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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毒断肠
网友【dreamer】 2005-07-11 05:17:53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45    1
内容提要:

美人如玉,谁来抚慰梅冰艳那颗破碎的心?

谁来破解神秘的蓝田失玉案?

秦宝宝的对手不仅仅是如花似玉的倾城美女,武功高强的江湖大豪。

或许,这世间最强大的对手就是——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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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最毒妇人心

余半城问道:“三领主可好?可又得了什么美女?”

宝宝笑道:“三领主早已弃恶从善、改邪归正了。”

余半城讶然道:“难道这胖小子愈来愈没有出息,居然被老婆管住了。”

宝宝幸灾乐祸地道:“席夫人厉害极了,席领主这几年的日子愈来愈不好过了。”

余半城叹道:“没出息,没出息,一个男人居然怕老婆,太没有出息了。”

宝宝道:“一个人若是太胖,就会把胆子挤小了,三领主实在是太胖了。”

余半城拍掌大笑,道:“有道理,有道理,幸亏我还没有发胖。”

他忽然回身吩咐两个女人道:“快去把剑埋了。”

宝宝奇怪地道:“为什么要把剑埋了呢?”

余半城道:“余半城的剑居然只削了一只鞋底,这件事传出去,别人一定会笑死的。”

他牵着宝宝的手,复又叹息道:“我那个娘们太没本事,到现在一个屁也没有放,她若是能生出像你这样的孩子,我宁愿去修鞋子。”

宝宝道:“伯伯又喝酒、又好色,哪里有空去生孩子,怪不得婶婶的。”

余半城哑声道:“我喝酒的事情千万不要让你婶婶知道。”

宝宝奇怪地道:“难道伯伯怕她?”

余半城挺直胸膛,昂然道:“我怎会怕她,只不过给她留个面子而已。”

他拉着宝宝的手,一定要带着宝宝去青城山看一看。

余半城的家就在山上,房子壮观、漂亮。

上山途中,三三两两佩剑的人都避在一边,恭恭敬敬地让路。

余半城回顾左右,道:“宝少爷,我是不是很风光?”

宝宝笑道:“他们都是你的弟子?”

余半城道:“我连生孩子的时间都没有,哪里有空教他们,他们只不过是跟你婶婶学过几手而已。”

宝宝惊讶道:“婶婶也会武功?”

余半城道:“有空的时候,我也教她几手,她居然就开始收起徒弟来。”

他叹息道:“别的女人都喜欢穿衣、打扮,她却喜欢动刀动剑,如果今年还不给我生个小子,我一定休了她。”

宝宝觉得余半城真是又威风、又神气,这年头,不怕老婆的人是愈来愈少了。

走到半腰的巨宅前,大门却紧闭,一个小门开着。

一个丫鬟打扮的人堵在门口,见到宝宝,欢天喜地将宝宝请了进去。

丫鬟的手中还有一块搓衣板,余半城一看到搓衣板,立刻就像霜打了的庄稼。

丫鬟冷冷地对他说:“你的事,夫人都知道了,你该怎么做,恐怕不需要我来教你。”

回手一带,小门关上,将余半城关在了门外。

宝宝道:“为什么不让他进来?”

丫鬟道:“因为夫人生气,夫人生气的时候,他就必须跪在大门前赎罪。”

宝宝笑道:“原来余掌门和三领主一样是最怕老婆的。”

※ ※ ※

怕老婆的男人,大多都有一个很美丽的老婆。

男人怕老婆大多不是因为真正地像老鼠怕猫一样,而是因为喜欢。

如果一个男人根本就不喜欢一个女人,就绝不会怕她。

余夫人果然既美丽、又温顺,看上去也非常通情达理。

和所有第一次看到秦宝宝的人一样,余夫人对宝宝的相貌,表现出极大的震惊和赞叹。

她把宝宝搂在怀里,左端详,右端详,好象永远也看不够。

宝宝自然有点不好意思,轻轻挣脱,道:“婶婶,该把伯伯放进来啦,他那么大的人,跪在门口多难看呀!”

余夫人笑道:“你以为他会那么老实吗?会乖乖跪在那里?”

转向窗外,轻叱道:“还不快给我滚进来?”

话音刚落,余半城就笑嘻嘻地滚了进来。

余夫人冷哼一声,道:“今天有贵客降临,姑且给你一个面子,下一次再借机酗酒,定罚不饶。”

余半城忙笑道:“不敢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当下,余夫人亲自下厨做羹汤。

川菜本是又麻又辣,秦宝宝最怕吃,正在担心如何不辜负余夫人的好意时,菜已上桌。

余夫人做的并不是川菜,而是正宗的维扬风味。

每次吃饭,都是宝宝最痛苦的时候,今天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其它原因,居然每一样菜都尝了一点点。

秦宝宝忽地想起了什么,叫道:“阿呀!糟糕!”

