祭司的老者,却饶有深意的答道:

“那,就要看三皇子与及继后的君王如何治理天下了!君明则天下安;君昏则天下乱。要天下永享安定,实有赖于君主是否爱民爱天下。”

大祭司的答案听似完美,但三皇子似乎亦未感意,仍抱有疑惑的问:

“真的如此简单?”

大祭司亦不再讳言,坦率地回答道:

“其实,天下并非一人独有。要天下永享安逸,必须要天下人齐心,摒弃私心,共同努力,天下方能千秋万世的永远太平。但身为人中之龙,朝中之君,却有导万民向善的责任。”

“但假如世人存有太大的野心私欲,那么这个千秋万世永享太平的事,必会有破灭的一朝。”

“天下的命运,就掌握在天下人的手中。但……”

大祭司一语至此,忽然顿住,而炯炯有神的双目,似能洞悉天地间万事万物般,闪过了一丝忧伤的神色,更无奈地慨叹了一声:

“唉……”

“但,世人怀有的野心私欲,贪念凶性实已到了极严重的地步,恐怕……恐怕美梦快将破灭,噩梦亦瞬即降临世间了!”

“那么,凭我平凡之力可以改变扭转命运吗?”三皇子满怀不屈,自信的问。

大祭司听罢,脸上的忧戚更为深重。他,似乎预知一些天机,却又不敢、不忍就此言明,只隐晦的道:

“有时,生就一副不平凡的命,未必此生来平凡更幸福、更快乐。天意总爱作弄世人。不平凡也许会比平平凡凡渡过一生更痛苦、更悲哀。愈是不平凡,所承受的痛苦与悲哀便越大。”

“但,既然上天安排了这不平凡的命,即使痛苦,即使无奈,也必须勇敢的面对,要掌握自身的命运,方能当上人中之龙!”

大祭司的话似乎把三皇子弄得有点迷惘,他连忙追问下去:

“大祭司话中似别有深意,为何不平凡会是痛苦、悲哀?如何方能掌握自身的命运,可否说得清楚明白一点?”

大祭司一脸无奈的答:

“唉!此乃天机,到了适当时候,你自然会明白,自然便要去面对不平凡所带来的痛苦。”

“但希望三皇子能记着,要扭转天下的命运,必先扭转自己的命运。无论遇上多大的痛苦,也不要背弃自己的信念。”

“一念之差,天下也许便会毁于一旦!”

三皇子虽仍不明大祭司话中玄机,但他却不再追问下去,且眼中还透出一份坚强不屈的决心,道:

“既然天生我为人中之龙之君,我,必定会承受一切命运。我,必会永保我大商国运,保我天下苍生。”

“我,绝不会低首于天命!”

大祭司听见三皇子这番慷慨激昂之辞,心中略为一宽,闪出一丝希望,暗自默想:

“三皇子能有这份决心,确属难得。希望你真能克服自己的命运,改变天下即将面临的噩梦。但……”

“不知噩梦会何时降临。只怕……”

“只怕劫难发生之日,已然不远……”

“万民将会堕进那无边地狱……”

“只怕……”

“已没有时间让我们去改变他们的命运……”

“只希望他们能及时醒觉……”

“及时阻止噩梦的降临……”

“否则……”

“他们只会……”

“自取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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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义不容情

夜,将尽未尽。

日,将出未出。

此刻正是阴阳交泰,日月无华之时。

亦是天地最静、最深沉、最萧剎的时候。

天地,彷佛有意以这种气氛,来见证一阕悲歌的奏起。

一场牵连两代的悲剧序幕。

※ ※ ※

天玄子终于动了。

整夜仿如岩石一动不动的他,终于转身离去。

卓无忧也感受到他压抑着的无穷哀痛,眼眶不觉地湿润一片。

就在天玄子刚步离崖边十多步之际,卓无忧瞿地在后面大呼:

“师……师父,快来,崖下好象有人在爬上来,不知是否……大师兄……”

天玄子一闻此语,心头陡地一震,以平生最快的身法闪回崖边。

他俯首极目往下看,只见一片黑沉沉的深渊之下,隐约像有些东西附在崖壁蠕动着。

那处与崖顶相距至少有百丈,天玄子仅能看见一点黑点。

只见他运聚内力,朝深谷之下大喝:

“悔儿,是你吗?”

喝声极之雄亮,震得山鸣谷应,回音四荡。

接着,崖下竟传来一些极之微弱的话音,好象是在回答着天玄子。

不错,那的确是程悔在回答。

借着其母深厚的内力之助,程悔已越攀越高,但总是攀极也攀不到尽头,甚至已开始感到有点不支。

正在担心能否支持到崖顶之际,忽闻天玄子的声音,程悔登时大喜过望。

而怪人听见天玄子的声音,心头狂跳,额角冒汗,双眼更像要喷火似的。

程悔也感到她激动得全身发抖,只是一直不敢多说半句。

崖上的天玄子,虽未能百分百肯定程悔正从崖下攀爬上来,但时间却不容许他再犹豫半刻。

他用尽平生最快的轻功,掠过铁索,如箭一般朝广成观飞奔而去。

崖上只留下卓无忧一人,心焦如焚地看着崖下那缓缓移动的黑点。

约过了一刻钟,天玄子飞奔回来,手上多了一大捆绳索。

天玄子二话不说,抓着绳索一端,把另一端朝那黑点拋下。

只不知这绳索的长度是否能到达程梅目下攀至的位置。

崖下的程悔,感到背后怪人传来的内力已越来越弱,而且他的体力亦已经消耗近九成以上。

毕竟人力有限,又怎能轻易战胜大自然的天威?程悔现在只靠一份坚毅的斗志苦苦支撑,希望天玄子能及时赶来救援。

就在此时,他看见有些东西从崖上掉下。

他留神一看,原来正是天玄子拋下的绳索。

只可惜绳索长度果真不够,与程悔仍有两丈多的距离。

只要能抓紧绳索,他与娘亲便可返回崖上。

他鼓尽残余的体力,朝着绳索攀去。

他的手,已被弄得血肉模糊,每次插进石壁中,拔出来时总留下点点血和肉屑,异常凄厉可怖。

费了最后的余力,他的手终于触摸到绳索。

手一紧,像是重新抓看生命似的。

一条绳索,把他们的命运再次连结起来。

崖上的天玄子,感到绳上传来拉力,估道程悔已抓到了绳索,于是运起十成功力,把绳索拉回崖上。

天玄子的功力深不可测,这一拉之力何止千钧,整条绳索给硬生生急扯上来。

程悔刚才所处位置与岸上相距本有五十文之遥,但他一抓紧绳索,便感到绳上传来一股强大内力,比怪人的可谓不遑多让。接着一股巨力一拉,把他整个人拉得冲天而起。

这一冲,竟已越过了悬崖。

程悔半空一个翻身,安然着地。

就在他着地的一刻,各人的面上,同时现出了不同的表情。

卓无忧的喜悦。

程悔的忧心。

怪人的怒火。

与及--

天玄子的错愕。

天玄子看见程悔安然无恙返回崖上,先是一阵喜悦。

但当他察觉程悔背上背着一个活像干尸般的人时,心头难免感到一阵错愕。

倏然间,他心中更泛起了一份异常的感觉。

这感觉就好象在告诉他,这个人,是一个他非常熟悉的故人。

一个为他带来一生中唯一憾事的人。

但,怎可能是她?

早在二十多年前,她已堕下这个万丈悬崖,粉身碎骨。怎可能是眼前这个人不人、鬼不鬼,活像具干尸一般的妖异怪人?

纵使天玄子平素如何冷静和处变不惊,此刻也难免感到迷惘,半晌说不出话来。

程悔解开身上的蔓藤,轻轻放下怪人,一时间也不知该说甚么。

天玄子定睛地看着怪人,希望能从她身上解开心中的迷惑。

怪人双眼暴射出怨毒的眼光,双爪深深地嵌进地面。

她恨不得立即飞扑上前把天玄子撕成千百块。但,这样杀了也岂不便宜?

她脑海电转,要想出一条最狠最毒的计,要天玄子生不如死。

她这样痛恨天玄子,莫非她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天玄子当年真的曾对她忘情负义?

天玄子甫接触怪人那双无比怨毒的眼神,不期然感到一阵寒意。

对了!

就是这双他毕难忘的眼神,在二十多年前也曾一度叫他感到心寒。

他凭这眼神,终于肯定了怪人的身份。

“是……你?你……还没有……死?”

卓无忧还是首次见其师如此惊骇慌乱,于是不由自主往怪人脸上一扫。

他接触怪人的眼神,同样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颤。

那就像是怨尽世上所有人的眼神。

怪人强忍心中怒火,忿然道:

“哼!你当然希望我死,免得我把你这个广成仙派掌们人的丑行公告天下。”

“幸好苍天有知,竟然奇迹地让我活到今天,更安排我与悔儿相认,能返回崖上,给我一个能亲手手刃你的机会。”

天玄子闻言,偷偷一瞥程悔。只见程悔面色半带忧虑半带惶恐,木然地站着不发一言,天玄子已猜知一二,但仍难奈一问:

“你……把我们的事,都告诉了悔儿?”

怪人问道:

“当然了!你很怕让人知道你的丑事吗?但现在后悔也已太迟了!”

这时程悔再也忍受不住,半带颤抖地问出心中最大的疑问:

“师……父,你可否亲口告诉我,她……是否真是我的亲生……”

“娘亲?”

“而……你就是我的……”

“爹?”

程悔此言一出,不但天玄子,甚至在旁的卓无忧也大惑震惊。

天玄子很快便把情绪平伏下来,然后吐出了一句更震撼的说话:

“你……的确是我们的……”

“亲!”

“生!”

“儿!”

“子!”

说了!天玄子终于把这个隐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亲口说了出来。

虽然程悔已从怪人口中知道这秘密,但如今由天玄子亲口说出,却是更加震撼。

相处了二十多年的师父,竟然是他的亲生……父亲,他实在不知怎去面对这事实。

既然天玄子亲口承认他是他的私生子,那么他是否真如怪人所说,当年真的曾忘情负义、拋妻弃子?甚至不惜为保名声而把怪人轰下悬崖?

天玄子在程悔心中,一直都是正义不阿、侠骨丹心的英雄豪杰。他一想到这里,登时如堕进万丈冰窖,身心俱冷得僵硬麻木。

就在他感到茫然不知所措之际,耳畔猝地响起了怪人的声音,像对天玄子道:

“哼!天玄老儿,我有话要跟你说,给我滚过来!”

程悔一凛,对身边的怪人道:

“娘亲……”

怪人道:

“悔儿,娘亲想跟他单独说几句话,你先站过一旁好吗?”

程悔生怕怪人会对天玄子动手,不禁犹豫起来,说道:

“但……”

怪人柔声地解释道:

“放心吧!娘亲答应你的事,必定会记着的。何况娘亲也不想你难做。”

“我只要他答应广邀天下英雄豪杰,当众承认当年的错事,并对我三跪九叩谢罪,娘亲看在你面上,姑且绕过他的恶行吧!”

程悔又道:

“但假如师爹不答应呢?”

怪人道:

“那就再想其它方法吧!总之娘亲答应你今天暂不跟他算账好了!”

“这……好吧!”

程悔虽仍不大放心,但他心中实在很想天玄子与怪人之间的恩怨能一笔勾销,只好如言行开,于三丈外戒备着,以防二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

“嘿!还不过来?”

虽然怪人对天玄子说的每句话都是厉声呼喝,但天玄子并不跟她计较;其实在天玄子的心中,也有很多的话想跟怪人说,于是如言向她步去。

怪人这么痛恨天玄子,她真的肯如此轻易放过他?她拼命把怒火压低。天玄子道:

“你……已把我们之间的事,全部告诉悔儿?”

怪人忿恨道:

“当然了!我要让他知道,他最信任最尊敬的师父、他的亲生父亲,到底是一个怎样忘情负义、毫无人性的禽兽!”

怪人一想起往事,情绪又失控地激动起来。

天玄子忙解释道:

“其实当年所发生的事,我看是彼此有点儿误会,你……可否先听我解释?”

怪人不屑地道:

“嘿!还有甚么的好解释?”

怪人露出了点点邪笑,道:

“不若你先听我说,究竟我怎样告诉悔儿吧!”

天玄子感到事情有点不寻常,忙追问:

“你……告诉了他……甚么?”

怪人道:

“也没甚么,我只对他说,他的爹当年为了保存其掌门之位与及广成仙派的声誉,于是决心把他与人秘密诞下一名私生子的丑事遮瞒过去。而守秘密的最好方法便是--”

“杀人灭口!”

“把我--”

“亲手轰下悬崖!”

“甚……!么?你竟然……”

天玄子既惊且怒,一时间也不知该说甚么。

风声呼呼,程悔目不转睛地看着二人在对话,却听不见他们到底在说甚么。

叫天玄子吃惊的还不止这些,怪人倏然间又吐出一句更惊人的说话:

“你想,假如我此刻自尽,悔儿会怎样想?”

啊!想不到怪人会以自尽来加深程悔对天玄子的误会,天玄子登时一呆。

瞿地,怪人突然高声大叫:

“好,若你不答应我,我便把这件事公告天下,好等天下人知道你的真面目。”

话声未落,怪人竟以奇快的手法欲反掌劈向自已面门。

天玄子还来不及思考怪人刚才那句说话的含意,已瞥见她有所动作。

怪人这一掌本极快,但天玄子早有戒备,几乎同时间出手,欲阻止怪人这一反劈。

程悔武功、轻功及反应都不弱,一见二人动手,毫不犹豫地飞纵向前。

怪人瞥见程悔正飞纵过来,竟以细如蚊无的声音轻声道:

“嘿嘿!好啊,来吧!”

天玄子骤觉怪人手上竟传来一股深厚内力,心下登时一惊。

他留意着怪人每一个微细的动作,发觉她看见程悔冲上来,竟出奇地暗喜,又是一惊。

怪人又自言自语道:

“快点来吧!好让我们一家三口能一起上路吧!”

倏地,怪人的内力又暴升,这股内力……

天玄子脑海遽地闪出一个恐怖念头:怪人的内力,竟出乎意料地高,若她要同归于尽的话,她只需狂谷内力引爆体内经脉,储藏于身上的数十载修为必会毫无保留地震射四周,就如一个炸弹般……

他自诩内力深厚,尚可自保,但程悔……

必难幸免!

天玄子心念及此,不禁心下大惊,心知已堕进怪人的圈套。

这时程悔已扑至一丈范围之内,而怪人的内力已如几何级数倍增,天玄子要制止也来不及,亦挣不脱怪人的纠缠,却眼看程悔已越扑越近……

“悔儿!别过来!”

情况已迫近眉睫,也不容天玄子多作细想,急腾另一只手,重掌隔空轰向程悔。

天玄子心知程悔的冲势不轻,这一掌竟用上了全力,甚至可能伤及程悔,但也顾不得这许多。

一道雄浑无伦的强烈气芒自天玄子掌上隔空激射而出,程悔闪避不及,给轰个正着。

程悔被轰得如箭般向后倒飞,体内一阵激荡,一口鲜血喷酒半空。

但身上的创伤怎也不及心内的创伤,他怎也想不到天玄子竟会出掌轰他。

他更担心的,是怪人的安危……

怪人见天玄子轰飞程悔,不怒不惊,反而面露邪笑,因为,天玄子又再次跌进她的复仇陷阱之中。

她,根本无心要伤害程悔,她恨的,只是天玄子一人。

她要他比死更痛苦。

只听她道:

“老鬼!做得好啊!你放心,我不会议你这么轻易死去,我要你……”

“死在亲生儿于手上!”

天玄子知道已中了怪人诡计,心中暗叫不妙,震惊地道:

“你……莫非想……”

怪人立即说道:

“对!我现在便要--”

“自!”

“断!”

“经!”

“脉!”

语声未散,怪人已紧扣天玄子手腕,拉着他的手劈向自已面门。

天玄子大惊,但怪人内力委实太强,他阻止不了,更避不了悲剧的发生。

只短短的一剎那,只听怪人一声惨叫,天玄子手上的压力一松,怪人已如断线风筝般飞开。

程悔刚稳住身形,却看见这惊心动魄的一幕。

程悔那知当中变化?在他眼中,只见到天玄子轰飞开他后,即挥掌劈向怪人。

程悔的心几乎跳了出来,他全不理会身上伤势,以最快速度冲去接着怪人……

他一把抱着怪人,却见她已浑身鲜血,奄奄一息……

程悔大惊,急把内力输入怪人体内。

程悔满头大汗淋漓,显然正耗尽功力抢救怪人。

天玄子见状,即欲上前缓手……

但他身形稍动,程悔已怒目瞪视着他,像只要夭玄子稍踏一步上来,他便会向他出手。

经过一番努力,怪人稍为恢复少许微弱气息,但她伤势之重,看来也支持不了多久。

“你……好……狠……”

程悔眼内布满血丝,怒瞪着天玄子。

天玄子百辞莫辩,也不知应说甚么,只有说:

“悔儿!我无意伤害她的,你先让我替她疗伤吧!”

此时怪人颤危危地道:

“悔……儿……别……别信他……带……我走……吧……”

程悔柔声向她道:

“娘亲,别怕,孩儿……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怪人伤势之重,只仗着本身深厚内力及程悔输进的内力续其性命,但恐怕也挺不了多久……

程悔一把抱起怪人,泪流披面,对天玄子狂骂道:

“为甚么?为甚么你竟如此狠心?本来我也不信娘亲所说的一切。但如今……我深信无疑,你……确是一个忘情负义、猪狗不如的--”

“畜生!”

被程悔如此痛骂,天玄子心痛如刀割,但亦只得无奈说道:

“悔儿!你冷静点听我解释吧!”

程悔怒道:

“别再唤我悔儿,你对你的所作所为,根本全无悔意,从今以后,我和你之间,只有--”

“仇恨!”

“我没有这样的师父,由今天起,我--”

“再不是广成仙派的人!”

“再不是程悔!”

“仇!”

“由今天起,我的名字叫--”

“程!”

“仇!”

“天玄子,你今天杀我娘亲,从此我们--”

“恩断义绝!”

程悔说罢,转身便走。

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即使是万变不惊的天玄子,也不知该怎样处理。

程悔现在的情绪如此激动,阻止他离开只会弄巧反拙,天玄子只得黯然目送他离去。

但,场中仍有人想阻止程悔离去,那便是--

卓无忧!

卓无忧心知程悔这么一去,事情必会去到无可收拾的地步,急上前劝止。

“师兄……师兄……”

他边叫边追,眼看已追近程悔身后三尺……

瞿地,程悔突然回身一掌打在卓无忧身上。

卓无忧武功与程悔相去甚远,登时给轰得跌倒地上。但程悔手下留情,这掌只痛不伤。

但已充份表现出他的决绝。

程悔对卓无忧道:

“听着,我从此与广成仙派只有仇恨,谁敢挡我去路,我也不会留情。”

“当我再回来之日,便会与广成仙派算清今日的帐。”

“你们给我好好记着这名字--”

“程仇!”

说罢即转身远去。

卓无忧看着程悔远去,就像看着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谊,渐渐破裂。

他有一个不祥之兆:当他们再见之时,便是他两师兄弟--

生死相搏之日!

※ ※ ※

程悔悲痛欲绝。

这数十个时辰内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叫他无法想象。

二十多年来,他也只有一个心愿,就是见回他的父母。

现在这心愿终于实现了。

可惜,放在他眼前的,是他最尊敬的师父竟然是他的父亲,而且更是一个忘情负义、灭绝人性之徒。

甚至,更亲手杀死他的娘亲。

他的悲痛、他的怨恨,谁能明白。他抱着怪人一直跑,只想离得广成仙派越远越好。

也不知跑了多久多远,终于来到一条小村庄之前。

怪人口中涌出的鲜血越来越多,看来再也支持不了。

现在,是她实行报仇计划最后一步的时候。

她颤危危地道:

“悔儿,娘……不行了……”

“你……答应娘亲,一定……要……替我……报……仇……”

替“替……我……杀了……天……玄子……”

程悔见怪人垂危,不敢再说甚么,道:

“孩儿……一定会替娘亲……报……仇的……”

怪人道:

“好……”

说罢捉着程悔的手。

程悔只感掌心一暖,一股强大内力输进程悔体内。

啊!怪人竟是要把毕生内力输给程悔。

程悔想拒绝,但他却不敢动。

他心知若乱动,乱了体内经脉,他与怪人都会立即身亡。

怪人边传内力边道:

“悔儿,虽然……你接受了我的内力,但……亦非天玄老鬼的敌手。”

“我知道,在……程家之中,收藏了一部绝世秘籍,当中的武功曾无敌于天下,你……一定要练成……那武功……”

“替我报仇!”

“那……部……秘籍……叫……”

怪人只输了七成内力给程悔,便再也支持不住,气绝身亡。

但,这才是她复仇计划的开始。

竟然以自已的性命来实行其复仇计划……

好重好深的仇!

好狠好毒的心!

程仇眼中的血丝越来越红,红得快要胀裂,他,正强忍着泪水。

他不会流泪,他要复仇。

要掩盖他滴血的心,只有血。

世间的一切情与义,都是虚假的。

夫妻之情,师徒之恩、手足之义,都比不上名利的可贵。

他,还需要有情、

还需要有义、

还需要有人性吗?

他的心中,再没有情、再没有义,只有--仇恨!

