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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宝刀
网友【dreamer】 2005-07-11 00:35:48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40    1


人,都做过梦。

梦境大多是离奇的,许多平时绝不可能发生的事,在梦境中会一一发生;许多平时绝对无法实现的希望,在梦境中会一一实现。

你一定做过各种稀奇古怪的梦?我也做过。

你一定曾在梦中遭遇过种种荒谬怪诞的际遇,经历过各种各样使你悲欢怒惧的情景?我也一样。

然而,你和我,甚至任何人,都绝对没有做过这种不可思议的“怪梦”……。

今夜,好大的雾。

夜已深沉,雾更凄迷。

何凌风踏着那轻飘飘的雾,就像踩在云絮里,全身都是轻飘飘的,浓雾围绕在他的四周,使他看来更飘逸,更朦胧。

如果没有口袋里那五十多两银子坠着,他真会飘上天空,随雾飞去。

有句俗话:运气来了山也挡不住,今天晚上何凌风算是第一次体会到这句话的道理了。

就拿刚才在熊家场子的事来说吧!几付牌真是邪门得很,明明一个楣庄,换了何凌风就大发起来。庄家拿“一点”,闲家竞击出三付“瘪十”,闲家好不容易拿着“天地对”,庄家就能抓着“至尊宝”……。

嘿!牌大一点压死人,接连几付绝牌,几乎把那些下注的家伙活活气死,一个个拼命抹汗,拼命掏银子……结果,汗算白抹,银子都进了何凌风的口袋。

熊家场子台面小,头钱却大,在这儿能赢五十两银子,可不是件容易事,为了纪念“丰收”,何凌风不愿太委曲自己,所以,出门一拐弯,又进了刘麻子酒馆……。

从刘麻子酒馆出来,他已经有七八分醉意了。不过,醉虽醉,可并没有糊涂,至少他还记得“小翠”约好在等他,也没有忘记去“梧桐巷”的方向。

走进那条熟悉的巷子,他忽然有一种莫名的冲动,“钱是人的胆”,五十两银子虽然不算多,在那些势利龟奴们眼前晃一晃,也能叫他们狗眼睁大些,别以为何某人是天生的穷措大,有朝一日,时来运转,困龙也有升天时。

拍拍沉甸甸的口袋,何凌风咳嗽一声,挺直了腰,故作“举首望天”状,慢条斯理跨进了“凤凰院”的大门。

虽已夜深,“凤凰院”的大门还没关,龟奴一见何凌风,连忙含笑相迎,道:“何爷,您来啦!”

何凌风仰着脸道:“怎么,我不能来?”

龟奴笑道:“何爷说哪儿话,请还请不到呢!……”

何凌风道:“那是凤凰院门前台阶砌得太高,没有银子两脚跨不进来。”

龟奴见话不投机,只得干笑两声,扯开嗓门叫道:“何爷到了,小翠姑娘见客啰!”

门前高呼,门内接诺,龟奴们一路掀帘子,接财神似的将何凌风迎了进去。

何凌风本想再“臭”他们几句,想想“有钱大爷”何必跟这种势利小人一般见识,那样未免“有失身份”,于是,淡然一笑,昂首而入。

一边走,一边却得意地暗忖:这些家伙消息倒真快,想必他们已经听说我在熊家场子赢钱的事,才如此巴结。

刚进房间,小翠劈头就埋怨道:“说好入夜就来的,害人家都快等疯了,怎么到这时候才来?”

何凌风笑道:“本想早些来,偏偏财神菩萨硬拉着不让我走,所以来迟了些。”

说着,将一个沉沉甸甸的小布包,轻轻塞进小翠手里,柔声道:“喏!给你。”

小翠道:“是什么?”

何凌风道:“打开看看你就知道了。”

小翠用手掂了掂,道:“银子?”

何凌风得意地道:“不错,正是那玩意儿,足有五十多两。”

他以为小翠一定会惊喜,一定会急急打开点数,兴奋之余,也许会紧紧搂着他,送上一个香喷喷的热吻……。

谁知小翠既没有惊喜兴奋的表示,也没有解开瞧着,只顺手将银包向桌上一丢,幽怨地道:“人家有正经事等你来;就只知道喝酒赌钱,难道除了喝酒赌钱,就从来没想想别的?”

何凌风道:“小翠,我这是为你呀!不是说你娘生了病,急着等钱用吗?”

小翠道:“急等钱用,也不能指望去赌场赢钱回来,这种钱会靠得住吗?”

何凌风道:“当然靠得住,我现在走运了,赢钱就跟吃花生一样,今天要不是惦记着你,一庄推到天亮,不捞二三百两才怪,小翠,你不知道那牌风有多邪……。”

小翠道:“我不要听你啃牌经,人家有正经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

何凌风道:“是替你娘治病的事?”

小翠摇摇头,道:“娘的病已经好多了,是关系你自己的事。”

何凌风一怔,道:“我的事?我的什么事?”

小翠没回答,却先去房门外张望了一遍,小心冀冀地掩上房门,再加了闩,然后牵着何凌风的手,并肩坐在床上。

何凌风只觉她的手很冷、很湿,更有些颤抖,不禁诧道:“究竟是什么事,用得着这样慎重?”

小翠脸色凝重,缓缓道:“凌风,我想问你一句正经的话,希望你也正正经经回答我,行吗?”

何凌风笑道:“行,你问吧!”

小翠轻叹一口气,道:“咱们相识也不少时候了,你没拿我当窑姊儿看待,我也没当你是普通寻欢客人,这件事,对你对我都关系重大,就算我求你,千万别拿我的话当玩笑……。”

何凌风只好收敛了笑容。

他知道,女人越是说得正经慎重,越可能只是芝麻绿豆屁事,在这种情形下,男人最好多听少开口,尽管心里不当一回事,表面却不可“等闲视之”。

小翠的声音好低,几乎贴着何凌风的耳根道:“凌风,你正当壮年,又有一身好武功,为什么宁愿混迹市井,不想在江湖中闯一番事业呢?”

何凌风没开口,心里却暗暗奇怪:这丫头今天吃错了什么药,好端端忽然提起这种“俗”事?

小翠轻摇着他的手,道:“人家跟你说话,听见了没有?”

何凌风道:“听见了。”

小翠道:“听见了怎么不说话?”.

何凌风想了想,道:“你要跟我谈的正经事,就是这个?”

小翠道:“不错,难道你真愿意这样自暴自弃一辈子,从来也不为前途着想?”

何凌风笑笑,道:“依你的意思,要我去干什么?是仗着这身武功去偷去抢?还是去杀人扬名显威风?”

小翠道“当然不是,但你可以仗剑行道江湖,行侠仗义,扶弱锄强……。”

何凌风耸耸肩,道:“那不是我干的,世上只有两种人才干行侠的勾当,一种是家里有钱,想博取声名,另一种是穷得发慌,企图借此攀交权贵,弄点好处,说穿了,不过都为了名利二字而已。”

小翠道;“照你这么说,那些行侠仗义的人,反而是虚伪小人了?”

何凌风道:“我没说他们是小人,也不承认他们是君子,如果行侠不求名,那些成名大侠由何而来?如果不为利,世上侠客早就饿死了,他们敢情撑得慌,吃自己的饭,管别人的事?”

小翠道:“我不跟你扯这些歪理,我只问你,纵然不替自己没想,也该替我想想,难道你要我在这种地方待一辈子?”

何凌风道:“我不是早跟你说过了么?只要我有钱,就会替你赎身。”

小翠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何凌风露齿一笑,道:“照今夜这种情形,一定不会等得太久……。”

小翠道:“不!我不能等,一天也不能等了,凌风,你若要我,现在就立刻带我走。”

何凌风讶道:“现在?立刻?”

小翠道:“正是,咱们立刻动身远走高飞,走得远远的,找一处谁也不认识咱们的地方,再苦,我也情愿……”

何凌风伸手按按她的额角,道:“小翠,你在说酒话吧?究竟是你喝醉了?还是我喝醉了?”

小翠突然抱紧何凌风的身子,颤声道:“求求你,凌风,我说的是千真万确的真心话,快带我走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何凌风皱皱眉头,道:“小翠,你今天是怎么了?咱们日子还长着呢!怎会来不及……。”

话犹未毕,门上忽然响起叩门声。

小翠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把推开何凌风跑了起来,急急以手掩口,脸上流露出无限惊惧之色。

“谁?”

“是我,吴嫂。”

门外应道:“姑娘,请开开门,我是替何爷送醒酒汤来的。”

小翠脸色突然变得一片苍白,幽怨地望了何凌风一眼,深吸一口气,默默拔开了门闩。

吴嫂今年三十多岁了,是“风凰院”专干粗活的仆妇,人高马大,体壮如牛,虽然戴了满头花,涂了满脸粉,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女人。

她一手托着木盘,一手推开房门,先探进头采,朝着何凌风龇牙一笑,道:“何爷,你真是个大忙人,今儿晚上如要再不来,咱们翠姑娘真会害相思病啦!”

何凌风懒得跟她搭讪,“晤”了一声,没接腔。

吴嫂用眼角一扫小翠,又道:“咱们老妈妈听说何爷多喝了两杯酒,特地吩咐做了醒酒汤给您送来,何爷,您趁热喝了吧!”

何凌风漫应道:“谢谢,搁在桌上好了。”

吴嫂从托盘里取出醒酒汤,笑道:“醒酒汤越热越解酒,现在时候也不早啦!何爷趁热喝了,早些安歇,有什么体己话儿,明天再谈也是一样。”

何凌风道:“好,你先搁下,等一会我自己会喝。”

吴嫂却不肯放下汤碗,又对小翠道:“姑娘,不是我唠叨,酒醉的人都很疲倦,你该伺候何爷先歇着,别尽顾说话,让何爷陪着你熬夜伤神。”

小翠低声道:“我知道。”

吴嫂道:“知道就好,年轻姑娘要学着多体贴爷们,日久天长的,有多少话怕说不完……。

何凌风只盼她快走,伸手接过醒酒汤,一仰脖子喝了下去,挥手道:“好了,吴嫂,你也早些去休息吧!你不走,咱们想安歇也不行。”

吴嫂笑道:“何爷,你这是赶我走,怕我耽误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好!我这就走,这就走!”

她口里说走,脚下却没有动,笑咪咪望着何凌风,好像在等待什么,看样子,是在等待给点赏钱。

何凌风只觉得那笑容好惹厌,想给点赏银赶她快走,竞四肢乏力,眼皮沉重,一股浓重的睡意涌上来。

嗯!酒醉的人都很倦怠。

何凌风真的倦了,倦得身体软绵绵的,脑中昏沉沉的。

这时候,他只想闭上眼睛,痛痛快快睡一觉,至于吴嫂有没有走?醒酒汤怎会解不了醉意?早已懒得去理会了。

他迷迷糊糊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入了睡乡,也迷迷糊糊做起“梦”来……。

这一觉睡了多久?他不知道。

甚至现在究意是睡?是醒?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还没有睁开眼时,先闻到一阵淡淡的幽香。

香味仿佛来自枕下,又好像来自衾被,连罗帐、床榻、整个房间,全都沉浸在一片清香中。

这香味好高雅,也好陌生,绝不是凤凰院姑娘们惯用的那种庸俗黄香气味。

他翻了身,缓缓睁开眼睛,首先见到的,是一个年约十三四岁的绿衣小丫环,含笑站在床前。

再揉揉眼睛,环目四顾,才发现自己竟睡在一间精致的水阁里。

水阁四面有窗,周围绿水环绕,水涯岸畔,种满奇花……那一阵阵幽香,敢情正是从水阁四周随风飘送来的花香。

这情景,不啻人间仙境,难道自己竞成了误入天台的刘晨和阮肇?

正惊愕,绿衣小丫环己笑盈盈裣衽道:“爷,您醒啦!”

何凌风一怔,道:“我——。”

绿衣小丫环道:“爷这一觉睡得真酣,夫人来看过两次了,爷都没醒,婢子这就去告诉夫人……。”

何凌风道:“等一等,姑娘,请问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会睡在这儿?”

绿衣小丫环先是一楞,接着就掩口笑了起来,道:“爷,您宿酒还没醒吗?还在说醉话?”

何凌风道:“不!我现在清醒得很,我是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绿衣小丫环吃吃笑道:“我的爷,莫非您病啦?连自己的家也不认识了?”

何凌风道:“家?我自己的家?”

绿衣小丫环道:“可不是,谁不知道这儿就是闻名天下的‘天波府’,这间水阁,就是爷最喜欢的后花园内‘掬香榭’。”

何凌风喃喃道:“天波府……掬香榭……。”

突然“哦”了一声,道“你说这儿就是九曲城天波府?”

绿衣小丫环笑道“谢天谢地,爷总想起来了。”

何凌风道:“那么,我是谁呢?”

绿衣小丫环道:“爷,您连自己是谁也忘了么?”

何凌风摇头,道:“不是忘记,我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可是,我跟天波府根本毫无关系,怎么会睡在这里?”

绿衣小丫环忽然笑不出来了,问道“爷在说什么?您竟然认为自己跟天波府没有关系?”

何凌风道:“不错,我姓何,住在洛阳,虽然久仰天波府的盛名,却从来没有交往。”

绿衣小丫环尖声道:“什么?你姓何?”

“是啊!”

“你……你说从来没有跟天波府交往……。”

“正是。”

“你”……你……你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不,我记得很清楚,我姓何……。”

绿衣小丫环瞪着眼睛,连退了好几步,突然惊呼一声,扭头就跑,就好像忽然发现何凌风头上长出两只牛角……。

刚奔出水榭,几乎跟迎面两人撞个满怀。

那是主婢俩,一个穿鹅黄色衣裙,年纪比绿衣小丫环略大的侍女;正搀扶着一位盛装少妇,由曲桥上娉婷走过来。

黄衣女一侧身,飞快地伸手扣住了绿衣小丫环的胳膊,沉声道:“小兰,你在干什么,这样冒冒失失的?”

小兰气吁吁道:“夫人、梅儿姊姊,你们来得正好,快去看看爷,他……他……”

盛装少妇道:“爷怎么样了?”

小兰道:“他……不知道怎么搞的,口口声声说不认识这地方……又说自己性何,跟天波府从无交往……。”

盛装少妇吃惊道:“会有这种事?”

梅儿道:“夫人,别听她胡说,八成是爷酒醒以后,故意逗着她好玩,这小丫头就大惊小怪当了真。”

小兰道:“这是千真万确的,爷说得很认真,绝不像玩笑,不信你们亲自去瞧瞧就知道了。”

盛装少妇皱皱眉,没再多问,急忙奔进水榭……。

当她看见何凌风正安静地躺在床上,这才长吁了一口气,道:“小兰这丫头真该打,吓了我一大跳,你们瞧,爷不是好好的吗?”

梅儿道:“可不是,小兰总是这样疯疯癫癫的,满嘴胡说八道。”

小兰委屈地道:“我真的没有胡说,是爷亲口告诉我的嘛!”

梅儿道:“你还强嘴,爷分明好好的,怎会告诉你那些疯话?”

何凌风道:“这位姑娘,不要错怪她,她说的一句不假,绝非疯话,我的确姓何,从未来过天波府,这件事,或许是一场误会。”

梅儿一楞,道:“误会?什么误会?”

何凌风道:“我想,诸位一定错把我认成另外一个人了。”

梅儿愕然望着盛装少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盛装少妇也惊讶莫名,正色道“七郎,不要这样跟丫头开玩笑,即使玩笑,也该有个分寸,你一句玩笑话不要紧,传扬出去,天波府还成何体统。”

何凌风道:“我说的都是真话,并不是玩笑。”

盛装少妇脸上掠过一抹困惑之色,道:“你真的以为自己姓何?”

何凌风道:“不是以为;我的的确确姓何。”

盛装少妇道:“那么,你知道我是谁吗?”

何凌风摇摇头,道:“对不起,以前没有见过,刚才听两位姑娘称呼,想必就是天波府杨大侠的夫人吧?”

盛装少妇又好气,又好笑,回顾梅儿道:“你听听,这还是人话吗?居然连我是谁也不知道了。”

梅儿道:“看来,爷一定昨天喝得太醉,到现在还没有清醒……”

何凌风忙道:“不,我清醒得很,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清醒的。”

盛装少妇眼中闪起了泪光,愤愤地道:“这都是罗爷他们害的,每次总要把人灌醉才送回来,现在更好,醉得连自己的姓名、亲人全忘了。”

梅儿低声道:“夫人,要不要请罗爷过府来一趟?”

盛装少妇想了想,道:“对,我倒要看他怎样对我交代……”

回头吩咐道:“小兰,你去一趟,顺便再带个口信给他,要他把昨夜一块儿喝酒的人全请到,一个也不能少,谁不来,当心我打上门去。”

小兰答应一声,匆匆而去。

何凌风忽然问道:“夫人所请的罗爷,是不是在洛阳南苑的关格剑客罗文宾?”

盛装少妇道:“不错,你总算还记得一个人的名字。”

何凌风长吁道:“我跟他曾有一面之识,能把他请来,那是最好不过了。”

盛装少妇哼道:“但愿他也认识你,更希望他还记得他自己是谁。”

这话分明含着火气,但何凌风只是笑了笑,没有置辩。

他相信,关洛剑客罗文宾既然认识自己,也认识天波府主人杨子畏,等他一到,真相自然大白。

不过,有件事却叫他想不透,明明记得自己昨夜睡在“凤凰院”小翠房里,怎会突然到了“天波府”呢?

现在所发生的情景,究竞是真实的?抑或是在梦中?

如果是梦,这倒的确是个不可思议的“怪梦”……。

掬香榭外脚步纷纭,来的人还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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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但只看背影,已经证实何凌风的推测很正确——她是个秾纤合度,秀秀气气的年轻女孩子。

柳阿姨侧坐在旁边一张小凳子上,四名佩刀女子分立左右,冯婉君站着,正向三公主复述最近发生的种种情况。

这时,复述刚告一段落,那位三公主似乎对冯婉君的结论有些不以为然,缓缓道:“这些日子,你的表现不坏,但若说这样就算完全控制了天波府和千岁府,却未免言过其实。你要知道、咱们目的并不在取天波府和千岁府而代之,咱们是要取得胭脂宝刀,并且了解他们精心研创的刀剑合壁阵法,然后在罗浮刀会上,一举将他们击败,让天下男子,永远臣服在姊妹会统御之下。”

冯婉君道:“是的,属下知道。”

三公主道:“你既然知道,就不该使用暴力,尤其对冯援,更不该暴露身分,那样才能教他将刀剑合壁阵法的精华自动说出来。”

冯婉君道“可是,他对属下已经疑心了。”

三公主道:“那证明你下的功夫还不够,临事又不能沉着忍耐,疑心是可以设法消除的,总比自己暴露身分要好。”

冯婉君低下了头。

公主又道:“最不可原谅的是你急於盗取胭脂宝刀,一切安排都不够周密,以致弄得牺牲了两名姊妹的性命,破绽仍然无法弥补,身分仍然难免暴露,仔细想想,这是多么不值得?”

冯婉君垂首道:“属下知罪。”

三公主轻叹一口气,道:“会主知道这件事,的确很生气,不过,念在你取得了胭脂宝刀,功过相抵,不愿再加罪责,所以特地派我和柳阿姨赶来,替你收拾这个烂摊子。”

冯婉君躬身道:“感谢会主恩惠,谢谢三公主代为缓颊。”

三公主道:“现在你将胭脂宝刀交给我,将冯援交给柳阿姨带走,就没有你的事了,但是你还得继续留在‘天波府’,继续以杨子畏夫人的身分,设法查证田伯达的来历,务必要知道他是受谁之命?有何目的?弄清楚以后,先向分会报告,千万不许鲁莽撞采行动。”

冯婉君道:“是。”

三公主道:“还有,那姓何的替身,是咱们费了不少心血造就的,他武功不高,只须严密监视就行了,不必使用散功沙。你应该给他解药,以柔情和利害得失笼络他,使他心甘情愿为我所用。”

冯婉君唯唯应诺。

何凌风听她语气之间,似乎认为自己武功平凡,颇有轻蔑之意,不禁暗暗冷笑道:“好丫头,你以为何某人是个贪恋女色、胆小如鼠的窝囊废?那就算你看错人了。我何凌风武功虽然平常,却并不太好驾驭控制……。”

只见柳阿姨站起身来,问道:“公主准备何时起驾?”

三公主道:“你去前厅带人先走,我取了胭脂宝刀,随后就到。”

冯婉君忙道:“属下这就去后花园取胭脂宝刀,命苹儿陪柳阿姨去前厅带人。”

三公主皱眉道:“你将胭脂宝刀还藏在后花园里?”

冯婉君道:“是的,属下本想将胭脂宝刀取回,不料被何凌风窥见,迫得出手伤了他,临时来不及离开,就将胭脂宝刀仍旧埋回原来的土坑中,冯援见土坑未填,始终未料到腌脂宝刀仍在原处。”

三公主摇摇头,道:“那样总是太冒险,你快去快回吧!但愿没有再生意外才好。”

冯婉君应诺着出了楼门,何凌风也匆匆缩身下落,由气窗钻出了地室。

他并不担心冯援会被柳阿姨带走,却决心要抢在冯婉君之前,将胭脂宝刀夺回来。

至少,他要从中阻挠,绝不能让胭脂宝刀被三公主取去。

楼房四周,一定有“姊妹会”的人担任警戒,但何凌风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顺着花架暗影,矮身急奔,飞快地冲向楼后树林。

奇怪,像这样飞步狂奔,居然未被警戒的人发觉。

何凌风一口气冲进林子里,估计冯婉君必然也已由另一方进了林子,不敢怠慢,立刻急急穿林而入。

当他即将接近埋刀的地方,突然听到对面传来脚步声音。

何凌风暗暗焦急,看情形,自己已不可能在冯婉君之前取得胭脂宝刀,即使两人同时抵达,凭武功,自己也不是冯婉君的敌手。

迫不得已,只好停了下来,一面以手掩口,尽量降低喘息的声音,一面凝神倾听,窥察对方的动静。

咦?怪啦!

他一停下来,对面脚步声也跟着停止。

何凌风试着再向前轻迈了两步,对面仍然毫无反应。

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自己太紧张,听错了?

时机急迫,何凌风无暇细想,快步奔了过去。

一到林中那块空地,他愣住了。

埋刀的土坑边翻着新土,显然已经被人挖掘过。

但挖掘的人绝非冯婉君。

因为,冯婉君正站在土坑旁,两手空空,呆若木鸡,业已被人点了穴道。

何凌风四面张望,全无人影,急急问道:“胭脂宝刀呢?胭脂宝刀是不是被人挖走了?”

冯婉君不答,除了眼珠子还能转动外,全身僵挺如死。

本来嘛!穴道被制住的人,叫她怎么回答。

何凌风急欲知道胭脂宝刀的下落,忙绕过土坑,在她背心上连拍了两掌。

可是,他真气无法提聚,掌上不能贯注真力,竟解不开冯婉君被制的穴道。

何凌风跺跺脚,又喝道:“你身上带着散功沙的解药没有?如果有,就眨两次眼睛。”

冯婉君连眨了两次眼。

何凌风立刻动手搜查,果然在她贴身衣袋里,找出一个扁圆形小磁瓶。

“这是不是解药?”

冯婉君又眨眨眼睛。

何凌风拔开瓶塞,倒出一粒米粒般大小的解药,投入口中。

药粒入喉,片刻间,胸部产出一股灼热的热流,宛如烈酒般顺腹而下,直透丹田。

何凌风吸了一口气,微微上提,真气已能凝聚,忙再度举起右掌……。

突然,他发觉暂时还不能解开她的穴道,这女人的武功可能比自己高,如果脱身后反噬一口,可有些冤枉。

心念转动,落掌时变了方位,拍在冯婉君颈后“哑门穴”上。

冯婉君咳嗽一声,吐出一口浓痰,己能开口出声了。

何凌风道:“快说,胭脂宝刀被谁挖去了?”