余夫人关切地道:“怎么啦?”她自始至终,眼睛都没有离开秦宝宝片刻,目中深情无限,有时竟有痴迷之意。

秦宝宝向余半城道:“那两个被我打昏的人,是奉了张真人的命令来青城的,我正想问一问他们来的目的,偏偏遇见伯伯,将他们忘了。”

当下将东海妙峰观张真人之事,细细地叙述一番。

余半城道:“这有何难,在这城中不要说找两个活人,就是找一根针也不是难事。”

余夫人已经扬手,换上一名弟子,吩咐一番,弟子辞去。

如果吃饭的时候不喝酒,结束就很快,下人们上来收拾碗筷时,那名弟子急急闯入。

余夫人道:“人呢?”

弟子道:“在外面。”

秦宝宝第一个冲到外面,外面没有人,只有两具死尸。

马日成和宣同的死尸。

余半城神色凝重,仔细地翻验尸体,最后道:“这两个人都是被一种极霸道的内力震碎了骨骼,这种内力,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秦宝宝立刻想起了邢雄之事,面前的这两具死尸自然是谢灵均所为。

可是谢灵均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秦宝宝想不出他杀人的理由。

余半城道:“杀人的人,是不是刚才那个高傲的年轻人?”

秦宝宝点头。

余半城冷笑道:“在我的地盘上杀人,这小子活得不耐烦了。”

秦宝宝道:“伯伯千万不要派人去找他,除了伯伯之外,青城中无人是他的对手。”

余半城道:“就这样放过他不成?”

秦宝宝道:“他来青城,一定是有目的的,在不了解他的来意前,就算是杀了他,也没有意思的。”

余夫人道:“好啦!好啦!不要为这些事烦神,宝宝,吃过饭该去玩一玩,别让食物存在肚子里辛苦了肠胃。”

宝宝一听到玩,兴趣马上就来了,兴冲冲道:“这里有什么好玩的?”

余半城笑道:“青城山天下绝秀,瀑布、山林无一不是游玩绝境。”

※ ※ ※

从山上下来,宝宝累得有些吃不消了,可是愈累,就愈睡不着。

睡到半夜,忽听到隔壁有哄孩子睡觉的声音。

声音听起来分明是余夫人,可是余半城夫妇不是没有孩子吗?

除了哄孩子的声音,又传来余半城烦躁不安的声音,道:“好啦!好啦!该睡觉啦!好象真的是你的孩子似的。”

余夫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的英儿要在,一定也有宝宝那么大了,我生不出孩子,就不能抱抱别的孩子?”

余半城叹道:“你将人家的孩子偷来,他父母不知有多着急,还不将这孩子送回去?”

余夫人叹道:“我半夜偷来抱一抱,清晨就送回去,他的父母怎么会知道?”

余半城无奈的声音:“总之我说不过你,反正我要睡了。”

不久,就传来鼾声。

宝宝更加睡不着了。

想来余夫人幼子夭折,满腔母爱无从宣泄,便夜入民宅偷别家的孩子,当上一夜母亲。

这种行为固然怪异,但细想来,也在情理之中。

双手抱头躺在枕上,这时“它”又来骚扰。

“小家伙,在想什么?”

“对主人不可以这样没有礼貌,没有家教。”

“嘻嘻,不过是兄弟而已,哪里有主仆情分。”

“喂,你说余夫人可不可怜?”

“可怜?哼,我看她多半神经不正常。”

“你才神经不正常,她思子心切,才喜欢抱抱孩子,也是人之常情嘛!”

“半夜入宅偷窃,也是人之常情?”

“去去去,不和你说,一点人的感情都没有。”

“我本来就不是人,而是一个无形无体的魂魄而已。”

这时,外面有开门的声音。

“喂,宝宝,是不是余夫人去送孩子啦?”

“恐怕是吧!”

“想不想去看一看?”

“神经。”

“反正也是睡不着,不如去散散心吧?”

受不了“它”的怂恿,再加上好奇心切,宝宝悄悄起床披衣,从门缝里看去,余夫人纤细的身影在院子里一掠而过。

秦宝宝悄悄开门,蹑脚跟上去,却发现余夫人并不是奔向山下,而向花园中掠去。

宝宝心道:“莫非这孩子,是花匠杂役的孩子?”

本来已不准备跟下去,却见余夫人在一丛菊花前停了下来。

那丛菊花开得好生旺盛,秦宝宝站得远远的,他闻到被风送来的花香。

余夫人蹲在地上,凄凄切切地道:“苦命的孩子,你死得好惨啊,我把你埋在菊花树下,娘看见了菊花,就当看见了苦命的孩儿。”

秦宝宝被弄胡涂了,明明是别人的孩子,又怎会是你的。

“把你埋在菊花树下。”