他感到,他的仇恨正充斥体内,充得他肌肤欲裂。

原来他刚承受了怪人数十载的深厚内力,现在的情绪又极度激动,使体内的真气在各经脉及大小穴道乱窜,使得十分难受。

原来怪人在这二十多年间,在那壁洞内日夕苦练,而由于她心中存有极重的仇恨心,使所习武学惭惭入魔道。

怪人内力充满戾气,与程悔身习的先天乾坤功的正道真气互相排斥,现在只看两股内力谁胜谁负。

程悔越来越难受,强大真气已迫得他眼中的血管迸裂,双眼通红如血。

程悔面上的表情惭渐变得暴戾妖异,看来是怪人内力渐着上风。

体内真气充盈,程悔痛苦难当,必定要立即将之宣泄。

他看着前面的小村庄……

他的心在想:

既然他不再需要情义,不再需要人性,他,何不以大量的鲜血……

来作为他步入魔道的……

洗礼!

他越来越痛苦,理智已被仇恨、魔性完全盖过,他的脑海,只有杀性。

他再也控制不了。

程悔一冲进村庄,见人便杀。

甚至连动物家禽也不放过。

他要把所有生命毁灭!

就如一头疯狂的野兽,要把红尘的一切情与义、一切生命吞噬。

毫无保留的杀戮。

不消一刻,村中的一切生命,都已被程悔灭绝。

真气宣泄过后,程悔平静下来。

只见整条村庄都、鲜血染红,刚才还宁静和平的村庄,剎那间变成地狱。

创造这地狱的人,是--

程悔!

不!他,已再不是程悔,如今的他,已是一个心中只有仇恨、只有魔性、只有杀意的--魔鬼!

他的名字叫--

程仇!

程仇浑身血淋淋双目变得赤红如血,头发散乱,肌肉贲张,面目狰狞,充满杀性。

他咧咀而笑,似乎很欣赏自已的所作所为,更欣赏这个亲手创造的地狱。

只听他张口在自言自语,声音冰冷得毫无感情,一句一句地道:

“好!杀得好!”

“终有一日,我要广成仙派变成这里一样……”

“当我重返广成仙派之日,”

“便是广成仙派--”

“灭门之时!”

假如这一日真的来临,广成仙派、天玄子、卓无忧,将如何面对这场--

灭门之劫!

《待续》

【第八回预告】

六绝--绝情、绝义、绝爱、绝欲、绝恨、绝仁。

他,誓要以他的绝,他的恨,

来焚尽广成仙派--一草一木。
 0   2005-07-10 05:49:0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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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情为何物

人生若梦。

梦,确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

有时身在梦中,但所见所感却是那么真实,令人不禁怀疑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然而,梦醒之后,却蓦然发现,梦中的一切都会随着梦境的幻灭而消逝。

人生匆匆数十寒暑,转眼便过,当中经历过的事、相遇过的人,都会随生命的终结而消失,一切都抓不着、留不住。

当人们两须斑白,年华老去之时,回首前尘,方才惊觉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如镜花水月般虚无飘渺。一切,都如在梦中……

也许,生命本身就是一场梦。

一场只有等待生命终结,才会幻灭的梦。

※ ※ ※

假如人生真的是一场梦,那么,发生在这女孩身上的,必定是一场噩梦。

更是一场为别人而存在的梦。

在她的梦中,几乎没有一天好日子过;甚至她一生也未能随她的意愿干过一件事。

彷佛,她的生命并不属于她自己。

别人拥有的家庭、父母、亲人、朋友等,她一无所有。

其至是一个人应有的自由和自尊,她都没有。

对于自己的身世,她更是一无所知。从小到大,她都在一户人家中当婢仆。这户人家,便是在神州南方一带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程家。

然而,即使作为婢仆,也应有婢仆的生活,也应有属于她自己的生活。但在程家众多婢仆中,她却是唯一例外的一个。

那是因为,其它婢仆都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小房间,但她却要独个儿睡在又脏又臭的马槽一角;穿的是婢仆们丢弃的、又破又烂的旧衣;吃的是婢仆们吃剩的冷饭菜渣;日常的工作,是连婢仆们也不屑做的洗马槽、倒粪便等厌恶性工作。

更甚的是,程家的家主曾勒令,不许她踏进程家大宅,她的活动范围只有程家的后园等地。

所以,她在程家的地位,确是比婢仆下人们更--贱。

就连一个人--就算是多低等的婢仆--应有的东西,她都没有。

那就是--

姓!

原来程家有一个惯例,就是家中每一个婢仆在进入程家后,都被赐姓程。

除了她!

程家之中,只有她不是姓程,只有她没有姓。

她只有一个彷佛在道出她一生的名字

若梦!

她的生命,就如她的名字,是一场不能由自己主宰的噩梦。

这场噩梦,开始在十七年前……

她出生的那一夜。

※ ※ ※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

在崎岖迂回的山路上,两条黑影正在摸黑赶路。

那是一男一女。

那男的是个年约二十的青年,个子高大。方脸、浓眉,一脸憨直。

那女的也是二十来岁,容颜俏丽中带着无限柔情,予人一种温惋动人的感觉。看其腹大便便,相信怀孕已有一段日子,距临盆不远。

二人俱是大汗淋漓,面带愁容,脚步急速,像在逃命似的。

那女子身怀六甲,还要连夜赶路,体力几已消耗殆尽,气喘连连地对青年道:

“二师哥,我……支持不住了,可否……先休息一会?”

青年看了女子一眼,又再四处张望一番,然后道:“那边有座破庙,我们就在那里先休息一会吧!”于是扶着女子,朝不远处的破庙而去。

破庙内外均破烂不堪,墙角布满蛛网,杂草丛生,显然已废置了很久。

二人随便找了处地方坐下歇息,青年看着女子满头大汗,一脸倦容,心头一阵难过,不由自责道:“唉!都是我没用,要你大着肚子跟我东逃西躲,几乎没一天安定的日子……”

女子回过首来,眼中泛着无限柔情,温惋地安慰男子:

“师哥,别这样自责吧!这多个月来我们边逃边躲,已离程家越来越远。过了今晚,我们越过了南楚边境,师父便难以抓到我们。到时我们找处人迹罕至的地方,三口子隐居深山,以后便能快乐地生活了。”

“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再多再大的困难我也不怕!”

女子言谈之间,眼神中闪出对未来的憧憬。而且,能跟最爱的人一起,即使是逃亡,她也感到十分幸福。

得到心爱的人的支持和鼓励,青年已重新注入力量,振作起来,道:

“对!只要离开南楚国,师父便难以找到我们,以后便可以双宿双栖了。”

“那,我们便争取时间,这就赶快上路吧!”

女子虽仍感到很疲倦,但想到只要捱过今晚,以后的生活便会好转,于是振作起来,奋力站起与青年准备离开破庙。

青年对女子呵护备至,小心地参扶着她,一步一步往庙门步去。

谁知刚走了数步,女子肚中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绞痛,叫嚷道:

“哦!我……的肚子……很痛……”

青年见状,大惊地问:

“师妹……你……怎么了?”

女子的痛楚似乎越来越剧烈,汗珠像江河缺堤般汹涌而出,要不是有青年在旁扶着,她早已不支倒地了。

就在青年被女子突如其来的肚痛弄得不知所措之际,另一场噩梦又已迫近。

就在此时,破庙外已无声无息来了十多人。

是青年因分神照顾女子,心神不定之下,才没有发现庙外的人?还是这十多人的轻功甚高,而没有被青年所发现?

为首一名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缓缓步进庙中,只见他眼如鹰目,鼻子高挺微勾,一双刀眉直贯额角,个子高大,相貌威武,气派不凡,身穿锦衣华服,更显出他的尊贵。

青年一见来人,实时心头一震,颤声道:

“师……父……”

啊!中年男子便是二人一直逃避的师父?想不到他们千辛万苦地东躲西藏,最终还是迷不掉。

中年男子看见女子肚子隆隆胀起,已知是甚么一回事,沉着脸道:

“你两只畜生好大的胆,私自逃离师门还不止,竟干出此等不知廉耻的事,你们有放我在眼内吗?”

青年甚为惧怕其师,给他严词责问,顿时无辞以对,噤若寒蝉。

此时中年男子身后闪出一位三十多岁,仪容典雅的妇人,道:

“看情形,蕊儿肚内的孩子快要出生了,老爷,不若你先带弟子们出去,待我替蕊儿接生吧!”

中年男子铁青着脸,似乎并不愿意听妇人之言。妇人再柔声劝道:

“老爷,有甚么事也好,留待一会儿才说吧!”

中年男子似乎亦颇听妇人说话,虽不愿意,仍转身对弟子们说:

“走吧!”

妇人见中年男子肯屈服,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看来她也颇关心二人啊!

她随即又对青年道:

“阿海,你留下来帮我吧!”

※ ※ ※

中年男子与一众门下在庙外等着,谁都不敢作声,只有其中一名相貌衣着较为突出的青年趋前跪地道:

“师父,当日你设下擂台,明言程家众弟子中谁个武功高强,便可娶师妹为妻。弟子侥幸获胜,但如今二师弟和师妹……请师父为弟子讨个公道。”

中年男子道:

“放心,为师必定为你主持公道,你先退过一旁吧!”

毕竟庙内的也是他的弟子,中年男子思绪凌乱不已,不禁回想起多年之前,他的胞兄因独女与一名广成仙派的青年私订终生,更诞下两名孽种,最后其兄为此事忧愤而死。

他继任为掌门,一直对此有辱门楣之事耿耿于怀,故极重视门下的礼教。

如今此事再次发生,实教他进退两难。

就在他想得出神之际,庙内蓦地传来一阵“呱呱”之声,那必定是女子已诞下婴孩。

“中年男子闻声即冲进庙内,其一众弟子也跟随内进。

庙内的妇人手抱着一名刚出生的婴儿,青年呆了般跪在地上,手上染满鲜血。啊?莫非……

妇人一脸哀愁道:

“老爷,蕊儿已……难产……”

“去世了!”

事情来得太突然了,中年男子还未来得及细想,青年已一脸死灰地跪着去到他跟前。

青年语调低沉地道:

“师父,弟子自知罪孽深重,但一切也只因我与师妹相爱太深之故……”

“如今师妹已死,弟子也不愿独活,弟子……愿意以死来赎罪……”

“只是在死前,弟子希望师父能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

中年男子道:

“你说吧!”

青年又道:

“弟子希望师父能放过我和师妹的孩子,他……是无辜的……”

中年男子默然无语,但青年不待他答话,已运劲举掌,并说出最后一句话:

“师父多年教导之恩,弟子来生再报了!”

说罢已挥掌拍向自己的天灵盖,顿时血花四溅。

场中没有人出手阻止,也没有人再说一句话。

静夜之中,只余下婴儿的啼哭声,像在为双亲之死而痛哭……

※ ※ ※

当年的女婴,便是今天的若梦。

虽然程家的家主当晚并没有杀她,而且把她带了回程府抚养,但也定下不许她姓程及禁止她进入程家大宅的规则。

自从她四岁时程夫人去世后,她在程家的生活便一天比一天艰苦。

程家之中,没有一个人看得起她,甚至婢仆也不屑跟她说话。

虽然若梦每天也如在噩梦中渡日,但她却从没有半句怨言,也从不问一句为甚么。每天工作完毕后,便躲回马槽与马儿为伍;当有话想说的时候,便对马儿说。程家所饲养的十匹马儿,便是她世上唯一的知己良朋。

程家中唯一一个当她是“人”、给她一丝温暖的人,便是程家一名老仆王妈。

王妈在未进入程家当仆人的时候,是姓“王”的。虽然进入程家之后要改姓“程”,但人人都叫她作“王妈”。

王妈生性慈祥和霭、心地善良,除了当年程夫人去世时曾嘱咐她照顾若梦,她也不忍看着这孤女受尽欺凌,很多时都会到马槽陪伴她、安慰她。

有好几次若梦受了风寒,染上大病,若不是王妈不辞劳苦,熬着刺骨寒风为她煎药及悉心照料,恐怕她早已一命呜呼了。

因此,对若梦来说,王妈实是她世上唯一的亲人。

就是王妈,为若梦噩梦般的生命,点燃了少许温暖之火。

这噩梦一直缠绕了若梦十七年,就在她十七岁的那一年,她的梦开始起了变化。

她在程家的噩梦终于结束了;然而,却是另一场噩梦的开始……

※ ※ ※

这一天,晨光初露,若梦悠悠地转醒。

终于又熬过一夜了,睡马槽的滋味确实不好受,冬天时要抵受冷风的吹袭;刮风下雨的日子更被风雨吹打得彻夜难眠。

然而,经过了十多年的岁月,若梦对于这种生活早已习惯了。

马槽的一角放了一桶水,若梦径自朝那方向而去,用桶内的水泼向脸儿。

她的脸蛋儿的轮廓极美,可惜满是污泥尘垢,再加上一身褴槛褛的衣衫,与蓬松凌乱的发丝,骤眼看去就像街边的叫化子一般。

她也不刻意去整理头发和衣衫,挑起桶子,便在马槽对开的井打水。

这就是她每天的工作。

每天一早,她便要洗刷好马槽中的十匹马,以备程家中人使用。待他们用完之后,她又要再清洗马儿一次。到了晚上,她还要倒去府中所有粪便及清洗用来盛载粪便的木桶。

在程家中,马儿的地位比她尊贵不知多少倍。

※ ※ ※

花了整个早上的时间,若梦方才替马儿洗刷干净。

要洗净十匹马儿,可不是简单的工作。

快近正午了,若梦还没有吃过任何东西,看来今天婢仆们的胃口很好,并没吃剩甚么给她。

此时走廊之上有两名衣着整齐的侍女走过,朝满脸满身污泥的若梦打量了一眼,异常不屑地别过头,自顾自的在私语几句,肆无忌惮地大笑着扬长而去,笑声满是轻蔑。

这种情况,若梦已是司空见惯,没有甚么特别感觉。

她刚转身,走廊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而且还有一把年老妇人的声音在叫嚷着:

“若梦……”

若梦认得这声音,那是她每天最渴望听到的声音,因为,这是……

王妈的声音。

王妈年逾五十,矮个子,身形微胖,头发中夹杂了不少灰白发丝,一脸慈祥和霭,使人一看上去便觉得她是一位心地善良的人。

王妈拿着一个小袋,脸上挂着亲切的微笑,来到若梦身前。

若梦见着王妈,一直木然的脸上展露出稀有的笑容。

若梦的笑容本来极美,只可惜她的脸实在太污秽了,污泥把她甜美的笑容彻底地遮蔽着。

“若梦……”

脚步未停,王妈已亲切地唤着若梦。

“看你满头大汗,工作辛苦吗?”

若梦答道:

“没甚么,都是平日的工作罢了,只是今天仍没有东西下肚,有点饿而已。”

若梦毫不在意地说出来,也许这样子捱着肚饿工作,亦是惯常的生活。

王妈一边从袋子着掏出一些东西,一边说道:

“唉!可怜的孩子!我从厨房里拿了三个馒头给你,快点吃吧!”

热烘烘的馒头递到若梦面前,在她眼中,这个平凡的馒头比珍馐佳肴还要宝贵,因为它内里包着的,是王妈的心意。

若梦刚接过馒头和袋子,王妈已道:

“好了,你慢慢吃吧!老爷今晚要在府上设宴款待贵宾,人人也忙得不可开交,我也有很多工作要干,晚点再来看你吧!”

王妈在若梦头上轻摸了几下,便身返回大厅。

虽然这仅是一些寻常的小动作,但在若梦眼中,就好象母亲对她的呵护。

若梦躲在马槽一角,慢慢品尝她的馒头。

如没有王妈,若梦今天准要捱饿了。

不消一刻,若梦已吃了两馒头。余下的一个,她随意放在地上,准备留在晚上吃。

看来今天程府上下各人都为晚上的宴席而忙,竟没有人来用马,若梦的工作也暂时到此为止。

她百无了赖地抱膝坐在地上--那里铺着一些旧被褥,准是若梦的床了。

不知不觉间,若梦昏昏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 ※ ※

梦中的世界十分黑暗,而且十分冷冰,若梦孤身一人在其中,本应十分惊惶和不知所措的。

但她没有。

她出奇地冷静,仿如若无其事般。

那只因为,这样的梦境,十七年来几乎每晚也出现,她早已司空见惯。

然而,这一次却有点不同,故令梦中的若梦有点意外。

那是一点光。

若梦的梦,首次出现的光。

那光在开始时只如一点微弱的烛光,后来却变得越来越强。

但若梦却并不感到它刺眼,反而觉得它给予她无比温暖。

瞿地,从和煦的光芒中,徐徐步出一条人影。

那条人影步至若梦身前数丈之际,便蓦然止步。

由于那人背着光芒而站,使若梦无法看清其容脸。但从其魁梧雄伟的身型,可估计他是个男子。

只见那男子一言不发,却向若梦缓缓伸出手,像在示意她过去。

虽然若梦生平从未见过一个这样的男子,但不知怎的,她感到他无比亲切。若梦脑海一片空白,却像着了魔一般,不由自主地向他走近。

她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只要接触着他,这生便要跟着他走。

她不但没有丝毫抗拒的感觉,反而觉得很平静、很安然。

就在她的手快要触及那男子的手之际,她梦中的空间瞿地传来了一阵强烈的震荡。

她的梦境更倏地消失。

※ ※ ※

若梦蓦然惊醒,看见身边竟站了一个男子。

但这男子却与她梦中所见的男子的身型有很大差别。

站在她身边的人,个子矮小,身材肥胖,一身黑色素服。

她认得这人是程府的其中一名家丁阿松。

阿松在她身上使力地踢了两脚,呼喝着道:

“嘿!岂有此理,竟敢在这里躲懒?”

若梦心知有工作要干,也不敢再躺在地上,随即站起来。

她看见马槽外还站了三名家丁及四匹马。

阿松又道:“这四匹马是贵宾们骑来的。你好好洗擦干净,否则有你好看,听见了没有?”

若梦点了点头,阿松也就没理会她,转身与其余三名家丁步去,口中仍呢喃道:

“哼!这家伙一无事处,又周身泥污,街头的老叫化比她还顺眼,真不明老爷为何要留她在府中。”

类似的冷嘲热讽,若梦何止听过千万句?她不以为然地牵了那四匹马儿进马槽。

程府的马槽很大,虽然本身已饲养了十匹马,如今再来四匹也容纳得下。若梦轻抚其中一匹马儿,对它说道:

“马儿啊马儿,不用怕,我现在就来替你洗个白白净净。”

那匹马像听懂若梦的说话,很有灵性地嘶叫了一声。

若梦看了看天色,原来已是黄昏时份,于是赶紧到井中打水,免得入黑后天气转凉,冷着了马儿。

※ ※ ※

用了近一个时辰,若梦才替马儿洗擦干净,但天色已黑齐了。

后园并没有下人走过,看来都进了大厅招呼贵宾啊!

这许多年来,也很少听说有甚么贵宾来程府,而要如此款待的,究竟今天来的是甚么人?

好奇心驱使下,若梦竟偷偷地穿过后园,朝看大厅而去。

若梦从大厅侧面的窗隙中,偷看厅内的情景。

只见程家一众弟子分开两边,整齐地排列着。在众弟子之后,是家丁和侍婢,也是排列得井井有条,像在迎接着即将进来的贵宾。

在大厅尽头,居中昂然坐着的,是一名中年汉子。

那中年汉子,浓眉鹰目,面容不愁而威,身形壮健,肌肉结实,身穿华丽服饰。

他,赫然便是若梦父母的师父,亦即程家的家主--

程绝!

程绝需已五十多岁,但其外表却只有四十多,而且双目精光四射,神采飞扬,真不愧是一代宗师。

在程绝身旁,站了两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其中一个中等身材,另一个则略肥及稍为矮小一点。二人相貌有点相像,虽是五官端正,但相貌平庸,看来都是资质平庸之辈。

他们,便是程绝的两名宝贝儿子--

程大宝和程小宝。

二人好象等得有点不耐烦,在窃窃私语,大宝附咀在小宝耳畔,用极轻微的声音道:

“哼!那个甚么傲剑山庄少主,竟要我们在此迎接他,好大的架子啊!”

小宝也和应道:

“对啊!我看也只是些浪得虚名之辈罢了,真不明爹何以如此重视?”

二人的说话本已极细声和小心,但也逃不过修为精湛的程绝的耳朵。

程绝听见二人在说着这些话,顿时虎目一瞪,兄弟二人同时打了个寒震,也不敢再说下去,连忙把头垂得低低的。

就在这时,两名家丁恭敬地领着四人步进大厅。

四人中为首一人乃是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但见这名青年相貌堂堂,面如冠玉,气度不凡,温文尔雅,且衣冠楚楚,一看便知是名门子弟。

尾随着他的三人,也是二十多岁的青年,比他略为年长。

那三人一身武装,腰缠佩剑,只缺少了为首的青年那股高雅的气度。

若梦久囿于后园马槽等地,几曾见过如此人物,不由好奇得定定看着那青年。

程绝一见四人进来,竟立刻起座趋前相迎。

青年见状,甚为有礼地抱拳行礼道:

“程伯伯。”

程绝鲜有地展露笑容,同道:

“飞云侄儿,可等得老夫苦了。要你老远从东淮的傲剑山庄来,我着实有点过意不去啊!”

这个青年,正是江湖中甚有名头的傲剑山庄少庄主傲飞云,这次前来程家,原来是因为程家和傲剑山庄有意结为盟派,共同发展。而且两家武功各有所长,当然希望能取长补短,另创一套更强绝学。

傲飞云有礼地回道:

“程伯伯千万别这么说。我们傲剑山庄与程家结盟,我爹好应该亲身前来拜会。但爹爹与大哥正闭关练功,二哥又要打理山庄的事务,故派我前来,万望程伯伯切勿见怪才是。”

程绝道:

“怎会?怎会?过几天我与你一同到山庄,跟你爹商议结盟之事,到时又可与你爹痛饮百杯了!”