冯婉君却答非所问地道:“七郎,求你先替我解开穴道,咱们总是夫妻一场,我又给了你散功沙的解药,你不能这样见死不救呀!”

何凌风道:“你告诉我,胭脂宝刀被谁挖去了,我自然会救你。”

冯婉君道:“我一定会告诉你,只要你先解开我的穴道。”

何凌风沉声道:“到现在你还想跟我谈交换条件?”

冯婉君道:“这不是谈条件,我是求你,如果失去胭脂宝刀,我只有死路一条。”

何凌风道:“噢!你不能失去胭脂宝刀,难道我就应该失去吗?别忘了,胭脂宝刀并不是你的。”

冯婉君苦笑着道:“七郎,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不管胭脂宝刀是属于谁的,你我都不愿它失去,对吗?”

何凌风自然无法否认,他也想到,胭脂宝刀若落在别人手中,对自己并无好处。

冯婉君又道:“放开我,七郎,我们应该合作追回胭脂宝刀,不该互相猜疑,等胭脂宝刀追回,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何凌风道:“那你就先告诉我,胭脂宝刀被谁挖去了?”

冯婉君叹了一口气,道::“如果我先告诉了你,你会遵守诺言放开我吗?”

何凌风道:“当然会,何某不是言而无信的人。”

冯婉君笑了笑,又道:“你还愿意跟先前一样,拿我当妻子看待吗?”

“你——。”

何凌风怒道:“你究竟说不说?我没有工夫跟你扯这些闲话。”

冯婉君叹息道:“你们男人认为这是闲话,在我们女人看来,这却比生命更重要。七郎,咱们虽然不是真正的夫妻,这几个月来,已经享受过实际夫妻的生活,不管你相信不相信今生今世,我只认定你是我的丈夫,姓氏、名分都可以假,我对你的情感绝不会假,七郎,你……。”

何凌风摇手道:“好了,好了,就算你对我情深义重,现在也不是谈这些的时候,咱们先解决正事,这些儿女私情,留着以后慢慢再谈如何?”

他简直忍不住想笑出来,这女人真是“热炒现卖”,三公主刚要她以柔情笼络自己,她果然就是摆下“迷魂阵”了,可惜时机不对,谁有心情来领略。

冯婉君大约也发觉“气氛”有些不对劲,只得讪讪改换话题,道:“好吧!你一定要先知道谁夺走了胭脂宝刀,我可以告诉你,那人八成就是田伯达!”

何凌风诧道:“为什么说‘八成是’?”

冯婉君道:“他用面巾蒙着脸,又更换了衣服,我没有看清楚他的真正面目,但依我推断,除田伯达以外,绝不会是别人。”

何凌风也怀疑田伯达,沉吟道:“他的武功并不高明,你怎么会被他制住穴道?”

冯婉君道:“他是趁我不防时突然出手,而且,林子里还埋伏着同党。”

何凌风道:“一共有几个人?得手后向什么方向走的?走了多久?”

冯婉君道:“确实人数我没看清楚,大约有两三人,他们夺得胭脂宝刀,就向‘掬香榭’那边逃了。”

“掬香榭”临近上房,再过去,就是前厅,论情衡理,田伯达应该由后花园逃走,为什么反而去了前厅呢?

何凌风不禁感到诧异,但时间急迫,已不容许他继续追问下去,略一沉吟,转身便走,冯婉君急道:“七郎,你答应要替我解开穴道。”

何凌风道:“我本来是要解开你的穴道,但你失去胭脂宝刀,三公主不会轻易相信你,倒不如仍让你再委屈片刻,这样你才好对她解释。”

冯婉君大叫道:“喂!七郎,你不能言而无信,七郎……七郎……。”

何凌风一扬手,又点闭了她的哑穴,却在她面颊上轻轻拍了拍,低声道:“我这是为你好,若非咱们夫妻情深,我就放开你,让你受那位三公主的责罚,现在这样,你就没有责任了。”

说完,挥挥手,出林而去。

他默计时间,柳阿姨带人必然已到前厅,如果冯援不肯束手受缚,可能已经动上了手,所以出林之后,便直奔前厅。

可是,当他经过后花园园门时,突然听见一阵呼叱声。

声音来自上房,其中分明有冯援在内。

何凌风急忙运转,沿着一排花树俯腰蹑足而行,重又回到楼房外。

远远地,他就看见楼门前红灯高挑,两条人影正在激烈搏斗。

三公主负手站在门前台阶上,四名黑衣矮女,一字儿排在她身前。

借着灯光,何凌风第一次看见了三公主的面貌。

她很秀气,也很美,年龄顶多十八九岁,大眼睛、薄嘴唇,一望而知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孩子,只是目光阴森锐利,显得有些深沉。

动手相搏的两个人,一是柳阿姨,另一个是冯援。

两个人都赤手空拳,未用兵刃,乍看来,冯援拳掌交施,出手劲风呼啸,威势凌厉,业已稳占上风,但那柳阿姨的身法却玄妙绝伦,穿梭于冯援的拳掌之间,竟然也未露败象。

看情形,两人已经缠斗了不少时候。

三公主目光炯炯注视着斗场,四周几乎全是“姊妹会”的手下,却并无一人出手助战。

她们只是静静地旁观,似乎并不急于想击败冯援。

然而,眼看冯援人单势孤,纵能击败柳阿姨,久战后必然疲备,难免要吃亏。

何凌风心里暗急:这时若有胭脂宝刀在手,那该多好……

正难决定是否要助冯援一臂之力,忽听三公主低喝道:“柳阿姨退下。”

柳阿姨应声撤招,飞落圈外,额上已微微见汗。

三公主一挥手,四名黑衣矮妇突然长刀出鞘,快步冲上前去,将冯援围在当中。

冯援冷笑道:“臭娘们想用车轮战?来吧!这点阵仗冯某人不在乎。”

三公主不答,沉声道:“给他一柄剑。”

柳阿姨撤下一名提灯少女的佩剑,抖手掷给了冯援。

冯援接剑在手,倒有些诧异,扬眉笑道:“怎么?你们这是寿星吊颈——活得嫌腻了?”

三公主平静地道:“咱们不愿倚多为胜,但这四名姊妹一向练的合击刀法,为了公平,也给你一件兵刃。”

冯援哈哈大笑,道:“可是,你别忘了,千岁府的惊虹剑法,在武林中已享誉数十年,冯某人一剑在手,就没有她们的生路了。”

三公主道:“那就试试看吧!”

举掌连拍了三下。

三声掌过,四名黑衣矮妇齐声大喝,一拥而上。

她们各有一长一短两柄窄刀,但短刀仍插在腰带上没有使用,却双手握着长刀,飞快的上步出手,四柄刀在喝声中左右挥劈,一口气劈出了十二刀。

但见刀光霍霍,寒芒飞跃,四面八方涌起一片刀幕。

何凌风也是练刀的,却从未见识过如此凌厉快速的刀法,不禁替冯援暗擦了一把冷汗。层层刀影中,冯援一声厉笑,展开了长剑。

何凌风并未看出他是如何发招的,只觉眼前一阵花,耳旁响起连串刀剑相击脆响,冷电飞闪,火星四溅……。

那四名黑衣矮妇,进得快,退得也快,宛如喷泉绽放般各退了三四步,仍然双手擎刀,原式未变,紧紧包围着冯援。

三公主的眉头掀动了一下,微笑道:“果然不愧高明。”

冯援冷哼道:“臭丫头,你还有多少人手?尽管派出来。”

三公主笑了笑,没有回答,又举手连击四声。

黑衣矮妇中的两人应声收刀后退,另外两人却再度出手。

这一次,两柄长刀划破夜空,一攻上身面门,一攻下部腹腿,仍然快速无比,配合得天衣无缝,兵刃虽少了两件,攻势反而更见凌厉。

冯援似乎未把那上下夹攻的两柄刀放在心上,长剑上展动,幻起一道寒光。

叮!叮两声响,两柄刀几乎同时被封了出去。

何凌风终于看清楚了,冯援分明只发出一招,却同时封闭了两柄长刀,那一招原是迎向面门的,但在刀剑交接的刹那,剑身突然一滑,竟然如磁引针,将上面的刀通向下落,恰好挡开了攻向下部的另一柄长刀。

换句话说,这是一式二用,借刀封刀,无论时间、招式、力量,都用得恰到好处,妙到巅毫。

三公主脱口赞道:“好剑法!”

手掌连拍了两声。

四名黑衣矮妇阵式突又改变,人影闪动,四个人列成一条直线,而且各人都将腰际另一柄刀也拔了出来。

第一名黑衣矮妇当先发动,长短两柄刀一齐出手,攻向冯援,但甫一交接,便撤刀后退,第二名矮妇立即补位攻上,也同样一触即退,然后是第三名接替……。

四名矮妇轮番进攻,周而复始,长短不同的八柄刀,就像雪花般飞舞在冯援四周。

她们每次出手,攻击的部位都各不相同,招式也迥异,只攻一招,立刻换人。

冯援傲然不惧,挥剑力敌四人,见招拆招,见刀封刀,转眼发出了二十余剑……。

何凌风看得眼花撩乱,又是兴奋,又是羡慕,只觉那冯援一剑在手,挥洒自如,每一剑都轻灵玄妙,每一剑都气势磅碍,真不愧是武林剑术世家。

他默默记下那些奥妙的剑招,正在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忽听一声冷笑,黑暗中有人说道;“姓冯的,别把压箱底的功夫全抖出来,以后就没得混了。”

语声虽很轻,但字字入耳,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十分清晰。

冯援突然撤剑跃退,喝道:“是哪一位朋友?请站出来。”

黑夜沉沉,无人回答。三公主也及时止住四名黑衣矮妇继续进攻,却向柳阿姨点点头,道:“今夜收获已算不错,咱们走吧!”

柳阿姨低声道:“可是,那柄胭脂宝刀……。”

三公主道:“那已经无关重要。走!”

举手轻挥,四周灯火一齐熄灭。

冯援急叱道:“臭娘们,往哪里走?”

长剑一振,向最近一名黑衣矮妇横扫了过去。

那矮妇不再封架,一扭身,闪了开去,却反手洒出一蓬带有浓烈香味的粉雾。

但凡有香味的烟雾,大多含有迷药。

冯援急忙闭住呼吸,向后疾退,匆匆取出火折子。

等到他燃起火光,但见后花园中香雾迷漫,早已失去三公主一行人的踪影。

冯援怒哼一声,便想追赶。

何凌风忙从花树叶中站起来,叫道:“老大哥,穷寇莫追,让她们走吧!”

冯援高举火折子,讶道:“刚才发话的可是你?”

何凌风摇摇头,道:“小弟也只听见声音,没看见人,不过,我想他并无恶意。”

冯援道:“你怎知他没有恶意?”

何凌风道:“这件事,咱们等一会再详谈,现在且先去带一个人,别被她脱身逃了。”

冯援道:“谁?”

何凌风低声道:“就是那假冒婉君的女人。”

冯援大喜道:“她被你逮住了吗?在哪儿?”

何凌风招招手,转身带路。

两人赶到林中埋刀处,坑边人影全无,冯婉君竟然不见了。

何凌风道:“我离开才不过盏茶光景,人又被制住穴道,难道她会飞了不成?”

冯援埋怨道:“这女人关系太重大,你既然已将她制住,为什么不带着她一起走?现在八成被她同伙那些臭娘们救走了。”
 0   2005-07-11 00:40:27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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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何凌风道:“不会的,那位三公主并不知道人己被我制住,何况,她们刚走不久,根本没有时间救人。”

冯援道:“那就是被刚才在暗中发话的人救去了。”

何凌风摇头道:“也不可能,那人暗中发话提醒咱们,显然跟姊妹会是对头,他应该不会救她。”

冯援诧道:“他提醒了咱们什么?谁又是姊妹会?”

何凌风便将窥听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冯援听了,似乎有些不信,道:“照这么说来,姊妹会竟是个规模庞大的组织?”

何凌风道:“非但规模庞大,而且野心勃勃,她们目的不仅为了对付武林三府,甚至要使天下男人,都受她们的控制和指挥。”

冯援道:“可是,这些臭娘们决不会是从空中掉下来的,她们总有出身来历,武林中怎会从没听过这个组织的名字?”

何凌风道:“据小弟猜想,她们或许认为目前还未到正式开山立派的时候,名称仍属秘密,等到她们自认可以在下一届罗浮刀会上,一举击败群雄,自然会公开创立门派。”

冯援冷笑道:“我倒不信,就凭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娘们,居然也想跟天下英雄争霸!”

何凌风道:“所以她们才想要偷学你的剑法。”

冯援一怔,道:“偷学剑法?你是说——。”

何凌风道:“三公主安排那四名黑衣矮妇轮流攻你,目的就是想偷学惊虹剑法,可惜咱们当时并未发觉。”

冯援沉吟片刻,脸上忽然变色,嗄声道:“不错,若非那人暗中提醒,我真的没有想到,难怪那些臭娘们连变三种阵式,却并不是真正硬攻……。”

微顿,又道:“七郎,你说说看,双方对招搏斗的时候,她能够记住每一招剑式的变化吗?”

何凌风点头道:“如果她有天赋超人的记忆力,当然能够记住。”

冯援道:“她真有那份天赋?”

何凌风又点点头,道:“我相信她有,否则她就不会安排那四名黑衣矮妇试探你的剑招,而且……。”

冯援道:“而且什么?”

何凌风苦笑了一下,道:“不瞒老大哥说,刚才小弟见到你力敌那四名黑衣矮妇时,也被老大哥的玄妙剑法所吸引,偷学了几招默记在心里。”

冯援道:“噢!你记住了多少招?”

何凌风道:“大约二十招左右。”

冯援显然不信,笑道:“好,你演练给我看看。”

何凌风一欠身,道:“小弟只是依样画葫芦,练错了老大哥请别见笑。”

冯援没有再说话,笑了笑,将长剑掷了过去。

何凌风接剑退后,展开招式,果然把冯援跟四名黑衣矮妇搏时所用的剑招,一式一式重复演练。

冯援注视着他的出手方寸,始而诧异,继而惊愕,脸上笑意渐渐凝结成一片震骇神色。

那一点也不错,正是列柳城千岁府独门“惊虹剑法”。

何凌风演练到二十一式,才停下来拱手笑道:“今夜老大哥共用过二十四招,可惜小弟愚笨,只记住了二十一招,其中可能还有记错的地方。”

冯援没有回答,只连连摇头道:“不!不!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简直不可能……。”

何凌风道:“老大哥,这是可能的,小弟能记住二十一招,那三公主就可能记全二十四招,否则,她不会说‘今夜收获已经不错了’。”

冯援呆呆的站在那儿,好半晌,才轻叹了一口气,自语道:“想不到世上真有过目不忘的人,这的确令人难以置信。”

何凌风道:“她们已经得到了杨家神刀破云八大式的秘本,却无法获知‘刀剑合壁阵法’,所以才安排由四名刀法高强的矮妇,用各种不同招式向老大哥进攻,借此偷学惊虹剑法,目的显然是想从中领悟出刀剑合壁的奥妙,企图在下届罗浮刀会上,一举击败三大世家。”

冯援苦笑道;“果真如此,咱们还算不幸中之大幸,至少,因为你的受伤未愈,咱们还没有开始练习刀剑合壁阵法。”

何凌风道:“这是那假冒婉君的女人太急躁,如果她不急于盗胭脂宝刀,咱们也许已经中计了。”

冯援点点头,道:“她也有不得已的理由,如果不先盗去胭脂宝刀,那四名矮妇绝难放手试招,她们也偷学不到惊虹剑法。”

顿了顿,又道:“惊虹剑法暗合天罡之数,共有六六三十六式,还有十二招精妙招式,总算还没被她偷去,从今以后,咱们可得随时提防了。”

何凌风道:“现在局势越演越复杂,姊妹会野心勃勃,却有人暗中跟她们作对,譬如胭脂宝刀被劫走,还有那在黑暗中提醒咱们的人,不知道又是什么来路?”

冯援道:“胭脂宝刀被劫,暂时尚无大碍,那暗中提醒咱们的人是谁,也不必急于追查,现在咱们要了解的,还是姊妹会的秘密,这个组合神秘而庞大,日后必为心腹之患。”

何凌风道:“老大哥准备如何着手呢?”

冯援沉吟道:“我想,姊妹会既然志在争雄刀会,绝不会放过岭南香云府,我打算亲赴芙蓉城,去见见费百龄,不过,在我离开之前,咱们必须先做一件事。”

何凌风道:“什么事?”

冯援道:“尽这半夜时间,我将刀剑合壁阵法的要诀先传授给你,以你的强记天赋,可以自己慢慢演练领悟,等到罗浮刀会之前,咱们再合手同练几遍,即可应用了。”

何凌风道:“老大哥这样吩咐,我当然遵从,可是,我也有件事必须在老大哥传授合壁阵法以前,先把话说明白……。”

冯援摇手道:“不必说了,你要说的话,我已经知道,而且我也考虑过,反正你已是‘天波府’的主人,今后就安心继续做下去,其他的事,不用多想。”

何凌风骇然道:“老大哥,你真的已经知道我要说的事了?”

冯援肃容道:“我眼不瞎、耳不聋,既能认出婉君是假冒的,岂能想不到你的身分?尤其今夜的事,更证实了我的猜想。老实说,杨子畏是块什么料,我心里清楚得很,如果他能有你一半天赋,‘天波府’也不致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了。”

这番话,只听得何凌风惊愕万分,无词以应。

冯援苦笑了一下,又拍拍他的肩头,道:“老弟,无论你是谁,在我心目中,你就是杨子畏,假如舍妹夫妇已经遭遇不测,你就永远是‘天波府’的主人,下届刀会,理当代表‘天波府’赴会。假如舍妹夫妇还能生还,你就是天波府和千岁府的恩人,我会永远拿你当亲兄弟看待,有一天我死了,千岁府就是你的家。”

何凌风激动地叫道:“老大哥——。”

冯援道:“好了,其他的话都不必说,你只要说一句话,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姓何,名凌风。”

“唔!何凌风。”

冯援喃喃低念了两遍,点点头道:“名字只是人的记号,为了避免无谓困扰,我还是称你七郎吧!走,七郎,咱们回去开始练刀剑合壁阵法……。”

何凌风道:“老大哥,能否容我再说一句话?”

冯援道:“你说。”

何凌风道:“小弟以为探查姊妹会固然重要,寻觅杨大侠伉俪也同样重要,咱们不能置杨大侠伉俪生死下落不顾而远赴岭南。”

冯援道:“这两件事其实就是一件事,杨子畏和婉君想必已落在姊妹会手中,否则,她们绝不敢鸠占鹊巢,如此肆无顾忌。若能查出姊妹会的秘密,也就等于寻访婉君夫妇的下落。”

何凌风道:“但岭南路途遥远,往返费时,那姊妹会的三公主却就在附近,咱们为什么舍近求远,不从三公主身上着手呢?”

冯援沉吟了一下,道:“你有办法查出那丫头落脚的地方吗?”

何凌风道:“这并不难,咱们可以投其所好,引她再来‘天波府’,或者由她们的对头身上,打听出现在落脚的地方……。”

接着,又压低声音,细语一遍。

冯援扬眉道:“你真有把握?”

何凌风道:“她们目的在刀剑合壁阵法,老大哥一天不离开‘天波府’,对方也绝对不会离开。”

冯援点点头,道:“好吧!我等候三天,如果三天内没有消息,就动身往岭南。”

从第二天起,“天波府”的戒备突然加强,同时宣布“闭府谢客”。

府中武士奉命全部出动担任警戒,尤其后府花园围墙外,几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无分日夜都全身劲装的武士巡逻,闲杂人一概不准接近花园围墙。

“天波府”并没有说明“闭府谢客”的原因,不过,附近百姓都在纷纷传说:“天波府”主人杨子畏正在闭关练习一种特别武功,准备参加下届罗浮刀会。

消息自然是由武士们口中传出来的,事实上,何凌风和冯援也的确正在演练“刀剑合壁阵法”,但演练阵法并不需要“闭关”,他们是希望以“刀剑合壁阵法”为饵,引诱三公主再来天波府。

所以,府中戒备情形其实外张而内弛,白天戒备森严,一到夜晚,警戒便转变为暗哨,除了墙外巡逻的武士依然明火执杖,故作姿态,园内岗哨则已化明为暗,只负责监视和传讯,不再拦截和盘查。

第一天平静度过,什么事故都没有发生。

第二天又过去了,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第三天,冯援已经有些不耐,等到午后仍无姊妹会的消息,便开始作动身的准备。

就在将近黄昏时分,府外突然来了一位客人。

来人很年轻,顶多二十出头,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明眸皓齿,只是鼻梁略有些低塌,穿一身粗布衣服,背负行囊,满脸风尘。

看他疲备的神情,一望而知必是经过长途跋涉,专程到“天波府”来的。

他自称姓胡,指名求见“天波府”的主人杨子畏。

武士们告诉他,主人已“闭府谢客”,他却坚持非见不可,只说有极重要的事面谈,但不肯详述自己的名讳和来意,并且声言:如果杨子畏闭关无法见客,宁愿住在前府等候。

何凌风接获武士们通报,跟冯援商议道:“这人很可能就是姊妹会派来刺探虚实的,老大哥,咱们一起去见见他。”

冯援想了想,道:“这样不妥,你我最好一在明处,一在暗处,你先跟他见面,愚兄在暗中观察,无论他来意如何,且将他安置在前厅客房住下,咱们要以静待变,摸清楚对方的底细再说。”

两人商议定妥,何凌风便亲赴前厅,冯援则预先藏身客室屏风后面。

那人见了何凌风,双手抱拳道:“敢问阁下就是‘天波府’杨子畏杨大侠吗?”

何凌风含笑道:“不敢,小弟因事闭门静修,本不见外客,听说胡兄是远道而来,只得破例一晤,但不知胡兄欲见小弟有何事故?”

那人目光炯炯,向何凌风上下打量了两三遍,却道:“对不起,在下与杨兄没有见过面,请恕我说句放肆话,杨兄怎能说明你真正是‘天波府’主人?”

何凌风一怔,道:“我不懂胡兄的意思……。”

那人道:“在下的意思是说,事关机密,轻易不便出口,最好请杨兄能证明一下自己的身分。”

何凌风道:“这儿是‘天波府’,我就是杨子畏,胡兄要我怎样证明呢?”

那人道:“很容易,杨兄若能请嫂夫人出来一见,在下就相信了。”

何凌风讶道:“胡兄莫非认识婉君?”

那人道:“是的,三年前,在下和冯大姐曾有一面之识,承她不弃,彼此结为……。”

结为什么?却住口未往下说,显然有不便出口的苦衷。

何凌风更觉惊奇,沉声道:“胡兄,你究竟是什么人?来到‘天波府’何事?”

那人拱拱手,道:“抱歉,在见过冯大姐,证实杨兄的真正身分以前,在下不能回答。”

何凌风道:“你——。”

屏风后一声洪笑道:“七郎,不要问他了,他是谁我知道。”

冯援笑着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指指那人道:“你是小珠子,对不对?”

那人却显然并不认识冯援,错愕地道:“不错,请问你是?”

冯援道:“你只记得冯大姐,就不知道冯大哥?”

那人“哦”了一声,急忙长揖道:“对不起,原来冯大哥也在这儿。”

冯援挥挥手,将厅中武士、仆妇喝退,然后肃容对何凌风道:“七郎,,她就是岭南芙蓉城费百龄的女儿费明珠。”

何凌风惊得跳了起来,急忙重新行礼道:“费姑娘怎会千里迢迢来到此地?而且女扮男装,如此打扮呢?”