秦宝宝忽地打了一个冷战,难道,难道,那孩子已经死了,余夫人竟要把他埋了,这个想法太令人可怕了,秦宝宝简直惊呆了。

他自出道以来,还从没见过这么恐怖的事情。

余夫人蹲下身,以手挖土,很快挖出一个小坑。

她的脸在夜色下显得苍白而恐怖,在秦宝宝看来,那分明是一张魔鬼的脸。

宝宝不敢睁眼去看,更不敢动,他害怕到了极点。

就算他武功不错,聪明绝伦,但毕竟是个孩子。

不知什么时候,余夫人已经不见了。

秦宝宝缓过神来,一掠掠到菊花旁边,从鞋中抽出金匕首,匕首插入土中,果然触到软绵绵的东西。

把土抓开,一个白白胖胖的婴孩躺在坑里,一双本来秀气的眼睛现在如死鱼般盯着秦宝宝了。

秦宝宝差一点就要昏过去。

壮着胆子,仔细地看,婴儿身上青紫一片,临死前受了不少折磨。

余夫人这样做,一定不是第一次了。

金匕首颤抖着往旁边掘去,挖开土,一具小小的骸骨整整齐齐地躺在土中。

秦宝宝再也不敢挖下去,只觉得心跳剧烈,胸口烦闷。

忙不迭地盖好土,像躲避瘟神一样逃离了花园。

一进门,立刻反手关上门,摀着“怦怦”乱跳的心,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余夫人原来是一个疯子,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无论如何,明天一定要离开这里,再也不能呆下去了。

从胸口摸出火折子,晃亮,点燃桌上的油灯。

油灯点亮,屋子里一下光明起来,看到光,宝宝安定了许多。

他忽地看到一条长长的影子,投在地上,抬头看去,赫然是余夫人。

宝宝骇极而大呼,嘴巴却被一只冰凉的手盖住。

余夫人的动作就像鬼魅,根本让秦宝宝不及反应。

秦宝宝睁着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余夫人苍白的脸。

这本来是张很美丽的脸,现在却变得有说不出的恐怖。

余夫人在叹息,这样一个疯子,居然在叹息。

她叹息着说:“你都看到了,你是不是认为我很坏?”

她把手放开,秦宝宝立刻点了点头,很坚定地点了点头。

余夫人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她说:“我的孩子死了,你要我怎么办,我想我孩子,我要孩子呀?”

秦宝宝道:“可是你怎么也不能杀人呀?”

说完,忽又后悔了,和一个疯子,有什么道理可讲呢?

余夫人道:“我的英儿若是还活着,一定也和你一样大了。”

忽地又似发现了什么,急急地道:“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半城,我也不伤害你,我收你做我的儿子好不好?好不好?”

它的声音变得急促,目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宝宝道:“作梦。”

余夫人并不失望,她兴奋地道:“我一定会好好待你,以后也绝不去偷孩子,你答应我,千万要答应我?”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因为秦宝宝冷漠如冰的面容告诉她,她的想法太可笑了,是绝对办不到的。

她淡淡地道:“你不愿意?”

秦宝宝用沉默代替了回答,同时右手扣住了金匕首的柄部,握紧再握紧,忽地一刀刺了出去。

两个人相距很近,何况秦宝宝的速度又很快,他原打算一招出手后,不管得不得手,立刻逃走的。

可是这绝不容易对付的一招,余夫人轻描淡写地就接下了,她的两根玉指一夹,就夹住了匕首。

她还是淡淡地看着秦宝宝,冷冷地道:“拼着和卫紫衣结仇,我今天也不能放过你。”

美丽的手带着优美的弧线,轻轻地飘了过来。

美丽,往往是致命的。

门就在这时被撞得四分五裂,一个人从外面破门而入,用最愤怒、最狂野的声音叫道:“臭婊子!”

这个人是余半城。

余半城的身上还披着睡袍,头发披散着,左手提着一柄精光闪动的宝剑,右手抱着一个婴孩。

婴孩的身上还带着泥土。

余半城的样子,几乎是要被气疯了,他大叫道:“臭婊子,你杀了那么多孩子,还要杀秦宝宝。”

余夫人很镇静,很镇静,她淡淡笑道:“想不到瘟猫也会变成一只老虎。”

余半城提剑大骂:“你整天骂我、气我,我无所谓,可我是堂堂的大丈夫,怎能允许你做这种事。”
 0   2005-07-11 05:22:39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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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夫人轻笑道:“我做了,你能把我怎么样,你动手啊?”

余半城没有立刻动手,忽然间从一个狂怒得几乎失去理智的人变成一个极端冷静的人。“他冷冷地道:“千招后我必为你所杀,可是你现在杀不了我,我走,我一定会回来的。”

他一把拉起秦宝宝转身就走。

一直奔行到山下的街道上,余半城仍然在拼命奔跑。

余半城恨恨道:“这个臭婊子比我还天才,十年前我娶她进门时,她还不会武功,现在却可以教我了。”

宝宝道:“就算这样,也没有必要这样跑呀,她现在已经不知我们逃到哪里了。”

余半城道:“青城派子弟大多是她的徒弟,她只要一声令下,顷刻间,全城都是杀我人们的人,趁她的命令来不及下达,我们必须赶快出城。”

他说得一点也不夸张,青城山上忽亮起一盏红灯,红灯一亮,全城立刻从沉睡中醒来。

宝宝道:“这一定是她的信号了。”

余半城咬着牙,不说话,他们这时已经冲到城边了。

从城门边的小胡同里忽然窜出三个人,厉声喝道:“站住,是谁?”

余半城脚步一顿,身体硬生生站住,大喝道:“是我,余半城。”

三人道:“哦!原来是掌门。”

他们的语气和神态,却根本没有把余半城放在眼里。

余半城喝道:“你们在这里,可看到有人逃过来吗?”