程绝回身向着程大宝及程小宝道:

“你们还不过来跟飞云师兄行礼?”

二人虽不大愿意,但怎敢逆程绝之意?唯有如言上前向傲飞云行礼。

程绝也道。

“飞云贤侄,他们便是犬儿大宝和小宝。结盟之后,你们便是师兄弟了,也请贤侄对他们多多指点。”

傲飞云急忙道:

“侄儿岂敢?还望两位师兄多多指教。”

接着也介绍道:

“我身后的三位都是侄儿的师弟,特跟侄儿前来拜会程伯伯。”

三人齐声道:

“晚辈“傲剑三雄”,向程掌门问好。”

程绝也道:

“原来是鼎鼎大名的“傲剑三雄”,有礼!”

一轮客套话及介绍之后,程绝道:

“好了!客套话也该到此为止了!我已吩咐下人预备好宴席,为各位洗尘。来!一起进内堂用膳吧!”

若梦见众人离开大厅进入内堂,生怕给人发现,于是也悄悄地返回马槽。

当各人在享用那些佳肴美食之际,若梦也在吃她的晚餐。

然而,她的晚餐,却只有那已变冷变硬的馒头。
 0   2005-07-10 05:53:0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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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义本无言

月明星稀,凉风轻送。

皓月就如一轮明镜,发放出柔和的光芒,洒遍大地每一角。

无垠穹苍之上,繁星点点,星罗棋布,也在争研竞丽,闪烁不停。

轻柔的凉风,静静地吹拂,使河面呈现一涡涡的涟漪,如美人粉靥上的梨涡,美得叫人心醉。

河边的杨柳,也不甘示弱,在摆个不停。

若说河面的涟漪是美人脸上的梨涡,那么岸上的杨柳必定是美人的纤腰,每一下摆动,都是那么柔软而有节奏。

拥有如此优美景色的地方,原来是程府半里外的一条小河。

程府位处一块平原之上,拥有之地达方圆五里之广,而这条小河附近一带,也是属于程府的范围。由于外人不能进来,故此这里的环境仍能保持天然的优美,如仙境般不沾半点尘俗之气。

虽然这里的景色已是极美,但如今却给比了下去。

皎洁的皓月,闪烁的繁星,清澈的河水,还有随风摇曳的杨柳,都不及“她”美。

“她”,是谁?

“她”,原来是正在河中沐浴的女子。

但见这女子有着一缕柔长的秀发,散落在她白璧无瑕的背上。

她的肌肤,白得如天上的飘雪,又如凝脂般柔软光滑。

完美的胴体,那玲珑浮凸的曲线,就似是经过细意琱琢般毫无瑕玼。

水珠从她的肩上缓缓滑下,落到背上,再去到腰枝,就似在细味着她的胴体。

温柔的小手,每一下动作,都是那么优美动人。

她缓缓别过脸来。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如弯月般的蛾眉,高挺纤巧的鼻子,还有如樱桃般鲜红欲滴的双唇,衬在略带忧郁的脸庞上,别有一份楚楚可怜之美。

啊!她的样貌,与一个人很相像。

一个没有姓的人。

不!何止相像,她根本就是她。

是--

若梦!

原来若梦脱去那些破烂旧衣,洗掉身上脸上那些污泥,整理凌乱的秀发后,竟是美得如天仙一般,与平日的她判若两人。

其实,她平日亦只是故意把自已装扮得污秽丑陋,免得招人妒忌,加添自已的烦恼。

身为下人,外表太过出众也是一种负累。

现在已是子时,程家的人已悉数就寝。若梦刚完成她最后一份工作--清理府内的粪便--后,便独自来到这河清洁一番。

她每个月总有一两天会到这河沐浴,来洗清身上的污垢,与及心中的郁闷。

只有在这一刻,若梦方感觉到有着属于自已的天与地,属于自已的生命。

可惜,上天似乎刻意去破坏这时刻。

在摆个不停的杨柳树后,隐约有条人影在偷窥。

这条人影,赫然是程府的贵宾,傲剑山庄的--傲飞云。

其实傲飞云亦不是故意偷窥,只是在陌生地方睡不惯,起来四处走走,无意中来到这条河边,看到这一幕情景而已。

傲飞云出身名门,自小受着礼教,也知如此偷看女儿家出浴是极不礼貌的行为。

但若梦实在太美了,他就似着了魔一般,甚么礼义廉耻,也都拋诸脑后。

本来就算傲发云无意中偷看到若梦出浴的情景,也不至于破坏这美丽的一刻。

真正破坏这一刻的人,现在正一步一步走近这里。

离河边于五、六丈的地方,又有两人向着河边走过来。

这两人都是二十来岁的青年,衣着华丽,却原来是程大宝和程小宝。

想不到程大宝与程小宝也是无法入睡,无意中来到这河边。

二人从远处看见有人在河中沐浴,竟不动声色地慢慢走近。

二人看见若梦的绝世美貌,不禁都看得呆了,小宝轻声地问道:

“大哥,我们府中何时来了这美女?”

大宝答道:

“不知道,可能是附近的村女偷偷地跑来吧!”

小宝随即说道:

“既然不是我家中人,不若……”

二人对换了一个眼色,神色猥狈,然后一齐跑到河边,大声喝道:

“大胆,竟敢偷进来我程家的地方,信不信我抓你去见官?”

若梦一见二人突然出现,登时吓得花容失色,急用手挡着身体,钻进水中躲避。

平日若梦只会留在后园马槽等地,二人已很少见到她,甚至连她的样貌也不会记得,何况如今的若梦又怎能与平日的若梦相比?他们竟真的认不出眼前这位如仙女下凡的少女,便是他们家中最下贱的仆人。

大宝脸露淫笑,意态张狂地说:

“不想我们抓你见官也可以,只要你上岸来向我们求情,我们或许会放你走。”

上岸?若梦现在身无寸缕,怎能上岸,她只急得差点要哭出来。

二人见若梦没有答话,小宝又道:

“哼!叫你上来却不上来,那我只好亲自来抓你了。”

说罢转身欲进河中。

若梦大惊,却又无路可逃。

但,场中还有第四个人。

他是傲飞云。

傲飞云看见一切,本亦不想现身,但看到小宝欲动手,情急之下只好迫不得已出来阻止。

他一纵身,闪电般拦在小宝身前,道:

“程兄,看来这位姑娘也是无意来到这里的,请别为难他吧!”

二人见傲飞云飞然出现,都同时愕然。但定下神来,大宝即道:

“我道是谁敢阻我两兄弟的好事,原来竟是傲飞云师兄。想不到傲兄相貌堂堂,原来也是好色之徒。那我们就一起抓这美人上来,共同欣赏也好啊!哈哈!”

给大宝这么一说,傲飞云登时面红耳赤,慌忙解释道:

“两位程兄请勿误会,在下只是睡不着到处走走,刚巧经过这里而已,并不是有心看这姑娘……”

小宝有点不耐烦地道:

“我才不管你有心或是无意,总之你别再阻着我干好事。”

说罢又再动身欲上前。

傲飞云急举掌挡着,说道:

“程兄身为武林名家子弟,如此欺负一个弱质女流,未免有点过份,还是放过她吧!”

傲飞云硬是阻着,小宝气上心头,忿然道:

“哼!我早已瞧你这家伙不顺眼,就看你傲剑山庄的武功和我程象的武功谁个了得?”

傲飞云急道:

“程兄……”

话未出口,程小宝已举掌攻到。

傲飞云反应极快,脚步一转,从容避过来招。

大宝眼见小宝出手,竟也立即上前夹攻,欲以众凌寡,好不知羞耻。

二人合力连攻多招,但傲飞云身法灵巧,或避或挡尽拆来招,明显武功比二人高出很多。

若梦见三人在纠缠,偷偷地取回衣服穿上,并一声不响地在旁观看着。

二人已攻了五、六十招,都给傲飞云一一接下。但傲飞云以一敌二,又只守不攻,开始接得有点吃力了。

傲飞云边挡边说道:

“两位程兄,我已处处忍让,若再不停手,我便不再客气了。”

大宝道:

“哼!谁要你让?你这是瞧不起我俩吗?”

攻势却是更急。

二人如此横蛮无理,傲飞云也不再退让,一个卸身,避过二人掌招,沉腰进马,双掌分别击中两人胸膛,把二人打得倒在地上。

傲飞云幷无意伤及二人,故只用上两成功力,二人只痛不伤。

二人心知并非傲飞云敌手,即起身便走。边走还边叫嚷:

“姓傲的,今日的事你好好记着,我们一定会找你算账的。”

傲飞云也不理会二人,收招挺立,尽显高手风范。

若梦见二人远去,方才松了一口气。

傲飞云一转身,却不知若梦何时站到他身后,二人近在咫尺,四目相交,傲飞云被若梦的绝世美貌所吸引,一股女儿幽香扑进鼻中,不禁有点心荡神驰。

若梦从未试过跟异性如此亲近,双颊一红,急提步便走。

若梦已去,但傲飞云仍是着了魔般呆站着,也不知要站到何时……

※ ※ ※

傲飞云在程府逗留了十天。

在这十天里,傲飞云走遍了程府每一角,而且每一晚都到这河边等候,可惜却是芳踪杳然。

那夜所发生的事,没有人再提起过。

若梦回复了她航脏的模样,除了倒粪便及打水外,没有踏出马槽一步。

傲飞云当然找不到她。

十天之后,程绝、傲飞云和傲剑三雄一同去了傲剑山庄。

事情就这么结束?

当然不是。

就在他们走后第三晚……

这一夜的程家,特别宁静。

这时已是亥时,若梦完成了所有工作后,便返回马槽休息。

程府上下的人都应已休息。

除了两个人。

两个鬼鬼祟祟来到马槽的人。

这两人,竟是程大宝和程小宝。

莫非他们已发现了当晚的人是若梦?

马槽内的若梦,还不知危机已迫近眼前。

二人悄悄地进入马槽,无声无息地已步至若梦身边……

若梦开着双目,似已进入了梦乡。

二人换了个眼色,正准备动手……

瞿地,他们身后的一匹马突然大声嘶叫起来。

是因为它知道若梦身处险境,而在通知她?

连马儿也如此有灵性?

若梦给这突如其来的嘶叫弄醒,双目一睁,却看见程大宝和程小宝两个淫贼的狼相,不由失声尖叫……

大宝反应快,一手按着若梦的口;小宝则捉着她的手,免她挣扎逃掉。

大宝淫笑着道:

“想不到你这娃儿平时毫不起眼,满身污垢,却原来内里是这么美的。”

小宝也和应着道:

“对啊!若我们早知你这么美,便叫爹爹让我要了你为妻,你便不用受这许多苦了。”

二人的说话,若梦一句也没听进耳里,只管拼命的挣扎着。

但以她一个弱质女子,如何及这两个年青力壮的小伙子气力大?她被按得动弹不得。

这时其它马儿也醒过,像知道若梦有危险般,齐声嘶鸣。

但,除了嘶鸣,它们却帮不上半点忙。

大宝恐吓着道:

“你识趣的就用乱动乱叫,否则你以后休想在程家有好日子过。”

小宝附和着道:

“对啊!假如你服侍得我们舒舒服服的话,说不定我们其中一个会娶你做小老婆,你从此便不用当下人,更衣食无忧了。”

若梦又岂是会为丰厚的衣食而出卖自已肉体的人?无论大宝和小宝怎么说,她仍在拼命的挣扎。

但她怎样也挣不开紧按着她的魔爪,而且那双魔爪更开始在她身上抚摸……

前所未有的羞耻感涌向脑中,若梦急惊得泪下如雨……

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碰”的巨响,像是破门之声。

兄弟二人同时住手,疑惑地互望了一眼。

但小宝随即又道:

“唏!少管闲事,还是干我们的“正经事”要紧。”

大宝咀角邪笑,和应着道:

“对!”

二人又继续上下其手,而且更开始动手脱去若梦的衣服……

眼看若梦快将被这两个淫魔蹂躏之际,马槽外突然传来一把声音。

“你们在干甚么?”

说话的人原来是王妈。

王妈的房间很接近马槽,刚才听到马儿在不停嘶叫,于是便过来看看,却看见这幕情景。

王妈看见马槽内的一切,已知发生甚么事。她看见若梦危在旦危,不要命般冲上前欲救若梦。

大宝见好事被撞破,大怒之下松开抓着若梦的手,向迎面冲过来的王妈一脚踢去。

大宝毕竟习武多年,而且这脚又是盛怒而发,力道非同小可,王妈登时给踢得撞向木栏。

只见王妈撞栏之后倒在地上痛苦呻吟,后脑鲜血淋漓,准是撞穿了后脑。

若梦见状,狂力一发,竟挣脱小宝的掣肘,疯了般冲向王妈。

“王妈……”

此刻的若梦,心中只记挂着王妈的安危,连自已仍未逃出险境也浑忘了。

“嘿嘿!叫甚么?现在再没有人阻着我们,不是更好吗?”

二人正想再度下手之际,倏地听到了大厅传来一些打斗声,然后又有几声惨叫。

莫非与刚才的破门声有关?

二人心想可能有事发生,小宝更道:

“大哥,不若先去看看发生何事吧!”

大宝想了一会,道:

“也好,反正这娃儿也跑不到那里,待会儿才好好整治她。”

说罢一同往大厅去了。

若梦的危机暂解,但王妈后脑的鲜血仍泊泊而下,只急得若梦泪流披面。

※ ※ ※

程大宝与程小宝撇下王妈与若梦,信手在内堂取了兵器,便赶往大厅看个究竟。

此时府中除了若梦、王妈和他二人外,所有弟子及下人都已去了大厅。

他们赶到时,只见程府三十多名弟子手持兵刃,包围着大厅中央的人,婢仆们则怕得瑟缩一旁,地上躺着五、六名弟子,也不知是死是活。

大厅中央被包围着的,是一个满脸胡子,身材健硕魁梧,双目赤红的男子。

那男子一声不响,却散发出凛烈的杀气,像是恨透了世上每一个人,要把一切生命扼杀。

这时众弟子中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排众而出,他正是程绝的大弟子,若梦父母的师兄程星。

程星心知来者不善,仗剑问道:

“阁下深夜强闯敝府,更出手伤人,到底想怎样?”

那男子双拳紧握,面目冷冰,一字一字地道:

“我此来,只是要取一件东西……”

“我不想杀人,你们最好给我远远的滚,否则我一出手,便要……”

“杀尽这里每一个人!”

男子此言一出,众皆惊愕,握着兵器的手不由收得更紧。

程星面色一沉,道:

“哼!你道南楚程家是甚么地方,岂容你在此撒野?我从不杀无名之辈,快留下姓名来。”

男子咀角微掀,看来他已准备大开杀戒,并再说着道:

“好!你们就好好记着我的名字,到地狱去告诉阎罗王,今天灭绝程家的人是我。”

“我姓--”

“程!”

“名--”

“仇!”

程仇?原来他竟是程仇!

当日程仇丧母,悲痛欲绝,更步入魔道,性情大变。如今来到程家,莫非是要取他娘亲所说的绝世武功秘籍?

程星心知多说无用,一声令下:“上!”

三十多名手持兵刃,武功高强的弟子,同时围攻而上。

程星更是第一个冲近程仇。

程星跟随程绝已廿多年,武功更已胜过不少一流好手,自信加上众弟子之力,就算程仇再厉害也不怕。

可惜他错了,程仇的武功,绝非他想象得到。

这一错,甚至要他赔上最宝贵的--

性命!

程仇阴邪地道:

“你,将会死得很惨、很惨。”

程仇的说话刚传进程星耳中,一股澎湃无俦的罡气已如巨般狂轰而至。

程星还未意会到是其么一回事,双掌已碰上那股罡气,接着眼前一黑……

接着的情景,只有其它人才能看到,因为他已经被轰得--

支离破碎!

程星的血和肉打在众弟子身上,打得他们战意全消。但他们还来不及有逃走的反应,已被一一宰杀。

程大宝与程小宝本想上前助战,但还未看清楚,已见众弟子尽皆惨死在程仇掌下,甚至在旁的婢仆,也来不及逃命,被肆意屠杀,鲜血溅得满堂皆是。

他们脑海闪出一个念头:再不走,下一个倒下的便是他们。

但,程仇曾声言要杀尽程家每一个人,他们能逃得掉吗?

二人甫一转身,第一步还未踏出,便已感到背门传来一阵炽热火烫,然后身不由己向着大厅尽头一堵刻上一个苍劲沉雄的“程”字墙壁撞去。

冲力奇大,整幅墙被撞得塌下。

墙上的“程”字,本是程家第一代家主在建造程府时亲手刻上去的,意谓程家能永远像这堵墙般,屹立不倒。想不到在一夜之间,程家上下被屠杀殆尽,甚至连这堵已树立百年的巨墙也不能幸免。

摧毁程家的,竟是程家的子孙。

以程大宝及程小宝的功力,怎承受得起程仇的一击,内脏全被轰碎,未倒地便已气绝身亡。

不一刻,大厅中的五十多人已被杀尽,墙上、柱上、天花沾满鲜血和皮肉。

五十多具残缺不全的尸骸遍布地上。

原本辉煌瑰丽的程府大厅,不消一刻已变得比地狱更恐怖。

好可怕的功力!

好疯狂的杀性!

他,如今已不再是从前那个程悔,而是一个灭绝人性的恶魔--程仇!

杀尽所有人,程仇竟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他……实在太可怕了。

蓦地,程仇眼前一亮,脸上的笑容更盛。

他默默朝墙壁的碎片步去,并从当中抬起一些东西。

那是一部经书。

经书上写着四个字--

“六绝魔经!”

※ ※ ※

百多年前,武林中出现了一个不世奇材。

他凭着惊人的天赋,创出了一套无敌的武功。与他交手的人,无一能活命。

他未尝一败,在六十岁时,更一手建立了一个门派。

那个人,姓--程。

他,便是程家第一代家主。

他当年所创的武功,便是纪录在“六绝魔经”之内。

他四十岁时已无人敢挑战他。随着年月的增长,他的武功已臻化境,方能克制心中的杀性。

当时他心感“六绝魔经”的武功太过歹毒,不想后人修练,于是便把魔经藏于壁中。

故此程家的后代只知先祖曾有一套无敌的武功,却从没有人习得。

想不到百年之后,“六绝魔经”始终落回程家子孙手中。

※ ※ ※

马槽之内,若梦已替王妈包扎好伤口,而王妈的神智也已恢复过来。

由于若梦刚才心悬念着王妈的安危,又顾着替王妈包扎,竟没留意到大厅中的钜变。

正当她欲扶王妈回房休息之际,马槽之外不知何时竟来了一个人。

那个人,是……

程仇!

程仇取得“六绝魔经”之后,竟还意犹未尽,要杀尽程家所有人方肯罢休,终于给他在马槽中找到若梦和王妈。

若梦、王妈见程仇满身鲜血,杀气冲天不由吓得退到一角。

程仇道:

“原来还有两个躲在这里,我说过要杀尽所有姓程的,要言出必行啊!”

说罢即冲前向若梦一掌劈去……

掌未劈至,掌风已令若梦及王妈呼吸困难。假如这掌劈在不谙武功的若梦身上……

王妈人急智生,突然道:

“慢着,她不是姓程的。”

程仇的掌在若梦面前三寸戛地停下。

程仇好奇地问:

“啊?她不是姓程的,那姓甚么?”

“我……没有姓。”

程仇好奇地问道:

“世上怎会有人没有姓?你别想骗我。”

若梦今天所受的羞辱已够多了,眼看也没有活命的机会,于是声色俱厉地道:

“我为甚么要骗你,你要杀便杀吧!”

程仇被若梦呼喝,竟出奇地没有忿怒,沉思了一会,道:

“好!我今天心情很好,既然你不是姓程的,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接着指着王妈说:

“但你却一定要死。”

说罢又挥掌劈向王妈。

程仇放过若梦,却又非杀王妈不可,行径之古怪,像是有点疯癫。

王妈命在顷刻,若梦情急之下,闪身挡在王妈身前。

程仇的掌又再停下。

他道:

“我虽说放过你,但你若阻我杀她,我也不会放过你,而且更会令你死得很惨,你,快给我--”

“滚!”

面对着如魔鬼一般的程仇,若梦竟没半分惧意,勇敢地道:

“不!你要杀,便……杀我吧!”

程仇问:

“她是你的娘亲?”

若梦一阵感触,凄然下泪,道:

“不……是!我……没有娘亲,也没有爹。但,她却比我娘亲对我更好。所以,只要我有一口气在,也不容许别人伤害她,你要杀便杀我吧!”

王妈听到若梦之言,也感动得老泪纵横。

程仇在他娘亲死的一刻开始,已不再相信世上还有半点情与义。但如今若梦所表现出的,是宁死也要保护亲人的高尚情操。

不!世上根本不会有人能为情而放弃一切。但,既然若梦连死也不怕,还有甚么可怕?

还有甚么此生命更珍贵?

程仇沉思了一会,咀角泛起邪笑。他,要摧毁世上的一切情与义,他要证明世上是不会有情和义的。

他明白世上有些人是不怕死的,但有些东西却此生命更可贵。

那就是--

自由和自尊!

他说道:

“好!我可以放过她,但你要用你的性命来交换。即是由今天开始,你的姓命便属于我,要遵从我的一切说话,怎样?”

程仇这样做,无疑是要若梦拋弃自由和自尊。

若梦心想若她不答应,王妈势难逃出魔掌,为了王妈,她会连仅余的自尊也放弃吗?

她……会!

“好!我答应你!”