费明珠还没回答,眼圈已先红了,哽声道:“不瞒二位大哥说,我是特来求助的。”

冯援道:“什么?难道香云府果然也遭到变故了?”

费明珠愕然道:“冯大哥说‘也’遭变故,莫非千岁府也发生了什么事?”

冯援摇头叹道:“千岁府倒没有事,但‘天波府’却有麻烦。小珠子,你先说你们香云府吧!”

费明珠犹在迟疑,道:“能否请冯大姐先见见面?”

冯援道:“别提她了,事情就出在她身上,老实告诉你吧!她已经被人掳去,不在府中,也可能已遭人毒手,不在人世了。”

及见费明珠脸上惊疑之色,又道:“不过,你放心,我这个冯大哥并不假,否则怎能一口叫出你的闺名。咱们虽没见过面,我却听婉君提过跟你认识的情形,你们是在上届刀会期中相识的,先打了一架,再谈出感情,后来订为手帕交,还相约要一块儿去游南海普陀,对吗?”

费明珠热泪盈眶,连连点头道:“是的,冯大姐本来约我泛舟出海的,因为刀会提前结束,竟末如愿,后来听说大姐下嫁‘天波府’,原要来道贺,可是,我爹却不许我来,……想不到一别竟成永诀了。”

说到后面几句,已哽咽无法成声。

何凌风忙道:“姑娘,先别难过,婉君的遭遇如何,尚难定论,你且告诉咱们香云府出了什么事?”

费明珠含泪道:“说来话长,这要从上届罗浮刀会谈起了。”

何凌风道:“不要紧,姑娘先忍住悲伤,慢慢的说吧!”

费明珠拭去泪水,定了定神才悠悠道:“四年一届的罗浮刀会,每次皆由‘天波府’夺得第一,自从上届会中,天下第一刀的荣衔被我爹获得以后,武林便传谣言,都说是咱们香云府施用了美人计,使‘天波府’主人临阵失功力,才失去宝座。我爹为这件事非常气愤,立誓要永保第一刀荣衔,因此悬出重赏,搜求宝刀……。”

何凌风和冯援互望了一眼,但都没有开口。

费明珠接着道:“后来,果然有一名番女,亲携一柄斩金断铁的倭刀前来求售,那番女生得妖媚蚀骨,又能说善道,跟我爹整整‘议价’了一个下午,结果,爹不但买下了那柄倭刀,更将那售刀的番女也留了下来。”

何凌风突然插口道:“那番女是否东倭国的女子?”

费明珠诧道:“杨大哥,你怎么会知道?”

何凌风苦笑了一下,道:“以后的事,姑娘不说已经明白了。想必那番女迷惑了令尊缠着令尊传授她香云府独门刀法?”

费明珠道:“正是这样。咱们费家独门刀法,名叫‘烈焰十三斩’,本是传媳不传女的,因为我爹只有我一个女儿,迫不得已才传了我,没想到爹竟会把独门绝艺,传给了一名来历不明的番女。”

何凌风道:“时日一久,那番女想必引进了许多同伙,把持府中事务,并且百般离间你们父女的感情?”

费明珠道:“一点也不错,我爹自从收了那番女在府中,性情也大大改变了,不许我跟冯大姐交往。后来千岁府和天波府联姻,也不许我道贺,府里的旧人,一个个相继革退,全部安置了那番女的同党,最近更变本加厉,要强迫将我许配给新任总管金鹏,我苦苦哀求,爹都不肯改变主意,所以只好逃了出来。”

何凌风听了,默然无语,似在沉思着某一件事。

冯援愤然道:“想不到‘太阳刀’费百龄一世英名,竟会晚节不修,毁在一个番婆手中。”

费明珠也唏嘘道:“我也想不到,爹除了性情暴躁些,为人一向正直讲理,现在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何凌风突然问道:“费姑娘,令堂还健在吗?”

费明珠道:“不,我娘过世得早,当时我才只有四岁不足。”

何凌风道:“这些年来,令尊可曾有意再娶?”

费明珠道:“没有啊!我爹对娘一直很怀念,根本就没有续弦的打算,十几年来,都是我们父女二人相依为命。”

冯援道:“那他为什么见到一个番婆子便昏了头?真是个老糊涂。”

何凌风摇头道:“老大哥不可错怪了费老前辈,据我猜想,这显然又是姊妹会的杰作。”

冯援道:“你是说,费百龄会被她们掉了包?”

何凌风道:“她们能训练一个假的冯婉君,为什么不能弄个假的费百龄?”

费明珠困惑地道:“你们在说什么姊妹会?什么真的假的?”

何凌风便将“天波府”所经历的变故,大约说了一遍,其中只省去自己被假扮成杨子畏的一段,隐而未宣。

费明珠听了,惊得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许久,才摇着头道:“天下竟有这种事,居然能将一个人改扮成另外一个人,这……这简直太骇人听闻了。”

何凌风道:“姊妹会崛起武林,欲与男人争雄,首先必须对付武林三府,只要她们肯花心血,找一个面貌相似的人,再加以训练,假冒另一个人并非难事。”

忽然笑了笑,又道:“既能假扮一个人的外貌,如果想冒一个人的名字,混进某一处地方,刺探某一件机密,岂非更轻而易举?”

费明珠一怔,道:“杨大哥,你是不是怀疑我也是冒名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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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何凌风笑道:“不是我多疑,而是妹妹会处心积虑想再度混入‘天波府’,姑娘偏偏又是女孩子,咱们又从未见过面,如果姑娘也能证明一下自己的身分,那就再好不过了。”

费明珠道:“你们要我怎样证明?”

何凌风道:“最好的办法,是请姑娘将岭南独门刀法‘烈焰十三斩’施展一遍,让咱们见识见识。”

费明珠想了想,道:“其实,这也并不能证明我的身分,因为我爹也将‘烈焰十三斩’传授了那妖女。”

何凌风道:“没有关系,那妖女虽然也会‘烈焰十三斩’,火候一定很浅,总不如姑娘家学秘传,自幼练成的功力深厚。”

费明珠又沉吟了一会,道:“好吧!我就献丑一次,只不过,我有个要求。”

何凌风道:“姑娘请说。”

费明珠道:“我爹被她们所制,无论是否假冒掉包,处境已非常危险,我若证明了自己的身份,二位大哥必须答应陪我同往岭南,救我爹爹。”

何凌风毫不犹豫道:“这个不需姑娘叮嘱,武林三府同遭暗算,唇亡齿寒,自然理当同仇敌忾。”

费明珠不再多说,解开行囊,取出一柄精致的月眉弯刀。

那柄刀,形如新月,刀身宽约三指,黄金护柄,银丝把手,刀鞘两侧各嵌着一粒龙眼般大的珊瑚珠,镶成红日当空图案,一望而知必是柄价值连城的宝刀。

费明珠褪去刀鞘,起身步出厅外,双手抱刀,一欠身,道:“二位大哥指教。”

何凌风和冯援一齐还礼道:“不敢当。”

费明珠右足斜退,身躯半转,左手挽诀遥遥一领眼神,气凝丹田,片刻间,脸色由红转白,而明若秋水的刀身上,却渐渐泛起一层淡红色的刀炁。

不知为什么,何凌风突然想到了“胭脂宝刀”。

岭南费家的太阳神刀和天波府的杨家神刀,都以刀法名重武林,但杨家神刀的破云八大式,集刀法中凌厉、诡异、奇幻之大成,始终较太阳神刀的“烈焰十三斩”技高半筹,故而赢得历届刀会魁首。那是因为诡异、奇幻克制了阳刚威猛,再加上胭脂宝刀的锋利无俦,理当不致败在费百龄手下,上届刀会天波府痛失荣衔,除了“美人计”的谣传,难道还有其他原因?

即或是铸因于“美人计”,那又是谁在暗中安排?

倘若“美人”系出自姊妹会的指使,何以将便宜白白让给费百龄?

何凌风心念电转,由太阳神刀的刀炁,想到胭脂宝刀的失窃,再想到田伯达失踪,黑暗中发话提醒冯援的神秘人物,以及杨子畏夫妇的生死下落等等……。

这许多错综复杂的情形,彼此间似乎都有密切的关连,很明显的一点,除姊妹会之外,一定另有一个神秘组合,也正参与这些纷争。

当初,何凌风怀疑那是岭南芙蓉城在从中作祟,现在连费百龄本身也受到挟持,足见是另外一批神秘人物正暗地和姊妹会竞争,而胭脂宝刀就是落在这批人手中……心念如潮之际,费明珠一声低叱,已展开了“烈焰十三斩”刀法。

何凌风急忙摒除杂念,凝神观看,只见费明珠手中那口刀,已经染上一片红光,刀势展动,宛如一炉烈火,招招刚猛,声威慑人心魄,果然好凌厉的招式。

“烈焰十三斩”盘旋飞舞,力足开山溶石的刀法使完,费明珠额上已隐现汗迹,毕竟女孩儿家先天体力所限,练这种刚猛刀法自然比较吃力些。

何凌风向冯援使了个眼色,道:“如何?”

冯援点头道:“的确是正宗太阳神刀,不会错了。”

何凌风含笑拱手道:“费姑娘,冒渎失敬之处,多请见谅,请入厅详谈。”

费明珠道:“现在你们相信我不是冒名的了?”

何凌风笑道:“亲观岭南绝学,怎能不信。”

费明珠吁了一口气,道:“那么,二位大哥打算什么时候陪我同往岭南?”

何凌风道:“今天总是来不及了,姑娘远道劳累,先请更衣略事休息,晚间由愚兄备酒替姑娘洗尘,咱们再仔细商议可好?”

费明珠笑笑道:“我也不会那样不近情理,既然来了,少不得要叨扰几天。”

于是,何凌风一面命丫环陪伴费明珠往客房休浴更衣,一面吩咐厨下准备洗尘酒宴。

费明珠一离开,冯援便急问道:“七郎,刚才那十三招刀法,你都记牢了吗?”

何凌风拍拍脑袋,道:“全在这儿了。”

冯援欣然道:“那就好,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咱们虽然被人偷学破云八大式刀谱和二十四招剑法,现在也偷学了香云府的‘烈焰十三斩’算来并不吃亏。”

何凌风道:“不过,小弟总觉得太阳神刀刚猛有余,奇幻不足,用这种刀法,遇上削铁如泥的宝刀,很难发挥威力。”

冯援道:“所以费百龄才重赏搜求宝刀。”

何凌风摇头道:“小弟不是指的这件事,我只是发觉,以太阳神刀对敌天波府的破云八大式和服脂宝刀,取胜的机会并不大,那么,费百龄究竟凭仗什么,能在上届罗浮刀会上击败天波府?”

冯援一怔,道:“你怎会忽然想到这个?”

何凌风道:“这件事,闷在心里已经很久了,刚才费姑娘提到‘美人计’,小弟才决定问问老大哥。”

冯援道:“你要问什么?”

何凌风道:“记得咱们初见的时候,老大哥曾说过‘慷慨赴死’的话,不知杨子畏的兄长何以会慷慨赴死?天波府和千岁府联姻,究竟又包含着什么用意?”

冯援哦了一声,道:“原来你是问这件事,当初我误认你就是杨子畏,因此没有多作解释,后来又被姐妹会一扰,也忘了告诉你,说起来,这件事至今还是一个谜。”

何凌风道:“是关于天波府杨家的吗?”

冯援道:“不错,但也可能和姊妹会或岭南芙蓉城费家有关。”

何凌风道:“请老大哥说得详尽些。”

冯援点点头,道:“我会尽我所知,详细的告诉你,可惜我知道的却并不很多……。”

“这件事,要从四百年前说起。”

冯援开始述说一个传奇而神秘的故事:“相传当时有夫妻二人,男的姓胡,本是岳飞岳元帅麾下猛将,精于刀法,曾力破金兵拐子马。后来岳飞遇害,灰心仕途,便弃官游侠江湖,凭掌中一口刀,连败武林八十九名练刀名家高手,闻出威名,被尊为‘刀圣’。于是,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做胡一刀。”

何凌风笑道:“这名字倒挺响亮。”

冯援道:“岂止名字响亮,胡一刀的刀法,的确诡异、奇幻,有神鬼莫测之机,当时武林中人,很少能接下他出手的一刀。不幸那胡一刀嗜刀若狂,竟因此冷落了娇妻,更不幸的是他那妻子也是一位刀法高手。”

何凌风道:“哦!他妻子叫什么名字?”

冯援道:“姓氏已不可考,只知道她名叫慧娘,因为平生喜穿红色衫裙,人称‘红衣慧娘’。”

何凌风道:“她的刀法也很高明?”

冯援点点头,道:“据说那红衣慧娘出身富家,天赋又绝顶聪明,下嫁胡一刀时,两人年龄相差了三十余岁,慧娘的父母极力反对这门婚事,但慧娘仰慕胡一刀的武功,不惜跟父母决裂,坚持要嫁,两人终于结为夫妻。却想不到婚后未满一年,夫妻俩竟然闺房失和,闹到反目离异的境地。”

何凌风叹道:“这太不幸了。”

冯援道:“不幸的事还在后头哩!慧娘既已与父母决裂,又遭丈夫冷落,离异之后,自然羞愤万分,从此,便决心要研创一种刀法,立誓非使胡一刀败在手下不可。埋首苦练了十年,果然被她创出另外一套刀法,于是,当众公开向胡一刀挑战较量,要跟胡一刀见个高下。”

何凌风忙问:“结果怎么样?”

冯援苦笑道:“相传他们夫妻先后较量过八次,每次都没有超过一招,胡一刀只要一出手,招式就已受制,连败八场,一次也没有赢过。”

何凌风道:“嗄!有这种事?”

冯援道:“这也没有什么稀奇,因为那红衣慧娘本来天赋聪明,年纪又轻,夫妻日夕相处,对胡一刀的刀法要诀早已熟稔,再加上十年心血,研创出来的刀招,自然能够抢制先机,使胡一刀处处受制。只是这一来,红衣慧娘不过出了一口怨气,胡一刀一世英名,却付与了流水,算来仍是两败俱伤,得不偿失。”

何凌风道:“后来呢?”

冯援道:“他们那八次比武论刀,时间延续也已近十年,以后,胡一刀就没有再在江湖上出现,红衣慧娘年龄也将四旬,夫妇俩都未再履江湖。”

何凌风道:“他们会不会又和好了?”

冯援摇摇头,道:“夫妻一旦反目,岂是容易和好的。”

何凌风沉吟了一下,道:“这故事跟天波府有什么关系?”

冯援道:“关系太大了,因为那胡一刀和红衣慧娘先后共较量了八次,每次使用一招刀法,都是胡一刀平生刀艺的精华,名称就叫做‘破云八大式’。”

“哦!”

何凌风轻呼出声,道:“原来杨家神刀,就是得自胡一刀真传?不过……。”

他顿了顿,恍然若有所悟,又道:“‘破云八大式’既然曾经受制于红衣慧娘,莫非费百龄获得了红衣慧娘遗传的刀法?”

冯援道:“那倒没有,但红衣慧娘的刀法绝艺,据说的确也有刀谱遗留下来,天波府杨氏兄弟,就是为了寻觅那本刀谱,才将性命葬送在迷谷。”

何凌风道:“迷谷?”

冯援缓缓道:“是的。那是一座凶险而神秘的绝谷,相传谷中隐藏着红衣慧娘的弟子,人人都刀艺高超,但他们从未离开过山谷,也不许外人进去,凡是进入迷谷的人,从此便永不见再出来。这消息不知怎会被天波府的老主人杨照堂知道了,临终时,又告诉了长子杨汉威。

“当时杨照堂的意思,可能只是要儿孙了解‘破云八大式’并非天下无敌,代代相传,知所警惕而已,谁料到杨汉威少年气盛,竟认为这是天波府最大的隐患,等父亲一死,就将府中事务交给二郎掌理,独自离家,前往迷谷,终于一去不返,断送了性命……。”

何凌风不禁长叹了一口气。

冯暖道:“杨家兄弟都是心高气傲的脾气,老大一去不返,二郎也如法泡制,将府务交给了三郎,也一去杳如黄鹤。接着,三郎、四郎、五郎……都一一离家,也都有去无回,短短数年内,杨家兄弟竟相继出亡,他们全心全意在进行着这件事,又不愿为外人所知,哪有心情再钻研武功。因此,六郎杨启光才在罗浮刀会上,失手败给了费百龄。”

何凌风叹道:“这也难怪,练武的人一旦心涉旁骛,武功自然就荒废了。但是,这件事既属杨家的秘密,老大哥又怎会知道呢?”

冯援道:“是六郎杨启光亲口告诉我的。他在赴上届罗浮刀会时,自知功力荒废,可能会落败,但又决心不愿将这件秘密再告诉七郎杨子畏,以免杨家因而绝后,当时怀着沉痛的心情勉强赴会,果然被费百龄所败。”

“事后,他携带祖传胭脂宝刀和刀谱,亲来千岁府求亲,才将这段秘密告诉了我,要求我允许妹妹下嫁,并以刀剑合壁阵相助天波府,激励七郎发奋图强,他决定隐瞒迷谷的秘密,以免七郎再为此事分心。同时,要胞弟在遭受痛失荣衍的打击之后,专心练武,重振家声,其用心良苦,令人感动,因此我才答应了婚事。”

何凌风道:“那六郎杨启光替胞弟安排好婚事以后,莫非也去了迷谷?”

冯援点头道:“不错。”

何凌风道:“老大哥就该劝阻他,不让他再蹈覆辙才对!”

冯援道:“我当然劝过他,可是,他表示只想去寻访五位兄长的下落,决非为了贪求红衣慧娘遗留的武功,这也是人之常倩,我又怎能拦阻他。”

何凌风急道:“那么,他有没有告诉老大哥,迷谷在什么地方?”

冯援道:“没有。”

何凌风道:“老大哥为什么不问问他?”

冯援道:“我为什么要问?难道杨家兄弟六条性命断送了还嫌不够吗?”

何凌风想了想,又道:“这件秘密,令妹婉君知不知道?”

冯援道:“略知大概。”

何凌风摇头叹道:“唉!那就糟了。”

冯援道:“糟什么?”

何凌风道:“婉君姑娘很可能会把迷谷的事告诉了杨子畏,他们夫妻同时失踪,很可能也是去了迷谷。”

冯援道:“他们并不知道迷谷的位置,要到什么地方去找?”

何凌风道:“杨照堂虽把迷谷的事列为秘密,但杨家兄弟辗转传告,短短时间内,六位兄长先后一去不归,杨子畏对这件事,绝不可能毫不知情。也许他听来的只是片语只字,一鳞半爪,平时存疑在心中,以后被令妹一证实,他怎能对兄长的生死无动于衷?再加上年轻夫妻,难免好奇心重,八成就这样蹈了杨家兄弟的覆辙。”

冯援听了这番话,脸色渐渐沉重起来,好半晌,才喟然道:“果真如此,我的罪孽就太大了。”

何凌风道:“老大哥唯一失策,就是不该把这件事实情告诉令妹婉君。”

冯援点点头,又摇摇头,叹道:“我何尝不知道,可是,舍妹和我并非一母所生,年龄又相差了一大截,虽是兄妹,感情多少有些隔阂,这是她的终身大事,我又怎么能够不告诉她实话,只没想到她会把事情又告诉了杨子畏。”

何凌风道:“他们是夫妻,荣辱与共,当然会说出来,不过……”

忽然话锋一转,道:“老大哥,你相信有红衣慧娘和迷谷这回事吗?”

冯援道:“我本来不信,但事情出自天波府老主人杨照堂之口,杨家兄弟相继失踪也是事实,不由人不信。”

何凌风道:“难道这不可能是姊妹会故布的陷阱吗?”

冯援道:“当然也有可能。但姊妹会的出现,应该是最近数年的事,迷谷的秘密,却还在杨照堂去世以前很多年就有了,只是杨照堂一直没有透露而已。”

何凌风笑了笑,道:“小弟倒希望真有迷谷其事,哪一天有机会,也让我见识见识红衣慧娘的绝世刀法。”

谈到这里,费明珠已经更衣浴罢,换了女装出来,笑问道:“什么样的绝世刀法?我也跟杨大哥同去见识一番。”

何凌风和冯援起身让坐,眼前都为之一亮,费明珠换了女装,竟然如此明艳照人,炯娜多姿,美得令人心动。

费明珠的鼻梁略有些塌,但被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掩去暇疵,而南国女儿早熟的身材,愈显得那么丰满、刚健、衬托着微塌的鼻梁,令人反有抚媚之感。

何凌风见过假冒的冯婉君,知道冯婉君很美,可是,若跟费明珠比较,却不及后者那么诱人。冯婉君的美,是属于端庄秀丽典型,费明珠则另有一股撩人的风姿,妩媚中又似乎带有少许“野性”,使人不由自主想多看她几眼。

不仅何凌风有些感觉,连冯援也显然有些心摇神驰,眼睛少眨了好几次。

好在这时候,丫环们进来回报:“酒席已经准备好了。”

一席洗尘酒,吃到起更时分才兴欢而散。

返回后园,何凌风问道:“老大哥,我们真要陪费姑娘同往岭南吗?”

冯援道:“当然要去,费百龄身遭挟持,那番女分明也是姊妹会的人,只要擒住她,就能揭穿姊妹会的内情,为什么不去?”

何凌风道:“可是,小弟却觉得很奇怪,那位三公主就在附近,她怎会对刀剑合壁阵一点兴趣也没有,居然到现在还毫无动静?”

冯援皱眉道:“我想,她们或许已经离开关洛了也难说。”

何凌风道:“不会的,她们为了获得胭脂宝刀和刀剑合壁阵法,不知费了多少心血,绝不会轻易放弃。”

冯援道:“那就是府中戒备太严,使她们不敢贸然行动。”

何凌风道:“也不是,咱们戒备愈严,愈表示刀剑合壁阵法的重要,府中这几名武士,还不在她们眼里。”

冯援道:“这我就不懂了,难道她们另有什么计谋?”

何凌风道:“不错,她们这样按兵不动,正表示另有计谋。”

冯援心中一动,低声道:“莫非你仍在怀凝费明珠的身分?”

何凌风没有回答,却站起身来,道:“老大哥,咱们还是去花园里练练阵法吧!”