“没有。”

“好。”

“好”字出口,剑光如毒蛇一样刺出,扭动,三个人剎那间死于剑下。

血光尚未落地,余半城已经带着秦宝宝冲出了城。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厉声高呼:“不要让余半城跑了。”

城边是荒草连天,密林遮空,一进入密林,声音就小了许多。

一直走到密林深处,余半城紧张如绷紧的弓的神经才松弛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宝宝笑道:“余伯伯,你恐怕是天下最没有权力的掌门人。”

余伯伯苦笑道:“贪玩误事,若非我沉缅于酒色,大权岂会旁落。”

宝宝道:“余夫人毕竟和你是多年夫妻,不会把你怎么样吧?”

余牛城啐了一口,道:“这个女人连孩子都杀,分明是一个疯子,一个疯子什么事做不出来?”

他又笑道:“其实我早就烦透了,如此正好到江湖上流浪、流浪。”他又道:“宝少爷想去哪里?”

宝宝道:“无所谓啦,我也是天生喜欢流浪,到哪里就是哪里。”

余半城道:“我有一个朋友,多日不见了,如今正好去见一见他,你和不和我去?”

宝宝道:“你的朋友是谁?”

余半城不由眉飞色舞,道:“说起我的朋友,武林中大大有名,便是唐门一代掌门,唐雷。”

“唐雷?”宝宝笑道:“原来你的朋友竟是他。”

余半城道:“你认识唐雷?”

宝宝胸膛一挺,傲然道:“唐雷和我平辈论交,我怎能不认得他?”

余半城笑了,想不到可爱的宝宝也会吹牛。

其实宝宝一点也没有吹牛。

宝宝的父亲“万邪医圣”秦英前辈,对唐门第一高手唐老爷子唐竹有救命之恩,所以宝宝的年纪不大,却是和唐雷平辈。

别看唐雷已是胡须俨然,宝宝也不过叫他一声“老哥哥”。

余半城自然不知这其中有这些个关节,他认为宝宝在占他的便宜。

和宝宝在一起,不吃亏是不可能的,不过就算是吃了亏,恐怕也没有人会生气余半城没有生气,这么可爱的秦宝宝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又有什么可生气的呢?

宝宝也的确想到唐家去一趟。

唐谅的暗器练到了什么境界?唐八公子唐光是不是还是永远没有不开心的事?唐容是不是又胖了?唐卓是不是还是那样一本正经?

还有脾气最暴躁的唐虎,现在还喜欢打架吗?

一想起这些人,宝宝恨不得一步踏入唐家室。

※ ※ ※

卫紫衣和席如秀日夜兼程,就在今夜来到了青城。城门已在望,卫紫衣道:“不知宝宝还在不在,真想不通他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席如秀哈哈笑道:“宝宝的心思就像和尚的禅机,反正我是猜不透的,所以从不想。”

卫紫衣道:“所以我有时候很羡慕你,不用费尽心机去猜宝宝的心事。”他又苦笑道:“而我却是他的大哥。”

席如秀笑道:“反正这个包袱你要背一辈子了,好好受用吧!”

笑声中,催马飞奔,从城门内,忽地冲出来一群人。

这些人都穿著一色的青衣,手中执着明晃晃的长剑。

席如秀立刻勒马,马人立而起,卫紫衣已经赶到。

人群中有人喝道:“什么人?”

卫紫衣道:“你们是什么人?”

有人大怒,喝道:“不管你是什么人,马上给我滚下马来。”

席如秀惊讶地对卫紫衣道:“大当家,我是不是听错了,居然有人叫我们滚下马来?”

卫紫衣淡淡地道:“你没有听错,的确有人叫我们下马。”

席如秀一声怪叫,膝盖一点,座下马如飞冲出,左手一探,抓向一个人的衣领。

立刻有七八柄长剑齐向席如秀这只手刺来,席如秀若不是收得快,手上就要多七八个血洞了。

他大叫道:“厉害,厉害。”

闪电般右手一探,抓住一个人的衣领,立刻打马而回。

人群立时冲了过来,他们立刻就看到了一片耀眼的剑光。

剑光闪动处,七八柄长剑齐齐地从中而断。

人群立刻停下,后退,这时他们看清了面前的人。

紫巾、紫衫、紫布鞋,俊美如金童的脸庞没有一丝笑容,冷漠得就像无情的剑锋。

可他的手上并没有剑,刚才那片剑光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卫紫衣冷冷地道:“你们是青城派余半城门下,余半城在哪里?”

忽然有人叹息,道:“余半城疯了。”

卫紫衣讶然,他实在是惊讶极了,活蹦乱跳、能喝能嫖的余半城,怎么会疯了呢?

说话的是一个女人,现在这个女人已经站在卫紫衣的面前。

这是一个美丽的女人。

卫紫衣拱手道:“余夫人。”

这个女人就是余夫人,她叹了一口气,道:“大当家来得迟了,若早来几日,半城就不会走了。”

卫紫衣满腹怀疑,道:“余兄真的是疯了?”