若梦的答案,令程仇和王妈同时一愕。

程仇本想令若梦露出自私的本性,谁知她为救王妈,竟真的肯牺牲自已一生。

程仇又道:

“我要告诉你,我是比地狱的魔鬼更可怕的,而且你也别想逃走,无论你俩躲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的。”

若梦道:

“只要能救到王妈,我……不会反悔!”

程仇道:

“好!这便跟我走吧!我会带你去比地狱更可怕的地方。”

临别依依,若梦强忍着泪,对王妈道:

“王妈,我……要走了,你以后……可要小心保重身体……”

王妈亦知她们并没有别的选择,若非如此,她们必会命丧程仇手上。

但她心想其实若梦在程家所受的苦也够多了,如今离开这里,或许会找到另一种较好的生活吧!

王妈一直也当若梦如亲生女儿般看待,如今分别在即,也不禁老泪纵横,黯然道:

“若梦……王妈……以后也不能照顾你,你要……照顾自已……”

若梦一步步地离开马槽,身后仍传来王妈慈祥的声音在道:

“若梦……我的好孩子……”

若梦再也忍不住了,泪水疯狂的滚下。

无情的程仇,对这一切竟视若无睹。他,可真是再没有半点情义残留心中?

还是,在他的心内,还有一点点地方,连他也察看不到。

若梦就这样跟着程仇,离开了程家,开始她另一段噩梦。
 0   2005-07-10 05:53:33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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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两雄再遇

若梦的一生,彷佛是一场为了别人而造的梦。

而有一个人,他每日每晚每时每分每刻也在为若梦而忧。

他,可是为了若梦而生?

这个人,正是一忧子。

这数天里,他不仅为了若梦而忧,更为了他师兄程仇回来复仇而忧。

从前他面对过无数敌人,但即使强如修罗魔君这等绝世魔头,他也未曾皱一皱眉。但今次的敌人,却是与他情同手足,更曾救他一命的大师兄。

这才是最叫他为难的事。

还有,当日在广成观中,他明明见到若梦的背影随着程仇而去。

若梦……为何会跟程仇在一起的?

她当日为何弃他不顾?

今日既然已回来了,又为何不跟他见面?

所有的烦恼,都一下子堆到一忧子的头上来,叫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答案。

所以,这几天他的心情可说是坏到了极点。

这天,他突然想出外走走,以舒解一下心中的闷气,于是便借着替凌真买药,下山跑到西歧城去。

现在距离十五之期尚有十天,而且派中有姬昌在镇守,于是他出外也比较放心一些。

他百无聊赖地在城中逛着。城中如往常般热闹,但一忧子的心却是冰冷的。

不知不觉,他竟步至一所大宅之外。

大宅的门口装饰得很美,但却被灰尘和蛛网侵蚀得华丽尽洗。

破烂半吊着的门扁上,刻着两个笔划雄劲有力的大字--

卓府!

这里,曾经是一忧子的家。

在这大门之内,曾有着他的欢笑、他的眼泪、他的一切一切的过去。

可是,随着他的爹卓山之死,这一切都完结了。

他的姊姊卓伶现在东淮,他的娘亲跟着他大哥卓无涯到了朝歌居住,而其它下人也都各散东西。

曾经名震西歧的卓家,就只剩下他一人留在西歧城里。

而他也曾答应娘亲,还名还姓,从此改名一忧子。

卓无忧这名字,从那天起便在世上消失。

卓家,就只余下这座废弃了的大宅,在受着日月的磨洗。

想到这里,一忧子不胜唏嘘。

往事逝去难返,再想也是徒然,一忧子唯有举步离去。

他漫无目的地进了一间食店,并登上二楼随意选了一张桌子坐下。

客店小二展开那令人讨厌的虚伪笑容来为一忧子倒茶点菜。

一忧子又那有心情去点菜?只着店小二随便来几碟小菜和一斤高梁酒。

店小二如释重负般走开。

一忧子思绪极之紊乱,眼睛漫无目的地定定注视街外情景。

就在此时,有两个人从楼下缓步而上。

那两个人,赫然是在这数天里从未离开过一忧子脑海半分的--

程仇!

和--若梦!

一忧子徒地心头一震。

这……莫非是幻觉?

一忧子擦了擦眼睛,再看清楚,才确定……

这不是幻觉。

他所见到的,确实是程仇和若梦。

程仇双眼只顾看着前方,而若梦则把头垂得低低地跟在程仇身后。

二人像完全没看见一忧子般,在楼上选了一张靠窗台的桌子坐下。

一忧子的内心挣扎了很久,才决定上前跟他们面对面说话。

走到那张桌子的十多步,就好象要走千百里路般艰辛遥远。

好不容易才走到桌子之前,二人仍没有瞧一忧子半眼。

他本来有千言万语要对若梦说,但现在并非谈儿女私情的时候,他目的只为能说服程仇别要攻打广成仙派而已。

一忧子见二人毫无反应,先开口说道:

“大师……”

他本能地唤程仇作“大师兄”,谁知“兄”字尚未出口,程仇已狠狠地回头瞪视着他,眼中暴射出惊人凌厉的杀气,仿似若一忧子的“兄”字一出口,他使要立即把他撕开百块般。

一忧子接触到程仇的眼神,陡地一凛,并立即改口说道:

“程……仇兄,我……可否坐下跟你谈几句?”

程仇的答案,跟他的声音一样冰冷,道:

“我这里不欢迎广成仙派的人,有甚么事就这样说吧!”

一忧子无可奈何,但不说又不行,唯有站在桌边,对程仇道:

“我……只是想要求你不要与广成仙派为敌,希望你念在往日的一点点情……情……义,答应我吧!”

程仇听罢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狂态,并道:

“哈哈哈!想不到广成仙派的人,竟是如此怕死的!”

一忧子忙解释道:

“不!我并不是怕死,只是不希望大家有所死伤吧!”

程仇又狂笑了几声,道:

“哈哈!这个你大可放心,死的、伤的,一定不会是我,而是你们广成仙派。”

“我要天玄子亲眼看着广成仙派百年基业毁于一旦,看着他疼爱的徒儿一个一个地被我杀死,等他受尽痛苦之后才杀他,那才是世上最痛快的事。”

想不到程仇的仇恨竟会那么深,一忧子登时也感到哑口无言。

程仇又道:

“我看你还是早点替各人办理好身后事,免得到时尸横遍野,无人清理。”

程仇的态度已是决绝无比,但一忧子仍是不肯死心,继续道:

“难道除了杀戮外,真的没有其它解决方法吗?”

程仇眼中射出怨毒神色,忿然道:

“哼!当日天玄子拋妻弃子,杀我娘亲之时,可有想到有今日这后果?当晚断崖之上,你也亲眼见到他是如何心狠手辣吧!如今竟还敢厚着脸皮来求我放过他?总之,下次月圆之夜我一定要血洗广成仙派,你还是好好地享受这余下的日子吧!”

一忧子万般无奈,却又说不出其它理由反驳,顿时哑口无言。

他悄悄地斜眼偷看若梦。若梦仍是低垂着头,一声不响地呆坐着。

连半眼也没有看他。

仿似未有程仇的命令,她便不能有一言一动。

一忧子正想再说下去,忽然街下传来嘈杂人声,很自然地探头查看发生了甚么事。

只见大街之上一大群百姓在围着数人,其中一人被两个恶形恶相的汉子捉着,而另一名恶汉则在磨拳擦掌,作状欲痛殴那被捉着的人。

此时客店内的其它食客都被那嘈吵声所吸引,聚到窗台前来围观。

其中一个看热闹的人道:

“咦!那个不是梁狗吗?为其么会被那几个流氓恶霸抓着的?”

只见那个被抓着的人,是一名年约二十出头的青年,中等身材,虽然五官尚算端正,却天生一副小人相,而且还带点猥狈。

他便是那看热闹的人口中的梁狗。

那梁狗原名梁三六,传言是在三月初六出生,所以他爹娘便替他改名“三六”。

梁三六读书不多,但靠着一些人事关系而当上官府的低级官差。

他平日恃着官差的身份横行霸道,为人嚣张,又缺乏口德,因此西歧城中的居民都很讨厌他,并在他背后叫他“梁狗”

梁狗这名字,在西歧城中可谓臭名远播。

另外一边又有两名在看热闹的居民在谈论着。其中一位年纪较长的人道:

“十三叔,你猜梁狗这次又开罪了甚么人呢?”

那个被唤作“十三叔”的中年汉子异常不屑地道:

“唏!还有甚么?那梁狗一无是处,就只会好赌成性。这次除了欠人赌债外还有甚么?何伯,我们还是在这里好好地看表演吧!”

何伯点了点头,似乎很认同十三叔的推论,阴阴咀地边笑边看热闹。

这时一名恶霸指着梁三六,声色俱厉地大喝道:

“梁狗,你欠我们“吉祥赌坊”的一百两银,到底何时才还?”

梁三六被两个人捉着,加上他本身又体力弱,挣脱不来,只得低声下气苦苦衷求道:

“赌……赌债嘛,我……我迟点有银两的话,一定会尽快还的。”

恶霸见梁三六欲赖账,眼珠一转,似乎要用甚么方法对付他,道:

“要赖账吗?好!好!”

梁三六见状,吓得大惊,急道:

“你……你想怎样?我……我怎说也是官差,你……你别要乱来……”

恶霸道:

“哼!就凭你这低级官差,唬得了老子吗?何况我有借据在手,就算去到官府你也奈我不何。”

恶霸使了个眼色,在后面的二人迅速将梁三六推倒地上,使劲地按着它的肩膊及手。

梁三六上半身动弹不得,只有双脚在乱撑乱踢,狼狈不堪。

恶霸奸笑了几声,似乎很欣赏梁三六此刻的狼狈相,施施然从背后取出了一枝东西。

那是一枝由数条藤枝扎成的粗大藤枝,给它鞭上一下可不是说笑的。

恶霸用藤枝虚舞几下,带出一连串霍霍之声,吓得梁三六差点哭了出来,并又哀求道:

“不……不要……我答应你,官俸一来我便……立刻还给你。”

恶霸似乎毫无收手之意,道:

“还?好!但老子一场来到,又怎能不留下一点纪念品?”

说罢已连环挥动手中藤枝,每一下均是鞭在梁三六面上,痛得他杀猪般大叫。

一旁围观的居民,眼见梁三六被如此毒打,竟没一人上前缓手,还指手划脚地幸灾乐祸。

食店上的程仇遭这数人吵得甚为不快,面上微露不悦之色。

此时围观的人群突然被冲开,一名样子清纯,作平民打扮的少女急奔上来。

恶霸见状,戛地住手。

梁三六一见少女,如看见救星般,急求救道:

“小……小碧,救我……”

那名叫小碧的少女原是城中一家药店店主的女儿,乃梁三六青梅竹马的恋人。刚才有居民告诉她梁三六破人围殴,于是她便急急赶来。

小碧看见梁三六面上浮现一条条清晰的藤印,红肿一片,吓得花容失色,急道:

“不……不要再打了……求你们……停手吧!”

恶霸言道:

“停手?除非你替他还债吧!”

小碧问道:

“那么,他欠你们多……少两?”

恶霸从怀中取出一张借据,扬了一扬道:

“不多不少,刚好一百两。”

小碧大惊,道:

“一……百两?我那有这么多银两?”

尾随着小碧而来的,还有一名作公子打扮的青年。小碧转身向那青年道:

“伍……公子,你……可否借一百两银给我,我迟点一定还给你的。”

那伍公子本欲追求小碧,但小碧心中只有梁三六,一直不加理会,如今无奈何之下才哀求他帮忙。

伍公子想了一想,咀角泛起邪笑,轻摇手中纸扇,态度轻浮地道:

“一百两吗?那可不是小数目啊!一般人借当然不成,但要是作为娶妻的聘礼嘛……”

伍公子言下之意,是要小碧答应下嫁于他,才肯出手相助。

小碧不料伍公子会乘人之危,一时顿感彷徨无助,急得泪珠儿滚滚而下。

恶霸见状反而更加高兴,一把抓着小碧臂膀,道:

“嘿嘿!没银两不打紧,老子不要你做老婆,只要你陪我一晚便够了!”

恶霸拉着小碧便走,那伍公子竟全无缓手之意;梁三六仍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围观的百姓又因为怕惹事非而不敢作声。

难道就此任由那恶霸胡作妄为?那么天理何在?

在场众人之中,当然有些有能力,而又肯出手相助的人。

一忧子正欲跃下替小碧解围之际,一直坐着不加理会的程仇冷冷吐出一句:

“胡闹!”

一忧子双眉一紧,下跃之势竟改为往空中一抓,可惜这一抓却甚么也抓不到。

一忧子轻轻摇头叹息,与此同时,那恶霸捉着小碧的手戛地一松,他整个人已隆然倒地。

细看之下,赫见他喉头竟不知何时插了一只木筷子,鲜血自创口泊泊而出,竟已气绝身亡。

出手的人,当然是程仇。

这时围观的人都给吓得四散奔走,而那两个按着梁三六的流氓与及那个伍公子,亦随着人群不知去向。

小碧吓得呆站不动。

梁三六仍躺在地上。从他的角度,刚好清楚看到程仇的样子:那头凌乱的散发,满脸的胡须,还有那只触目的血红眼睛。

他沉思了一会,若有所思般,然后一把跳起,拉着小碧便往一条横巷逃去。

一忧子眼见程仇性情变得如此暴戾嗜杀,心下一阵黯然,道:

“那家伙虽然罪大恶极,但也罪不至死,你何必如此……?”

“哈哈哈……”

程仇仰天狂笑了几声,道:

“我杀人,只有一个原因,就是--”

“天下人皆该杀!”

一忧子这时才恍然大悟。

原来在程仇心中,天下人人皆该杀,那更遑论杀他娘亲的人了。

瞿地,程仇霍然站起,叫了一声:

“走吧!”

若梦如言站起随他而去,但仍没有看一忧子一眼。

一忧子把握着程仇转身那一剎,以快疾无伦的手法,把一件小东西塞进若梦手中。

他感觉到当他的手接触到若梦的手那一刻,若梦整个人也陡地一震。

却始终没有看一忧子一眼。

她若无其事地跟着程仇下楼远去。

就在若梦快要消失于一忧子视线的一刻,他方才留意到,若梦仍穿著当日他送给她的鞋子。

一忧子心中暗喜。

他,仍有一丝希望。

他的梦,仍未到尽头。

※ ※ ※

别了二人,一忧子的心绪仍未平伏,独自返回隐宝山。

他吩咐道僮把买回来的药煎好,再加上隐宝山上特有的草药来为凌真医治。

这时姬昌正在凌真房内看顾他,见一忧子回来,便即问他道:

“师兄,三师弟的情况已稳定了很多,幸好他体格强健,相信只需再养一个多月便能复原。对了!距离月圆之期尚有十天,不知师兄可已想出对敌之法?”

一忧子迟疑了片刻,道:

“放心吧!办法我已想好,到时我会应付得来的!”

“我很累,先回后山的小屋休息,有事便到那里找我吧!”

说罢已径自离开。

其实他又怎有办法?他现在心中记挂着的,还有另一件事,那就是他临别时交给若梦的东西。

他,究竟交了甚么东西给若梦?

※ ※ ※

一处阴森诡秘的乱葬岗,正是程仇和若梦这十多年来的家。

自从当年若梦跟了程仇离开程家之后,便一直跟着他来到这里。

既然她的生命已不再属于她,去到哪处又有甚么关系?

但到居住下来之后,她反而喜欢这里。

这里虽然航脏腥臭,但她睡了马槽十多年,也早已习惯了。

在这里,至少不用看别人的面色,也不用听别人的冷言冷语。

相比起在程家的时条,这里实在宁静很多。

唯一缺少的,是失去了王妈给予她的温暖。

但这样换回王妈一命,她觉得很值得,也没有半点悔意。

往常没事可干,她就独个儿坐在石上发呆,由日出坐至日落,彷佛在记挂着谁……

王妈,还是她的卓大哥?

这时,程仇突然行近她身旁,问道:

“在想着卓无忧吗?”

若梦摇首。

程仇又道:

“没有就好了,不要忘记你的命是我的,你注定今生今世也要跟着我。”

若梦幽幽回过头来,一字一字道:

“我,没有忘记。”

程仇道:

“好得很!现在我要闭关数天,来贯通六绝魔经最后一章。今天在镇上买的粮食够你吃十天的了。在这期间,你最好别离开这里。”

若梦没有答话,回过头去。

程仇转身往地上一个约方圆十尺的洞跃下。

只见他运气一吸,遍地白骨被扯得飞向地洞;把地洞覆盖得密不透风。

程仇平日就是这样闭关练功?

好骇人闻听的练功方法。

若梦确定程仇已闭关,才敢在腰间取出今天一忧子交给她的东西。

那原来是一张很细小的纸条,纸条之上写着八个字--

“老地方等,不见不散!”

看着一忧子的字,感受到他对自已的思念,若梦再也按捺不住,泪珠疯狂滚下。

她的心在交战着,到底应否去见她魂牵梦系的卓大哥?

相见又不能相爱,那又是何等痛苦的事啊!

※ ※ ※

三天了!

自从那次在西歧城中遇见程仇及若梦之后,这三天里一忧子从未离开过小屋半步。

他一直在这小屋里等,等一个他最深爱的人--

若梦!

他对她说过不见不散,她不来,他绝不离开。

※ ※ ※

这一晚,他又为想着若梦而不能入睡。

从前他不知道,爱一个人,原来可以这么深,而思念一个人,原来是这么痛苦。

这六年来,他尝透了!

而且他更相信,若梦与他同样痛苦,她当日离去,必定有她的苦衷,见面之后,他自可问个明白。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在梦中出现的,除了若梦,便没有第二人。

六年如是。

但这次梦见的若梦,却比往常来得真实。那比鲜花更香的体香,软如柳絮的发丝,与及那只带着无限温柔和温暖的玉手在轻抚一忧子的脸庞;还有那带着无限柔情、惹人怜悯的眼神,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一忧子竟不自禁地问自已:这,真的是梦吗?

他希望这不是梦,他希望他一睁开眼,便看见若梦在面前出现。

他……瞿地睁开双眼……

眼前的是……

若?

梦?

若梦……真的在眼前出现?

还是……他仍在梦中?

他自已也不敢肯定,呆呆的看着若梦。

眼前的若梦,与梦中所见一模一样,那面庞、那发丝、还有那眼神……

一忧子迷迷糊糊地问:

“若……梦?”

“我……还在梦境中吗?”

眼前的若梦轻轻摇了摇头,幽怨的眼神泛起点点泪光,一颗晶莹的泪珠滴到一忧子的脸上……

他感到泪珠带来的湿润感觉,这……不是梦,是真实的,眼前的,确是若梦。

若梦真的来了!

一忧子无法压抑心中的激情,一把抱着若梦。

其实在这六年间,若梦又何尝不是日夜想着一忧子?

如今重逢,也是难禁心中喜悦,把一忧子抱得紧紧的。

二人一直相拥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知很久很久才舍得分开。

一忧子本有千言万语想对若梦说,如今乍然相见,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道:

“若……梦,你可知我多么想念你?”

若梦点头。

一忧子问道:

“当日你不辞而别,就是为了……大师兄?”

若梦说:

“是。其实我当日不肯把我的身世告诉你,是因为我明知不能与你在一起,才勉强自已不去接受你的爱。谁知到了最后也控制不了自已的感情。”

一忧子又问道:

“那……你与大师兄,到底是甚么关系?”

若梦于是把自已的身世,与及如何遇上程仇,她为救王妈而用自已的命来交换等事情从头至尾,完完全全地告知一忧子。

一忧子听后,也不禁为若梦的遭遇而黯然神伤,并道:

“其实当日你答应把生命交给大师兄,也是出于无奈,何以你不趁机逃走?”

若梦轻叹一声,道:

“唉!天大地大,我孤身一个女子,去得了那里?何况我跟着程……大哥,一直也没甚么。甚至有好几次我染病,也是多得他照顾我。”

“直至六年前他一次练功时不慎走火入魔,把我打伤,我在逃避间不知如何被你所救。其实那时我本想从此留在隐宝山与你长相厮守的,讵料就在你当晚离开后,他竟寻到这里来。”

“我见过他的魔功,确是很厉害。我不想连累卓大哥及其它广成仙派的人,亦不想因为我而破坏隐宝山的宁静与和平,因此最后我还是选择跟他走。但想不到,六年后的今天,我还是要跟他回来,还是阻止不了他的杀戮。”

一忧子终于清楚一切,他道:

“那……不若我求他让你离开吧!”

若梦又摇了摇头,道:

“没有用的!我跟着他已十多年,很了解他的性格。他的心被仇恨掩盖得太深了,他不会再信任何人,不会听任何人的说话,就像他怎样也不会放过你师父般,他……不会如此轻易放过我的。”

一忧子无奈地道:

“难道真的别无他法?”

若梦说道:

“那倒不是,我……有一个方法,只不知……你肯不肯……”

一忧子大喜,问道:

“是甚么方法?”

若梦续说道:

“我今晚所以能偷偷来见你,是因为把正闭关准备数日后之战。我们可趁此机会逃到远方。他十分重视这次决战,必定不会抽身追赶我们的。”

一忧子惊道:

“你……的意思是要我在这时期离开师门,跟你远走高飞?”

若梦没有作声,她要说的都已说了,现在只等一忧子一句回复的说话。

与若梦一起,是一忧子多年的心愿。但日下广成仙派正值危急存亡之秋,要他在这时离开,丢下师父及众多师弟妹不顾,他……

办得到吗?

情与义,到底他会如何取舍?

他一声不响,内心在激烈交战。

若梦在等,只等一忧子的一句说话。

终于,一忧子有了决定。

他缓缓地道:

“若梦,虽然我很想与你在一起,但要我在这个时候离开广成仙派,我……”

“办不到!”