冯援点点头道:“走。”

两人各携兵刃,来到后花园草坪上,何凌风循例先巡视园中布置的暗椿,确定平静无事后,才开始演练。所谓“刀剑合壁阵法”,顾名思义,应该是一种合击之术,但因罗浮刀会只限用刀,不能用剑,更不能两人同时上台联手,所以,才由杨启光将“杨家神刀”刀谱交给冯援,让冯援熟悉“杨家神刀”诀窍之后,再补以千岁府的惊虹剑法,融会贯通,研创出另外一套刀剑合用的招式,希望能在下届刀会上,替天波府争回失去的荣衔。

刀和剑,看似相同,手法却迥异,剑以轻灵为光,刀以沉猛为主,尤其天波府的“破云八大式”,招招都威猛凌厉,霸道虽然够霸道了,只是缺少轻柔小巧功夫。

冯援花费了两年时间,将惊虹剑法中最灵巧的八招剑法,融于“破云八大式”中,减其刚猛,增其轻柔。换句话说,就是合千岁府和天波府二家之长,使刀招中有剑法的变化,威猛中有细巧功夫,刚柔互济,发为妙用,以便对付费百龄的太阳神刀。

因此,在演练的时候,必须由冯援从旁畏招,而且,两人都是左手持剑,右手持刀,每当练习过一招之后,立即将刀剑互换,这样才能练到随时以刀作剑,临机应变,心中不再有刀剑之分,招式不再有刚柔之别。

何凌风没有学过“破云八大式”,却记住了“惊虹剑法”,所以,冯援又得先传他杨家神刀,再传授“刀剑合壁阵法”。

好在何凌风天赋奇特,过目不忘,只要冯援演练一遍,便能将格式记住,所差只是手法纯熟和火候深浅而已。

不过,他们今夜演练的,当然绝不会是真正的“刀剑合壁阵法”,别看他们哥儿俩你来我往,比划得像真的一样,那只是“表演”给人看的,钓鱼儿的香饵。

后花园里静悄悄的,除了冯援和何凌风,看不见第三个人,也听不到任何异样的声音。

但是何凌风忽然无意间感觉到,正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在黑暗中向自己凝视着。

两人演练的草坪,距离“掬香榭”不远,那双眼睛就在掬香榭北边的花树丛里。

那地方,也就是何凌风第一次发现男女二人偷会窃议的地方。

何凌风一面出招,一面向冯援暗使眼色,低声道:“老大哥请留意“掬香榭”的北方,鱼儿已经闻到饵香了。

冯援身子疾转,刺出一剑,轻轻道:“不错,果然被你料中……咦……是她……。”

何凌风道:“别出声,咱们慢慢移近些,然后分头截堵。”

冯援剑势一紧,寒芒飞舞,幻起朵朵剑花,登时将何凌风圈在一片光幕中。

两人边打边移,渐渐离“掬香榭”更近了。”

伺凌风沉声道:“老大哥,听我呼喝,你向西,我向东,咱们堵住她——什么人?站住!”

喝声起,剑光刀影乍分,两人各奔方位,飞一般绕过花树丛。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仍然动也没动,眼睛的主人却应声从花树丛里走了出来,笑着道:“是我,二位大哥真好精神,这么晚不休息,还在月下练功夫?”

何凌风道:“费姑娘,你不在客房休息,到后花园来有什么事?”

费明珠笑道:“我有择席的毛病,初到一处陌生地方,总不容易睡着,信步走走,不觉就走到后花园来了。”

冯援道:“那你为什么要躲在花树丛里偷看?”

费明珠道:“没有啊!我是看你们正在专心练功,怕惊扰了你们,才没出声招呼的。”

何凌风道:“但姑娘可知道,偷看他人独门武功,是武林大忌?”

费明珠婿然道:“我并不是存心想偷看,只不过碰巧遇着罢了,再说,二位大哥下午不是也考验过我家的太阳神刀吗?现在看看二位大哥的独门武功又有什么关系?”

何凌风和冯援面面相觑,竞无词辩驳。
 0   2005-07-11 00:41:25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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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费明珠又笑了笑,道:“刚才我看见二位大哥的刀法和剑法,真是高明得很,下一届罗浮刀会,咱们香云府一定又要落败了。”

何凌风道:“只怕落败的不仅是香云府,武林三府都将同遭惨败。”

费明珠道:“噢!那谁会获胜?”

何凌风道:“当然是姊妹会。”

费明珠诧道:“她们真的那么历害吗?”

何凌风道:“倒不是她们有多历害,而是她们先获得岭南绝学,‘现在’又偷学了千岁府和天波府的武功,自然容易想到破解之法。”

他故意把“现在”两个字说得特别重,以试费明珠听后的反应。

谁知费明珠丝毫没有窘赧之色,点点头道:“杨大哥的话不错,咱们武林三府的绝艺,都被她们偷学去了,这可的确是件麻烦事,不过,咱们也可以联合起来,互相研创新招,共同对付她们,二位大哥认为如何?”

何凌风和冯援又答不上来了。费明珠道:“其实,大家都是武林同道,理当同心协力,使武学发扬光大,如果彼此都秘技自珍,不肯把祖传武学公诸于世,武林一道只有越来越衰微,到最后,旷世奇学逐代失传,都会变成真正的‘绝学’了。”

这番话,义正词严,语重心长,直听得何凌风和冯援耸然动容。

冯援仰面长吁了一口气,喃喃道:“想不到姑娘年纪轻轻,竟具有如此磊落的胸襟,难得啊!难得。”

何凌风接口道:“只可惜武林中人都是贪婪自私的多,不像姑娘这般高瞻远瞩。”

费明珠自我解嘲地笑了笑,道:“这些话一时很难叫人听得进去,等二位大哥去了岭南,见到了我家的情形,你们就会相信我说的不是狂言奇想,而是有感而发了。”

冯援道:“好,事不宜迟,咱们决定明天就动身。”

何凌风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从他的神情看来,似乎也对“守株待免”的计划失却了信心。

由关洛往岭南,千里迢迢,长途跋涉,论理应该晓行夜宿,兼程赶路才对,可是,这一行男女三个人,却走得很缓慢。

何凌风和冯援一路吃喝玩乐,访名胜,游古迹,慢慢吞吞,好像故意在等候什么。

费明珠居然也不急,而且兴致很高,陪着两人游山玩水,嘻嘻哈哈,好像完全忘了香云府的事。

离开九曲城已经半个多月了,才走到襄樊附近。

何凌风道:“这一路都是骑马坐车,实在烦人,不如坐船循水路南下,又快又舒适。”

冯援还没有开口,费明珠已经抢着道:“好啊!咱们可以雇船直放两汉,顺便绕去洞庭湖游玩,然后再换马越五岭山,正是捷径。”

何凌风道:“俗谓:南舟北马。费姑娘生长在九粤,对坐船还不嫌腻吗?”

费明珠笑道:“那儿会腻,我最喜欢坐船了,但以前坐的都是海船,还没有坐过江船呢!”

冯援点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决定到樊城以后雇船。”

当天抵达樊城,住宿一宵,第二天上午,冯援留在客栈里休息,何凌风便和费明珠相信赴码头选雇船只。

雇船的事本可吩咐客栈伙计代办,但费明珠想挑选一艘舒适些的船,顺便浏览渡口风光,才由何凌风陪同前往。

到了江边渡口,满目帆墙,却大都是载运药材货物的货船顺路搭客,很少专程受雇的客船。

两人沿江探询,问了好几户船家都同样回答:“樊城这边都是货船,要雇客船,得过江到襄阳去才有。”

何凌风道:“也罢!咱们就去襄阳逛逛也好。”

费明珠用手一指江面,道:“杨大哥,你瞧,那儿不是一艘客船吗?”

顺着手指望去,果然,好漂亮的一艘双桅客船下碇在江中,船身沐漆全新,客舱整齐,距岸大约十丈远近。

何凌风招来一艘小舟,指着那船问道:“老大哥,你知道那条客船是谁的吗?”

撑舟的水手望了好一阵,摇头道:“不知道,以前没见过,船上插的也不是本地船帮号带,只怕是有钱人家的私船。”

费明珠道:“管它官船私船,咱们问问总不要紧,或许他们回程空着,愿意让咱们搭次便船也难说。”

何凌风笑了笑,没说什么,扶费明珠登上了小舟。

驶近那艘船舷边,却发觉船上静悄悄的,半个人影也没有。

费明珠攀上甲板,大声道:“喂!有人在吗?”

连叫几声,才见后舱伸出一颗光溜溜的脑袋,应道:“干什么的?找谁?”

那是个六七十岁的干瘪老头,满脸皱纹宛如蛛网,头上童山濯濯,寸发全无,大约正在后舱睡觉,被叫声吵醒,显出颇不耐烦的样子。

何凌风拱拱手,道:“对不起,吵扰老人家,咱们是雇船的客人,想问问这艘船可愿搭客?”

老头侧脸道:“你说什么?”

何凌风无奈,只得又说了一遏。

这一次,老头算是听清楚了,却挥手道:“去!去!去!这是自用的私家船,不是做生意的客船,你们上别处雇船去吧?”

费明珠道:“私家船也没关系呀!咱们愿出高价,顺途搭次便船,难道不行吗?”

老头迷着眼睛向两人打量了一遍,道:“你们是夫妻吗?”

费明珠胀红了脸,忙道:“不,我姓费,这位是我杨大哥,也就是九曲城天波府的杨大侠。”

老头道:“我不知道什么杨大侠、李大蟹,只问你们要到哪里去?能出多少钱?”

费明珠道:“咱们想去洞庭湖游玩,然后再换马往岭南,只是单程,船资随你开价好了。”

老头屈指计算道:“单程去洞庭,只去不回……由这儿往两汉是顺水,再绕洞庭却是逆江上行……去程须五天,回来得七八天……。”

忽又问道:“只有你们两个人?还搭不搭客?路上泊不泊岸?”

费明珠道:“直行洞庭,沿途不用泊岸,咱们一共是三个人,包下你这条船,不搭其他客人。”

老头又喃喃计算了一会,道:“既然这样,船钱算你们一百两银子吧!”

费明珠失声道:“呀!要这么贵?”

老头脸色一沉,道:“嫌贵就别雇。老实告诉你们吧!这条船是荆州府蔡翰林的私家船,本来不能答应,因为我家主人陪老夫人去高山进香祈愿,要半个月才能回来,这段日子,闲着也是闲着,我才私自作主,送你们一趟赚外块。”

费明珠道:“那也要不了一百两银子呀!”

老头道:“百把两银子就多了吗?我算给你听听,船上水手连我四个人,冒着砸饭碗的风险私接生意,每人总要赚二十两才值得吧?二四得八,已经去了八十两,另外二十两还得伺候你们三位的伙食吃喝,能说贵吗?”

何凌风接口道:“不贵,咱们雇了。”

取出一片金叶子扬了扬,道:“这是十两金叶,足折百两银子,老人家,咱们什么时候上船?”

老头望望金叶子,再望望何凌风,忽然笑道:“你一次付足船资,不怕我开船溜了吗?”

何凌风道:“没关系,我信得过老人家。”

老头伸手接了金叶子,道:“很好,咱们一言为定,今天上午加添食水,午后开船,你们正午时分上船就行。”

何凌风道:“老人家贵姓?如何称呼?”

老头道:“我姓金,你就叫我金老大好了。”

何凌风拱拱手,和费明珠转身下了小舟。

返岸途中,费明珠不停回顾那艘客船,道:“我看那姓金的老头不是什么好人。”

何凌风道:“噢?为什么?”

费明珠道:“他态度无礼,讲话又那么冲人,一点也不像有教养的富贵人家出身。”

何凌风笑笑,道:“正因为他是富贵人家出身,态度才那么无礼,讲话才那么冲人。”

费明珠道:“杨大哥,我总觉得你不该先付船资,万一他真是骗子,拿了钱跑了,咱们岂不白丢银子吗?”

何凌风笑道:“放心,我敢打赌他绝不会跑,就算拿鞭子赶他也不会走。”

正午时分,三人上了船。金老大果然没有溜,船上食物和饮水都已加添齐备,何凌风等人一到,立刻起碇开船。

船上另外三名水手,都是二十来岁小伙子,一个个壮得牛似的,解缆操舟,既纯熟又利落。

何凌风让费明珠独自一人住了正舱,自己和冯援同住另一间舱房。

金老大是舵手,住在舵舱里,三名水手则住在前舱通间,其中一名水手负责琐事,另两人负责帆索操作。

客船由樊城启碇南下,顺水顺流,当天就过了宜城,晚泊转斗湾过夜,第二天抵达潜江县,距两汉已只有一日水程。

两天来,船上平静无事,何凌风却发现有一艘船始终跟随在后面。

那是一艘货船,满载药材杂货,从樊城开始,一直若即若离尾随着,有时虽然超越了客船,却必定在前途等候,直待客船通过后才启碇。

货船上,只有五六名水手,没有客舱,也未发现扎眼的人物。

何凌风暗地将情形告诉了冯援。

冯援冷笑道:“我早就注意到了,还有金老头和这条船上三名水手,个个都是练家子,身手都不弱。”

何凌风道:“那他们为什么不动手?”

冯援耸耸肩,道:“谁知道?或许他们在等机会,或许在等援手,反正迟早总会有行动。”

何凌风笑道:“我猜他们是因为顾忌一个人,不敢贸然动手。”

冯援道:“谁?”

何凌风道:“老大哥您。”

冯援一怔,道:“他们顾忌我什么?”

何凌风道;“他们最大目的是想知道‘刀剑合壁阵法’,现在你已经传授了我,他们只要将我掳去逼问就行了,对付我,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有老大哥在旁,却不能放手施为。”

冯援道:“这么说,我还得回避一下了?”

何凌风点头道:“不错,老大哥最好上岸去玩玩,小弟留在船上……这就叫‘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冯援仰面一笑,起身踱上甲板。

舱面一片漆黑,只有舵房门边闪乐着火星,是金老大蹲在那儿吸旱烟。

冯援慢慢走过去,道:“老大,船上有酒没有?”

金老大头也没抬,冷冷道:“没有。”

冯援道:“能不能请一位伙计上岸去买些?”

金老大道:“对不起,水手们辛苦了一天,明天一早还要干活,都去睡了。”

“那——”冯援沉吟了一下,道:“只好我自己去买啦!老大,替我雇只小舟总可以吧?”

金老大道:“这儿又不是什么大码头,那有小舟可雇。”

接着用手向后舷一指,道:“喏!那是我们船上自备的小舟,如果你自己会划船,我可以帮你放下水去。”

冯援道:“驾船我会,也不用麻烦老大帮忙,我自己会动手。”

他有意炫耀功力,大步走到小舟边,双手扣住船沿,一运力,将一艘可载三四人的小舟轻轻举了起来。

谁知金老大脸上竟毫无惊骇之色,只淡淡一笑,道:“赫!力气倒不小。”

冯援冷哼道:“金老大,你也能做得到吗?”

金老大摇摇头,道:“我是掌舵驾船的,又不是码头上扛麻袋的力夫,要那么大力气干什么?”

冯援气得一跺脚,吐气开声,将小舟直向江水中掷出去。

“砰”地一声,小舟落水已距大船十余文。

冯援身形紧跟着纵起,飞落在小舟上,不用桨,也不用橹,双袖一阵轮动,劲风呼啸,小舟已箭也似地向岸边驶去。

金老大仍然蹲在甲板上吸旱烟,对冯援抖露的这一手“凌空虚渡”的功夫,似乎一点也不感兴趣。烟袋上火光明灭,三长、三短,竟是那么疾徐井然。

那艘货船泊在上游半里处,船尾也有人正在吸旱烟,火光明灭,也是三长、三短。

没过多久,一只小舟悄没声息靠近了客船。

舟上站着五个女人,正是柳阿姨和四名身佩长短双刀的黑衣矮妇。

金老大快步迎到船边,低声道:“二马猴子上岸去了,费明珠在正舱,‘点子’住左舷第二间舱房。”

柳阿姨顿首道:“知道了,你留在舱面望风,咱们自己会动手。”

振臂一挥,带着四名黑衣矮妇飞身而上,直趋内舱。

她显然对船上舱房位置十分熟悉,毫不费力便找到左舷第二问,举手敲门。

何凌风在里面应道:“门没有闩,请自己进来。”

柳阿姨推开舱门,当先跨了进去,四名黑衣矮妇也一拥而入。

舱内,灯火通明,何凌风面对舱门,坐在一把木椅上,膝上横放着一柄刀、一柄剑。

刀和剑并放在一起,柄端却朝着不同方向,刀柄朝右,剑柄朝左。”

何凌风脸上堆满笑容,微微领首道:“没想到阿姨来得这么快,恕我未曾出迎,请随便坐。”

柳阿姨沉声道:“你知道咱们要来?”

何凌风笑道:“是的,我不仅知道诸位要来,而且猜想到诸位不愿跟冯大哥见面,所以才支使他上岸去了,现在这儿没有外人,咱们可以清静的谈一谈。”

柳阿姨道:“你想谈什么?”

何凌风道:“诸位想要什么,咱们就谈什么。”

柳阿姨目光转动,向舱内扫了一遍,道:“好,你既然大方,咱们也不会小气,谈谈也好。”

何凌风一摆手,道:“请坐。”

柳阿姨横移两步,在门边一张长凳上坐了下来,四名黑衣矮妇却并肩站在舱门口。

何凌风笑道:“四位大娘不坐没关系,最好把门关上,省得闲杂人进来打扰。”

四名黑衣矮妇望望柳阿姨,见她点了头,才反手掩上舱门。

何凌风轻吁一口气,道:“好了,现在咱们可以正式开始谈话了,在谈及正事以前,希望咱们彼此都有诚意,谁也别弄花招,谁也别盛气凌人,这样才能以平等地位解决问题,柳阿姨以为如何?”

柳阿姨道:“我同意。”

何凌风道:“既然同意,咱们就闲话少述,言归正传吧!是柳阿姨先说?还是我先说?”

柳阿姨道:“你先说。”

何凌风点点头,又轻咳了一声,才缓缓道:“首先,我得声明自己的立场,既不是武林三府的人,也不想在下届罗浮刀会上争雄,更无意参与任何门派的恩怨是非。今天蹚这浑水,完全身不由己,也可以说是姊妹会逼我的,硬推我下火坑,这一点,想必柳阿姨不否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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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柳阿姨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冷冷道:“你先说你的,别问我。”

何凌风道:“姊妹会既然将我扮成杨子畏,我只好勉为其难,就以杨子畏自居,站在天波府的立场讲话,现在也是以天波府主人的身分,跟你们谈条件,这一点,希望柳阿姨注意。”

柳阿姨冷哼一声,满脸俱是不屑的表情,但没有开口。

何凌风又道:“四年一度的罗浮刀会,本来是荣誉之争,并不限制参加的门派,天下英雄,谁都可以登台一展身手,姊妹会要想跟世上男子争雄,那是千该万该的事,任何人无权阻止。可是,你们必须用正当的方法,不能用这种暗算的卑鄙手段,更不应该……。”

柳阿姨突然截口道:“好了,咱们不是来听教训的,废话少说,先谈正事要紧。”

何凌风笑了笑,道:“不必性急,我这就要谈到正题了。”

柳阿姨道:“希望你简单扼要,休想借故拖延时间,等二马猴子回来,那样对你并没有好处。”

何凌风道:“你也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若想等冯大哥回来,就不会支使他上岸去了。”

话锋一转,接着道:“现在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姊妹会费尽心机,训练替身,目的不外想获得胭脂宝刀和刀剑合壁阵法,对不对?”

柳阿姨没有回答,等于默认。

何凌风道:“这就好谈了,胭脂宝刀已经失窃,迄今下落不明,恕我无法应命,但刀剑合壁阵法,却全在我脑中,只要条件谈妥,随时可以奉告,或口述、或笔录,悉听尊便。”

柳阿姨眼中闪起一丝异采,道:“你要什么交换条件?”

何凌风道:“很简单,我用刀剑合壁阵法,交换杨子畏夫妇的下落。”

柳阿姨忽然皱眉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冯援的意思?”

何凌风道:“是我的意思,冯大哥也同意。”

柳阿姨冷笑道:“我倒不明白了,冯援跟冯婉君是兄妹,关心她的下落犹有可说,你算那门子的亲戚?要你来多管闲事!”

何凌风道:“这本来不关我的事,是你们硬把我扮成杨子畏,我就不能不关心了。”

柳阿姨道:“把你扮成杨子畏有什么不好?他若永远不回天波府,你就永远享受荣华富贵,你干嘛有福不享,倒巴望杨子畏回来?”

何凌风笑道:“若能一辈子扮下去,我当然不希望他回来,无奈现在这秘密已经拆穿了,不仅你们知道我是假冒的,连冯大哥也知道,我还能冒充下去吗?”

柳阿姨道:“你冒充不下去,尽可抽身事外,也犯不着替他们找回杨子畏。”

何凌风道:“可是,这些日子,我已经过惯富贵生活,竟有些舍不得放弃了。”

柳阿姨道:“那就更不该寻找杨子畏夫妇。”

何凌风笑了笑,道:“这其中有个道理,我要过豪华生活,但不必假冒杨子畏,因为冯大哥已答应过我,只要杨子畏回到天波府,他就带我到列柳城千岁府去,认我做兄弟。冯家无后,等老大哥一去,我就是堂堂正正千岁府的主人,岂不比假冒杨子畏强得多?”

柳阿姨轻哦了一声,道:“说了半天,原来你是贪图千岁府的产业,被冯援收买了?”

何凌风摇手道:“说收买多难听,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能不为下半辈子打算,何况,咱们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没有勉强谁。”

柳阿姨冷笑道:“好一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果我出两倍千岁府的财富,你交换刀剑合壁阵法,你愿意吗?”

何凌风道:“那是不可能的,你纵能出得起那么多的财富,也无法同时给我千岁府的声誉。”

柳阿姨道:“能!我不仅能够给你千岁府的声誉,还可以同时给你天波府的声誉,让你成为除姊妹会以外,天下最有权势、最富有的男人,你信不信?”

何凌风耸耸肩,道:“我不敢相信。”

“你听着。”

柳阿姨提高嗓音道:“只要你将刀剑合壁阵法说出来,从此听姊妹会的指挥,我们就永不拆穿你假冒杨子畏的秘密,并且助你除去冯援,让你做天波府和千岁府两处的主人,声誉、财富齐集一身,坐享一辈子荣华富贵。”

何凌风道:“你们有把握除去冯大哥?”

柳阿姨傲然道:“这有何难?我们已经洞悉他独门惊虹剑法的奥妙,如果再获悉刀剑合壁阵法,要除他易如反掌。”

何凌风想了想,道:“就算能除去冯大哥,万一杨子畏夫妇突然回到天波府,秘密仍然会拆穿呀!”

柳阿姨道:“放心,他们绝对不会回来了……。”

忽然发觉说漏了嘴,连忙改口道:“即使他们真的回来,只要你反咬一口,硬说他们是假冒的,谁也不敢说句不相信。”

何凌风正色道:“柳阿姨,请你告诉我实话,你们是否已经将杨子畏夫妇谋害了?”

柳阿姨道:“没有。”

何凌风道:“那你凭什么敢断言他们绝对不会回来?”

柳阿姨道:“我没有断言,只是那么猜测而已。”

何凌风哼道:“仅凭猜测,你们怎敢肆无顾忌盘踞天波府?至少,你们也一定知道他们的下落。”

柳阿姨大声道:“姓何的,别忘了这是咱们的交换条件,就算知道他们的下落,我也没有义务一定要告诉你……。”

“告不告诉,只怕由不得你了。”

这话声并非出自何凌风之口,而是来自舱门外。

随着话声,舱门“砰”地启开,飞进来一条人影……。

四名黑衣矮妇背门而立,听得门声风响,来不及回头,四柄长刀突然一齐出鞘。

刀光飞闪中,那人影登时被凌空劈成数段,残肢滚落舱内,赫然竟是那光头金老大。

柳阿姨惊呼失声,推椅而起。

何凌风比她更快,膝上刀剑同时出鞘,站起身来,笑道:“柳阿姨,你若想见识刀剑合壁阵法,咱们现在就演练给你瞧瞧如何?”

舱门口接道:“不错,咱们演练了许多次,还没有机会临阵对敌,今天正好试试。”

说话的是冯援,当门屹立,手中分握着一刀一剑。

四名黑衣矮妇虽然挚刀在手,却因舱内狭窄,互相挤在一堆,根本施展不开刀势。

柳阿姨脸上变了白,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何凌风道:“你们已经无路可走了,趁早收起兵刃,把杨子畏夫妇的下落老老实实的说出来,咱们不会为难你们。”

柳阿姨冷哼了一声,仍不开口。

冯援怒喝道:“臭婆娘,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以为咱们不敢杀你吗?”

话落,举步跨进舱门,便想出手。

就在这时候,门外突然又出现一个人,尖声问道:“冯大哥,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是谁……。”

冯援刚进舱门,闻声回顾,却见费明珠手提月眉弯刀,正站在自己身后。

他心里忽生警惕,本能地横步旋身,闪向门测。

柳阿姨趁此机会,一振手腕,拔出了随身兵刃,低喝道:“冲!”