余夫人潸然泪下,卫紫衣不必再问,有些话是不适合在外面说的。

※ ※ ※

席如秀的脾气一向很好,你就算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不会生气。

现在他却气极,余夫人的叙述简直让他气疯了。

他一拳砸在桌上,破口大骂:“余半城,老子瞎了眼,居然交你这样一个狗屁朋友。”

余夫人唉叹不已,道:“这件事何尝不怪我,平日我若是多观察他些,多宽慰他些,他也不会做出那种事了。”

余半城如此时在场,一定会气得当场吐血,因为在余夫人口中,那个杀害婴儿的疯子竟变成了他。

余夫人哭得伤心凄切,席如秀禁不住眼圈也红了。

谁说女人是呆子,那他就是不折不扣的呆子,女人天生就有演戏的本能,余夫人更是天生的好演员。

席如秀道:“大婶不要伤心,余半城已经疯了,伤心也是没有用的。”

余夫人叹息道:“我现在担心,怎样向那些死者的亲属交待。”

卫紫衣自始至终一直没有说话,一直到余夫人为他们安排的房间里,卫紫衣才道:“如秀,你真的认为余半城疯了?”

席如秀道:“这个女人在说谎,就算割下我的脑袋,我也不相信余半城这个浑球会做出那种事。”

卫紫衣点头,道:“余半城不在,这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宝宝一定来过,我担心──”席如秀同样担心,是否余夫人会把宝宝像其它婴儿那样杀了?

这个想法太可怕了,连想都不敢想。

卫紫衣道:“余半城一定是和余夫人为这件事闹翻,所以走了,令我奇怪的是,余半城难道怕她?”

席如秀道:“我看她行动敏捷有力,目中精光闪动,武功一定很不错,也许余半城不是她的对手。”

卫紫衣道:“余半城以前也曾说过她会武功,我以前只认为她只知皮毛,想不到她居然是个高手。”

席如秀道:“女人如果专心做一件事,往往比男人还要强的,所以有很多自以为很了不起的男人,大多数栽在女人手里。”

卫紫衣笑道:“宝宝也是个女子,她专心调皮捣蛋,果然比男孩子厉害。”

席如秀道:“所以你以后的日子一定过得很有趣,我真是嫉妒极了。”

卫紫衣苦笑道:“这是幸灾乐祸,典型的幸灾乐祸。”

无论在何时何地,何种情景,只要一提起宝宝,话题就变得轻松愉快得多。

卫紫衣笑了一笑,道:“余夫人编故事给我们听,一定是有企图的,我们今夜要提防着一点。”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一种极轻但又很奇怪的声音。

对卫紫衣和席如秀这种江湖大行家来说,这种声音太熟悉了。

那是一名轻功很好的夜行人,踏动屋脊的声音。

卫紫衣淡淡笑道:“来得好快。”

说到第三个字的时候,他还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第四个字的声音还没有消失,卫紫衣却消失了。

席如秀叹息道:“一遇到动刀动剑的事,他总是比我快。”

其实他也不慢,他从屋里冲出时,还能看到卫紫衣紫色衣袍一角在屋脊上一晃而没。

席如秀知道那个夜行人很快要倒霉了,卫紫衣对付敌人,绝不会像自己心慈手软。

院子里光线很好,因为明亮的烛光正从一间敞开大门的屋子中倾泄出来。

那间屋子是余夫人的卧室,难道夜行人是余夫人。

席如秀一步扑到了门前,很快明白了三件事。

第一,夜行人不会是余夫人,因为余夫人在屋中。

第二,余夫人死了。

第三,自己应该用一件薄被盖住余夫人的身形。

余夫人的身体半裸,横躺在床上,漆黑杂乱的头发,恰好盖住丰满的胸膛。

席如秀慢慢地踱进了房间,虽然屋子的主人已经死了,他不必很讲礼貌。

余夫人穿衣服的时候,已是个美人,不穿衣服的样子是不是更诱人?

事实并不是这样,席如秀发现,余夫人的身体以一种怪异的方式扭曲,就像全身没有一根骨头。

她看上去,就像一个被顽皮的孩童扭曲的变形玩具。

席如秀惊讶地发现,她的全身骨头没有一根是完整的,本来秀美仪容也因骨骼碎裂而变得十分可怕。

这是一种何等可怕的内力,席如秀从来没有听说过。

他将薄服拾起,盖在余夫人的胴体上。

现在他有了两个疑问。

第一,余夫人竟能将余半城赶走,武功可想而知,为何她死的时候,屋中没有一点动手的迹象。

一个武功高手,不会睡得太熟,尤其是一个单身女人,更不会睡得很沉。

那么答案便是,凶手是她很亲近的人,她根本就想不到他会动手杀人。

和她最亲近的人是余半城,难道凶手是余半城?