一忧子知道这决定伤透了若梦的心,急道:

“但,你一样可以留下来,只要有我在,总可解决得了的。”

一忧子一看若梦,赫见她已泪流满面,心痛得无以复加。

若梦重重地摇了摇头,哀伤地道:

“不!既然你不肯走,我也不会留低,你……就当造了一场梦……”

“忘了我吧!”

话刚说完,若梦转身便走。

一忧子手快,捉着若梦的手,道:

“若梦,你……到底为何非走不可?”

这时若梦已哭得像个泪人,半带呜咽地道:

“你……不要问了,就让我走吧!”

一忧子仍不肯干休,坚决地道:

“不!你不说,我怎也不放手!”

若梦道:

“好!既然你一定要知道,我……便告诉你吧!”

“我与……程大……哥相处多年,早在结识你之前,已和他……”

“结成夫妇!”

“后来遇见你,我方知道甚么是爱。今天我背着夫君来见你,已是天大错事,我……决不会留下,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一忧子闻言,心头如遭雷轰,痛得无以复加,脑海更是一片空白,手,不由自主地……

松开了!

若梦带着无比的伤心,痛哭着离去了。

一忧子并没有追去,怔怔地呆在屋中。

他想不到,一切的真相竟会是这样。

天意就是如此残酷!

多年的梦想和希望幻灭了,一时间他也不知如何面对。

梦已破碎,他,还有甚么可以做?

他唯一可以做的,便是尽了做徒儿的责任,与偿还当日程仇对他的救命之恩--

化解程仇对天玄子的仇恨。

瞿地,一忧子脑海突然灵光一闪,他……竟想出了一个办法。

虽然他也不知这办法是否可行,但除此之外,他再没有其它办法了。

※ ※ ※

回看若梦,疯狂的哭泣、疯狂的奔跑,她,已离开了隐宝山,离开了一忧子。

哭泣、奔跑,使她累得不能再跑,颓然跪倒地上。

她不停地喘气,极力压抑激动的情绪。

当她稍微恢复了少许气力,她立即又提步向前走。

她,要尽快离开那个地方,离得越远越好。

从隐宝山到乱葬岗,步行至少要一日一夜。
 0   2005-07-10 05:53:56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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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难为一战

仇恨,确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它可以摧毁一个人的理智,改变一个人的性格,甚至令人--疯狂!更可怕的是,仇恨可以留在人的心底内一年、十年、甚至一世。它可以掀起一连串的杀戮,更可以把本来善良的心推向魔道,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程仇,就是日夜被仇恨之火煎熬着,而驱使他干尽丧尽天良的事。但是世上怀有仇恨的人,并不止他一人。他对别人怀有仇恨的同时,别人也对他怀有仇恨。就在他暗暗为快将手刃仇人而高兴之时,找他复仇的人亦已一步一步迫近……仇恨,真的很可怕。

※ ※ ※

深夜的乱葬岗,来了六个活人。

其中一个,是已被击昏的若梦。

另一个带路的,竟是当日在西歧城中被恶霸鞭打的梁三六。

他面上瘀痕仍末褪去,一块青一块紫的,好不难看。

其余四人,便是真真正正为了复仇而来的人。

为首一人,虽已年逾七旬,两鬓俱白,但双目光华内敛,神元气足,武功看来已达炉火纯青之境。

他,便是昔日名满天下的程家家主--

程绝!

尾随程绝的三人,俱是三十多岁的汉子,各人均身材健硕,手执宝剑,原来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术名家,傲剑山庄的--

傲剑三雄!

※ ※ ※

却说当年程绝从傲剑山庄返回程家,赫然发现程家上下共五十一口,包括他两名宝贝儿子,尽皆被屠杀殆尽,叫他悲痛欲绝!

后来几经搜寻,却在屋中一角发现已呈半疯的王妈。详细审问之下,才知是一名叫程仇、双目赤红、满脸胡子、身材魁梧威武的男子所为,而且还带走了若梦,留下王马在程府。

程绝悲痛得无以复加,可怜王妈却成了他泄愤的对象,惨死在他掌下。

程家被灭门,身为盟友的傲剑山庄当然不会袖手旁观。

傲剑山庄虽然在江湖上人面极广,但找了十多年,也找不到程仇和若梦二人的踪迹,直至最近才被梁三六所发现。

梁三六认识一些傲剑山庄的人,既然有五百两银酬劳,自然义不容辞地通风报信。

而傲剑山庄的庄主,也派出了傲剑三雄来助程绝一臂之力。

刚才众人在树林中遇上若梦,傲剑三雄中的老三便即出手把她擒着,并迫问她程仇匿藏的地方。

然而若梦口硬得很,怎样也不肯说,老三情急之下,重手将她击昏。

众人别无他法,只得带着晕倒的若梦,来到这乱葬岗。

※ ※ ※

程绝和傲剑三雄都是江湖经验丰富的武林高手,早已察觉出这乱葬岗中存有一股高手的气息,一时间也未轻举妄动。

梁三六不谙武艺,却觉四周阴风阵阵,心头凉了半截。

程绝运起内功,提气扬声道:

“姓程的小子,当年你灭我程家五十二口,却漏了我程绝。如今老夫来找你清算旧帐,有种的便滚出来决个高下。”

程绝内力非同小可,这一句话,震得地上砂石四荡,而梁三六更被震得耳膜剧痛。

话已说完,四周仍无反应,程绝心念一转,伸手抓着已昏死的若梦头颅,再朗声道:

“姓程的小子,若你再不现身,老夫先杀这贱人,再逐寸逐寸地方找你出来。”

这次梁三六已学乖了,以手掩耳,但仍感程绝声如洪钟。

瞿然间,四周阴风骤起,刮得飞沙走石,一把冰冷的声音从地底传来:

“姓程的老鬼,枉你自命名门正派,竟以一名弱质女子作胁,好不要脸。”

“我的魔功刚巧大成,就以你们几条贱命来祭旗吧!”

语声刚落,阴风刮得更劲,倏然间,一道震天巨响,地面猛然爆开,无数石块和枯骨挟着无限内劲激射向四方。

梁三六见状,急躲到程绝和傲剑三雄身后,而四人也非庸手,尽把碎石和枯骨挡下。

尘埃散去,出现了一条身形高大威武的身影,正是程仇。

只见程仇血红的眼睛所绽放出来的光芒,比之前更加凌厉,这次闭关后,不知他的魔功又已去到何等境界。

仇人见面,程绝强忍心中怒气,问道:

“就是你……杀我全家五十二口?”

程仇答道:

“是!”

程绝又问道:

“程家跟你有何仇恨,你要如此心狠手辣?”

“哈哈哈!我杀人,从不需理由。”

“更何况当年我娘怀着我时,在程家吃了不少苦头,而我亲妹也是给姓程的害死,这些理由,已足以叫我杀尽程家每一人。”

程绝听了程仇之言,默想了一会,道:

“你……莫非是我大哥的女儿所生的孽种?”

程仇没有正面回答,却道:

“想不到你这名家伙今天竟来送死,就让我送你到九泉之下找你程家的人吧!”

“好!就看是我杀你,还是你杀我吧!”

程绝正欲动手,傲剑三雄中的老大却突然道:

“程老当家,对付这乳臭未干的小子,又何需你出手?就让我们师兄弟替你把他分尸吧!”

傲剑三雄一心想在程绝面前炫耀武功,抢着出手,此举正合程绝心意,好等三人试清楚程仇的武功去到何等程度。

程绝抱拳道:

“那有劳三位了!”

一旁的梁三六,见各人快要动手,心慌起来,即抱头鼠窜而去。

三雄中的老大,挥剑指着程仇喝道:

“程仇小子,今天你有幸死在我们三师兄弟剑下,倒是你的福气,来受死吧!”

程仇冷笑两声,道:

“三只送死的老鼠来了!”

老三首先按捺不住,挺剑直取程仇。

老大和老二也不慢,跟着出手上前助战。

程仇觑准老三剑招,从容避过他的剑,但老大和老二像早知程仇闪避的方位般,双剑已剌至程仇身前两尺。

程仇反应不慢,双掌齐出,竟赤手空拳迎向剑锋。

两声金铁交鸣之声响起,老大和老二的剑顿被荡开,而程仇的手却丝毫无损。

三人惊叹道:

“好家伙,竟已练至肌肤坚硬如铁……”

三人急聚起内力,贯注剑上,三剑顿时嗡嗡作响。

老大又道:

“哼!我偏不信砍不破你的护身气劲,老二老三,上!”

程仇心知三人亦非泛泛之辈,且三剑配合无间,偶一不慎可能后果堪虞,忙小心应敌。

四人互有攻守,转眼已过百招,双方暂时亦占不到优势。

一旁的程绝,则细心观察程仇一招一式,好让能知己知彼。

论武功,程仇比傲剑三雄任何一人高出好几倍,但三剑合璧,威力倍增,且他每次出招,总留三分后着,以防一旁虎视沈沈的程绝,才演变成这拉锯局面。

程仇暗想: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先被一剑,打乱他三剑合璧,再留力对付那老鬼。”

程仇战略既定,脚下展开灵巧步法,从一处险地中仅堪避过老大和老二的剑招,转而向老三进逼。

老三一连剌出五剑,皆被程仇掌上雄浑内力荡开。

程仇见机不可失,径运起七成功力,双掌朝老三直轰过去。

这一招,竟便上了“乾坤七绝”的--

“雷动九天”!

老三反应不慢,挺左掌挡去程仇一掌,但右肩却被气劲轰中,猛然飞退。

程仇正欲乘胜追击,但老大与老二的剑又到,迫于回掌自保,四人又告分开。

迫退程仇,老大和老二急去察看老三伤势。

老三中了程仇一掌,只感右肩灼痛,且已受内伤。

“好小子,竟会广成仙派的武学?”

程仇在广成仙派习武廿多年,“乾坤七绝”早已练得烂熟,这又有何出奇?

程绝见傲剑三雄吃了亏,急道:

“三位若应付不来,不若由老夫出手吧!”

程绝此言,无疑是用激将法,迫使三人拼命。傲剑三雄心高气傲,那堪这一激?道:

“哼!我们还有绝招未出,看我们怎样拿下这小子的头颅吧!”

三人使了一个眼色,老三运功平息体内翻腾血气,拾起佩剑,准备再战!

老大喝了一声,道:

“老二、老三,剑阵!起!”

老二和老三一展身,已跃至程仇左右两方,变成三人把程仇围在中心。

程仇好整以暇,准备第二轮更激烈的交锋。

老大又道:

“倒算你有运,能死在我们的“傲剑三杀阵”之下,受死吧!”

语声一落,三人把毕生功力注于剑锋之上,三剑登时光芒大盛。

老大大喝一声:

“起!”

三人分从三个不同方位,从上、中、下三路,祭起绵密剑网,尽封程仇所有退路。

程仇双掌翻动,守得稳如铁桶,竟一剑也攻不入。

这时老大又再喝道:

“放!”

老三手中剑猛然激射而出。

长剑注满雄浑内力,程仇虽有无俦气劲护体,但也没信心能硬接。

何况长剑射来之势急疾无伦,要接下它也不是一件易事。

程仇主意既定,身形偏侧先避其锋。

然而,刚避过老三一剑,程仇骤觉脑后生风,心知又是阿大、阿二配合而来的攻势。

原来当老三的剑射而中途时,老二亦同样把手中长剑劲射向程仇。

剑刚掷出,老三的剑像有眼睛般射至老二面前,但劲力与势道都已大减,老二轻易接着长剑。

程仇虽避过老三的剑,但想不到老二的剑势如此强劲和快疾,急狂扭身形,虽有点狼狈,却仅仅能避过这致命一击。

老二的剑所落下的位置,正是老大活动范围之内。他窥准程仇,依样地使出一招“脱手剑”,并信手接着老二的剑。

避得了第二剑,始终避不了第三剑,总算程仇身手了得,没被刺个一剑两洞,仅右肩挂彩。

然而,三剑的攻势并没停止,第四剑又迎面飞至……

这次程仇学精了,看准长剑的来势,竟欲以手抓剑……

阵外的程绝细心观察着此阵的奥秘,与及阵中的程仇的一举一动,暗忖:

“奥妙之处,在于三柄长剑之上。由于这三柄长剑是被贯足内劲飞掷向被围在阵中的敌人,因此速度与劲道都大大增加,表面看来,只需夺取长剑便能破阵,但真的如此简单?”

果然,三雄看见程仇欲夺剑,同时冷笑了一声,像在讥笑他的无知。

就在程仇的手迎着剑柄抓下之际,他在中途却突然撒手。

原来程仇及时发现就算是毫无攻击力的剑柄,竟也透发出锐烈的剑气。若真的抓下,恐怕五只手指已被凌厉剑气割下。

夺剑不成,余下两剑又先后如电射至。

程仇闪避之余,再看清三雄手法。

这时三雄已不需把射来的剑接着,而是运起一股独特的柔韧内劲,虚空带动长剑一转,将之倒射而出,此举无疑增加了攻势的密度,使阵中的程仇更疲于奔命。

“傲剑三杀阵”阵势已成,三剑的攻势越来越快,而且攻击的角度亦越来越刁钻,被围在阵中的程仇只仗着浑厚的护身气劲支持着,但身上的剑痕越来越多,相信时间一久不难被长剑贯穿身体。

程绝观战之余,幻想自己若身陷剑阵之中,会有何方法破阵,心道:

“夺剑不行,而三剑的攻势连绵不绝,即使要闪避也非易事,更遑论能逃出阵外……”

“剑阵的要点在于三柄长剑之上……”

程绝细想了一会,咀角遽地露出笑容。看来他已想出破阵之法。

同一时间,阵中的程仇亦已想出破阵之法。

他窥准其中一剑的来势,右运聚起八成功力,竟朝剑锋直劈过去。

对!这就是被阵之法--

以强破强!

长剑抵受不住两股强横内力的冲激,一劈之下,应声迸碎。

程仇再用相同手法,轰碎另一柄剑。

剑碎,剑阵也就不攻自破。

这种破阵方法看来简单,但其实凶险无比,若非程仇的内力远胜三雄,势难办到。

三雄心知已阵不成阵,老大忙喝道:

“退!”

老二收起余下的一柄剑,与老三齐退出程仇攻击范围之外。

老二、老三跃回老大身旁,老二把最后一柄剑交给老大,并道:

“老大,看来只有用最后一招了!”

老大想了一想,心忖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道:

“好吧!”

老二和老三分别运起剑指,刺向老大左右肩井穴上。

老大双手握剑,把老二和老三输进来的内力,揉合本身内力,转移到剑上。

这一招,正是集三人毕生修为的绝学--

“三剑归一”!

长剑贯注了三人内力,透发出一股刺目光芒。

三雄内力虽不及程仇,但修为也殊不简单。如今三股内力合一,互补不足,其威力定不止于各自的三倍,因此“三剑归一”定然厉害无比。

三人聚劲已足,心念一致,脚步齐起,竟化作一柄巨剑直刺程仇。

剑未至,森寒厉烈的剑气已把坚硬的地面划出一道浅坑。

交战以来,程仇也刻意隐藏实力,并未使出本身武学,免被一旁的程绝看穿。

但如今恶招临门,他再也不能不认真对付。

只见他血红的眼睛瞿地暴射出一股凌厉杀意,身上更隐隐透发一份无形魔气。

衣袂、散发更无风自动起来。

他,难道要使出“六绝魔经”的武功?

只见霎时间阴风大作,鬼声啾啾,天上云层也迅速聚合过来。

“六绝魔经”,竟有这翻云覆雨之能?

剑招攻至程仇面前数尺,他仍是面不改容,似乎对六绝魔经充满信心。

程仇内力一转,垂下的掌刀竟透出一团古怪气芒。

一旁的程绝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程仇的一举一动,一见那团气芒,顿时眉头一皱。

剑至身前三尺,程仇竟仍毫无举动。

瞿地,他--

动了!

凝聚了九成功力的掌刀,一起一落,一道强猛无俦的刀劲虚空疾劈向剑锋。

这一招,不就是当日在广成观中,轰退姬昌及一忧子的一招--

“一刀两断”?

三雄看着刀劲的来势,竟像看见死神的巨爪攫向他们,要把他们抓到九泉地府之下。

三雄的战意顿时全消,但刀劲已然劈至。

刀劲与剑芒戛地相碰!

一拼之下,胜负立分。

剑芒猛被刀劲轰散,剑芒中的一剑三人,齐被分尸,死状可怖。

刀劲余势未止,竟直劈向后方的程绝。

刀劲虽刚破了“三剑归一”,但仍势道无伦,像要同时把程绝分尸。

“三剑归一”一招本已凌厉无比,仍被“一刀两断”轻易破解,面对着如此强招,修为深湛的程绝也不敢大意。

这名一代宗师,十多年前的修为已极惊人,如今,又已去到甚么境界?

只见他两眉一扬,虎目环睁,迫视着迎面劈来的无俦刀劲。

程绝心知“一刀两断”的威力绝对不容忽视,但他既然敢挑战这个当年曾孤身一人杀尽他程家数十名弟子的可怕敌人,自是有备而来。

他内息一转一提,身上杀气暴炽,带动四周的阴风刮得更狂更烈。

甚至连天上的云层,也似被他的气势扯得聚合起来,把天上的月也遮蔽着。

程绝掌刀一起,一团强猛刀劲瞿地破空劈出。

这团刀劲的光芒异常古怪,却又似曾相识。

啊!这……不就是--

“一刀两断”?

程绝竟也练成了“六绝魔经”?

他的“六绝魔经”从何而来?

“六绝魔经”火并“六绝魔经”!

到底,会是程仇的“绝”,还是程绝的“绝”?

程仇,将如何应忖?

难道,上天竟要他--

出师未捷--身--先--死?

《待续》

【第九章预告】

“六绝魔经”火并“六绝魔经”,谁胜谁负?

程仇与天玄子的仇,如何了断?

情与义的抉择,一忧子如何取舍?

还有,若梦得噩梦,何时终结?

一切的恩、义、情、仇,尽在--

下期了结!
 0   2005-07-10 05:54:19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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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情义尽断

“六绝魔经”--一部曾经在百多年前的江湖中昙花一现,令武林黑白两道闻之色变的绝世魔经。

没有人知道这部魔经的出处,只知道有一个人凭着这部魔经的武功,打遍天下,未尝一败,而且与他交手的,都难逃一死,死状更是极惨。

这个人,以其惊世武艺,一手在南楚国建立起一庞大世家--程家,一时震撼整个武林。

由于程家第一代家主杀孽太深,曾一度被武林中人列为邪魔外道。

经过了数十年的静修,程家的家主方能压制住心中的魔性。为免后人误入魔道,但又不甘心将魔经毁灭,程家的家主于是暗中将之藏于程家大宅一堵墙壁之内,魔经的武功从此失传。

虽然没有魔经的绝世武功,但程家的其它武学亦非比寻常,而且仗着其显赫一时的声势,武林中人也不敢小觑程家。

经过数代的努力,程家终于被武林正道人士接纳,视之为正道大派。

可惜,百多年后的今天,“六绝魔经”竟重现江湖。

它的出现,只因为一个字--

仇!

是“仇恨”驱使两个人,不惜一切--即使沦为魔道--也要修练它。

到底,“六绝魔经”有何恐怖之处,竟令武林人士震惊百载?

※ ※ ※

“隆!”

震破天地的巨响,来自两股足以开天辟地的无俦气动。

这两股气劲相撞后散发出来的余劲,震得地上的沙石四飞,连二十丈外的树林也落叶纷纷。

巨震过后,尘埃散落,程仇、程绝在对峙着。

地上遍布傲剑三雄的碎尸残骸,余温尚在,殷红的鲜血仍不断涌出。

数丈之外,仍昏迷不醒的若梦侧躺地上,彷佛对刚才的巨震浑无半点知觉。

天上的明月被遮蔽着。

然而,遮蔽着明月的,却不似是寻常的乌云,那像是浓烈的……

杀气!

杀气之中,还带有点点魔气。

对!人又怎可散发出如此强烈的杀气?只有魔鬼才能办到。

这两个在魔界边沿徘徊的人,正是--

程仇!

程绝!

只见刚劈出一招“一刀两断”的程绝,身上杀气大盛,面上黑气涌现,毛发倒竖,面目狰狞凶恶,原先的宗师风范荡然无存。

程仇脸上则浮现出不可置信的惊愕神色。他的惊愕,来自程绝的“一刀两断”。

他讶异地问:

“你,也会“六绝魔经”?”

程绝一脸洋洋自得之态,似乎并不急于杀程仇,悠然地答道:

“嘿!“六绝魔经”本就是我程家的绝学,我懂又有啥稀奇?”

程绝的答案似乎未能消去程仇的疑虑,他禁不住脱口问:

“哼!别故弄玄虚,要说便说吧!”

程绝道:

“好!就让你死得明明白白。”

“我相信你身习的“六绝魔经”,定是一直藏在程家某处,先祖亲自写下的正本魔经了吧!若你以为世上只有你手上那部“六绝魔经”才是独一无二的魔经秘籍,那就大错特错了!试想,若程家中藏了部独一无二、举世无敌的武学秘籍,又怎会经历了数代也不被发掘出来?”

“其实,第一代先祖在封经之前,曾把魔经的口诀亲授予第二代先祖,但却千叮万嘱他别要习经中武功。第二代先祖虽然最后也没有修习魔经武功,但临终前却把魔经口诀默下,因此魔经其实并未失传。”

“随后的数代先祖,虽有魔经在手,却都没有习练,一来是尊重祖训,二来是专注于程家的发展,所以才被江湖中人误以为魔经已失传而已。”

程绝顿了一顿,一瞄傲剑三雄的尸首,又忿然道:

“哼!傲剑山庄那班家伙跟我结盟,相信也是觊觎着我的“六绝魔经”吧了!幸好老夫掩饰得好,没让他们知道我已练成魔经中武功。嘿嘿!这三只小鬼,这次实是死有余辜!”