四名黑衣矮妇一齐发动,长刀掷起一处寒光,迅速无比的向舱门冲去。

冯援大喝一声,左剑右刀,同时出手。

一阵激烈的金铁交鸣声中,为首两名黑衣矮妇一个被剑穿胸腹,当场气绝,一个被刀锋砍断了右臂,长刀和断臂齐齐摔落在地板上。

刀剑合壁阵法首次临敌,威势果然惊人。

但那些黑衣矮妇却暋不畏死,被砍断右臂的一个不顾血流如注,竟用左臂抽出腰际短刀,奋身冲出了舱门。

后面两名黑衣妇紧跟着冲出,反将同伴的尸体当做盾牌推向冯援。

这只是转瞬间的事,冯援人已离开舱门,再想阻拦已来不及了。

何凌风距离更远,明知追击无用,急忙翻身穿窗而出,从甲板绕向船舱通道口。

费明珠在房舱门口,也不知是惊呆了,还是被黑衣妇们猛烈的攻势所冲动,连退了两步,才拔刀出手。

然而,为时已晚,凭她一个人一柄刀,如何拦得住四人的猛冲,甫一交绥,即被三名矮妇的长短刀逼退。

柳阿姨和三名矮妇,就像潮水般涌出舱门,循通道向外逃去,但她们才出通道口,又被何凌风迎面挡住。

冯援也从后面追到。

柳阿姨见情势不妙,急挥两刀,飞身掠起,连人带刀跃落江中。

剩下三名黑衣矮妇却被何凌风和冯援前后夹击,又伤了一人。

何凌风恐怕冯援出手太重,急叫道:“老大哥,要留活口。”

冯援右手刀正拨开那名断臂矮妇的短刀,左手长剑刚要刺出,听何凌风呼叫,临时变招,掉转剑柄,重重敲在那矮妇腰部穴道上。

另外两个不敢恋战,同发一声怪叫。竟将长刀当暗器使用,向何凌风和冯援掷去。

等何凌风和冯援将长刀拨落,两名矮妇已洒出迷烟,借烟雾遮蔽,跳水遁去。

何凌风和冯援都不会泅泳,只能眼睁睁望着她们顺流而下。

费明珠道:“放心,她们逃不了。”

涌身一跃,也投入江中,

冯援低声咒骂道:“臭婆娘们,算你运气好,下次可没有这样便宜了。”

何凌风纵目张望,只见那艘货船已匆匆启碇,往下游驶去。

两人再搜查全船,前舱三名水手也失去了踪影。

冯援道:“幸亏你及时招呼,总算擒住一个活口,咱们且离船登岸再慢慢审问她。”

何凌风道:“老大哥回来还嫌太早了,如果再迟一会,或许能从那姓柳的婆娘口中多套出一些内情。”

冯援道:“我何尝不想迟些露面,只因姓金的老头很扎手,制服他的时候,可能已被那艘货船上的人看见,我怕泄漏了风声,才提前动手。”

何凌风笑道:“这次姊妹会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她们以为可以把我手到擒来,却不想反被咱们捉了一个。”

冯援也笑道“那姓柳的婆娘虽然脱身逃掉,回去少不得要受一顿责罚,她算是见识过刀剑合壁阵法的历害,可惜却无法记在心里。”

忽然心中一动,又道:“兄弟,你看那费家丫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还会回来吗?”

何凌风皱眉道:“我想她是不会回来了。”

冯援道:“为什么?难道她真是姊妹会的人?”

何凌风摇摇头,道:“这一点还难以确定,不过,她今夜的表现,令人不能不怀疑。”

冯援默然良久,轻吁一口气,道:“如果她真的不回来,咱们还要不要到岭南去呢?”

何凌风道:“去不去岭南还是次要的事,小弟以为最紧要的是杨子畏夫妇的生死下落,听那姓柳的婆娘口气,杨子畏夫妇可能并不在姊妹会手中,即使以前曾落在她们手里,现在也已经不在了。”

冯援急道:“她怎么说?”

何凌风道:“她没有说得很肯定,但她们显然已确知杨子畏夫妇不会再回天波府,而且永远不会回来,由此足证她们知道杨子畏夫妇的去向和下落。”

冯援吃惊道:“这不就等于表示人已经被她们杀害了吗?”

何凌风道:“可是,她们志在争雄武林,似乎并没有杀害杨子畏夫妇的理由。”

冯援切齿作声,道:“这批臭娘们,她们若敢伤婉君一肌一发,我非把姊妹会的人一个个斩尽杀绝不可。”

语音一顿,道:“来!咱们先审问审问这臭婆娘;”

大步走到通道口,将断臂黑衣矮妇一把提了起来。

突然一声轻叱,骈指疾落,连点了矮妇胸、腹和喉部四处穴道。

何凌风急忙赶过去,一看之下,原来那矮妇脸色已变成漆黑,嘴角正流出乌黑的血水,气息奄奄,显然业已服毒。

冯援捏着她的两腮,撬开牙关,在背上重重拍了一掌,一枚咬破的假牙,应手吐落甲板上。

何凌风摇摇头,道:“想不到她们竟然预先含着毒药,唉!可惜,可惜……。”

冯援怒不可遏,兀自挥掌猛掴那矮妇的双颊,历声道:“臭婆娘,你说!你们把婉君怎么样了?说呀!”

那断臂矮妇头颈虚垂,污血淋沥,已经气绝。

何凌风叹道:“看情形,咱们还得去一趟岭南了……。”

正说着,忽听舷边水响,冒出一个人。

出乎意料之外,竟是费明珠。

更出人意外的是,费明珠胁下还挟着一名黑衣矮扫。

何凌风和冯援四目相对,不觉都呆住了—他们再也想不到费明珠会回来,更想不到她居然还擒回来一个活口。

费明珠一手挟人,一手攀住船舷,叫道:“二位大哥,快来帮帮忙,拖她上去。”

冯费援道:“是死的?还是活的?”

费明珠道:“当然是活的,不过,她被我灌了不少水,已经晕过去了。”

冯援又问道:“她嘴里含着装毒药的假牙,你有没有发觉?”

费明珠道:“放心吧!毒牙早被我拔了,东倭人这一套伎俩,别想瞒过我。”

冯援大喜,忙俯身探手,揪住那矮妇的发髻,提上船来。

费明珠双手一搭船舷,腰肢一挺,翻身而上,一面抹着水珠,一面说道:“先替她把肚里的水压出来,慢慢再问她话,她左肩后面有一处剑伤,当心别让伤口流血太多……嘿!还有一个没受伤的,可惜被她逃掉了……。”

她在说,冯援已动手替矮妇挤压积水,同时替她止住肩后伤口流血。

这一次,他出手很轻,也很小心仔细,只怕把她弄死了,断了冯婉君下落的线索。

何凌风没有帮忙,也没有开口,只呆呆凝视着费明珠,眼中全是迷惑之色。

不多久,黑衣矮妇腹中积水吐完,渐渐清醒过来,才睁开眼睛,便急急用舌头在口腔内卷动……。

冯援冷笑道:“找什么?你嘴里含着那块糖,早丢进江中喂鱼了。”

那黑衣矮妇脸色顿变,突然举掌向自己天灵盖拍去。

可是,她的手才举起一半,已被冯援一把扣住,道:“别忙着死,等咱们问完话再死还来得及。”

说着,连点了她四肢六处穴道,才松开手。

黑衣矮妇全身不能动弹,眼睛一闭,流下两滴泪水。

费明珠道:“这些东倭婆子的脾气,都是吃硬不吃软的,不给她一点历害,决不会说实话。”

冯援道:“那容易。”

手起指落,又点了矮妇胸腔、腰胁四五处穴道,最后在后颈窝上拍了一掌。

那黑衣矮妇如遭电极,突然浑身战抖不停,豆大的汗珠滚滚直落,脸肉扭曲,切齿作声,口里发出痛苦的呻吟。

冯援喝道:“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要据实回答,否则,我就叫你受万蚁钻心的痛苦,三天三夜不让你喘一口气。”

那黑衣矮妇眼中泪如雨下,连连点头。

冯援解开了她的穴道,冷笑着问道:“你先告诉我,姊妹会的首脑是谁?总会设在什么地方?”

黑衣矮妇呐呐道:“哇……哇木……哇木猪达……。”

冯援此道:“你说什么?”

费明珠笑道:“她是番婆,说中国话咬字不清楚,她的意思是说‘我不知道’”。

冯援道:“胡说,你是姊妹会的人,怎说不知道姊妹会的事?”

黑衣矮妇急道:“哇真的木猪达呀!那人,哇木印死,地荒哇也木印死。”

费明珠道:“她说她真的不知道,因为那人她不认识,地方她也不认识。”

冯援道:“好,就算人名、地名说不出来,你总该‘猪达’怎么走法吧?”

他一时性急,也把“知道”说成“猪达”了。

费明珠忍不住“卟哧”笑了出来。

黑衣矮妇连忙点头道:“有!有猪达!有猪达!”

冯援道:“既然知道,你就带我们一起去。”

黑衣矮妇皱皱眉头,似有为难之色。

冯援喝道:“怎么?刚才的滋味还嫌不够?”

黑衣矮妇道:“哇答你去,他……他米回杀哇!”

这一次,冯援算是听懂了,哼道:“她们会杀你,我一样也会杀你,而且比她们杀得更惨,你想不想试试?”

黑衣矮妇急忙摇头。

冯援道:“不想就乖乖带我们去。现在我再问你一件事,天波府杨……。”

忽然想起费明珠还不知道何凌风的真正身分,又改口道:“天波府杨夫人冯婉君,是不是落在姊妹会手中?”

黑衣矮妇茫然道:“希米顶破火?希米印活人?哇统统的木猪达。”

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外国佬说中国话。

这东倭番婆竟然把天波府念成“顶破火”,杨夫人念成“印活人”,简直他奶奶的气死活人。

冯援知道再夹缠下去,也弄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找到了姊妹会总会所在,就会知道杨子畏夫妇的下落。

于是,对费明珠道:“有这番婆领路,咱们先去姊妹会总会,擒贼擒王,捣了她们的巢穴,贵府的事也等于迎刃而解,姑娘的意思如何?”

费明珠想了想,道:“好吧!既然要去,就快些动身,免得风声泄漏,被她们逃了。”

何凌风只是冷眼旁观,始终没有开过口,现在也默然无语,没有表示任何意见。

三人押着那黑衣矮妇离船登岸,在潜江县城里雇了一辆车、两匹马,天亮后便动身上路。

何凌风和冯援骑马,费明珠带着黑衣矮妇坐车,马车在黑衣矮妇指引下,重又驶回襄樊旧路。

途中,冯援故意松缰落后,低声对何凌风道:“老弟,你还在怀疑费家丫头的身分?”

何凌风轻吁了一口气,道:“我也说不上是什么理由,反正总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就是了。”

冯援道:“如果她是姊妹会的人,怎肯替咱们擒回一个活口?”

何凌风苦笑道:“我也没说她一定是。总之,这一路上,咱们最好多加小心,我有个预感,可能会出事。”

冯援道:“你是指哪一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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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何凌风道:“任何方面都可能,但最主要还是那东倭婆子,务必特别留意。”

冯援道:“她怎么样?”

何凌风缓缓道:“不是她暗算咱们,就是姊妹会的人要暗算她。”

冯援哦了一声,似乎已有所悟。

果然不出所料,当天夜里就出事了。

由潜江县城西上,当晚抵达荆州北边一个小镇,名叫建阳驿。

这儿是荆襄必经之路,往东可达两汉,向西可到三峡,北上不仅可往襄樊,且有官道直通甘陕,是以镇面倒也很繁荣。

冯援等人投宿在“鸿安客栈”,两间上房,何凌风和冯援住一间,费明珠带着黑衣矮妇合住另外一间。

晚饭后,临睡前,冯援特别叮嘱费明珠道:“晚上警觉些,千万不能解开那番婆的穴道,一有异样动静,就立刻呼叫咱们。”

费明珠笑道:“冯大哥,你放心吧!包准出不了岔子,我会整夜盯着她,借她一对翅膀她也飞不了。”

冯援回房,又跟何凌风商议,决定轮流坐息守夜,何凌风守上半夜,冯援负责下半夜。上半夜平静无事的过去了。

轮到冯援守下半夜,距天亮还有两个多时辰,冯援搬一把椅子,索性坐在窗外院子里,盘膝趺坐调息,就近监视着隔壁上房的门窗。

前面一个时辰,毫无动静。

直到天色将明前那段最黑暗的时候,冯援正阖目养神,似睡非睡,忽然听见费明珠房中有了异响。

那是一种极轻极弱的呻吟声,仿佛一个人的脖子正被紧紧捏着,想叫又叫不出来。

冯援一个铤身从椅上跳了起来,直趋窗前叫道:“明珠!明珠——。”

连叫数声,屋中毫无回应,呻吟声却突然停止了。

冯援扬手一掌,拍开窗子,飞身便冲了进去。

可是,他进去得快,出来得也快,一个倒纵又退出来,急叫道:“七郎,快起来,出了事了……。”

何凌风匆匆赶出房来,道:“出了什么事?”

冯援指着费明珠的卧室,气嘘嘘道:“那番婆不知怎么脱了身,正勒着明珠的脖子……。”

何凌风惊道:“真的吗?咱们快去救人呀!”

冯援却拦住他,摇手道:“去不得,咱们进去不太方便,必须另外想办法。”

何凌风道:“为什么?”

冯援红着脸道:“那……那番婆……光着屁股,没有穿衣服。”

何凌风又好气,又好笑,道:“老大哥,这是什么时候,还顾忌这些。”

一错步,闪过冯援,扑进屋里。

冯援说的一点都不假,那个东倭妇果然是全身赤裸裸一丝不挂,正骑在费明珠身上,双手紧紧捏着费明珠的头脖子,看样子是存心将她活活勒死。

何凌风喝道:“放手!”

那黑衣矮妇手是放了,却旋风般一个转身,张开双臂,叉开两腿,向何凌风扑了过来。

若换了冯援,别说动手,早被这种“唬人”的姿态吓跑了。

可惜这一次她遇上了何凌风。

何凌风根本没把她看作是个人,尤其没看作是个女人,这种场面,他看得太多,见惯不惊,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刺眼。

他只拿她当成一堆肉,或者一个脱了皮毛的母猪,想也没有想,左臂一圈,呼的一拳直捣了过去。

这一拳,正打在黑衣矮扫肚子上。

黑衣矮妇一声“哎哟”!弯下了腰,就像自己反而害起臊来。

何凌风毫无怜香惜玉的念头,右掌竖立如刀,重重砍向黑衣矮妇的肩颈。

“啊!——”黑衣矮妇痛哼出声,整个人跪了下去。

何凌风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点了她的穴道,顺手扯过一床棉被全身一裹,掷回床上。然后,轻松的拍拍手,再看视费明珠。

费明珠已经快要昏过去了,自己用手揉着被捏的脖子,频频喘气,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冯援在窗外问道:“七郎,怎么样了?”

何凌风一面替费明珠倒了杯荼,让她润喉,一面应道:“没事了,请进来吧!”

冯援似乎还不敢相信,伸头在窗口张望,直到何凌风点亮了灯,才敢放心进来。

何凌风道:“是谁替她解开穴道的?”

费明珠喘息着道:“是我——。”

何凌风道:“你不是说要整晚盯着她,绝不会出岔子吗?干嘛倒替她解开穴道?”

费明珠道:“我上了那贱人的当,她先说要方便,我只替她解开脚上穴道,后来,她又说,她们东倭国的女人,都要脱光衣服才睡得着觉。我想,如果脱光衣服,倒不怕她会逃走,因此……”

何凌风道:“所以你又替她解开了两手穴道?所以就被她捏着脖子了?”

费明珠低下头赧然道:“我真的没有想到这许多,唉!都怪我太大意了。”

何凌风道:“如果她说东倭国妇人晚上睡觉都要抱一把刀,你也给她?”

费明珠答不出话,只好默然不语。

冯援伯她受窘,忙道:“过去的事别提了,幸亏发觉得早,总算没被她逃掉,以后当心一些就是了。七郎,咱们回房去吧!”

何凌风没作声,转身走了出去。

费明珠望着他的背影,怯生生道:“杨大哥好像很生气,在责怪我,其实我真的是无意疏忽,又不是故意放她……。”

冯援笑道:“我知道,七郎也不是真正责怪你,他的目的,还是希望你上一次当,学一次乖,以后多谨慎些。好了,你也休息一会吧!我走了。”

回到隔邻卧室,何凌风正仰面躺在床上,手肘支着颈,呆呆望着屋顶,脸上神情一片凝重。

冯援忍不住埋怨道:“你也太不给费家丫头留颜面了,刚才那些话,的确太重了些。”

何凌风道:“老大哥,你以为她说的都是真话?”

冯援道:“难道不是?”

何凌风冷冷一笑,道:“至少有一点我不相信,以费明珠的武功,绝不会那么容易被东倭黑衣矮妇制住,即使被制,也会有声响,更用不着脱光衣服,捏她的脖子。”

冯援沉吟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

何凌风道:“假戏,故意扮演给咱们看的。”

冯援道:“就算是假戏,那也用不着脱光衣服扮演呀?”

何凌风道:“因为这出戏是特地扮给我看的。”

冯援道:“这道理我就不懂了。”

何凌风道:“道理很简单,她们知道我对费明珠的身份已有怀疑,所以特别扮演这出假戏,目的在消除我对费明珠的疑心,为了逼真起见,才故意选在你守夜的时间上演,又怕我看不到,才脱光了衣服,她们料定老大哥会不忍卒睹,必然会换我进屋去,只有我亲眼目睹,方能相信费明珠的身分。”

冯援点点头,道:“这么说,你已肯定费家丫头是假冒的了?”

何凌风道:“我不敢说她是不是费明珠,只知道她必定是姊妹会的同伙,以前总是怀疑,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了。”

冯援默然片刻,道:“你的推断如果正确,此去寻觅姊妹会总会,八成是个陷阱,不过,在尚未获得确切证据以前,咱们不能总仅凭推断便入人于罪。这件事,你我心里有数,暂时不要表露出来,且看以后的情形演变再作决定吧!”

何凌风道:“咱们明知是陷阱,为什么还要受她们的摆布?”

冯援笑笑,道:“她们的目的在‘刀剑合壁阵法’,咱们既然已经洞烛其心,受摆布的应该是她们了,将计就计,何乐而不为?”

何凌风没有再深问,因为他了解冯援外号“二猴子”,绝不是笨人,想必早已成竹在胸,有所安排了。

第二天继续上路,竟然相安无事,没有再发生任何意外。

只是,费明珠见到何凌风时,神色总有些讪讪的,似乎情虚,又似乎有点畏怯。

车马循官道北上,仍由那名东倭黑衣矮妇指引方向,过了襄樊,突然踅向西行,穿越武当,直趋川陕边境的大巴山。

通过八道关不久,进入山区,车辆已无法前行。

冯援索性连马匹也一并打发回去,解开东倭黑衣矮妇的腿部穴道,一行四人裹粮步行人山。

那东倭黑衣矮妇好像对山区路径很熟悉,专拣捷径便道,一天能走二三十里山路,所经之处,荒无人烟,越走越荒凉。

何凌风心有所疑,暗地对冯援道:“老大哥,情形有些不对,姊妹会要在江湖中争雄闯世,总会不可能设在这样荒僻的深山里。”

冯援笑笑道:“我知道,那番婆是带着咱们逛山郊游,消磨时间,以便那些臭娘儿们好作布置。”

何凌风道:“老大哥认为她们会用什么方法?”

冯援道:“别管她们用什么方法,反正你只记住一件事,无论发生任何情况,我对外,你对内。”

何凌风点点头,笑了。

他当然明白“对内”的意思,不觉举步向费明珠走去。

费明珠正在一处岩石边集柴生火,因为天色已渐渐黑下来,荒山野岭中露宿,必须燃火以驱虫蛇。

那名东倭黑衣矮妇盘膝坐在一个山洞洞口,闭着眼,低着头,好像在打瞌睡。

火刚刚燃起来,费明珠正挥动衣袖,驱散浓烟。

何凌风含笑道:“费姑娘,辛苦了,害你这位名门千金,竟做这种粗活儿。”

费明珠腼腆地道:“哪儿的话,生火烧茶,原是我们女人的本分嘛!杨大哥,你请坐。”

何凌风傍着火堆坐下,道:“你在香云府也做过家务事?”

费明珠道:“虽然没有正式做过,学是学过的,我爹对女红家务一向很注意。”

何凌风道:“难怪,我看姑娘对架柴生火很内行,不像是初做的生手”

费明珠忽然皱皱眉头,低声道:“杨大哥,有几句话,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谈谈,说出来,希望你别见怪。”

何凌风笑道:“那怎么会呢?有什么话,你请尽管直说。”

费明珠道:“我觉得,自从我到了天波府,杨大哥就好像不喜欢我,对吗?”

何凌风道:“噢?你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费明珠苦笑了一下,道:“譬如我初到天波府的那天,你就怀疑我是假冒的。”

何凌风道:“姑娘别多心,那是因为姊妹会刚在天波府闹过事,不得不防。”

费明珠道:“杨大哥,我没有多心,更没有怪你,我想象得到,姊妹会甚至假冒大嫂,骗了杨大哥很久,你对姊妹会难免恨入骨髓,但是我也同样是身受她们危害的人。杨大哥,你不能因为恨姊妹会,就连带把天下的女人都恨上了呀!”

“这——。”

何凌风竟为之语塞。

费明珠又道:“杨大哥,你怀疑我是姊妹会的奸细,这是你的事,我并不怪你。可是在事无佐证之前,你不该妄下推断,认定那天在鸿安客栈的变故,也是我在做假戏欺骗你们,至少也应该等到抵达姊妹会总会,或者去到岭南香云府,查明了事情真相,再作论断也不迟。老实说,这样对我,使我觉得很伤心,也很委屈……。”

她越说越激动,突然以手掩面,嘤嘤哭了起来。

何凌风没想到她已经偷听到自己对冯援说的话,更想不到她会突然当面责问自己,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措词解释才好。

怔了许久,才赧然道:“费姑娘,你说得很对,或许是我对姊妹会恨意太深,疑心生暗鬼,才有这场误会,希望你能原谅我并无恶意,如果有什么过分失礼的地方,也希望你能原谅我。”

费明珠摇摇头,哽咽道:“不!杨大哥,我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只是觉得好难过,我原是来天波府求救的,没有想到反而……。”

何凌风忙道:“快别难过,这只是一点小误会,并不影响咱们武林三府的情谊,咱们仍然是好兄妹,等找到姊妹会总会,查出她们的首脑.我一定再陪你去香云府,帮你对付那些胁持令尊的人。”

费明珠抬头道:“真的?杨大哥,你真的还愿意陪我去岭南?真的还拿我当妹妹看待?”

何凌风道:“当然是真是,咱们理应同仇敌忾,你说对不对?”

费明珠破涕而笑,道:“杨大哥,不是哄我的吧?”

何凌风也笑道:“这是正经的大事,我干嘛要哄你!”

费明珠道:“那我就放心了,老实说,自从第一次见面,我就好喜欢你,我没有有兄弟姊妹,以后我就当你是同胞哥哥一样,杨大哥,你愿意不愿意?”

“愿意!愿意!”

何凌风话题一转,道:“你去问问那番婆子,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抵达姊妹会?”

费明珠道:“我已经问过她了,如果路上顺利,明天晚上就可以到。”

何凌风道:“姊妹会里的情况,你有没有向她打听过?”