席如秀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几乎打了自己一个轻轻的耳光。

自己太不够意思了,怎能无端地怀疑老朋友。

余夫人既不容余半城,自然是有情夫的,杀她的人,自然是她的情夫。

第二个疑问是:以卫紫衣的身手,为何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他望着床上的死尸,忽然觉得有一丝不妙,至于不妙在哪里,他却想不起来了屋子里忽然明亮了起来,本来很静的院子也一下子变得很热闹。

莫非有一群睡不着觉的人打着火把在夜游。

席如秀回头一看,院子里果然有很多人,有些人手中拿着火把,每人手中都有一柄剑。

他们的样子又凶又恶,好象恨不能将席如秀吃了。

席如秀看看这些人,再看看床上的死尸,终于明白自己陷入困境。

尸体在床上,自己在屋中,死者是个美丽的女人,自己是个男人。

谁都会想到凶手是自己,至于杀人的动机,恐怕每个人不用想都能想出来了。

席如秀苦笑,他只有苦笑。

院子里的人倒好对付,担心的是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且不说其它,光是夫人那边就不知如何交待了。

一个人喝道:“杀了他,为夫人报仇。”

席如秀没有退,反而冲进了人群。

最前面的三四柄剑从不同的角度刺了过来。

这些都是小意思,席如秀现在想的是,该如何应付这种局面。

这些人为主报仇,理由正当,自己当然不能杀他们。

这些人都是余半城的徒子徒孙,所以自己连伤都不能伤他们。

看来自己的唯一选择,就是尽快地离开这里。

他本来认为,从这些人手下逃走,就像喝开水一样容易,渐渐地他发现,开水很烫。

人群并不是一拥而上,而是很有规律地走动,怖成了一个剑阵。

席如秀连连叫苦,想不到余半城的徒子徒孙倒真有些玩艺。

自己有刀在腰,却不能用刀,因为刀剑无眼,极容易伤人的。

自己偏偏又不能伤害他们。

席如秀第一次遇到这种进退两难的情况。

卫紫衣为什么还没有来,莫非他追敌累了,跑到一个地方吃宵夜去了。

本来进退有序的剑阵忽然乱了,因为一个浑身上下如一团火一样的人冲了进来,这个人手中有剑。

剑光闪动处,必有人倒下,剑阵立刻乱了。

席如秀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一下子冲出了院子。

红衣人并没有跟出来,席如秀也希望他不要来。

红衣人虽然帮自己解除了困境,但他杀了余半城的人,所以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和他打一架的。

可是和救命恩人打架未免太不合情理,所以席如秀希望红衣人千万不要跟来。

红衣人没有来,并且想必已经走了,因为余半城的徒子徒孙正如潮水一样涌出来,来追自己了。

席如秀叹了一口气,施展平生最快的轻功,像一阵风一样掠了出去。

现在他渐渐有些担心,卫紫衣是不是遇到了麻烦?

※ ※ ※

用剑的高手,必是轻功高手。

卫紫衣无疑是当今世上用剑的绝顶高手,他的轻功当然顶好。

他对自己的轻功也一向很自负。

今天却有一个小小的意外。

前面黑色的人影明明离自己只有三十余丈,自己偏偏很难缩短距离。

这不是因为卫紫衣的轻功不高,而是因为对手的轻功也很不错。

一道黑色,一道紫色,两条人影在夜色中飞奔,在夜色中,几乎无法分辨。

一个夜行人在马路上急急地走,他忽然感到有两阵风从身边掠过。

他好象看到了两个人,又好象没看到。

在这种情况下,他很容易地得到一个结论自己一定是遇到兜了。

据说这个人因而得了一场大病,并且从此后再也不敢走夜路了。

它的妻子为丈夫的这个变化感到开心极了。

这件事卫紫衣当然不知道,现在他心中已燃起了一团火。

自从当上“金龙社”的大当家以后,卫紫衣很少做争强好胜的事。

因为那样很不适合自己的身份。

今天他却起了好强之心,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今天他也一定会追下去的。

可惜青城的地形他并不熟悉,而他的对手却很熟悉。

黑影在巷子中三纵两跃,就再也看不到影子了。

自己久不入江湖,想不到近年来出了不少高手。

这时他才想起席如秀,以席如秀的本事,知道自己不会出事,不过他一定等得很急了。

卫紫衣已经决定折返回头,这时他忽然看到屋檐下的黑影中站着一个黑衣人,正用一双发亮的眼睛盯着自己。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谁也没有将目光离开。

黑衣人淡淡地道:“刚才我们比的是轻功,现在你想不想和我比试一下兵器?”

卫紫衣反问道:“你杀了余夫人?”

黑衣人一点也不否认,他淡淡地道:“是。”

下面已经不需要说话了,凶手已经确定,已到了用剑的时候。

卫紫衣冷冷地道:“报上你的名字。”

黑衣人道:“我叫谢灵均。”

他忽然伸出手指,在身边的墙壁上写下他的名字。

三个字龙飞凤舞,居然写得很不错,每个字都深有二寸。

谢灵均道:“这样你的手下就可以找到报仇的人了。”

他的意思是说,卫紫衣死定了,而那三个字,是提供给“金龙社”的人报仇的卫紫衣从来没有遇到这么狂妄的人。

如果说,刚才他只不过是想给谢灵均一个教训,现在却已有了杀心。

两个人各自站在屋檐的黑暗中,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都明白自己今天遇上了平生最可怕的对手。