程仇听了程绝之言,面上出奇地没有任何表情,沉思了片刻,道:

“你,真的已练成了整部魔经?”

程绝答道:

“刚才一招,难道还会是假的?”

程仇道:

“习武之人,对着一部盖世武学秘籍,怎能忍着不去修练?就如猫儿没可能看见鱼也不去吃一样。”

“我的假设是:会不会是你手上的魔经口诀并不完整,他们才不敢犯险修练呢?”程仇续道。

程仇此言一出,程绝登时脸色一青。

其实当年他接掌程家及这部魔经时,也曾想过这问题。只是在程家被灭门后,他感到仇人的武功绝高,单靠程象的寻常武学,绝无把握可报仇雪恨。仇恨之火把他的理智完全遮蔽,他不顾一切修练魔经,且早把这顾虑拋诸脑后。

如今被程仇一言惊醒梦中人,又怎不叫他想得冷汗直冒?

但程绝不愧为一代宗师,很快便已收慑心神,更凛然道:

“嘿!老夫苦心钻研了魔经数十年,早在数年前已把魔经所载武学融汇贯通,如今自信已到了收发自如的境界,你这小子竟想用计扰乱老夫心神?别异想天开了!你想知道我的魔经是否正宗,现在便给我--”

“看个清楚吧!”

程绝一语说毕,身上的魔气陡地大增。

动了!

动的不是程绝,而是程仇。

程仇虚空轰出三掌,响起了“啵啵”的三声掌击之声,程仇竟倏地飞退丈余。

程绝仍好端端的站着,毫无异动,程仇何以无故飞退。

瞿地,站立着的程绝竟渐渐“模糊”起来,更遽地消失于虚空中。

原来这个只是程绝的残像而已,他的真身,已以肉眼难见的速度,闪电与程仇对轰了三掌,更把程仇轰退丈外。

啊!想不到程绝的轻功与内力竟如此惊人,只一招便已把程仇轰退,暂占上风。

看来程绝的功力确在程仇之上。

程仇被轰退,并无半点惊愕神色,反而暗暗盘算对敌之策,道:

“你的魔经就只有这点儿道行吗?要杀我,使出真功夫来吧!”

程绝见一招已退程仇,信心大增,朗言道:

“好!就让你死在我的魔经之下吧!”

程绝双掌陡地一举,扯起一道强烈气流,疾绕着他而旋动,甚至地上的沙石和骷髅也随着气流四飞。

气旋越转越急,在气旋中央的程绝渐渐被沙石淹没。

虽然一招得利,但程绝心知程仇功力仍未见底,何况程仇所习的魔经毕竟较为正统,当下不敢轻敌,欲以深湛修为杀敌制胜。

程仇静观其变,只见气旋已扩散成风暴,且风势越刮越狂,程仇的视野只及身旁三尺。

瞿地,程仇后肩传来一阵刺痛,原来已在毫无先兆之下中招。

程仇虽来不及抵挡,但护身气动强横,后肩虽痛但亦未至受重创。

程绝一击即退,来无踪,去无迹,身法飘忽无方,仿如阴魂游离于虚空之中,连程仇也捉摸不到其所在。

“六绝魔经”中的一招一式,程仇早已了然于胸,程绝这招当然逃不过他双眼。虽然处于被动,但程仇不慌不忙,还半带赞赏地道:

“嘿!好聪明,居然想到用这招“魔影迷离”夺取先机,封我退路?”

虚空之中传来程绝的声音,说道:

““魔影迷离”神妙无方,变化多端,就算你深谙此招奥秘,也无法捉摸我的真正魔身所在。你有本事的便破给我看吧!”

程绝的声音彷佛萦绕着程仇四周回荡,使他竟无法凭声音追踪到程绝的真身。

程仇迟疑间,两肩一麻,竟又中了两指。

中指之处传来火灼般刺痛,程仇忙运功镇痛,更同时道:

“哼!我虽无破招之法,但你要败我,亦没有这么轻易。”

游走中的程绝似乎知道程仇下一步将会如何做,猛地连戮出七、八指。

程绝指招虽全刺中程仇身上,但程仇早已运足内劲护身,指招对他起不了大作用。

程仇强忍着中指处传来的刺痛,暴喝一声,沉掌轰落地上。

这一轰力发千钧,震起地上沙石,使四周视野更模糊。

尘埃散去,程仇倏地失去踪影。

原来,他已借刚才一瞬间的混乱,使出了相同一招--

“魔影迷离”!

借助程绝的阴风,程仇以绝顶的身法飘忽于虚空中。

程仇自忖无法测知程绝真身,同样地,他相信程绝也无法捉摸到他的身法。

“魔影迷离”的移动范围广达一丈,更可随着出招者的变动伸延。因此虽然二人同时使出这招,但相撞的机会却是微乎其微。

何况此刻二人眼中,都同时看到阴风中有千百个程仇和程绝在飘忽游走,彷佛在追着对方的同时,身后的“魔影”又在伺机出招,故此一时间二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虽然二人武功源出一辙,且互相克制,但程绝毕竟年事已高,纠缠下去,始终是正当盛年的程仇较为有利。

就在程仇脚步刚起,忽又闻程绝道:

“小子也有点儿小聪明,懂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战术。可惜,你的一举一动,早已在老夫的指掌之中……”

程仇还未弄清程绝话中含意,四周忽然传来一阵鬼啾之声。

那些声音,就像是无数冤魂在嘶声嚎哭,声音凄厉,听得人毛骨悚然。

何止是毛骨悚然?简直是胆颤心惊!

那一阵阵鬼啾之声,尖锐时活像一枝尖锥从身上千百毛孔钻进肌肤之内;沉重时犹如千斤巨锤敲打心房,使得程仇真气一乱,脚步顿失。

这一招,正是“六绝魔经”中另一奇招--

“百鬼夜哭”!

原来程绝心知“魔影迷离”虽玄妙莫测,但毕竟杀伤力弱,即使刺上千指,也未必能重创程仇。

于是他出言相激,诱使程仇破招,就在他行功一剎以“百鬼夜哭”乱其血脉,其时对方真气必定一窒,便可乘时下重招,心忖虽未必能一招败他杀他,也必能伤他,以减低他的战斗力。

论经验和智谋,始终是程绝这老姜较辣。

程仇虽从小修习“先天乾坤功”,后又练成“六绝魔经”这绝世魔功,但对敌临阵的经验却是少之又少,致使他如今身陷险地。

程绝趁这绝佳时机,窜身到有利位置,化指为掌,朝程仇后脑狂轰。

这一招,正使上了“六绝魔经”中极具杀伤力的一招--

“阎王催命”!

“阎王催命”劲足开山劈石,掌劲中隐带风雷之声,看来比“一刀两断”更凌厉霸道。

程仇内息遭“百鬼夜哭”的音波功震乱,真气不继之下身形尽失,而程绝双掌却在此时杀至咫尺……

若中此招,即使不爆头惨死,也必重伤得战斗力尽失,任凭宰割。程仇深知此招厉害之处,也顾不了体内气血逆乱,勉力转身,横臂挡着程绝双掌。

程绝掌力千钧,程仇双臂倒撞胸前,整个人被轰飞数丈外。

然而,阎王既要催命,不见血誓不罢休。程仇刚着地,眼前黑影一幌,程绝又挺掌杀到。

倒算程仇反应灵敏,想也不想,几乎是单凭意识地出掌相抗。

他的掌,竟刚好挡着程绝轰杀而来的双掌。

挡是挡下了,可惜程仇聚力不足,而且程绝这一掌比昔才一掌更重,程仇一挡之下,骤觉无匹掌劲自其双掌传入体内,脏腑被压迫得胀裂欲破,身不由己地又再倒飞出廿丈之外。

连攻两招重掌,程绝也需略为回气,于是不加追杀,好整以暇地欣赏程仇的狼狈相。

程仇此刻虽血气大乱,四肢软弱无力,但他性格掘强,绝不甘心低首于敌人跟前,于是咬紧牙根,拼尽气力站起来。

无穷的斗志,迫使程仇竟能矗立起来,但看他咀角溢血,内伤显然不轻。

若是一般的高手捱这两掌,必定爆体而殁。犹幸程仇功力亦非寻常,方能支持到这刻。

接下来的战斗必定更凶险,程仇拼命凝聚真气,平伏体内翻乱的血气,歇力疗伤镇痛。

他,要再战。

程绝竟然不乘此机会再使杀招,任由程仇运功疗伤。连番占尽上风,胜利感已把他的心蒙蔽。此刻的程仇,在他眼中就如一头负伤的猎物,猎人喜欢何时杀也可,绝不需要着急。

不知不觉间,他已泛起了绝不该有的--

轻敌之心!

临阵对敌,最忌有轻敌之心。轻敌的后果,可能会是……

败!

甚至--

死!

※ ※ ※

经过一轮运功,程仇已勉强镇压着伤痛,抹去咀角的血污,道:

“嘿!想不到你一把年纪,气力倒也不少。但是,你这招虽然能伤我,却杀不了我。你要替家人和弟子报仇的话,还有甚么杀招便尽管使出来吧!否则一会儿你可能没机会使了!”

程绝不虞程仇重伤之下仍如此狂妄,不禁一愣,却同时道:

“你想痛快的死吗?可没这么容易!我要慢慢的折磨你,要你受尽痛苦而死,以慰我程家上下五十二条惨死的冤魂。”

程绝边说,双眼不断流露出怨毒神色,埋藏了十多年的仇恨早已令他疯狂。

反而程仇对程绝的恨并不是很大。但他在他娘亲死、他跟天玄子诀裂的一天开始,已对人间的情和义彻底的心死。无情无义的心,恨透了天、恨透了世上每一人。

因此,生命在他眼中,早已没有任何价值。从此他便随着喜好而肆意杀戮,变成了一只不折不扣的冷血的人间魔鬼。

即使面对着跟他有血缘之亲的程家中人,他也没有半分留情,只管以血来洗涤他的魔心。

程家仅余下的二人,如今都因恨而入魔。而且,这一战,更将会是--

不死不休!

 0   2005-07-10 05:55:03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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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程绝的杀意已到顶点,又再聚起魔经,吐纳之间,身畔的气流也开始起变化。

程仇只感四周刮起一阵阵阴风,而且阴风更越来越冷,迫得他要运功相抗。

程绝手一动,扯起一道强烈阴风。阴风锐利似刀,程仇冷不防之下,面颊竟被气劲割出一道幼细血痕。

气流越扯越急,就如数十把利刀在程仇四周乱劈乱斩,迫得程仇寸步难移。

瞿地,程仇大喝一声,身上透发一鼓雄浑气动,把阴风迫离体外三尺。

程绝脚步一起,整个人如大鹏展翅,冲天而起,以居高临下之势,使出一招--

“勾魂夺魄”!

只见漫天爪影铺天盖地般击下,而且势道凌厉,爪未至已震得地上沙鹿滚滚。

程仇亦早有准备,一提气,同样使出一招“勾魂夺魄”迎向程绝。

两招“勾魂夺魄”相拼,空气中传来百多声响,二人倏地分开,这一招竟拼个旗鼓相当。

程绝估道程仇刚才被“阎王催命”所伤,应最多只剩下七成功力。但这次硬拚竟仍能与他拼成平手,不由一阵惊讶。

程绝回心一想,也许是程仇刚才已拼尽余力来抵挡,他其实已到了油尽灯枯之境。

然而,程绝仍是心有不忿,于是鼓起十成功力,决心速战速决,尽快了结程仇。

脚一蹬,程绝已如离弦之箭,疾射向程仇。

程仇窥准程绝来势,把程绝的攻势一一挡下,竟无半点败象。

二人一攻一守,招式越使越快,所带起的气流仿如风暴,连数十丈外的大树也被吹刮得摇晃不定,随时也会塌下般。

程绝心急杀敌,毫无保留地把“六绝魔经”中一招一式尽数使出。

起初程仇挡得有点吃力,但到了后来越挡越见畅顺,甚至每每能洞悉程绝下一招将会使出甚么招式,及早作出防御。

二人斗至忘我境界,不知不觉间竟已过了千招以上,招式也开始缓慢起来。

终于,一声霹雳巨响,二人再度硬拼一掌,双双震飞开。

这一拚,各自震退五丈,仍是旗鼓相当。

二人相隔十丈对峙,各自回气调息。但见程绝大汗淋漓,呼吸急促,显见刚才千招已耗去大量真元。

反而程仇虽满身伤痕,但面色红润,呼吸畅顺,神元气足,仿如无伤。

程绝大惑奇怪,不由得对程仇重新估计。

程仇此时却道:

“老儿,这么快便技穷了吗?我可未尝够“六绝魔经”中一招一式啊!”

程绝回道:

“哼!你别得意!老夫修为比你高,败你、杀你只是迟早的事。”

程仇意态轻蔑地道:

“是吗?“六绝魔经”中一招一式我也练得烂熟,普通招式是杀不了我的。要杀我,只有用“最后六式”,快使出来给我看啊!”

“最后六式”是指“六绝魔经”中最厉害的六式杀招,程绝一听此话,登时面色一沉,口中喃喃地道:

“最……后……六式?”

程仇看着程绝的表情,咀角泛起邪笑,道:

“对,就是“六绝无情”,快使出来啊!”

六!

绝!

无!

情?

程绝一听这四字,面色陡地大变。

酣战至今,一直是程绝占尽上风。但拼到最后一招时,程仇仍能跟他斗成平手,浑无半点败象,他早已心感奇怪。

如今骤闻程仇的话,一股不祥感从程绝心底冒起,使他不禁重温昔才一战。

刚才对战的一招一式,在程绝脑中飞快掠过。他蓦地发现,激战至今,程仇一直只守不攻,从未认真地攻过一招。

他这样做,莫非是……

别有用心?

程绝越想越是心惊,不由得脸色发青。

对!程仇一直捱招,就是要试清楚程绝是否懂得全套魔经的绝学。

最重要的,是他是否懂得魔经中最厉害的绝招--

“六绝无情”!

如今从程绝发青的面色中,他已找到答案。

他,显然不懂“六绝无情”!

但,二人的魔经源出一辙,为何程绝的魔经会缺少了这六式绝招呢?

※ ※ ※

原来,“六绝魔经”虽是一门旷世绝学,但其实极之艰深难练。若不能领悟经中奥义,则必会走火入魔,最终落得惨死下场。

“六绝魔经”的要领,在于一个字--

“绝”!

魔经中第一章说:

“欲成魔经,必先六绝。

六绝者:绝情、绝义、绝爱、绝欲、绝仁、绝恨。

绝情:七情不动。

绝义:恩断义绝。

绝爱:爱念不长。

绝欲:六欲不生。

绝仁:断恻隐慈悲之心。

绝恨:断仇恨憎恶之心。

六绝未成,勿练魔经!”

这一章虽非武功心法,而且看似简单,但其实却是魔经中最难练的一章。

试问普天之下,能真正断绝情、义、爱、欲、仁、恨的,有几人做到?

程家的第二、三、四代家主,苦心钻研魔经奥秘,发现若未彻底练成第一章中所述的六绝,而强练魔经,也仅会损折寿元,却不会实时便走火入魔。

但“六绝无情”,则必须倚仗第一章的心法辅助,强练必会走火入魔,经脉尽断而亡。

因此,避重就轻之下,“六绝无情”渐渐失传,只余下魔经其它心法传至程绝。

如今听程仇说话的语气,他,似乎已练成了“六绝无情”。

他,已真真正正的“六绝”?

“六绝无情”,又会厉害到甚么程度?

※ ※ ※

人之所以凌驾万物,统治这片红尘大地,只因为人有思想、有智能,而且有--

情!

人懂得分辨是非黑白,对亲人有情;对朋友有义;懂得爱护其它人,甚至爱护大地上的一草一木;有推动生命前进的欲望;对每一种有生命的东西存有慈悲恻隐之心;还有喜、怒、哀、乐、爱、恶、憎等感情。

然而,当这一切尽皆失去后,这,还算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吗?

还是,那只是一头仅有人的外形,内里却比野兽更凶残,更冷血?

若有一种武功,会把人心推向这种境界,这,还算是人道的武功吗?

这,或许会是一种不应在人间出现,而只适合魔鬼修练的--

魔道武功!

※ ※ ※

这种魔道武功,快将由一个拥有人的外表,内心却如魔鬼般无情无义、凶残嗜血的“人”使出。

绝情、绝义、绝爱、绝欲、绝仁、绝恨的--

“六绝无情”!

程仇一直只守不攻,等了千招,只为试出程绝的功力去到何等境界?他是否已练成了全套魔经?

现在他的目的已达。

虽然程绝的“六绝魔经”已练至收发如心的境界,而且招式运用纯熟,临阵经验又比他丰富得多。但,只要他不懂“六绝无情”,程仇还是有十足把握可以败他、杀他。

因为,只有他,才真真正正知道,“六绝无情”可怕之处。

防守了千多招,程仇虽然保住不败,但身上亦伤痕累累,且内力已虚耗不少。

如今,该是他出招杀敌的时候了。

程仇一声不响,不断提升体内魔功。

只见他的杀气越来越重,眼中透出一种慑人心魄的恐怖光芒,散发、披肩无风自动起来,肌肉贲张,筋脉尽现,骨骼更传出“勒勒”之声。

程绝虽未见识过“六绝无情”,但也想象得出其可怕之处,忙把毕生功力谷至巅峰。

程绝不敢轻率出手,默默看着程仇运功,但心跳却渐渐加快,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而且额角、掌心更不断冒汗。

这,明显是“六绝无情”所带来的压力,而生起的一种感觉--

恐惧!

程绝身为一代宗师,更身负惊世修为,竟然也会恐惧?

“混账!”

要停止这种恐惧的感觉,唯一方法便是证明“六绝无情”并非真的如此可怕。

他,要抢先出手!

风没动,草没动,程绝已射至程仇身前,再使一招“阎王催命”,十成功力的双掌狂轰向程仇。

程仇的衣袂竟没因程绝掌招所带动的劲风而飘起,而且程仇竟似全没挡格的意图。

“六绝无情”真的这么厉害,可以丝毫不动接下程绝十成功力的“阎王摧命”?

程绝也不理这许多,无情的一击全力轰在程仇身上!

轰!

地面猛然被强横的罡气轰出一个破洞,原来程绝轰中的只是程仇残留空中的影像,掌劲全由地面承受。

竟能在程绝不知不觉间已失去踪影,程仇的轻功简直是匪夷所思。

程绝还未来得及震惊,已遽地发现自己被一股旋风包围着,而制造这股旋风的,当然便是程仇。

风中的程仇蓦地道:

“你刚才的“魔影迷离”和“百鬼夜哭”虽配合得精妙,但却不懂把握机会赶尽杀绝。如今,你好好尝尝我的--”

““六绝无情”第一式--”

““天愁地惨,鬼哭神号”!”

话声一止,旋风的风速猛地以几何级数倍增。这虽然对身处于风眼中的程绝影响不大,但他却不敢稍有松懈。

程绝尝试冲破旋风,鼓足九成功力狂轰十数掌,十多道如雷罡气轰向旋风之中,却竟被消蚀得无影无踪,旋风并无半点异动。

旋风越转越急,形成一道铜墙铁壁,把风眼中的空间与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离,渐渐把风眼变成真空状态,甚至是外间的声音也传不到风眼之中。

此时旋风中传来了一阵的呜咽哀嚎之声,极之悲怆凄怨,却无半点杀伤力。

程绝心道这招想来也是像“百鬼夜哭”般似音波伤人罢了,只要功力够,便不怕被音波震伤,于是径运聚全身功力护住心脉,而且也加紧戒备,以防程仇施以突袭。

然而,程仇却一直没有出手,鬼哭之声亦无半分攻击力,反而悲愁气氛却不断加重。

鬼哭之声萦绕着程绝,不绝于耳,程绝铁一般的心也被浓烈的悲哀感染,心情更开始沉重起来。

程绝的脑海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幕幕前尘往事:当年迫死自己一双爱徒,害得若梦半生孤苦无依;爱妻身患重病,在床上垂危时的痛苦模样;程家满门五十二口在一夜间被屠杀灭绝,一对宝贝儿子更死无全尸,程家百年基业传至自己这一代竟毁于一旦……

悲痛、凄怆、愧咎、自责、怨愤等感觉充斥满心,那种痛苦比千刀万剐,比死更难受。

此刻在程绝耳中,鬼哭之声既似爱妻、儿子及一众忠心门下的呼唤,又似是程家历代祖宗对他的责难,叫他痛不欲生,战意竟不自觉地溃散,而心脉的跳动也不知不觉地随着鬼哭声抑扬顿挫、高低起伏而不规则地跳动。

这一招其实是蜕变自“百鬼夜哭”,以无穷的哀愁戾气和“鬼哭魔音”,勾起人心底内的悲痛回忆,粉碎其战意和求生意志,最后以“神号杀音”杀敌于无形。

如今程绝的心脉和意志俱受控,是时候施展杀着“神号”了!

鬼哭啾啾之声戛然而止,继之而来的是一连串仿如野兽的嘶鸣和吼叫--“神号杀音”!