费明珠道:“打听过,可是她不肯说,只透露那地方形势很险要,有一座姊妹官,很富丽堂皇,里面住的全是女人,而且个个武功都很高强。”

何凌风一面听,一面点头,好像听得很专心,又好像很失望,喃喃道:“这么说,咱们明天就要揭开姊妹会的秘密了,今天为什么还如此平静呢?”

费明珠道:“是啊!我也觉得奇怪,论理既已接近姊妹会的巢穴重地,应该有些动静啊!”

何凌风笑了笑,低声道:“也许今天晚上就会有动静,你要多加小心了。”

说罢,向那东倭黑衣矮妇望了一眼,起身离开了火堆。

那东倭黑衣矮妇始终盘膝趺坐,垂目不动,好像已经睡着了,何凌风一走,却突然站起来,转身进入后面山洞里。

这儿是山脚下一处凸出的山岩,附近有六七个深浅不一的洞穴,深的达一二丈,浅的仅堪容身,背山面涧,视野广阔,是个露宿的好地方。

四人都饱啖干粮,各寻山洞安歇。

费明珠为了便于监视那东倭黑衣矮妇,就跟她合住一个较深洞穴,让那倭黑衣矮妇睡在洞底,自己睡在洞口。

冯援和何凌风要负责警戒,分睡左右两个较浅山洞。

火堆,就在费明珠所住山洞外面,如果有人走近凸岩,大都会只留意到中间山洞,不易发现两侧暗处的洞穴。

事情也真巧,大家刚歇下,就听见一阵零乱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冯援首先发觉,但他只整了整兵刃,端坐洞中未动。何凌风伸出头,向中间山洞张望了一眼,没看见费明珠,想必她也有所警觉,退回洞底去了。

因此,何凌风也没有动。

来的共有四个人,一僧三俗,个个衣衫褴褛,低垂着头,脚步踉跄,显然都带着满身伤。

何凌风坐在山洞里,看不清四人的面貌,但直觉这四人中,至少有一个很眼熟。

为首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和尚,袈裟破碎,全身是血,在他后面跟着三个俗装中年人,也都是遗体鳞伤。

四个人跌跌撞撞走到火堆旁,似已精疲力竭,一句话没说,便仰面跌倒,动也不动了。

何凌风心头一震,便想展身而起。

“等一下。”

冯援突然低喝道:“沉住气,这四个人已经死了,别理他们,小心暗中另有强敌隐藏。”

何凌风只得深吸一口气,按捺下内心的激动,可是,等了许久,却没有再听到其他的声音,也没有人再现身。

那四人直挺挺躺在火堆旁边,果然已经气绝了。

何凌风哑声道:“老大哥,看见他们胸前的东西了吗?……”

冯援道:“看见了。你先别妄动,让我去附近搜索一下。”

话落,人影飞起,冯援已捷逾猿猴般掠出洞外。

大约过了半盏热茶光景,才见他神色凝重的回来,招招手道:“出来吧!明珠先将那番婆的穴道制住,别被她趁机溜了。”

何凌风和费明珠各自从山洞中现身出来,仔细看过火堆前那四具尸体,大家都感到心里像压着千斤铅块般沉重。

那一僧三俗在抵达火堆之前已受伤濒危,甚至他们在临死前到这儿来,也显然并非出于自愿。

因为四个人的手,早已被一根长绳串系着,而且,每个人胸前都挂着一块木牌,牌上各有一个血红色的大字。

由为首僧人那一块木牌顺序向下念,字迹是:“入”、“谷”、“者”、“死”。

四个人虽然各受了很多外伤,致命伤却完全一样,左胸上一刀穿心,大罗神仙也无法救活。

穿心一刀,不但奇准,伤口大小、深浅也一般无二。

冯援摇摇头,道:“好狠毒的刀法。”

何凌风道:“不错,下手者的刀法造诣,决不在天波府和香云府之下。”

冯援道:“七郎,你认识这四个人吗?”

伺凌风道:“我只认识这第二名穿青衣的,还有这个和尚,可能是少林寺的僧人。”

冯援道:“哦!他是谁?”。

何凌风道:“田伯达。”

冯援神色一变,道:“长耳小田?”

何凌风道:“就是他,老大哥不是听说他突然离家跟朋友去了兰封吗?这另外两人,八成就是他的朋友,他们往兰封多半是去了少林寺……只不知道怎会死在这儿。”

冯援皱眉道:“这么说,当初你怀疑他是姊妹会的奸细,竟是错怪他了。”

何凌风道:“田伯达言行暖昧难测,如果不是姊妹会的奸细,必然是受另一批人的指使,否则,他不会无缘无故跑到大巴山来。”

冯援道:“那另一批人,又是些什么人呢?”

何凌风道:“这个,小弟就不敢妄论了,只不过,我始终感觉到,胭脂宝刀失窃前后,好像有人在暗中跟姊妹会作对,他们可能也是企图得到胭脂宝刀,也可能另有目的,是敌是友?很难分辨。可惜田伯达已经死了,不然,或许能从他口里问出点线索。”

冯援沉吟道:“果真如此,这情况倒是越演越复杂了,除了姊妹会,还有谁企图夺取胭脂宝刀?”

何凌风道:“老大哥还记得吗?胭脂宝刀是被一个身材高大的蒙面人夺去的,姊妹会的三公主,并没有得到胭脂宝刀。”
 0   2005-07-11 00:42:33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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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冯援心中一动,道:“不错,当时我只说那是姊妹会的谎话,现在回想起来,倒真有几分可信……。”

他们在谈论天波府发生的事,费明珠却听得不耐烦了,插口道:“你们在说什么嘛!我一句也听不懂。现在咱们先商量把这四具尸体怎么办吧!”

冯援道:“挖个大坑,埋了算了……。”

“不!埋不得!”

随着话声,一个人影从凸岩顶上飘落下来。

冯援和何凌风都没有料到岩顶上会有人隐藏,一齐旋身拔出了随身刀剑。

“别动家伙,老头子只想好意奉劝诸位几句话,听不听在你们,用不着这样脸红脖子粗。”

那人自称老头子,年纪果然很老,满脸皱纹宛如蛛网,眉须俱白,身躯伛楼,看模样,没有九十岁,至少也八十出头了。

可是,他手中那根鹅卵粗细的精钢拐杖,重量与他的年纪也相差无几,没有九十斤,也有八十多斤。

偌大年纪,提得动这么沉重的拐杖,单从这一点估量,老头儿就不是等闲人物。

冯援不笨,刀剑护身并没有轻易出手,沉声道:“阁下是什么人?”

老头儿道:“我是局外人,如果你们高兴,就叫我局外人吧!”

何凌风接口道:“这么说,你跟姊妹会并没有关系了?”

老头儿笑道:“既称局外人,当然跟任何一方都扯不上关系啰!”

冯援道:“那阁下躲在岩顶偷窥,是何居心?”

老头儿笑容一沉,道:“冯老弟,话可不能这样说,这山岩并不是千岁府,你们来得,我老头子也一样来得。何况,我比你们来得早,住在岩上山洞里,是你们自己没看见,可不能怪我老头子躲着偷看你们。”

何凌风忙道:“既然如此,只怪我们耳目不灵,但老人家此时出面拦阻我们掩埋尸体,却是什么缘故?”

老头儿道:“要知缘故,我老头子得先问问你们,你们老远跑到这旷野山中来,是想干什么?”

何凌风道:“实不相瞒,我们在找一处地方。”

老头儿道:“可是想寻找姊妹会的总会地址?”

何凌风道:“不错。”

老头儿道:“我再请问,你们知道这四个人是被谁杀死的吗?”

何凌风道:“当然是姊妹会下的毒手。”

老头儿道:“姊妹会为什么要杀他们?”

何凌风道:“不问可知,她们是故意炫耀武功,威胁我们不可再往前去。”

老头儿又道:“你以为姊妹会的总会,就设在前面某一处山岩内,对不对?”

何凌风道:“不错。”

老头儿笑眯眯望着他,道:“看不出,你真聪明。”

何凌风拱手道:“不敢当老人家谬誉……。”

老头儿突然一沉脸,向地上重重吐了一口浓痰,道:“聪明?呸!聪明个屁,你小子这是自作聪明,其实笨得跟牛一样。”

何凌风一怔,道:“老人家这是——。”

老头儿道:“我这是客气的,如果不客气,真想给你两耳光,你也不想想,姊妹会既能在武林三府中进出自如,跟自己家里一样,她会把发号令的总会,设在这种穷山恶水的山中?”

何凌风虽然挨骂,却不得不默认这话有理。

老头儿又接着道:“再说,她们如果不想让你们来,一路上多的是下手的机会,干嘛要等到现在才炫耀武功示警?她们既能杀死这四个人,为什么不索性杀了你们,又何必脱裤子放屁,多这一番手脚?难道你们三个真比他们四个高明多少吗?”

何凌风道:“老人家的意思,莫非说我们此来,完全是姊妹会在暗中促成?”

老头儿道:“不然,你们会来得这样顺利?”

何凌风道:“这么说,她们是故布疑阵,想引诱我们踏入陷阱?”

老头儿脸上又有了笑容,道:“总算你还没有笨绝,终于说了一句明白话。”

何凌风道:“那么,这僧俗四人是谁杀的?山中又有什么凶险埋伏呢?”

老头儿摇摇头道:“刚说你明白,怎么又糊涂了?告诉你吧!这是姊妹会‘借刀杀人’的计谋,你懂了吗?”

何凌风道:“在下不懂。”

老头儿叹口气,道:“算我倒霉,索性都对你实说了,姊妹会是想送羊入虎口,将你们诱往一处绝谷,那地方虽然并没有什么凶险埋伏,却是只能进,不能出,凡是进入绝谷的人,从来没有一个再活着出来……。”

何凌风道:“老人家说的莫非就是‘迷谷’?”

老头儿突然变色,道:“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无论那地方叫什么名字,反正以不去为妙,我只是个局外人,言尽于此,信不信全由你们。”

说完,一提钢拐,转身欲走。

冯援身形疾闪,低声道:“请留步。”

老头儿停足冷笑道:“冯老弟,你还有什么指教?”

冯援道:“我想再请教一件事,阁下自称是局外人,何以对姊妹会的事知道得这么多?又怎知道进入迷谷的从无人再活着出来?”

老头儿深吸一口气,徐徐道:“冯老弟,我可是一番好意,你别把好心当作驴肝肺了。”

冯援道:“既是好意,为什么连真名实姓也不肯吐露?”

老头儿笑了笑,道:“你这是强人所难?”

冯援道:“只因为你这位局外人管的事太多了。”

老头儿道:“如果我不肯吐露真名实姓呢?”

冯援道:“那冯某只有从武功上探探你的来历。”

老头儿哈哈大笑道:“你要跟我动手?”

冯援道:“不错,老人家请。”

言罢,左手抱刀,右手举剑平胸,摆出了“刀剑合壁阵法”起手招式。

何凌风怕他们真打起来,忙道:“冯大哥,可否让小弟先请问这位老人家几句话?”

冯援道:“好,你先问吧!”

何凌风向老头儿抱拳一拱,道:“在下相信老人家是一番好意,但是,老人家的话才说了一半,何必急着要走呢?”

老头儿道:“该说的我都说了,还有什么话才说了一半?”

何凌风道:“刚才我们要埋葬这四具尸体,老人家出面拦阻,却并未告诉我们不能埋葬的原因。”

老头儿啊了一声,笑道:“原来你是问这个,好!我可以再对你说得更明白点,这四具尸体和尸体上的木牌,正是姊妹会借刀杀人计谋的一部分,你们若听我忠告,赶快将尸体用火焚化,连夜离开大巴山,否则,不久就有大祸临头。”

何凌风诧道:“为什么尸体必须用火焚化……。”

老头儿怫然道:“你问得太多了。”

话落,钢拐一顿,飞身而起。

冯援喝道:“别走!先接我一招。”

寒光疾闪,左刀右剑一齐出手。

那老头儿双脚已离开地面,突然冷笑一声:“好招法!”

手臂一缩一提,人拐横空,拐尖微抖,幻起一片乌黑色的光芒。

冯援的刀剑跟那乌黑光芒一触,噹的一声,刀和剑都被反震了回来。

幸亏冯援这一招未施全力,踉跄连退两步,虎口被震得火辣辣的疼,兵刃也险些脱手。

那老头儿身形毫末停滞,凌空一翻,已飞上凸岩,消失在岩顶不见了。

何凌风忙道:“大哥,有没有受伤?”

冯援摇摇头,满面惊容道:“这老头儿好深厚的内力,我活了半辈子,今天才算碰上高人了。”

何凌风道:“大哥试出他的来历了吗?”

冯援又摇摇头,道:“一点也看不出来,此人功力还在我之上,却从未听说江湖中有这样一位人物。”

他一向自视颇高,从不服人,竟然说出自愧不如的话,可见内心的震动,还比言辞更为剧烈。

何凌风轻声道:“好在他以局外人自居,对我们并无敌意,不然,倒的确是个劲敌。”

自从老头儿现身就一直没有开过口的费明珠,这时忽然微微一笑,道:“依我看,他也不过是年纪大些,兵刃沉重些罢了,真正动手较量,未必就是冯大哥的对手。”

冯援苦笑道:“你也用不着替我遮羞,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江湖中卧虎藏龙,功力不如人并不丢脸,硬不服输那才可耻。”

费明珠脸颊一阵红,羞笑道:“我是说冯大哥的招式剑术未必会输给他,譬如他若不是走得快,等冯大哥的‘刀剑合壁阵法’招式施展出来,那时谁胜谁败,就难逆料了。”

何凌风道:“现在且别谈这些,我们应该商议,是否照他的劝告行事?”

冯援紧皱眉头,默然无语。

费明珠道:“我觉得还是别理他的好,咱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凭什么要听他的话?”

何凌风道:“可是,他说的话也很有道理,如果这真是姊妹会的阴谋,却也不可不防。”

费明珠道:“反正明天就能找到地头了,到时候,一切都可揭晓,咱们总不能为了他一句话,便前功尽弃吧?”

何凌风想了想,道:“老大哥,你的意见如何?”

冯援长长吁了一口气,道:“我以为那老头儿的话不无原因,或许他真是一番好意,不过咱们却绝不能半途而废……。”

费明珠忙道:“是呀!咱们只要当心一些,前面纵然有点凶险也不必畏惧。”

冯援对她的话未置可否,却继续说道:“听他的口气,那座绝谷很可能就是传闻中的‘迷谷’,果真如此,咱们宁冒万险也非去不可,但,对于这四个尸体的处置方法,倒不妨照他的意思,用火焚化。”

何凌风忽然笑了笑,道:“小弟倒想到一个办法,不知大哥赞成不赞成?”

冯援道:“你说说看。”

何凌风道:“小弟以为,那老头儿的话似乎可信,只是语焉不详,令人讳莫如深,我们何不作一次试验。”

冯援道:“怎么一个试验法呢?”

何凌风道:“他劝我们将尸体用火焚化,并且说这四具尸体和尸体上的木牌,就是姊妹会借刀杀人计谋的一部分,这话必有缘故。依小弟之见,我们暂且别继续前行,也不将尸体焚化,尸体和木牌,都留在原地不动,我们却藏身在附近,等候一天,且看看究竟会有什么意外变化。”

费明珠欣然道:“好!我赞成这个办法,反正咱们也不急在这一天时间。”

冯援沉吟片刻,道:“或许他所指的祸事,并不是发生在这里,咱们岂不白等了?”

何凌风道:“那对我们的原定计划也没有多大影响,过了明天,再将尸体焚化,继续前行,仍然并不太迟。”

冯援点点头,道:“好吧!咱们就试试看。”

费明珠道:“我去找找看附近有没有隐密的地方。”

何凌风举手一指凸岩顶上,道:“不用再找,那上面就最隐密。”

三人飞身跃登岩顶,发现上面也有一个洞穴,而且极深,入口低矮,洞腹却甚宽大,另一端更有个出口,可以绕到十余丈外。

这山洞,真是又安全,又隐密,难怪那自称“局外人”的老头一上凸岩,便失了踪影。

费明珠将那东倭黑衣矮妇也带上岩顶,安置在山洞内,岩下的火堆和尸体,仍然原样不动。

一切安顿好了,三人便伏身洞口,居高临下,静待变化。

这一夜平平静静地过去,什么变故也没有发生。天亮了不久,三人都不觉有了倦意。

冯援道:“大家轮流着睡一会儿吧!留点精神,还要等一天一夜哩!”

费明珠以手掩口,打了个呵欠,笑道:“真有些困了,我先进去睡一会儿,有事你们要叫我啊!”

伺凌风道:“趁现在天色刚亮,你也把那番婆的穴道解开,带她去洞后方便一下,穴道闭得太久,恐怕会阻止气血运行。”

费明珠答应着站起来,突然张大眼睛,指着岩下道:“你们看,那些尸体……。”

冯援和何凌风异口同声道:“尸体怎么样?”

这时,火堆已经熄灭,四具尸体躺在火堆边动也没动,并无异状。

费明珠却惊讶的道:“那……那些尸体上的木牌呢?怎么……怎么不见了……。”

冯援和何凌风急忙凝目下望,不由都大吃一惊。

果然,尸体上那四块木牌,全都不见了。

何凌风沉声道:“老大哥,替我守望一下,我下去看看!”

冯援急道:“不要妄动,这事很蹊跷,可能就是老头儿所指阴谋。”

费明珠道:“昨夜明明还在,这一夜,咱们连眼睛也没有眨一眨,木牌怎么会不见了呢?”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三个人瞪眼守了一夜,风不吹草不动,四块木牌怎么会突然失踪了?

三人面面相观,都感到不寒而栗。

费明珠道:“难道是闹鬼了不成?你们下去查看一下吧!我替你们守望着。”

冯援和何凌风都不信有鬼,但又想不通木牌怎会失踪,耐不住好奇,终于双双飞身下了凸岩。

接近火堆细看,两个人全呆住了。

四具尸体仍旧毫无异状,只是尸体上的木牌和绳索都已不见,仅在悬牌和捆绑绳索的地方,留着一层薄薄的灰状细粉,正随风飘散。

敢情,那些木牌并非木制,绳索也并非麻线,却是一种特殊材料制成,经过一夜时间,竟自动风化消失了。

是什么制成的?

谁也不知道。

为什么要如此安排?

更令人费解。

但那些绳索和木牌的痕迹正逐渐消失,却是事实。

何凌风突然身子一抖,嗄声道:“啊!明白了……。”

冯援道:“你明白什么?”

何凌风道:“难怪那老头叫我们不可掩埋尸体,这是姊妹会企图杀人嫁祸。”

冯援道:“怎样嫁祸呢?”

何凌风道:“老大哥试想:如果绝谷中的人正在寻找这四人下落,而我们昨夜又将尸体掩埋了,彼此相遇,我们怎样解释这件事?”

冯援道:“人又不是咱们杀的,咱们当然实话实说。”

何凌风道:“那样一来,对方势必要挖掘尸体验证,我们说的实话,全都变成了谎话,谁会相信人不是我们杀的?”

冯援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不错,那时咱们真成了百口莫辩,好阴险的手段……。”

话犹未完,突听岩上一声惊叫道:“冯大哥、杨大哥,你们快来呀?”

冯援和何凌风一齐飞身掠上凸岩,洞口已不见费明珠的人影。

何凌风顿脚道:“不好,八成是那番婆逃了。”

两人急急追入山洞,直赶到另一端出口,却见费明珠一个人呆立在洞口,手里捧着一柄光华灿烂的刀。

何凌风喝道:“人呢?”

费明珠道:“我……我不知道……。”
 0   2005-07-11 00:42:5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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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何凌风道:“人在洞里,你怎会不知道?”

费明珠胀红着脸,道:“我真的不知道,我在岩上替你们守望,好像听见洞里有脚步声音,等到追进来,那番婆已经不见了,可是,却在这儿拾到这柄刀。”

冯援伸手接了过来,脸色突变,失声道:“胭脂宝刀?”

不错,蛟皮刀鞘,纯金护铛,刀柄上嵌着四个珊瑚字,的确正是“胭脂宝刀。”

“胭脂宝刀”在天波府失落,却在这荒山洞穴中得回来。

姊妹会的人救走了东倭黑衣矮妇,却留下了“胭脂宝刀”。

这情形,简直把冯援给闹糊涂了。

他迷惑的望着何凌风,茫然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何凌风面色凝重,一字一字道:“这就是嫁祸的凶器。”

冯援一惊,道:“莫非田伯达四个人,是被胭脂宝刀杀死的?”

何凌风道:“正是。现在事情已很明白,田伯达显然跟绝谷中人有关系,在天波府获得胭脂宝刀以后,便和其他三人一同送来大巴山,不幸被姊妹会所乘,套去胭脂宝刀,杀了田伯达四个,却将他们的尸体和胭脂宝刀用作嫁祸的工具……。”

冯援恍然省悟,急道:“那咱们得赶快离开这儿才行。”

何凌风目光直视洞外摇头道:“已经来了及了。”

冯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颗心不由向下直沉。

洞口外,不知何时已多了三名佩刀女子。

一色的红衣,一式的薄刃长刀,三个人的神情也同样冷漠。

当中一个年纪较大些的,约有三十岁,红色衣裙上镶着蓝缎滚边。

其余两个,都只有十七八岁,红衣镶黑边。

冯援从她们的衣色和装束,忽然想到传说中的“迷谷”和“红衣慧娘”,心里不禁一阵激动……。

何凌风低声道:“老大哥,既然已经中计,千万要镇静应付,最好先探听她们是不是真正的迷谷中人。”

冯援笑了笑,道:“放心,我自有分寸。”

两人交谈的时候,背后洞中又传来了脚步声,另两名红衣佩刀少女出现在身后。

费明珠急忙拔出月眉刀,道:“咱们已经被包围了,怎么办?”

冯援前后望了望,道:“不用害怕,下面那红衣镶蓝边的大约是个头目,咱们下去跟她说。”

三人跃落地面,洞外两名红衣镶黑边的少女立刻拔出了佩刀,洞中两名也各撤兵刃,随后跃落,对三人展开包抄形势。

只有那红衣镶蓝边的少妇屹立未动,却用两道冰冷的眼神,在三人身上扫视了一遍,缓缓道:“你们是什么人?从哪儿来?往哪儿去?”

冯援笑着一拱手,道:“这位大嫂子,能不能先让咱们请问一声,诸位可是红衣慧娘的门下”

那少妇陡然变色,沉声道:“你们也知道红衣慧娘?”

冯援道:“以前只是听人传说,不知道是否确有‘迷谷’这地方,现在看来,传说竟然是真的了?”

那少妇目光连闪了几闪,忽然举手一挥,道:“把他们带回去。”

四名少女一声答应,围了上来。

冯援道:“等一等,咱们跟诸位井河不犯,初逢乍遇,凭什么要把咱们带走?”

少妇叱道:“少废话,你们是放下兵刃,乖乖跟我们走?还是要我们动手?”

冯援笑道:“这么说,不去是不行了?”

少妇道:“也行,除非你们能胜得过我这柄刀。”

冯援咽了一唾沫,微笑道:“久闻迷谷刀法超绝,能见识一番,正是求之不得。”

那少妇向前跨近两步,手握刀柄,道:“你出手吧!”

何凌风突然一横身,抢在前面,低声道:“老大哥,笨鸟先飞,小弟先试试她的锋锐。”

说着,将左手长剑插回腰际,举起了胭脂宝刀。

那少妇显然识货,眉头一皱,道:“你是九曲城天波府的什么人?”

何凌风道:“姓名身分并不重要,请姑娘赐招。”

那少妇冷笑道:“好,你一定要自讨没趣,就让你知道红袖刀诀的厉害。”

右臂一振,长刀已拔出鞘来。

何凌风道:“姑娘为什么不先出手?”