“呛”的一声,谢灵均拔出了刀,夜色中,刀如星光一样闪动。

卫紫衣没有拔剑。

在没有把握刺入对手咽喉的时候,他是不会拔剑的。

谢灵均忽然出刀,刀挥动时,彷佛天上的月亮变成了他的刀。

卫紫衣一退就退到了墙边,身体深深地隐入身后的墙壁中。

一刀逼退卫紫衣,任何人做到这一点足够用一辈子的时间炫耀了。谢灵均却很不满足,他的第二刀更快更急地挥出。

这一刀刺入了墙壁上被卫紫衣撞出来的洞中。

就在这时,一柄像筷子一样细,彷佛也像筷子一样脆弱的剑,忽地从墙壁中刺了出来。

卫紫衣人已在屋子中,剑却从墙壁刺了出来。

卫紫衣的剑锋,永远都指向一个目标──咽喉。

谢灵均大惊,急退。

他的动作一点都不慢,甚至可以说是快极了,可是剑锋仍然刺破了咽喉的肌肤剑锋入肉并不深,只有半分。

这并不足以致命。

谢灵均立刻向剑出手的方向拋出了手中的刀,同时身子一退退到了一个巷子中。

咽喉的伤口很痛,万幸的是,并没有刺进气管。

谢灵均一直逃到一个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这时他才发现,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了。

刚才虽只是两刀一剑,但却像一场激战。

谢灵均摸着咽喉,感到心脏到现在还没有平静。

他的刀法很快、很奇,可惜他的经验还是不够。

利用地形进行作战,这是靠血汗换来的经验。

谢灵均所欠缺的,无疑正是这些。

一时之间,他感到沮丧极了。

卫紫衣也很沮丧。

自己的剑明明已刺中对方的咽喉,只要再加上一点点的力量,就可以毙敌于剑下。

可是当时,自己已用了全力,那一剑剌出时,全身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到那闪电一刺中去了。

更令人沮丧的是,自己居然没有把握接下谢灵均的刀,居然没有把握在谢灵均出刀的瞬间出剑。

这种事绝对是第一次。

若非自己充分利用了似乎绝不可能利用的地形,死的人很有可能就是自己。

也就是说,自己已经到了不得不利用经验的地步。

卫紫衣忽然感到寒意,那不是风寒,而是心寒。

不进则退,这些年来,他究竟用了多少心思在武功上?

这种局面无疑是绝不能够再发生的了,卫紫衣仰天叹息。
 0   2005-07-11 05:22:5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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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余半城疯了

长街寂寂,街道的尽头有火光,那是一个摊子。

摊主是一个老人,老人卖的是馄饨。

闻到馄饨的香气,卫紫衣忽然发现,自己饿了。

他走过去,在一张宽条凳上坐下,道:“给我也来一碗。”

热腾腾的热馄饨似乎也驱散了身上的寒气。

一碗馄饨下肚,卫紫衣感到好受多了。

摊上除了卫紫衣,还有两名食客。

这两个人都穿著黑色而敞开的披风,戴一顶竹编的斗笠。

卫紫衣发现,这两个人从没有抬起头来,并且左手一直放在怀中。

现在的天气很冷,他们没有伸出左手来想必是为了取暖。

卫紫衣还注意到他们吃馄饨的速度很慢,他已经吃了一碗,而他们却不过吃了两三个。

出于一种习惯,卫紫衣才会注意到这些事情,不过这也并不能证明什么。

每个江湖人都有一点古怪,卫紫衣吃完最后一个馄饨,就站了起来,准备走了。

这时,从他身后传来冷冷的声音道:“站住。”

卫紫衣站住,在这种情况下,他一向很听话,叫他站住他就站住。

身后声音冷冷地道:“兄弟我来求财不求命,只要乖乖交出钱来,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卫紫衣笑了,他居然遇上了翦径的强盗。

他这个强盗的祖宗居然受到抢劫。

他慢慢地转过身,那两个人已经站了起来,两双阴鸷的眼睛从斗笠下逼视过来。

卫紫衣微笑道:“是不是我只要交出钱来,就没事了?”

一人道:“是。”

卫紫衣忽地沉下脸来,冷冷地道:“如果我不呢?”

回答他的是两片刀光,这两个人居然说动手,就动手。

刀光急旋,他们的刀法居然很急,居然是一流的身手。

两个身怀一流武功的强盗,居然只向一个路人抢劫,他们未免太落魄了。

他们的人虽然落魄,刀却无情。

卫紫衣在猝不及防之下,居然不得不退了一步。

这一退,让他赢得了反击的时间,也让他看清了对方的武功。

这两个人中的一人用的是崆峒“小灵刀法”,另一个人用的是昆仑派的“大悲”刀法。

这两种刀法都是很有名的。

在这退却中,卫紫衣的手搭上腰间的剑柄,几乎就在同时,剑就刺了出去。

如青蛇一样的剑,以几乎不可能的方式刺透了刀光。

“波”的一声,剑尖斩人一个人的咽喉,不深,只有一寸。

这一寸足以致命。

血光随剑的拔出而溅出,如火花一样艳丽。

另一个人看上去有些慌乱,可是刀却一丝不乱。

这一刀擦过街紫衣左肩头的衣服,卫紫衣已踢直了脚尖,点在了那人的心窝。

这一招有名的“弹腿”踢出之后,卫紫衣有些后悔了。

不应该用这招杀他的,这两个人毕竟只是强盗,如没有死罪,自己完全可以将他们制住之后,好好地劝一劝他们。

现在后悔已来不及了,心窝中了一脚的人已无声无息地倒下,原本平平的胸口已渐渐地凹下了。

等卫紫衣将这条腿缓缓地收回来,街道上只剩下卫紫衣一个活人了。

卖馄饨的老者早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摊上的炉火也渐渐熄了。

卫紫衣忽想起,这两个强盗吃的馄饨一定没有付钱,于是他取出四枚铜板,排在桌子上。

街道的尽头,出现了一条人影,像飞一样地奔跑过来。

看他的一身轻功,武功想必了得。

在这青城的夜中,哪来这么多的高手。

卫紫衣皱了皱眉头,来人大叫着:“大当家,你还活着?”