“神号杀音”中贯满程仇无俦内力,从程绝耳膜直钻进其脑内,压迫得他七孔溢血。若非程绝有深厚功力护身,早被迫得爆头而亡。

但程绝现在也不好过,抱着头蹲在地上,状甚痛苦,只拼命运功抵御,苦苦支撑。

程绝的内息完全受制于“鬼哭魔音”之下,空有一身深湛修为却发挥不到一半,长此下去,恐怕会被“神号杀音”震碎心脉而死。

程绝把心一横,把仅能运起的功力尽注放左右食指之上,狠狠刺向自己双耳。

内力从指尖直钻进耳内,耳膜顿被刺破。

耳膜既破,“鬼哭神号”的音波再也影响不到程绝,内息得以运转自如。程绝虎吼一声,鼓起十成功力,朝旋风狂冲过去。

程绝十成功力的一击非同小可,旋风猛被轰散,程绝得以脱困。

程绝不愧是老江湖,竟自残其身来破招,但却已被“鬼哭神号”震成内伤。

但见程绝此刻头发散乱,满脸血污,其孔不住流出鲜血,面目狰狞,仿如一头负伤的猛兽,双目发出凶狼的杀意,紧盯着数丈外的程仇。

程仇却是好整以暇。猛招被破,他也毫无异样,因为他还有五招,自信是可杀败程绝。

他道:

“好家伙,竟不惜自废双耳来破我此招,但,看你挡得了多少招?”

说罢双掌一合,虚空劈出“六绝无情”第二式--

“绝情绝义,一刀两断”!

以至绝至狠至无情的心,推动全身功力,劈出比“一刀两断”更强更猛更凌厉十倍的刀劲罡芒,以撕天裂地之势,直取程绝。

程绝惊魂未定,只感眼前强光刺目,森寒的刀劲已然劈至。他感到,此刀芒足可把他分尸,要挡,便需要突破本身功力。

性命攸关,程绝遽地把功力推至巅峰境界,十二成功力尽注双掌,迎向狂劈而至的刀芒。

甫一接触刀芒,他立即感到即使已使上了突破本身极限的十二成功力,也是无法轰散刀芒。幸好他反应快绝,危急间全身疾转,把刀芒卸开,免去被分尸之危。

无匹刀芒被卸,其去势竟是劈向……

仍昏倒地上的若梦!

啊!以若梦血肉之躯,如何挡这足以劈破天地的刀劲?

她……岂不是会被……

一刀两断?
 0   2005-07-10 05:55:09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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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仇恨深种

狂风怒号,地裂山崩。

锐热的刀芒,疾朝若梦劈去。

然而,若梦仍是昏迷不醒,浑然不知她的性命快要被无情的刀芒夺去。

纵是一级高手,也未必可挡开或避开这强猛无伦的一刀,何况是不醒人事的若梦?

眼看她娇柔的身躯快要被一剖为二之际……

瞿地,一条黑影快疾无伦地闪在若梦之前。

无俦的刀劲轰在黑影身上,爆出一声隆然巨响,所扩散出的气劲波及方圆十丈,震得大地也为之震动,沙石随着烈风向四周激射。

气劲散去,沙石殒落,只见黑影双臂交叉,护在若梦身前,若梦安然无恙地躺在地上,浑不知刚才自己差点儿粉身碎骨。

环绕着二人的地上,方圆一丈出现了无数裂痕,可见那刀劲如何强横霸道。

那及时救回若梦的黑影到底是谁?他竟有如此惊人修为,能挡下那开天辟地的一刀而不倒下?

原来,救若梦的不是别人,竟是--

程仇!

也许只有程仇,才能挡下那强横的刀劲。

可是,程仇虽及时挡下刀劲,救回若梦一命,惟是自己也不好过,嘴角涔然流出鲜血,显然受了极严重的内伤。

对!他也自知内伤非轻,因此必须速战速决,尽快了结程绝。

就在此时,地上的若梦颤动了几下,竟悠悠转醒过来。

她甫一睁开眼,便看见程仇浑身血污,面目狰狞地站在自己身旁,显然正与人激战。

站在数丈外的,是刚才擒下她和击昏她的程绝。

她虚弱地站起来,道:

“程……大哥……”

程仇并无理会若梦,聚精会神地运功。

程绝见识到昔才“绝情绝义,一刀两断”的威力,早已吓得心胆俱裂,而他虽能在千钧一发间把刀劲卸开,但双臂的筋骨已被震伤,麻酸乏力,且心想无论如何也无法接下第三式心念一转,竟趁程仇运功聚劲之时,转身乘机逃走。

程绝虽身受重伤,双臂麻酸,但轻功仍是快绝。讵料他走不出一丈,已感到背后有一股气劲如洪涛般压至,却是程仇已追至咫尺之间,并道:

“老乌龟,竟然临阵退缩?好不要脸!但,你无论如何也走不掉的,你,就死在我“六绝无情”第三式之下吧!”

程绝双耳失聪,听不到程仇说话,但他却感到凛烈无匹的气劲已迫至身后。

这,却正中他下怀。

原来程绝心知已难有胜望,遂假意逃走,实则把毕生功力汇聚于双掌,待程仇追来之时施以致命一击。

他窥准程仇来势,先发制人,转身、合掌、闪电间插中程仇胸膛。

程绝最后一击非同小可,程仇顿时伤上加伤。但他却死忍着伤痛。狂劲一发,震开程绝,然后双手急舞,已使出“六绝无情”第三式--

“泪洒黄泉,无语问苍天”!

程绝只感击中程仇的同时,眼前豪光一闪,无数掌刀、剑指如血泪般倾洒而下。

程绝看也未看得清,身上已被轰了千招以上,剧痛一浪接一浪的传遍四肢百骸,全身的骨头也像散了一般,半点内力也凝聚不起。

遽地,一股强烈气流把程绝猛地抽上半空,他浑身无力之下,只得任由摆布。

就在此时,程仇如狂直冲半空,双掌猛然轰在程绝胸膛之上。

刚才程绝身中千招之处贮藏的劲力,被这一掌触发,程绝身上同时响起千声“啪了”之声。堕回地上之时,身上九成经脉和骨骼都已断碎。

程绝瘫在地上,动弹不得,且更奄奄一息,只余一点真气保着心脉,却是气若游丝,命不久矣。

程仇虽胜,所付出的代价也非轻。中了程绝最后一击,虽伤上加伤,但也未会致命。

他重腿踩在程绝胸口之上,道:

“老鬼,见识过“六绝无情”的厉害,现在你死也瞑目了吧!”

程绝此刻已是垂死边缘,却倏地张口狂笑,笑声中满是兴奋之态。

他,为何会失常地笑?

程仇也为他这莫名其妙的举动而感到奇怪,不禁问道:

“嘿!你是怕死怕得疯了吗?死到临头竟还有心情在笑?”

程绝虽听不到程仇的说话,但从他说话时的口形,却可大概知他说话的内容,说道:

“哈哈哈!我今天虽败于你手,不能亲报灭门之仇,但你的命也不会长,我们迟些在黄泉路上又会再碰头了!哈哈!”

程仇异常不屑地道:

“我看你真是给我打得疯了。我的“六绝魔经”已大成,武功无人能敌,又怎会轻易便死?黄泉路,还是留给你独个儿走吧!”

程绝的笑声戛然而止,问道:

“我问你,练“六绝魔经”的首要条件是甚么?”

程仇答道:

“那还用问?“六绝魔经”,顾名思义,当然是要六绝了!”

程绝说道:

“对!若未六绝而强练“六绝魔经”与及“六绝无情”,后果只有一个,就是--”

“死!”

“而你,却未彻底的六绝,仍未能--”

“绝!”

“情!”

甚么?程绝竟说程仇仍未绝情?

自十六年前,程仇误会天玄子杀死其亲母,他对情与义已彻底失望,后来他因吸纳了怪人混有极重戾气和魔气的内力后,步入了魔道,性情大变,先把他娘家程家灭门,如今更要亲手弒父以报杀母之仇,他,自问对世上任何人皆无情。

如今程绝竟说他仍未绝情?

程绝命在顷刻,而且他又深谙“六绝魔经”的奥义,绝不似是信口开河,出言恫吓。

那,他又如何看出程仇仍未绝情?

程仇道:

“哼!我怎会未绝情?天下间我要杀谁便杀谁,我对任何人都已绝情,你别妄想能乱我心神了!”

程绝道:

“是吗?你有本事便杀了她给我看吧!”

说话时更瞄着若梦。

啊?原来程绝竟看出程仇对若梦有情?

程绝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竟令程仇一时间哑口无言。

他对若梦一直只是当作奴仆般看待,难道相处了十多年,竟不自觉对她生情?

程仇脑海不禁回想起刚才替若梦挡去“一刀两断”的刀劲而令自己身受重伤的情境。其实他也不知为何会有此举动,只知一看见若梦有生命危险,便很自然地去救她。如今回想起来,这不是代表对她有情?

程仇越想越是心惊。只因他虽自言练成了“六绝魔经”及“六绝无情”,但当中还有一点隐忧。照这情形来看,莫非这点隐忧是他由于仍未彻底绝情所导致?

程绝冷眼看着程仇的反应,对自己的猜测更加肯定,再道:

“你心中仍未绝情,只要再使“六绝魔经”和“六绝无情”,便难以避免走火入魔的厄运,死法将会比我更惨百倍,哈哈哈哈!”

程仇只感到程绝的笑声很讨厌,他,要停止它,更要以杀戳来抑压心中的不安。

他道:

“我,将会死得很惨吗?但我想无论如何也不会比你惨吧!”

“我要你--”

“粉身碎骨!”

说罢眼中杀意暴盛,双掌高举,内力急速凝聚。

程绝心知已绝无生望,却仍在疯狂地笑,笑声更越来越凄厉。

程仇双掌猛然轰下,这一击乃盛怒而发,劲道加倍凌厉,一道无俦罡气轰在程绝身上,仿如千石火药隆然爆炸,程绝当场给轰得粉身碎骨,血肉横飞。

一代宗师,最后竟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委实教人唏嘘。

程绝的血、肉、骨、内脏沾在程仇身上,倍添诡异恐怖,令他更像刚从地狱中来的魔鬼。

一场满布腥风血雨的惨战终于结束,乱葬岗再添四条冤魂,阴风似比前刮得更烈更寒。

一旁的若梦,一直看着程仇和程绝在对话,却听不到他们在说甚么。直至看着程仇轰杀程绝,那惊心动魄的情景顿把她吓得花容失色,惊呼中忙以手掩面。

过了一刻,当一切静止下来,她才敢缓缓地垂下玉手。

她看到的,是一条魁梧的身影站在她身前。

那是程仇。

眼前的程仇,跟往日有点不同。他眼神绽放出史无前例的浓烈杀气,面部肌肉绷紧,似乎作出了一个可怕的决定。

难道,他想……

若梦有点儿害怕,却不知是甚么一回事,只唤了一句:

“程……大……哥……”

瞿地,程仇杀意又再狂升,右掌一起,带着强猛内力朝若梦脸上劈去。

他,竟然要以杀若梦来达至绝情的境界?

即使强如程绝,也捱不了程仇一击,若梦软弱之躯,这一掌绝对可以把她的头轰得四分五裂。

若梦惊呼也来不及,掌已劈至面前一尺,凛冽的掌风迫得她面上肌肉有如撕裂,她的脑海蓦地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

一个她极深爱的人。

那是--

一忧子!

难道,她俩真的缘尽今生?

真的是--

红!

颜!

薄!

命!

※ ※ ※

熟睡中的一忧子,蓦地从睡梦中惊醒。

自从若梦离去之后,昨晚他整夜也无法入睡,一直在小屋呆至今晚,才倦极伏在案上沉沉睡去。

谁料睡了不久,他便梦见若梦满身血污,神情怪异地呆站着。

她一言不发,幽幽地怔视了他一会,蓦然转身步去,渐渐消失于无止境的黑暗中。

一忧子想快步追上前去,却无论怎样用尽气力狂奔,也无法追赶得上。

直至若梦完全在他视线中消失之际,他,便蓦然惊醒了。

一忧子此刻满头大汗,甚至衣领也被汗水染湿了一大片,气喘如牛,心跳急速,以他的修为竟也遏止不了内心的惊悸。

他有一个可怕的预兆:今生今世,他也无法再见若梦。

但,昨晚若梦伤心离去之时,不也曾说过不想再见到他的吗?

这突如其来的噩梦,也许是因近日为了程仇之事和昨晚与若梦再会、诀别、心烦意乱所致罢了。

其实,他也明白与若梦始终也是有缘无份,何况数日后与程仇一战又不知结果如何,再想下去也只会徒添伤感。

一忧子蓦地起坐,走到床去打坐以静其心。

然而,若梦的俏脸始终也是无法抹去,一忧子的心绪一直也不能平伏下来。

※ ※ ※

尚有一天便是十五约战之期。

数天以来,一忧子的心情一直也无法平静。

直至今夜。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

天上几近浑圆的明月,被重重厚厚的乌云遮蔽,像透了一忧子此刻的心情。

他携了两大埕烈酒,来到了后山的空地。

天玄子本立下门规,不许门下弟子喝酒的,只有在他年轻时偷偷地跟程仇喝过几次而已。

但自从程仇离开广成仙派之后,他便没有再喝过酒了。

即使后来因思念若梦而愁苦,也没有借酒消愁。

因为他觉得,没有程仇在,独酌是如斯乏味。

然而,黑夜一过,便要与他感情最笃的师兄生死决战。

他,很想很想,借酒精来怀缅往日与程仇豪情畅饮的痛快时光。

明日一到,也许他今生再无缘喝酒了。一忧子的面上愁云满布,寸许的须根为他添上无限沧桑。

他双眼浮现无数红根,显然很多晚也没有好好睡过。

至爱别离,还要跟感情最好的人兵戎相对,他内心的郁闷与悲怆,又有谁会明了?

也许,天也无法了解他此刻的心情。

他坐到空地上,举起酒埕便“咕咯咕咯”地把酒灌进肚里。

喉头传来一阵辛辣的感觉,那是一种遗忘已久的感觉。

只喝了半埕,一忧子已满脸胀红,脑际空洞洞的,甚么也想不到。

唯独是程仇和若梦的样子,无论怎样也挥之不去。

他,唯有再饮。

他要喝至酩酊大醉,要把对若梦的情,对程仇的义彻底放下,明天才能尽情一战。

纵是极不想战,但他既身为广成仙派的大弟子,他,还可以选择吗?

他只希望明天能阻止程仇,他实在不想看见最爱的师父和师兄--

父子相残!

但,他有能力做到吗?

明知不可为而为,他,已准备牺牲一切,来阻止悲剧的发生。

想着想着,一忧子喝光了一埕酒。

醉意更浓!

愁意更重!

酒入愁肠愁更愁,越愁越更进苦酒。

一忧子随手把空酒埕往远处拋去,便又提起另一埕酒再饮。

一忧子本就酒量不佳,喝了一埕酒便已醉态毕呈,第二埕酒还未喝到一半,他已醉得不省人事,瘫倒在空地上。

他的眼角,还隐隐然有些水点,却不知是汗还是泪。

有些时候,情与义对人造成的伤害,比任何绝世武功更甚。

※ ※ ※

夜更深,月更朦胧。

一忧子仍深陷醉乡。

一条黑影却在这时缓步而来。

黑影步至一忧子身旁,看着他一脸憔悴和愁伤,不由得低头轻叹。

他拿起地上的酒埕便喝,似欲感受一忧子的醉愁和哀伤。

他喝了数口,轻轻放下酒埕,又轻叹了两声,蓦然转身步去。

他前往的方向,竟是通往对崖的铁索。

黑影脚步一展,如大鹏展翅般划破夜空掠走,轻功造谐甚高,显然身负上乘武功。

他到底是谁?

前往对崖又有何目的?
 0   2005-07-10 05:55:32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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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若醉若醒

旭日东升,一夜又过去了。

时近正午,醉卧于旷野上的一忧子才被炽热的骄阳弄醒。

他醒来之后,只觉头痛若裂,连忙盘座运功,驱除体内的酒气和遏止头痛。

刚运功完毕,便见远处正有一人步至。

来者乃是姬昌。

姬昌走近一忧子身旁,恭敬地道:

“师兄,今天已是十五之期,那厮必定如言前来挑战,师兄想必已有拒敌之策,还请明示。”

一忧子默想了片刻,一脸漠然地道:

“我……已有打算,你按着我的意思,如此……如此……地办吧!”

姬昌听罢,面露迟疑之色,问道:

“就……这样吗?”

一忧子再道:

“我自有打算,你只要照我的意思办便行了。”

姬昌虽不大认同一忧子的做法,但亦尊重他的意思,于是又再恭敬地道:

“那我这就去打点一切吧!”

一忧子微微点头,姬昌于是转身朝原路返回广成观,而一忧子却仍留在空地上,并无离去的打算。

※ ※ ※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这,已是十五之期最后一个时辰--亥时,但却仍未见程仇踪影。

他等了十六年,也只为等今天,何况他既说会今天来,他,便一定会来。

但,为何他迟迟未出现?

就在刚踏入亥时那一刻,千重梯前出现了一条孤独的魁梧黑影。

他迈开沉重而坚定的步伐,沿着千重梯拾级而上。

他的动作绝不急促,但,不知怎地,不消半刻便已登上千重梯的尽头。

来者便是--

程仇!

广成仙派的牌匾下,早有一人在伺候。

是姬昌。

姬昌一脸英武,正气凛然地矗立于广成仙派大门前,活像是天兵神将在捍卫这武林正道第一大派的百年基业。

程仇,姬昌相视一顾,姬昌倏地发现程仇眼神中闪烁出的光芒与及身上散发出的魔气和杀气,俱此十多日前凌厉数倍,而且还隐隐然透出一份怨戾之气。

姬昌虽已见识过程仇武功可怕之处,但仍了无惧意,凛然地迫视着他。

程仇见前来迎敌的并非天玄子或一忧子,不禁大惑奇怪,道:

“嘿!天玄子与卓无忧怕死不敢出来迎战,却派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来送死吗?”

虽然程仇言词间甚为无礼,但姬昌乃皇族之后,自小饱受礼教,不欲跟他作口舌之争,且深明先礼后兵之道,于是先抱拳温然道:

“大师兄已在别处等候,请跟在下来吧!”

说罢向后倒退,双手未动,背后却散发出雄厚气劲,迫得大门徐徐自动打开,径运起轻功朝内堂疾奔而去。

程仇低沉地说了一句:

“哼!故弄玄虚!”

程仇双脚一点,如一枝黑箭般向前射去。

姬昌的轻功本已甚高,但程仇后发先至,转眼间已追上姬昌,姬昌也不禁暗暗惊叹其轻功之高。

程仇自小在广成仙派长大,对广成观内的地形早已了如指掌,反而领前带路,姬昌追得有点儿吃力。

二人追逐之间,已穿过偌大的广成观,从后门直往后山进发。

广成观内一片寂静,显见观内众人已被安排往别处暂避。

后山旷野之上,一忧子仍在等。

无言地等。

他并没有任何急躁,因为他知道程仇一定会来。

眼见前方尘头大作,他知道,程仇终于来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程仇和姬昌来到,他早已吩咐姬昌,这一战,他要独战程仇,于是姬昌到达这里之后,即闪身让过一旁。

程仇看见一忧子守在通往对崖的铁索前,心知一忧子要阻其找天玄子,但仍对他说:

“我今天要杀的,只有天玄子一人,若你现在让开,我,可以放过广成仙派的其他人。”

甚……么?以程仇冷血嗜杀的性格,竟会主动放过其它人?

一忧子虽然不知程仇何故有此举动,但要他放他去杀天玄子,他万难办到。

一忧子并没有回答,铁一般的脚步已代他回复了程仇。

程仇心知要杀天玄子,就必须先除去一忧子这重障碍,他自诩已绝情绝义,世上并没有他不会杀的人,他蓦地杀意急升,“六绝魔经”内力一提一聚间,四周忽地卷起凛冽阴风。

姬昌冷眼看着二人剑拔弩张,但一忧子却未有提聚半点内力,眉宇间却透发一份浓得化不开的哀愁,不知他心中在想些甚么。

一忧子缓缓拿起地上的酒埕,那是他昨夜喝剩的半埕酒。

他举埕喝了数口,烈酒流得满身皆是,然后竟把酒埕拋向程仇。

他的用意明显不过,只是想在决战前与程仇对饮罢了!

但,程仇并没有接过酒埕。

“呯!”

酒埕猛被程仇隔空轰碎,碎片洒遍一地。

一忧子的心也随着粉碎!

他万料不到程仇果真绝情如斯,一阵黯然神伤,不由得低叹了一声,闭目垂首。

悲哀的气氛,散怖旷野之上。

站在远处的姬昌,也深切感受到一忧子的悲哀。

只有程仇,仍是冷漠如昔,毫不动容。

瞿地,一忧子虎目环睁,猛然抬首,眼中战意大盛,内力在闪电间急速凝聚,双脚使劲一蹬,如一道匹练直射向程仇。

姬昌、程仇也估不到一忧子竟会率先抢攻,而且一出手已便上了九成功力。

程仇惊疑间,向横一闪,仅避过了一忧子的攻势。

一忧子双掌轰在地上,地面猛地爆出了一个大洞,碎石四飞,可见一忧子这招之强。

一忧子不回气,不喘息,又接连向程仇狂攻,程仇心神未定,只得连番闪避。

一忧攻势越来越急,且越攻越疯狂,绝不似他一贯的打法。

程仇一下子被攻得手足无措,心中有气,边避边运起“六绝魔经”内力。

一忧子攻得急,所露的破绽亦多,程仇窥准空隙,一掌轰中一忧子腰胁之间。

程仇这掌虽储劲未足,未能重创一忧子,但也令他痛彻心肺。然而一忧子却像视痛楚如无物,竟第一时间还以一掌,印在程仇胸膛上,双方倏然分开。

一忧子一掌劲道十足,竟无半分留手,程仇中掌处顿感奇痛彻骨,体内血气也被轰得翻涌。

程仇武功理应比一忧子高,何以中他一掌会受创至此?