那少妇道:“主客有别,我让你先出手。”

何凌风明知迷谷刀法正是杨家神刀的克星,微微一笑,道:“强宾不压主,何况在下手中又是一柄胭脂宝刀,姑娘还是别客气吧!”

那少妇不屑地道:“你若以为仗着胭脂宝刀就占到便宜,那就打错主意了,接招。”

话落,刀出,寒光闪处,刀锋已到面前。

她这出手一刀,快得令人难以置信,连冯援和费明珠在旁全神凝注,也没有看清她是怎样出招的。

何凌风更是眼花撩乱,几乎闹了个措手不及,急忙倒退两大步,舞起一片刀光护身。

谁知那少妇出招快,—变招更快,手腕微抖,长刀已变劈为削,刀锋斜透入何凌风的光幕中。

何凌风一面舞刀护身,一面连连后退,只觉那红衣少妇的长刀,似乎已跟胭脂宝刀沾在一起,竟然封架不开,挥之不去。

这一来,他除了继续不停地舞刀,继续不停地后退之外,连变招换式的机会也没有了。

只要他一停下来,红衣少妇的长刀便随时可以穿透刀幕,伤到他的身体。

何凌风简直慌了手脚,转眼间,已绕着原来立身处后退了两个圈子,那红衣少妇仍然贴在自己近前。

冯援见情形不对,忙大喝一声:“住手!”

就在他出场喝止的同一刹那,费明珠也挥刀出手,攻向红衣少妇后侧。

人影交错,暴起连声脆响,刀光中,一条红色身影凌空翻了个筋斗,落在一丈外。

何凌风和费明珠却莫名其妙地撞在一起,不由自主,互拼了两三刀,才发现彼此是一家人,急急收刀退开。

两人面面相觑,却错愕不已。

红衣少妇冷傲地笑道:“如果你们打算三个人一齐上,我也不反对,但最好顾点颜面,不必用声东击西,一个叫停,一个又偷击这种卑鄙手段。”

费明珠怒道:“就算一个对一个,我也不怕你。”

红衣少妇道:“是吗?你要不要试试看?”

费明珠道:“试就试。”

月眉刀一摆,便向红衣少妇冲过去。

冯援一伸手臂,道:“慢着。”

费明珠气呼呼的道:“冯大哥,这女人太狂了,让我好好教训她一顿。”

冯援道:“教训女人是我们男人的事,你先退开,看我冯大哥的。”

红衣少妇脸上泛起怒容,喝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你再敢口舌轻薄,当心姑奶奶割下你的舌头。”

冯援笑了笑,道:“来吧!舌头就在我嘴里,怕只怕你没有这份能耐。”

红衣少妇哼了一声,长刀展动,直冲了过来。

冯援正要激怒她,没等她人到,已飞快地迎上前去,左刀右剑,一齐出手。

两人才照面,便闪电般互相抢攻,但见刀光飞舞,剑影纵横,刹那间,已各自攻出五六招。

这五六招,双方都是攻敌,极少自保。

但奇怪的是,虽然满天刀光剑影,却听不到一丝兵刃相击的声响,也没有谁受伤。

原来他们每发一招,都是攻敌之必救,但谁也没有同归于尽的打算,招式发出手,才知道自己也陷在同样危险,迫得只好中途变招。

因此,两人出招虽快,招式都不敢用老,刀剑出手,一发即收,每一招都没有接实。

换句话说,两个人心意相同,都希望在气势上震慑对方,在招式变化上觅敌空隙,并没有真正硬拼硬接。

结果,谁也没占到谁的便宜。

冯援以剑为主,以刀为辅,施展的正是“刀剑合壁阵”,五六招下来,竟然无法克制红衣少妇的长刀,急忙一挫腕,向后掠退。

红衣少妇也知道遇上了劲敌,同样收住刀势,没敢再进逼。

两人互相凝视着,足有半盏热茶之久,冯援才长吁了一口气,缓缓插回刀剑。

那红衣少妇也跟着收刀入鞘。

冯援道:“你的刀法可算得玄妙诡奇,但你的内力仍嫌不足,如果咱们真正招招接实,吃亏的还是你。”

红式衣少妇并不否认,却笑了笑,道:“你也讨不了好,咱们最多落个两败俱伤而已。”

冯援道:“你在谷中是什么身份?”

红衣少妇道:“本门衣色镶边,以金、银、蓝、白、黑为等级,我只不过是一名镶蓝边三等巡山使者,你纵然功力胜我少许,也设有什么了不起。”

冯援倒吸一口气,回顾何凌风苦笑道:“看情形,咱们这场官司是打定了。”

何凌风道:“只要无愧于心,天下何处不可去?”

费明珠道:“可是,冯大哥——。”

冯援摆摆手,没让她说下去,却对那红衣少妇道:“带路吧!咱们跟你去见见贵谷的主人。”

红衣少妇倒很客气,拱手道:“请。”

四名少女也收了长刀,分左右,就像押解犯人似的,簇拥着冯援三个人离开了洞口。

绕回前面凸岩,冯援才知道自己的抉择完全正确。

岩下火堆边,另有一名“镶蓝边”的巡山使者,带着四个“镶黑边”的少女,已经将田伯达等四具尸体,搬上两架临时用树枝长藤扎成的异床,早就等候在那里了。

迷谷,这是多么神秘诱惑的名字。

你一定想到那是一处隐蔽诡秘的绝谷,四周高山围绕,峭壁千仞,猿猴难渡,谷中终年云雾弥漫,奇花异草,出口若非长藤垂遮的山洞,至少也是羊肠小径,千曲百转,充满了神秘和凶险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就错了。

对,这儿的确是个山谷,四周也的确有高山环绕,但却既非险峻绝地,更非云峰雾里。

这是一座温暖而美丽的山谷,半点都不神秘,谷后有溪,谷口有路,山谷中,是一片宽广的平原,有水草,有田亩,更有成片的果树和遍山的牛羊。

谷中人,男耕女织,过着朴实无华,世外桃源一般的快乐生活——只除了那座修筑在果树林内的巍峨庄院是例外。

那座庄院里,全是女子,人人佩着长刀,穿着一式的红衣。

她们虽然也是谷中的一分子,却不事耕织,生活也跟其他人迥然不同。

庄院中的女子,都是由谷中居民家里挑选出来的,必须要秉赋特佳、根骨出众的才能入选。自孩提时起,便进入庄院内练武,成年以后,就担负保卫全谷居民生命安全的责任,按武功深浅分列等级,称为“红衣木兰队”。

那座庄院,就叫做“木兰庄”。

那座庄院的主人姓黄,世代相传,即一谷之主,现在已不知道是第几代了。

冯援三人在两名巡山使者和八名红衣少妇押同下,顺利地进入山谷,抵达庄门前。

在谷外,既未见到森严的戒备,进入谷中,也没遭到盘查拦阻,谷中居民看见他们,除了含笑颔首,竟然没有丝毫敌意。

这就是传闻中神秘诡异的迷谷?

这就是“红衣慧娘”避世隐居的地方?

这就是天波府杨氏兄弟葬身之处?

不,绝没有人会相信,杀了他们也不会相信。

但这些女子都穿着红衣,刀法又都神妙莫测,却都是铁铮铮的事实,如果不是“红衣慧娘”的后代,怎会调教出如此高明的弟子呢?

一路行来,冯援的眉头就没有松解过,何凌风却神情木然,脸上毫无表情。

他们心里都怀着许多相同的迷团,只是谁也没有说出来。

费明珠则充满了惊异和好奇,不停地左顾右盼,似乎对这陌生的地方感到无比新奇与兴奋。

庄院门口,有两名佩刀红衣少女侍立着,衣沿镶着白边。

当她们看见舁床上的尸体,都流露出惊骇之色。

其中一个立刻迎了上来,低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四个人全被杀了?”

那二十多岁的红衣少妇点了点头,反问道:“谷主在什么地方?”

守门少女道:“刚才还问起你们的消息,可能还在东花厅内,我去替你们通报。”

红衣少妇道:“不用了,我和林姊亲自去面报谷主,你们好好看着这三个人。”

说着,和另一名镶蓝边的巡山使者一同进庄去了。

那守门少女向冯援三个人打量了一遍,好奇的问道:“你们三个是凶手?”

冯援耸耸肩,道:“大概是吧!”

守门少女一怔,道:“怎么说‘大概’呢?”

冯援笑道:“因为咱们并没有杀人,这四个人却死在咱们过夜的地方,如果咱们说不是凶手,你们一定不信,如果说是,咱们自己又不信。”

那守门少女突然笑了,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你们都是冤枉的,对不对?”

冯援又耸耸肩,笑道:“大概是吧!”

那守门少女却正色道:“我看你们也不像杀人的凶手,不过,我可要好心劝你一句话……”

冯援道:“什么话?”

守门少女道:“如果你们真的不是凶手,千万不要随便承认杀人,我们谷主最痛恨杀人了,尤其是仗着武功倚强凌弱,滥杀无辜,你们若是杀人的凶手,准不得活命。”

冯援道:“这么说,你们谷主的心很善良了?”

守门少女道:“谁说不是,我们谷主不仅心肠好,脾气也最好,待人都是客客气气的……”

何凌风突然插口道:“只不知道讲理不讲理。”

守门少女不悦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何凌风道:“譬如说,我们若是无意中来到这座山谷,并未存着恶意,她还会不会让我们自由自在的离开?”

守门少女道:“为什么不让你们离开呢?如果你们在山中迷路,无意间闯到这里来,就是本谷的客人,我们会好好招待你们,然后送你们出去,只要你们不把这里的情形泄漏给外人就行了。”

何凌风和冯援不由自主交换了一瞥困惑的眼神,内心同时生出一个相同的疑问:“果真如此,杨家兄弟怎会一去不归?”

那守门的少女很健谈,看两人神情似乎不信,又道:“我们不愿让外人知道这儿的情形,也是不得已的。因为这儿地方只有这么大,容纳不下太多的人,同时也怕那些存心不良的江湖人物,来偷袭我们的武功,增添无谓的麻烦,这是祖先留下来的规矩,并不是谷主自己订定,不过,如果你们自己不愿意离开,情愿永远留下来,我们也会很欢迎……。”

她还想再往下说,那红衣少妇已经由庄中出来,向冯援等三人招招手,道:“谷主召见,你们跟我来。”

何凌风临行,对那守门少女笑了笑,道:“请问姑娘怎样称呼?”

守门少女道:“我叫方蕙儿,属于‘木兰白队’。”

何凌风笑道:“如果谷主不怪罪,或许我会请求留下来,到那时候,希望姑娘多多指教。”

那守门少女毫不扭捏,笑着道:“好,希望你有这份好运气。”

三人离开庄门,跟着那红衣少妇向里走,途中,费明珠故意后一步,低问道:“杨大哥,你真的想留下来,不回天波府了?”

何凌风微笑道:“此地是世外桃源,并不比天波府差,留下来又有什么不好?”

费明珠道:“哼!你们男人都是这样没良心的,一见到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就把祖宗家业全忘了。”

何凌风笑道:“那不能怪男人,谁叫你们女人要长得那么漂亮呢?”

费明珠“啐”了一声,加快脚步往前去了。

绕过花圃,迎面一道回廊,环着落地长门,就是东花厅。

廊下站着四名镶白边的少女,花厅的门却掩而未开。

红衣少妇领三人来到廊下,道:“谷主要亲自问你们的话,请将随身兵刃留在厅外。”

这是规例,也是礼貌,红衣少妇说得也很客气,令人无法拒绝。

冯援向两人点点头,解下了随身刀剑,何凌风和费明珠也只得照办。

四名少女接去兵刃,推开了花厅长门。

冯援昂首而入,却发现花厅中空无一人,正面一张长案,案上摆着纸、笔、墨砚等物,案后有四把椅子,全都空着。

正感诧异,那红衣少妇已经跟了进来,用一柄小锤,在门旁玉兽上轻轻敲了三下,道:“凶嫌三名带到,请执法升座。”

两旁侧门垂帘掀动,鱼贯走出来十二名身穿红衣蓝边的妇人,分列在桌案左右,每人都佩着长刀。

冯援纵肩笑道:“看这阵仗,真像打官司过堂啦!”

身后红衣少妇立即沉声喝道:“不许随便说话。”

接着,门内又缓步走出来四个女人。

这四人,最年轻的已有六十来岁,年长的怕不有八九十岁,一个个鸡皮鹤发,形貌枯槁,分别在四张椅子上落了坐。

她们身上也穿着红衣,却镶着银边。

冯援知道这四个老太婆身分不低,心里暗暗好笑:看情形,真成了杀人凶嫌,千万别被判个“立斩”,那才冤死了。

左右案头,两名镶蓝边的妇人各在小凳坐下,摊开了纸笔,竟是要“当庭录供”的样子。

中间靠右首一个年纪最大的老妪先开口,道:“本谷承上天垂爱,秉祖先遗训,深山聚族而居,与世无争,与人无尤,愿世人永享太平,同登寿域。是以对暴虐杀戮,悬为厉禁,凡有干犯禁例者,一律从重治罪。”

她的话声刚落,左首另一个老妪突然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喝道:“你们三人叫什么名字?由何处来?为什么杀人?一件件从实招来。”

何凌风和费明珠都没有开口。

冯援对她问了些什么话,根本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只注意到这老太婆的巴掌拍在桌案上,其声虽响,桌案却文风未动,案上的纸、笔、墨砚,丝毫没有震动,整张案桌,却已向下陷落了一寸多。

陷落并不是案脚没人地下,而是案脚本身缩短了。

这表示老太婆的掌力,已达到“隔砖碎纸”、“隔山打牛”的上乘境界。

冯援自忖无法办到,心里不禁骇然暗惊,因此忘了答话。

红衣少妇在身后催促道:“童姥姥问你们的话,为什么不回答?”

冯援定了定神,道:“哪一位是童姥姥?”

红衣少妇道:“就是左首第二位,刚才问你们姓名来历的。”
 0   2005-07-11 00:43:3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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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冯援笑道:“她们一共有四位,如果都问起话来,真不知应该先回答哪一位才好,咱们有三个人,如果都回答,也不知道应该先听谁的。我有个建议,不知贵谷愿不愿意采纳?”

那姓童的老妪道:“你说说看。”

冯援道:“干脆,你们四位由一人发问,咱们三人也公推一人回答,这不是省事得多吗?”

姓童的老妪眼中一亮,回顾左右同伴道:“哦!这倒是个好主意。”

四个老太婆便互相谦让推举起来。

冯援趁机对何凌风道:“七郎,你来答话,态度不妨强硬一点,一切照实说,但暂时别提天波府的事。”

何凌风道:“老大哥为什么不愿出面?”

冯援低声道:“这谷中事事如谜,咱们要想活着出去,就得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红脸,预留转环的地步。”

何凌风会意的点点头,心里不禁诧异:冯大哥一向傲视群侪,几时也学会通权达变起来了?

这时,四个老太婆商议也告结束,仍由那姓童的老抠发言道:“你们商量好了吗?谁是答话的?”

何凌风应声道:“我。”

童姓老妪道:“很好,不过本座要提醒你一件事,你既然出面答话,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要负完全责任,一字一句,咱们都留下笔录,绝不能反悔。”

何凌风道:“这是当然。”

童姓老妪点头道:“现在,你先报你们三人的姓名和居处。”

何凌风便自称天波府杨子畏,同时也照实报了冯援和费明珠的姓名来历。

那四个老太婆听了,不由露出惊讶之色,大家急急低声商议起来。

过了片刻,仍由童姓老妪问道:“你说你是天波府杨子畏,他们两人分别来自千岁府和香云府,这都是真话吗?”

何凌风道:“是的。”

童姓老抠又道:“那么,天波府中共有几个杨子畏?”

何凌风道:“只有一个。”

童姓老抠登时沉下脸来,道:“希望你最好说实话,本谷对于谎言讹诈的人,处治一向极重。”

何凌风抗声道:“怎么?难道天波府的事,你比我还清楚?难道你这谷里还有另外一个杨子畏不成?”

童姓老妪脸色连变,却没有争辩,话题一转,道:“你们三人到大巴山来,是为了什么原因?”

何凌风毫不隐瞒,将姊妹会如何假冒冯婉君,如何盗取胭脂宝刀,如何用借刀杀人之计,引诱自己三人前来大巴山,以及如何以特制木牌和绳索,企图嫁祸……等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他一面说,两个负责笔录的女子运笔如飞,一一都记了下来。童姓老妪道:“刚才你所说的姊妹会,究竟是什么组织?首脑是谁?你都知道吗?”

何凌风道:“我若知道这些,就不会中她们的借刀嫁祸之计了。不过,有件事可以肯定,昨夜田伯达四人被杀的时候,她们一定在附近,现在可能还留在山区没有离开。”

童姓老妪道:“这是不可能的,本谷的巡山使者,无分日夜,都在山区巡逻,从未发现她们的行踪,何况,她们既然千方百计盗取胭脂宝刀,怎会得手之后,又将胭脂宝刀送还给你?所谓嫁祸之计,实在很难令人置信。”

何凌风道:“信不信是你们的事,我说的却句句都是实话。”

“你敢跟本谷巡山使者当面对质吗?”

“当然敢。”

“好,传本旬当值巡山使者上庭。”

那红衣少妇应声上前,道:“属下木兰蓝队第七队巡山使者花琴应讯。”

童姓老姬道:“花琴,你是本旬期的当值使者吗?”

花琴道:“是。”

“死者尸体是否由你发现?”

“是。”

“这三人也是你擒回来的吗?”

“是。”

“很好,你把事情经过再呈报一遍。”

“属下轮值本句巡山,奉命接应……。”

童姓老妪突然截口道:“简短一些,只说说发现尸体的经过就行了。”

花琴应了两声“是”,才接着道:“属下是昨夜子夜以后发现慧元大师等四人踪迹,天亮时猱到窟穴岩下,四人已死在一个火堆旁,经过分头搜索,在一处洞穴外截住了三名凶嫌,当时三人曾持械拒捕,最后才俯首就擒。”

童姓老妪道:“有没有查获凶器?”

花琴道:“经查证,四人都是被胭脂宝刀所杀,伤口吻合,凶器在姓杨的手中。”

童姓老妪道:“尸体上有没有木牌?或者被绳索捆绑过的痕印?”

花琴道:“没有。”

童姓老妪又道:“当时凶嫌可曾否认过杀人?”

“没有。”

“附近可有其他可疑人物出没?”

“也没有。”

童姓老妪目注何凌风道:“听见了吗?你还有什么话说?”

何凌风大声道:“这些情形都是我说过的,当时这位姓花的巡山使者并没有问起杀人的事,要我们从何否认?”

童姓老妪冷冷一笑,道:“就算她没有问,你们眼看着四具尸体躺在岩下,岂有不申辩的道理?再说,凶器物证俱全,你们持械拒捕,更证明心虚情怯,如今徒作狡辩,已经来不及了。”

何凌风还想再说,童姓老妪已站立起来,高声道“侦讯终结,听候宣判。”

其余三个老太婆也同时站起,厅中气氛突然变得十分严肃。

童姓老妪跟其余三人低语了一阵,肃容道:“凶嫌杨子畏、冯援、费明珠,共谋杀人,干犯本谷禁例,犯后不知悔悟,犹欲设词狡赖,罪行重大,不堪原宥。经本庭合议,判处极刑,以警效尤,凶嫌暂移监禁,待命行刑。”

说完,拂袖退去。

费明珠低问道:“极刑是什么?”

花琴冷冷答道:“就是斩首示众。”

费明珠大怒道:“这简直太不讲理了,冯大哥、杨大哥,咱们动手……。”

她口里才喊着动手,呛呛连声,十二名镶蓝边的女子已同时长刀出鞘,一拥而上。

寒嗖嗖的刀光,直逼三人腹背,冯援等却赤手空拳,手无寸铁。

何凌风望着冯援苦笑道:“老大哥,咱们这才是真正中计了。”

冯援哼了一声,道:“姓花的,你说谷主要亲自问话,原来竟是诓骗咱们的?”

花琴道:“谷主要听过四位姥姥回报之后,才能决定是否亲自讯问你们,因为判决执行,还得谷主批准,如果你们运气好,仍然有机会见到谷主。”

冯援道:“咱们若托你转达一句话,你能替咱们转告谷主吗?”

花琴道:“可以。”

冯援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那就麻烦你转告贵谷谷主,胭脂宝刀和破云八大式刀谱都是假的,如果她想知道真正胭脂宝刀和刀谱的下落,请她来当面问我。”

头—昂,接道:“监牢在什么地方?诸位带路吧!咱们累了一夜,正好去牢里休息休息。”

花琴张大嘴,怔仲的呆望着他,似在咀嚼这些话中的含意。

甚至何凌风和费明珠也想问问他。

冯援却昂首阔步,当先走出了花厅……。

牢房在庄院后的山脚下。

两排宛如地洞的石屋,虽嫌狭小些,倒很干燥整洁,每间石屋都设有桌椅床铺,还有盟洗和方便等用具,颇具“套房”风味。

牢房都编了号,左边是单号,右边是双号。

管理牢房的一名镶蓝边的中年女子,名叫尤二娘,带着四名“木兰白队”的年轻少女。

这位尤二娘待人倒很亲切,一点也没有“牢头”、“禁子”的凶狠样,或许是牢房的“生意”太清淡了吧!一见送来三位“贵客”,竟高兴得合不拢嘴,忙进忙出,又是茶水,又是饭菜,“招待”真是无微不至。

冯援等三人被安置在左边相连的三间牢房,冯援住一号,何凌风住三号,费明珠住在第五号。

吃过饭,洗过脸,尤二娘特地为每人送来一杯热茶,笑着道:“各位远来是客,有罪无罪,都不干我的事,我只把各位当客人看待,缺吃缺用,尽管告诉我,千万别做出傻事教我为难。各位既然来了,就别想再出谷去了,就算能逃出谷口,也绝对逃不出大巴山。”

冯援笑道:“尤二娘,你放心吧!咱们出去是一定要出去的,但决不会越狱逃走,咱们要堂堂正正进来,风风光光出去,否则,用八人大轿也请不走咱们。”

尤二娘连声道:“这样最好,等各位出去时,我替你们挂红放鞭炮送行。”

冯援道:“送行倒不必,现在请你先出去,让咱们舒舒服服睡个午觉。行吗?”

“行!行!行!”

尤二娘笑着连连答应,自和四名少女退去。

冯援张臂伸腰,打个呵欠,喃喃道:“折腾一夜,真该好好睡上一觉了,养足精神好跟谷主谈谈条件。”

说完,果然倒身上了床。

隔室的何凌风却无法这样平静,用手敲着墙壁道:“老大哥,别睡呀!咱们该商议商议……。”

冯援懒懒的道:“商议什么?”

何凌风道:“你告诉她们,说胭脂宝刀和刀谱都是假的,这究竟是真话?还是哄她们的?”

冯援含混的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人生若梦,又何必认真。”

语音渐渐低沉,接着,便响起了鼾声,竟然真的睡熟了。

何凌风满腹纳闷,无从问起,只好长叹了一口气,仰面倒在床上。

正心中烦乱,忽听费明珠在隔室低叫道:“杨大哥,快来,快来……。”

何凌风不耐道:“干什么?”

费明珠哑着声音道:“你靠过来一点,我告诉你一件事。”

何凌风道:“别烦了,没有什么可谈的,先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费明珠道;“不行,我一定要现在就告诉你,我在这边墙上看到一些字……。”

何凌风道:“字怎么样?”

费明珠道:“好像是大嫂留下来的——。”

何凌风一翻身跳起来,急道:“你说什么?谁留的字?”

费明珠道:“看口气,好像是冯姊姊,语句含意又好像不是。”

何凌风道:“你读给我听听。”

费明珠读道:“为雪挫折之辱,宁冒生死之危,郎入冰官,妄囚石牢,天波一脉从此断矣……下面还有好些字,已经看不清楚了,落名却是婉君两个字。”

“婉君?”