原来数天前与程绝一战,程仇虽胜,但本身受创亦极大。虽经多日调息,但功力只回复七成,而一忧子又狂攻猛打,所以一时间被他压着来攻。

如今得机喘息回气,程仇狂谷“六绝魔经”,魔气大盛,气动如狂涌出,扯得天上乌云急聚,狂风怒号,大有风云变色之势。

“六绝魔经”威力惊天,在旁观战的姬昌也暗暗为一忧子担心。

然而,一忧子却不为眼前慑人景象动容,只是不断提升功力。

“先天乾坤功”至阳至刚的玄门真气在一忧子体内不住运转,所散发出来的罡气把阴风迫离五尺以外。

一忧子怒吼一声,又再主动进攻。

只见他仿如猛虎出柙,势如破竹,大有无坚不摧之势。

一忧子双掌金光乍现,竟使上了绝学--

“乾坤金刚身”!

啊!只刚交手便使上了最强绝招,一忧子心里到底在打甚么算盘?

一忧子双掌一堆,一团八卦气功猛然轰出,凛然正气把阴风和魔气迫得四散。

这一招,竟是“乾坤七绝”中最为刚猛霸道的一式--

“雷动九天”!

“雷动九天”和“乾坤金刚身”同是刚猛霸道的招式,配合使用,威力更是加倍凌厉,掌未到,掌劲已迫得地上小草连根拔起。

程仇眼见一忧子来势汹汹,硬拼于己无益,疾使“魔影迷离”步法先避其锋。

掌劲无坚不摧,地面又被轰出一个破洞。

程仇身法飘忽,一忧子连番追击,都只能轰中其虚影。

一忧子连攻多招,动作开始迟缓起来,程仇看准时机,脚下加速,竟同时出现十多个程仇,从不同方位同时疾攻一忧子。

这一招,正是“六绝魔经”中另一杀招--

“魔影重重”!

这招虽不及“六绝无情”厉害,但“六绝魔经”乃不世奇功,普通招式亦足以独步武林,非一般寻常武功招式可比。

十多个程仇,或拳或掌或指或爪,齐攻向核心的一忧子,每一招都带起凛冽罡风,令一忧子无法辨出程仇真身所在。且其退路尽被封煞,把心一横,一忧子猛地暴吼如雷,身上遽地爆发出一团雄浑的八卦气动,却是“乾坤七绝”第二绝--

“震惊百里”!

气动浩瀚如汪洋大海,滔滔不绝,绵绵无尽,顿把程仇攻势一一震溃。

就在一忧子以为瓦解了“魔影重重”之际,一股尖锐罡气从后袭至。这正是程仇真身所在,亦是此招攻击力最强之处。

程仇左、右手食指和无名指合成剑指聚焦出击,劲道更为集中,强大八卦罡气被震得碎散,一忧子背门猛被刺个正着,哇然吐血。

一忧子勇悍无匹,强忍伤痛,立时还以一招,反掌又中程仇胸膛,可惜他中招在先,劲道已弱,重创不了程仇。

二人又再分开,各自疗伤镇痛。

程仇魔功再起,雄源内力源源不绝灌注掌刀之上,立时凝聚起两道锋锐刀气。

他虚劈两刀,地面顿被划出两条清晰的刀痕,可见刀劲之利,足可分金断石。

反观一忧子,却是一脸坚定,目露强悍战意,大有“只许胜,不许败”的决心。

到底是甚么迫发他有如此惊人的战意?

一忧子狂催真气,功力一点一滴提升,掌上金光逐渐向上移,移至肩膊之处,使双臂全变成金黄之色。

原来一忧子的“乾坤金刚身”已突破了“金刚掌”,练至“金刚臂”的境界。

“乾坤金刚身”乃“先天乾坤功”中一项极强绝学,无论攻击力、杀伤力和抵抗力都极惊人,但却极难修练。

一忧子凭借过人天赋,苦修十年而练至“金刚臂”的境界,已是十分难得。

程仇入门虽比一忧子早,但却从未修练“乾坤金刚身”,故只闻其名,而未见识过其真正威力。

如今眼见一忧子如此气势,也不敢大意,虚空劈出一团黑色刀劲,直取一忧子,以探其虚实。

刀劲只灌有程仇五成功力,但威力也不可小觑。刀风扑面,一忧子陡地双臂交击,迸发出一团耀目豪光,黑色刀劲顿被震散。

程仇趁一忧子震开刀劲的同时,身形一动,决要抢回一次先机。

一忧子刚震散刀劲,却见无数掌刀向他迎头劈下。

如鹰锐利的双眼,盯准每一刀的来势,抡掌一一截下。

掌、刀每一下相碰,都爆出刺耳的铿锵之声。

程仇见正面攻不破一忧子的防守,脚步急转,无声无息地绕到一忧子身后,掌刀运起八成功力全力劈下。

一忧子反应亦不慢,惊觉脑后传来轻微寒意,即全力转身,桥手刚好挡下程仇一劈。

两股惊世内力相撞,爆出一声巨响。二人各自震退数步。

程仇掌刀虽比宝刀利刃更锋利,但一忧子有“金刚臂”护身,掌刀也砍不进他肌肤。

程仇道:

“好家伙,护身罡气倒了得,我偏不信砍不开你。”

说罢又舞动掌刀冲杀而上。

掌刀快如电、劲如雷,狂砍猛劈,但一忧子却以桥手一一格开。

一忧子虽有“金刚臂”,魔刀不能把他劈伤。但连挡十多刀,一忧子也感奇痛彻骨。

程仇也不好过,双掌被“金刚臂”强大的反震力震得有点儿麻痹。

程仇心想即使再劈上百刀,也未必能劈破“金刚臂”的护身罡气,立时转换策略,假意被一忧子震得身形歪失,引他攻来。

果然如程仇所料,一忧子见程仇身形不稳,双掌急推,欲取得一招半式的优势。可是程仇早有准备,斜身仅堪避过一忧子双掌,掌刀顺势铲出,插中一忧子胁下之位。

中招处传来撕心剧痛,一忧子本应立即后退以卸去程仇掌劲,但他偏沉劲于下盘,勉力稳住身形,挥掌力拍程仇肩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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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仇不虞一忧子竟强悍加斯,急后退以免再中招。

激战至今,程仇虽仍占不到半点便宜,且处处受制于一忧子下,但刚才一招他已看出一忧子的弱点,暗想:”“金刚劲”只能护他双臂,相比之下,其它部位的抵抗力便较弱,只要避重就轻,集中攻击“金刚劲”保护不到的部位,不难破他的护身罡气。”

程仇正在思量间,一忧子又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冲到,仿如全不用歇息回气。

“金刚臂”连环轰下,程仇左闪右避,尽卸来招。

一忧子招式大开大合,只攻不守,破绽自然亦多,程仇看准空隙,每一招皆轰在一忧子头上或身上,望能重创一忧子。

但一忧子竟毫不理会身上伤痛,每每在中招后立刻还以一招。

久而久之,二人渐渐演变成搏招,每出一招,皆轰在对方身上,只看谁先捱不住倒下。但即使是险胜的一方,所受的伤相信也轻不到那里。

姬昌虽阅战无数,但几曾见过如此惨烈的拼搏?眉头不由得紧皱,心忖:

“大师兄明知对方功力比他高,理应采用避重就轻,攻敌之弱点的战略,何以竟跟对方互相搏招?而且这并不似他一贯的打法,到底他想怎样?”

“啊!莫非他想……”

一个恐怖的念头涌进姬昌脑海,他本想上前阻止,无奈二人激斗所发出的气劲,强如十级风暴,令他难以走近十丈范围以内。

一忧子虽疯狂轰击程仇,但每中一招,他的心窝便如遭雷轰般绞痛不已。这,也是他能无视伤痛的原因:心头的痛,已远远超越他肉体上的痛楚。

若梦的离别,已叫他痛不欲生;而他又明白凭他目前的功力,是无法阻止程仇找天玄子复仇的,因此他便打算牺牲自己的生命,拼尽一战,望能尽量消耗程仇的功力,那他使无法伤害到天玄子,而天玄子更不会伤害他。

只要程仇伤害不到天玄子,天玄子总有办法化解他心中的仇恨的。

而他目前可以做到的,就只有这些了。

他的苦心,程仇又可会知道?

虽然不知程仇有否感受到一忧子的用意,但他实在很讨厌一忧子这种亡命式的打法。

他,怒了。

他也不知何以会动怒,却只知熊熊怒火已焚遍全身,心中满不是味儿。

他忿然把功力推至九成,如雷一拳狂轰在一忧子肚腹之处。

一忧子身中多招,所受的伤已非轻,再中这雷霆一拳,吐血中跌飞五、六丈外。

一忧子的武功本比程仇低一筹,只仗着一股狂劲才能拉成均势。如今看他身上伤痕累累,刀痕满布,内、外伤都到了极严重的地步,若非有顽强的斗志支撑着,早已倒下了。

程仇也不好过,虽然他所受的伤不及一忧子重,但迭遭重击,牵动了体内旧患,胸口隐隐作痛,血气不畅。

不怕死的敌人,往往是最难应付的敌人。

程仇也不是笨人,一忧子的用意,他已猜知一二。但绝情绝义的他,又岂会为了一忧子的性命,而放弃报他杀母深仇?

即使败了一忧子,还有个武功不凡的姬昌,而天玄子的武功更臻至化境,以他现下伤疲之躯,可有能力败他杀他?

因此当前急务,便是尽快以重招除去一忧子这最大障碍,以免虚耗更多功力及加重内伤。

一忧子伤势之重,站也几乎站不稳,像随时也会倒下,姬昌见此情景,忙趋前道:

“师兄,不若你先自调息料理一下伤势,让我来对付他吧!”

一忧子轻抹咀边血污,举掌道:

“不……用!我……还可以再战……”

姬昌熟知一忧子脾性,也不敢拂逆他的意思,只得无奈退开,但担忧之情却是越益加重。

战幔再起,程仇不再留手,把“六绝魔经”的功力催至顶峰,阴风刮得更狂更烈。

相反,一忧子因伤影响功力,双臂的金光已褪色不少,而所散发的罡气也仅能把阴风迫开两尺。

一忧子一咬牙,狂劲暴发,猛把阴风再迫开多一尺,鼓勇再攻。

但尚未冲近,程仇已使出诡异身法窜开。

程仇遽地脚下加快,围着一忧子疾转。

程仇轻功快如闪电,一忧子无法看出其真身,只得严阵以待。

远观的姬昌,只觉程仇疾转中渐形成一道巨大的龙卷风,把一忧子吞没其中。

一忧子处于风眼之中,只感四周的空气渐渐被抽离于旋风之外,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且风眼与外界完全隔绝,居然变得死寂一片。

啊!这……莫不是“六绝无情”第一式--“天愁地惨、鬼哭神号”的前奏?

程仇竟用上“六绝无情”来对付一忧子,他,真的要取其性命?

真的绝情至此?

一忧子还未知道此招之险恶,正在盘算如何可冲出旋风的包围之际,蓦地,旋风中响起了一连串凄厉的鬼哭之声。

鬼哭声在旋风中来回激荡,虚无飘忽,凄怨得像在哭诉上天何以如此绝情,竟迫使这两个情同手足的兄弟走上生死相搏之路。

“鬼哭魔音”虽无杀伤力,却能乱人心神,夺人心魄。

一忧子不知就里,却奇怪为何感觉不到半点杀气,却瀰漫着一片哀愁凄怆。

一忧子自从老父去世,他被逐出家门,若梦无故失踪后,多年来一直活在忧伤痛苦之中。

如今虽重见若梦,却是永远与地分离之时;重见失去联络多年的程仇,却又迫于与他忘情一战。心念及此,不由得悲从中来,黯然神伤。

一时之间,一忧子竟浑忘自己仍身陷恶招之中,战意不知不觉地下降,防范顿失……

这,正是“神号杀音”出击的最佳时机。

瞿地,“鬼哭魔音”倏地转化成“神号杀音”,声如雷鸣虎吼,劲道澎湃,震人心弦。

一忧子沉迷于迷惘哀伤之中,猛被“神号杀音”震进体内,三魂七魄如欲离体,血脉狂跳,内息翻涌,五脏六腑仿如爆炸。

“神号杀音”连绵不绝震入一忧子体内,不一会他已七孔溢血,在地上痛苦地不住打滚。

相信再过一刻,他必被“神号杀音”震毙。

旋风外的姬昌虽看不到旋风内的惨烈情景,但听到一忧子在痛苦惨叫,已知情况不妙。

他,要出手了!

他深知程仇武功极之可怕,因此一出手便使上全力。

内力一起,双掌净现两轮八卦气劲,疾冲上半空。

姬昌居高临下,猛地使出“乾坤七绝”中的一式--

“天火燎原”!

火劲挟着千度高热,浩瀚无边,把龙卷风包围,地上的小草也着火焚烧。

姬昌此举虽可能伤及旋风内的一忧子,但一忧子命在旦夕,他唯有兵行险着,希望能破开旋风救人。

程仇被火劲包围,只感炽热难当,喉干舌燥,“神号杀音”威力顿时减弱。

姬昌见“天火燎原”火劲未能轰破旋风,在半空急变招,双掌连舞,无数八卦气劲疾转送出,渐渐形成一个反旋涡。

这一招,正是“乾坤七绝”第六绝--

“天道循环”!

“天道循环”卷起“天火燎原”的炽热火劲,顿成一个火旋风,与程仇的龙卷风抗衡。

旋风内的一忧子压力暂解,连忙收摄心神,把剩余内力一点一滴凝聚。

储足功力,遽地暴吼一声,无俦气劲向四方八面激射,正是一招--

“震惊百里”!

“天火燎原”、“天道循环”、“震惊百里”三招,合姬昌和一忧子二人之力,内外夹击,程仇的龙旋风终于抵受不住,被震得四散。

猛招被破,程仇急退出廿丈外,免受二人夹击。

一忧子伤势已是极重,勉强使出一招“震惊百里”,便再也支持不住,颓然仆倒。

姬昌眼明手快,冲前扶着一忧子,坐在地上,双掌抵着他背门,贯进内力,助他平伏紊乱的血气,以减轻其伤势。

姬昌和一忧子师承一脉,同是修炼“先天乾坤功”,故姬昌以其内力为一忧子疗伤,功效事半功倍,一忧子暂无性命之危。

一忧子早置生死于度外,精神稍振,竟又欲上前再战。

无奈他的伤势委实太重,乱动之下,一口鲜血又哇然吐出,功力凝聚不到一成。

姬昌见状,忙道:

“师兄,你伤势不轻,还是先调息一会,暂时由我来应战吧!”

一忧子也明白勉强不来,于是立即盘膝运功,望能尽快恢复功力。

程仇心里明白,虽然一忧子暂时失去战斗力,但姬昌的武功也不容小觑,刚才使用一招“六绝无情”已甚耗真元,当下收敛心神,准备再战。

程仇心知本身有伤在身,不宜久战,若给一忧子回复战斗力,必又有一番缠斗,何况还有个更厉害的天玄子在后,因此要速战速决,尽快解决姬昌。

程仇当下化掌为爪,千指箕张,直扑向姬昌。

姬昌并不跟程仇正面硬碰,脚步交错,游走闪避。

姬昌心知本身功力不及程仇,于是便采取游斗之策,尽量拖延时间,好等一忧子疗伤完毕,上来联手以二敌一,方有胜望。

程仇那会不知姬昌心意,当下亦加快脚步,魔爪闪电追击。

但姬昌全神贯注,留心着程仇每一个动作,魔爪连连落空。

程仇心想这样追逐下去也不是办法,心念一动,脚步疾转,魔爪竟转移目标,攻向一忧子。

一忧子正全神运功,灵台归下,浑不知程仇魔爪已攻至面前。

一忧子情势危急,姬昌大惊之下谷尽全力,身化一道白练,挺掌直轰向程仇。

姬昌此举正合程仇心意。

程仇眼尾瞥见姬昌攻来,咀角泛起邪笑,化爪为掌,转身与姬昌硬拼一招。

姬昌内力不及程仇,被震得倒退,程仇双脚一起,乘胜追击,使出一招--

“阎王摧命!”

掌风扑面生痛,姬昌心知此招不简单,奈何身形尽失,欲避无从,迫于出掌硬拼。

“先天乾坤功”内力急提,猛地使出“乾坤七绝”第一绝--

“乾坤无量”!

一团巨大八卦气劲迎上程仇魔掌,竟被震散,优劣之势立见。

四掌相接,姬昌只觉程仇掌劲强如旱天狂雷,浩瀚如汪洋大海,胸口一阵翳闷,再次被震飞。

“阎王催命”的特点在于一击接着一击,姬昌惊魂未定,程仇已杀至眼前……他心知来不及出招迎挡,真气在体内急速运转,运起了“先天乾坤功”另一绝学--

“乾坤绵身”!

“乾坤绵身”属阴柔一路,攻击力和杀伤力虽不及“乾坤金刚身”,但却较为易练。姬昌修习数年,已有小成。

程仇双掌如中绵絮,掌劲被卸去大半,但余下小半掌劲却足以把姬昌震得微受内伤。

程仇得势不饶人,立即连环抢攻,姬昌仓徨间双掌连摆,柔若无骨,更仿如风中杨柳,轻柔飘逸,正是“乾坤绵身”中的--

“乾坤绵掌”!

“乾坤绵掌”精妙无穷,把程仇雄浑掌劲尽卸于无形,姬昌暂得喘息。

二人陷入缠斗,但程仇内力浩瀚无边,姬昌已挡得有点吃力。

姬昌身中多招,幸得“乾坤绵身”护身,才不至受重伤。

程仇心知“乾坤绵身”奥妙,要重创姬昌唯有用其它方法。

他瞿地加强功力,双手疾卷,扯起一股柔韧气劲,紧缠着姬昌。

姬昌欲运劲震开那气劲,可惜却是震不开。程仇双手收劲,姬昌整个人被硬生生扯向程仇那里。

与此同时,程仇猛然挺掌轰向姬昌,姬昌反应也不慢,挥掌相拼。

二人再度硬拚,但这次却没有爆出惊天巨响,而是四掌胶在一起。

啊!二人这一拼竟演变成最凶险的--

比拼内力的局面!

程仇内力之强,确是姬昌平生罕遇的对手,他谷尽全力,也只能勉强支撑着。

程仇不断提升“六绝魔经”功力,姬昌所受的压力越来越大,额角汗如雨下,招架得十分吃力。

时间一久,姬昌已开始支持不住,“六绝魔经”的魔劲逐步逐步自其双掌侵入其体内。

再过一刻,姬昌已浑身变黑,显然魔气已充斥全身,相信不消片刻,姬昌的最后防线必然崩溃,到时大有可能被雄浑魔劲迫得爆体而亡。

这时一忧子已调息完毕,并能运聚起六成功力。

他眼见姬昌快要被魔劲迫爆身体,于是不暇思索,冲前猛贯内力进其体内。

一忧子内力一到,姬昌顿时精神大振。两股内力合一,猛把程仇震开。

姬昌从鬼门关前走回,想起刚才凶险之处,不禁暗暗抹一把汗。

姬昌虽逃离程仇魔掌,但“六绝魔经”的魔劲已侵进他的五脏六腑及奇经八脉之中,若不立刻将之迫出,则会后患无穷。

姬昌当下不再多想,立即坐下运功。

想不到一忧子刚调息完毕,这次又轮到姬昌,两师兄弟被程仇弄得狼狈不堪。

程仇与一忧子、姬昌缠斗了几近两个时辰,始终无法解决二人,找天玄子报仇。如今见一忧子回复战斗力,不由得怒火狂升。

赤红的双目也像会喷出怒火。

他,决定不再留手。

必杀的一招,要把一忧子这障碍彻底地除去。“六绝魔经”雄浑的内力,源源不绝灌进双掌,迫得骨节勒勒作响。

一忧子也感到程仇的杀气暴升,心知他这招必要夺其性命。但,他早已有牺牲的准备,只要尚余一口气,他也绝不退缩。

瞿地,程仇出招了!

这一招,正好道出了他与一忧子这段无奈的兄弟情的最后结局。

“六绝无情”的第二式--

“绝情绝义,一刀两断”!

绝情绝义绝天灭地的无俦刀劲破空劈出,以开天辟地之势狂劈向一忧子。

一忧子早见识过此招的厉害,把全身功力尽注于“金刚掌”之上,猛地与刀劲硬拼。

甫一接触,一忧子完全无法抵挡这道无匹刀劲,身不由己地向后飞退,也不知飞退了几十丈?

当他去势渐减,欲踏地之际,他蓦然惊觉……

脚下竟虚空一片。

他往前一看,原来已飞离悬崖五丈外。

他身形悬空,无法发力,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崖底急堕。

千丈悬崖,掉下去肯定粉身碎骨。

姬昌虽目睹一忧子被震飞崖外,但他正运功逼出体内魔劲至重要关头,动弹不得。而且以他的轻功,即使用尽全力也救不到一忧子。

场中能救一忧子的,就只有程仇。

但,他已绝情绝义,又怎会出手相救?

更何况是他亲手把一忧子轰出崖外的,又那有理由去救他?

难道一忧子就这样跌个粉身碎骨?

就此死在他向来视作亲兄长的手上?

而他最爱的若梦,又是否已命丧程仇手下?

不知在黄泉路上,这对苦命的情侣,又有否机会……

再续前缘?
 0   2005-07-10 05:56:1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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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5-07-10 05:21:39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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