何凌风倒抽一口凉气,低语道:“他们果然来了迷谷。”

费明珠道:“可是,你不是好好在天波府吗?她为什么说郎入冰宫?又说‘天波一脉从此断矣’,这些话是什么含意呢?”

何凌风没有解释,也不能解释,只好催促道:“你再仔细找找看,还有别的留字没有?”

过了好一会,费明珠才道:“没有了,只有这些字刻在床头旁的石壁上。”

何凌风又问:“落名下面可有日期?”

费明珠道:“没有……啊!等一等……这儿有个‘甲’字,下面一个字只有一半,好像是‘寅’字,可惜没有写全。”

何凌风喃喃道:“那是去年了,不错,时间很符合,一定是她。”

冯援突然接口道:“是她又怎样?你们就不能安静一会,让别人休息休息?”

何凌风忙移向右边石壁,低声道:“老大哥,婉君和杨——”

冯援道:“我都听见了,此事早在我意料之中,但咱们必须装着不知道,无论谁问你,都别改口,除非当面见到婉君,了解了全盘经过。”

何凌风道:“依你推测,婉君会不会还在迷谷?”

冯援道:“咱们最好不要胡乱推测,只要见到谷主,一切自然会水落石出。”

何凌风叹道:“谷主真会见我们吗?”

冯援道:“为什么不会,这不是来了吗?”

果然,脚步声由远而近,尤二娘领着花琴走了进来。

冯援低声道:“八成先要见你,记住,该说的说,不该说的别说,刀谱的事尽可推在我的头上。”

他料得一点也不错,尤二娘和花琴直接到了三号牢房门前才停住。

花琴向何凌风上下打量了一遍,问道:“你真是天波府的主人杨子畏?”

何凌风故作冷漠,道:“怎么?难道会是假冒的不成?”

花琴笑了笑,道:“你运气不错,谷主要召见你,希望你一切实话实说。”

尤二娘用钥匙打开了牢门的铁栅,笑道:“杨大侠,好走,但愿你别再回来了。”

何凌风耸耸肩,道:“二娘招待周到,看样子还得打扰一些时候。”

走出石屋,外面早有四名镶蓝边的女子等候押送,人人长刀出鞘,戒备十分严密。

花琴领路,一行人转进一座幽静院落,绕过回廊,直赴一间大厅。

这间大厅除了宽敞幽静之外,内外收拾得一尘不染,厅门开着,里面的布置跟上次“会审”的大厅相似,只是缺少了警戒的人。

四名押送女子也在厅外停了步,仅由花琴领着何凌风走进大厅。

厅中静悄悄的,既无侍卫,也不见刀剑兵刃,一个红衣少女坐在桌案后,正低头看着案上一叠文件。

少女身后五尺外,另有一张椅子,坐着一个面垂黑纱的女子。

何凌风初以为那戴面纱的女子必是谷主,仔细看时,却吃了一惊。

敢情那戴面纱的女子虽然也穿红衣,襟上却没有镶边,那低头审阅文件的少女,衣上竟赫然镶着闪亮的金边。

少女低着头,一时无法看清她的面貌,但无论从任何角度估计,她的年龄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岁。

这么年轻一位少女,竟是迷谷谷主?

何凌风心里忽然生出一种莫可名状的惊异,刚跨进厅门,便停了下来。那少女仍然低着头在审阅文件,却轻轻摆了摆手,道:“给杨大侠看座。”

花琴搬过来一张椅子,何凌风远远地坐下,竟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他只觉那少女举手吐字,似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令人不期然有自惭形秽之感。

厅中一片肃静,落针可闻,谁也没有开口,只有那面垂黑纱的女子,目不转瞬注视着何凌风。

何凌风也偷偷打量她,却猜不透她是什么身份?

好半晌,那少女才缓缓抬起头来,向何凌风淡然一笑,道:“杨大侠是天波府的主人?”

她一抬头,越证实何凌风的估计没有错,看上去,她顶多只有十八九岁,面带稚气,人也生得很美,只是那双眼睛,却宛如两道深不见底的水池,澄澈、幽深,含着慑人的寒意。

何凌风不由自主移开了目光,轻轻答道:“是的。”

少女道:“不知天下共有几处天波府?”

何凌风道:“只有九曲城天波府一处。”

少女道:“那么,杨大侠是天波府第几代主人呢?”

何凌风怔了一下,道:“天波府是由先父手创,生我兄弟共七人,自从先父去世,长兄汉威及五位兄长,都先后离府一去不返,如今才由我继承父业。”

那少女一边听,一边点头,微笑道:“这么说,杨大侠是天波府最后一位主人了?”

何凌风道:“不错。”

少女道:“杨大侠刚才说,你六位兄长都先后离家,一去不返,知道他们到什么地方去了吗?”

何凌风道:“谷主何必明知故问,在下六位兄长都是为了寻觅红衣慧娘遗留的绝世刀法,先后来了迷谷,难道谷主会不知道?”

少女笑了笑,既未承认,也没否认。却转换话题道:“杨家神刀业已独步天下,你们何须再寻觅什么绝世刀法?”

何凌风道:“这是因为上届罗浮刀会,‘天下第一刀’荣衔被岭南香云府夺去,兄长们才立志欲求重振家声,而据说红衣慧娘遗留的刀法,正是杨家神刀的克星。”

少女摇摇头,道:“世上武功本无极限,克制只是取巧的手法,怎能称为绝世?你们偶遇挫折,不图反省自问有没有发挥家学的威力,有没有使杨家神刀发扬光大,却一心只想学巧,真是舍本逐末,何其愚蠢。”

何凌风想不到她年纪轻轻,居然说出如此精辟的道理,不禁动容道:“谷主立论确是至理名言,可惜这世上能反省自问的人太少,愚蠢的人却又太多。”

少女接口道:“杨大侠自问是那一种人?”

何凌风道:“我……自然也是愚蠢之人。”

少女紧接着道:“那么,杨大侠到本谷来,也是为了寻求绝世刀法?”

何凌风道:“那倒不是,我根本不知道迷谷的位置,咱们一行三人,是为了追查姊妹会巢穴,被诱来大巴山。”

少女道:“姊妹会是怎么一回事?”

何凌风道:“详细情形还不太清楚,在下只知道那是武林中新近出现的一个神秘组织,会中全是女人为主,要与天下男子一争强弱。”

少女笑了笑,道:“这些人野心也太大了,天地造物有男女之分、阴阳之别,原是各有所属,各司其事,男主外,女主内,本来没有什么强弱可争的。就拿本谷来说吧!咱们虽然命女人习武,那是因为祖传武功比较适合女人练习,并不表示女人比男人强,咱们除了武事一途之外,仍然尊男子是一家之主,彼此相敬相亲,这不是很好吗?”
 0   2005-07-11 00:44:07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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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说到这里,忽然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杨大侠,我想再问你一句话,希望你实话实说,千万不要隐瞒。”

何凌风道:“谷主请问。”

少女两道目光凝视着何凌风,一字一字道:“你真的是天波府主人杨子畏吗?”

何凌风心中一动,不答反问道:“谷主莫非怀疑我是假冒的?”

那少女肃容道:“不错,对你的身分,我们的确有些怀疑。”

何凌风道:“为什么?”

少女道:“因为去年也有一位杨子畏来到本谷,也自称是天波府主人。”

何凌风道:“噢!世上竞有这种巧事?不知那一位杨子畏现在什么地方?”

少女道:“他已经死了。”

何凌风故作惋惜道:“这太可惜了,不然,我倒真想见见那位同名同姓的朋友。”

少女道:“你的意思是说他假冒你的身分?”

何凌风微笑道:“他和我不仅同名同姓,又都是天波府的主人,咱们之中,必然有一个是假冒的,现在他既然已经死了,谁真谁假,还有什么关系?”

少女道:“不,这关系非常大,你一定要说实话,否则会有十分严重的后果。”。

何凌风想了想,道:“人死无对证,就算我是假的,而我一口咬定自己是真的,谷主又怎么分辨真假呢?”

少女道:“我自有办法分辨,不过,我希望你自己坦白说出来,如果等到我来指证,你就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何凌风笑道:“有选择机会如何?没有又如何?”

少女道:“说实话就有生机,说谎话只有死路。”

何凌风默然片刻,道:“我认为自己说的全是实话,至于谷主是否相信,那就不得而知了,最好请谷主证实一下。”

少女道:“你不后悔?”

何凌风道:“当然不。”

“好。”

少女回头向那面垂黑纱的女子一领首,道:“你来认认,他究竟是真是假?”

那少女答应一声,缓缓举手摘去了面纱。

何凌风的眼睛突然张大,失声道:“婉——君——。”

不错,她正是冯婉君。

从外貌看,她跟姊妹会那名假扮的冯婉君完全一样,然而,从神韵和气度看,却远比后者高出太多。

一个人尽可能假扮另一个人的外貌,甚至可以模仿他的声音、举动,但绝不可能扮出另一个人的神韵和气度。

神韵和气度,代表一个人的出身、家庭、教养和学识,也代表他自幼至长,所受的遭遇和环境变迁。

世上绝没有两个身世、经历完全相同的人,因此,也绝没有两个神韵和气度完全相同的人。

正因如此,何凌风一眼就看出,眼前这女子,才是真正的冯婉君,绝非姊妹会那名冒牌货。

也正因为这一点,何凌风才会惊呼失声——冯婉君还活在迷谷,他的身分便必然要被拆穿了。

何凌风瞪眼看着冯婉君,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里跳出来,冯婉君也同样目不转瞬注视着他,满脸冷漠,没有一丝表情。

好半晌,她不言、不动,就像一等石像般凝视着何凌风。

少女道:“冯婉君,你看清楚了吗?”

冯婉君缓缓点了点头。

少女道:“他刚才说的话,你也听见了?”

冯婉君又点点头。

少女道:“现在你告诉我,这人是不是你的丈夫杨子畏?”

冯婉君没有回答,却低下了头。

何凌风急得几乎想大声哀求她,希望她千万不要说出否定的话,这时候,她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他的生死。

少女道:“你怎么不回答呢?他究竟是不是真正的杨子畏?”

冯婉君又抬起头,凝视何凌风,然后长长吐了一口气,道:“他……他是真的……。”

才说了这四个字,眼中泪光一闪,忽然掩面哭出声来。

何凌风完全出乎意料之外,说不出是惊?是喜?竟呆住了。

他知道,冯婉君绝对不会错认自己的丈夫,何况牢房石壁上还有她留下的“郎入冰宫,妄囚石牢”字句,冯婉君显然早已知道杨子畏的下落,她为什么竟承认一个假冒的人是自己的丈夫?

不过,何凌风已经无暇再思索其中原因,承认总比不承认好,至少先逃过了眼前一关,所以,他呆了一会,便急忙装出激动和伤感的样子,颤声道:“婉君,谢天谢地,你还活在世上,这些日子可找苦了我了。”

那少女望望何凌风,再望望冯婉君,笑了笑,道:“世间怪事何其多,去年死了一个杨子畏,今年又来了一个杨子畏,两个杨子畏居然都是真的。”

冯婉君低垂着头道:“回谷主,去年贱妾只是耳闻消息,并未亲眼目睹,现在才亲眼看见,他是真的。”

少女笑道:“真也罢,假也罢,只要你承认就行了,不过,你既然承认他是真的,以后一切,都必须按照本谷规定行事,你不会反悔吧?”

冯婉君道:“绝不反悔。”

少女点点头,道:“好,我给你们一夜时间,希望在明天日出以前,作个决定。”

提笔在文件上一勾,道:“杨子畏系冯婉君之亲夫,极刑暂缓执行,先交冯婉君看管,日出前覆命。带冯援——。”

冯婉君忙道:“启谷主,冯援系贱妾胞兄,请谷主降恩矜全,也将冯援并案处置,先交贱妄看管。”

少女摇头道:“他是被判有罪的人,依本谷规定,只有直亲方能享有择居之权,兄妹系仅旁亲,与规定不合……。”

冯婉君道:“求谷主念在一年来贱妾侍奉微劳,格外赏恩成全。”

那少女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终于道:“好吧!我索性延缓一天,将费明珠也交给你,希望你们仔细商议一下,日出前覆命,不得耽误。”

冯婉君连忙裣衽道:“谢谷主。”

少女合上文件,轻吁了一口气,似有意似无意冲着何凌风微微一笑,起身而去。

冯婉君低声道:“七郎,请跟我来。”

何凌风道:“咱们要不要等等大哥他们?”

冯婉君道:“不必了,等一会他们自会到我住处来的。”

两人退出大厅,向西转过几重厢院,来到一幢小瓦屋前,门侧悬着一付木匾,上刻“出尘精舍”四个字。

冯婉君开了门,请何凌风入内,屋中供着一尊玉观音神像,香烟缭绕,纤尘不染。

何凌风心里有太多疑问,迫不及待的道:“婉君,这是你的住处吗?谈话方便不方便?”

冯婉君道:“你先别急,坐下来,待我在佛前上过香,咱们再详谈。”

何凌风无法,只得耐着性子,等冯婉君缓缓净手,礼佛,上香……她动作很慢,也很虔诚,上过香,又跪在神像前默默祝祷,足费了顿饭光景,才站起来。

这段时间,何凌风心情已略为平静,据他想,这冯婉君在迷谷一年中,必定经历过许多辛酸,她冒认自己为杨子畏,必然有她的原因。

果然,冯婉君礼佛完毕坐下来,第一句话就是:“我知道你不是子畏,甚至谷主也知道你不是,所以,咱们现在不必再说假话了。”

何凌风多少有点尴尬,笑笑道:“姑娘这儿谈话方便吗?”

冯婉君道:“很方便,这地方除了少数谷主的亲信,旁人绝不敢随便闯来,你尽管放心好了。”

何凌风点点头,道:“冯姑娘,首先我要说明一件事,我虽然不是真正的杨子畏,令兄却的的确确是千岁府主人。”

冯婉君道:“这我知道。”

何凌风便将自己的来历,以及被利用进入天波府冒充杨子畏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冯婉君静静倾听着,神情也极平静,好像这些事,早已在意料之中。

何凌风说完,她才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全是姊妹会的安排,咱们只不过一步步踏进她们的陷阱而已。”

何凌风诧道:“难道你们夫妻也上了姊妹会的当?”

冯婉君苦笑道:“谁说不是,这迷谷地址,就是她们告诉七郎的……。”

正说到这里,冯援和费明珠也相偕到了“出尘精舍”,陪送二人来的,竟是先前在庄门值勤的“木兰白队”少女方蕙儿。

冯援兄妹异地相逢,难免有一番伤感悲恸,彼此述说别后,才知道冯婉君夫妇离开天波府的经过……原来冯婉君下嫁杨子畏时,虽然对杨家兄弟先后失陷迷谷的事略知梗概,其实并不悉迷谷在什么地方,婚后那段时间,也没有向杨子畏提起过。

直到她发觉自己有了身孕,正思量着如何向丈夫启齿告诉喜讯,杨子畏却突然留书离家出走了。

最奇怪的是,杨子畏的留书中,居然已经知道妻子怀孕的事,并且说:生下的无论是男是女,天波府都算有了后代,自己决定继兄长遗志,前往迷谷寻觅红衣慧娘的绝世刀法,重振天波府声威,约期一年不返,即请冯婉君为天波府主人。

冯婉君仔细寻思,自己怀孕的事,只有贴身的婢女梅儿一个人知道,立即请问梅儿,才发现梅儿跟杨子畏已有私情,同时更发觉杨子畏离家之前,曾和田伯达密谈,而田伯达对天波府的事知悉甚多,迷谷地址,很可能是由田伯达透露给杨子畏的。

再追问田伯达,终于证实迷谷位于大巴山中。

但据田伯达解释,关于红衣慧娘的传说,杨子畏早已知道,天波府六位兄长先后一去不返,杨子畏也早就知道其中原因,只因杨家无后,自感责任重大,所以一直隐忍着没有说破而已。

冯婉君也无暇追究这些解释是真是假,当时就快马追上了大巴山。

一路上,并没有发现杨子畏的踪迹,却仿佛有人在暗中指引途径,居然毫不费力便寻到了迷谷。

入谷以后,才知杨子畏已经先一天抵达,而且已经选择了“闯冰宫”、“穿火窟”……夫妻二人,竟始终未能重晤一面。

冯婉君被囚石牢,几经深思,为了保存腹中孩子,最后只得忍住悲恸,选择了“归化”谷中,以待机会……。

何凌风三人听了这番经过,都为之唏嘘叹息,其中费明珠本不知道何凌风的身份,现在才知道他并非杨子畏,因而感伤中又有几分惊讶。

冯援含着满眶泪水道:“妹子,你太傻了,当时知道子畏出走,就应该回家先跟愚兄商议商议。”

冯婉君凄然道:“我也想到回家请教大哥,但当时时间急迫,不允许我再返千岁府,而且,我在追人大巴山以后,便感身不由己,懵懵懂懂就闯进谷内了。”

何凌风道:“这么看来,田伯达很可能是姊妹会的人,但他为什么又从中骗取胭脂宝刀,准备送来迷谷呢?”

冯援道:“那小于圆滑奸诈,八成是脚踏两条船,先跟姊妹会合谋,后来又投靠迷谷……。”

忽然心中一动,道:“啊!对了,迷谷不是严禁门下外出,从不跟外界交往的吗?那田伯达和少林慧元大师,怎会跟迷谷攀扯上关系呢?”

冯婉君叹了一口气,道:“这是一项秘密,如果我没有留在迷谷一年,咱们永远也不会知道。”

三个人都没开口,静静听她说下去。

冯婉君悠悠道:“迷谷自红衣慧娘封刀之后,绝迹尘寰,希望将这一片山谷,辟作世外桃源,因此遗下严厉禁制,不许后人离开大巴山区,也禁止外人擅入迷谷。凡是进入迷谷的人,如果无罪,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归化本谷,一是闯冰宫、穿火窟,生死作孤注一掷……。”

她暂时没有解释何谓“闯冰宫”、“穿火窟”,只继续往下道:“但近年来,因为天波府杨家兄弟屡次寻来迷谷,引起姊妹会的注意,也派遣会中高手混进迷谷,佯作归化,其实是想说动迷谷中人,跟姊妹会合作联手,仗着红衣慧娘所传绝世刀法,扫灭群雄,称霸武林。幸亏当今谷主唐小仙年纪虽轻,却是个极聪明机警的女孩子,而且生性淡泊,那姊妹会的人知道不易说动她,就暗中买通了谷中几名姥姥和镶蓝边使者,鼓吹唐小仙涉足江湖。谷主不肯答应,她们便暗地作了种种安排,私下与外界暗通声息,我想,那田伯达和慧元大师,就是这样跟迷谷扯上关系的。”

何凌风道:“难道那谷主唐小仙竟不知道这件事?”

冯婉君道:“她已经略有风闻,只是既无证据,也不能确定究竟是那些人受了收买,暂时不便采取行动。何况,谷主虽然地位尊祟,毕竟孤掌难鸣,她也很需要有人帮助,否则,她明知你是假冒杨子畏,今天就不会答应我的请求了。”

冯援道:“妹子,那唐小仙跟你感情如何?”

冯婉君道:“她待我很好,这一年来,对我处处维护照顾,彼此可说名是主属,实是挚友。”

冯援奋然道:“这就好办了,咱们可以帮她查出那些被收买的人,抓到姊妹会的奸细,只要她愿意拿红衣慧娘的绝世刀法来跟咱们交换。”

冯婉君却是摇头道:“事情绝不像你想的这么简单,她是一谷之主,岂能借外力镇压同门中之人,再说,谷中人被姊妹会收买的为数已经不少,倘有风吹草动,咱们不是帮助她,倒是反害她了。”

冯援一怔,道:“那么,她将咱们交给你,这是什么意思?”

冯婉君道:“因为我已是归化本谷的人,按谷中规定,你们既是我的亲人,也有选择归化的机会,她的意思,当然是希望我说服你们留在谷中,作她的帮手。”

冯援道:“这怎么行,咱们如果留下来,岂非一辈子也出不去了?她总不能让咱们放弃祖业,老死山谷,这件事我第一个就不答应。”

何凌风道:“如果咱们不愿意归化,又将如何?”

冯婉君苦笑道:“当初我之所以选择归化,也是为孩子着想,何尝愿意老死山谷,不过,若不归化,就只有冒险闯冰宫、穿火窟,那是必死之路。”

何凌风道:“怎样叫做闯冰宫、穿火窟?”

冯婉君道:“这座山谷占地奇妙,位于水火同源之上,谷后有一条通路,前半段奇寒,终年冰封不溶,号称‘冰宫’,人在冰谷中绝难活过一个对时。进入后半段,却又酷热如炼狱,谷道中不断喷出火焰,血肉之躯,入内即被焚化,号称‘火窟’,如果不愿归化本谷的人,除非先经过冰宫,再穿越火窟,否则便永世出不了迷谷。”

何凌风道:“天波府杨家兄弟,是否都选择了这条路?”

冯婉君点点头,道:“是的,他们都已死在冰官之内,没有一个活着出去的。”

何凌风道:“有没有人平安通过的例子?”

冯婉君道:“没有,自从有迷谷以来,绝没有任何人能够平安通过冰宫和火窟,因此谷中有两句俗话,说是‘冰宫练刀,火窟炼魂’。”

何凌风诧异道:“这两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冯婉君道:“这是说,红衣慧娘所遗留的绝世刀法,名叫‘红袖刀诀’,都被封存在冰宫之中,人若进入冰宫,必然被那些玄妙刀法吸引,但若要想将全部刀法浏览演练一遍,至少须一个对时才够。等记住了刀法,人已被活活冻死了,至于后面一句,当然是说纵不被冻死,也会被火窟烧死。所以,凡是进入冰宫、火窟的人,从没有活着出来的。”

三人听了这番话,心情都沉重起来。

何凌风沉吟良久,叹口气道:“奇寒和酷热,都非肉身所能承受,看来咱们也只好归化本谷了。”

一直没开口的费明珠,突然掩面啜泣道:“你们无牵无挂,当然不要紧,可是,我怎么办?我爹还在姊妹会掌握下受苦,如果我不回去,他老人家一定会急死了。”

何凌风耸耸肩,道:“事到如今,急也没有用,最好设法带个信给令尊,请他老人家也来迷谷定居,大家都做桃花源中避世的居民……。”

冯援不悦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何凌风笑道:“愁眉苦脸,于事何补?倒不如未雨绸缪,先作最坏打算。”

话锋忽然一转、问道:“杨夫人,刚才你说是为了孩子,才选择归化,不知是男孩?还是女孩?”

冯婉君道:“是个男孩子,才半岁不到。”

何凌风道:“为什么不抱出来见见舅舅呢?”

“这——。”

冯婉君迟疑了一下,道:“刚被谷主抱去玩了,不在家。”

何凌风道:“谷主常常抱他去玩吗?”

冯婉君垂首道:“是的,谷主对那孩子很疼爱,每天都要逗他玩玩才高兴。”

何凌风轻哦道:“那位谷主跟你相处很好吗?”

冯婉君道:“我说过了,咱们名是主属,实是挚友。”

何凌风点点头,道:“不错,她既然那么疼爱你的孩子,自然决不会拿你当外人看待,否则,她也不会让你住在庄院内,更不会放心将咱们交给你了。”

冯婉君道:“正是如此。”

何凌风感慨地道:“依我看,现任谷主唐小仙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孩子,她并非不想铲除姊妹会的奸细,只为孤掌难鸣,不得已才装聋作哑,对谷中有人暗通姊妹会的事假装不知道。”
 0   2005-07-11 00:44:5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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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5-07-11 00:35:4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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