卫紫衣吁了一口气,原来是三领主席如秀,这一夜他一直绷紧的神经总算松弛了下来。

席如秀停下来,惊讶地看着地上的尸体道:“这两个人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卫紫衣道:“因为他们居然在我面前扮强盗。”

席如秀叹道:“天下居然有运气这么不好的人。”

卫紫衣道:“山上的情况怎么样了?”

席如秀苦笑道:“其实我的运气并不比这两位仁兄好多少。”

卫紫衣道:“你去了余夫人的卧室?”

席如秀道:“不错。”

卫紫衣道:“于是你被当作了凶手。”

席如秀叹气道:“不错。”

卫紫衣笑道:“可是你又不能伤害余半城的徒子徒孙。”

席如秀苦着脸道:“是的。”

卫紫衣笑道:“那你就惨了,可是你为何能够逃出来,并且好象并没有负伤?”

席如秀道:“因为有一个人救了我。”

“什么人?”

“一个红衣人。”

“红衣人?”卫紫衣皱了皱眉头:“能够从青城弟子手中救下你来的人,武功一定是一流的,我怎么从没听说江湖中有一个身穿红衣的高手。”

席如秀道:“江湖之大,奇人极多,当然有许多我们不认识的高手。”

卫紫衣深有感触,他说:“不错,不错,这一次出江湖,我已感到今日之江湖,已不全是我们的天下了。”

席如秀见卫紫衣面带烦忧,便知他一定想起了秦宝宝。

在这高手云集、凶险不测的江湖,秦宝宝的命运真叫人担心。

更令人忧心的是,他们并不知秦宝宝的下落,纵想帮他,也无从下手。

席如秀劝慰道:“宝宝吉人天相,多有贵人相助,应该不会出事的,何况他现在一定和余半城在一起,我们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 ※ ※

和余半城在一起的日子,宝宝过得很开心。

余半城为人风趣,多有惊人之语,并且无论宝宝怎样捉弄他,他都付之一笑而已。

他们来到唐家堡的时候,天上正下着大雪。

唐家堡很像一个市镇,从外面看,和普通的镇子并没有区别。

街道上也有店铺,酒肆,只不过无论是店主还是顾客,都是姓唐,或是姓唐人家的亲属,在唐家堡中,没有一个外地人。

但并不是说,外人就不能够进入唐家堡,外面的客商也可以进去,因为唐家人也需要穿衣、吃饭。

不过那些客商必须在指点的地方交易,绝不可以随意走动。

街道极为干净,一个包子落到地上,你不用担心包子会被弄脏。

秦宝宝和余半城走进来的时候,立刻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余半城没有来过唐家堡,他虽然和唐谅认识,但也不过是一面之交而已。

所以一进入唐家堡,他就显得有一些紧张。

宝宝笑道:“想不到‘神来之剑’余半城在这唐家堡中也不自在。”

余半城笑道:“这街上的人中,不知有多少暗器的高手,想起那些见血封喉的毒药,我当然有些不舒服。”

宝宝点头道:“嗯,这倒不是假话,那好,我让他们散去。”

余半城慌忙拉住他,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和他们动手,岂非是找死?”

宝宝笑道:“你不用担心,看我的。”

他走到大街中心,叉着腰,大声道:“我是秦宝宝,我又回来啦!”

他的语音刚落,“轰”的一声,大街上的人走了个干干净净,街道上只留下几只鞋来。

显然那些人慌不择路,竟将鞋子都踩掉了。

剎那间,大街上已变得空旷旷的,所有的店铺,纷纷关门大吉。

余半城感到惊讶极了,他问道:“他们为什么这么怕你?”

秦宝宝得意地道:“小的时候我来过这里,经常和他们开开玩笑罢了。”

对于秦宝宝的玩笑,余半城深有体会。

譬如,你想倒一杯水,结果水进入了杯子,又淋到了你的衣服上。

杯中有洞。

你想睡觉,床却忽然塌了。

就算你想责备秦宝宝也不行,宝宝的理由总是很充分:“床塌了一样可以睡的,并且你再也不会担心睡到半夜床脚忽然断了。”

现在看起来,唐家堡中的人同样受过秦宝宝的折磨,这就难怪他们看到秦宝宝就像看到大头鬼似的。

秦宝宝带着余半城一直来到了一座巨宅前,这间巨宅,就是唐门嫡派子孙住的屋子,唐老爷子唐竹和新任掌门唐雷,就住在这里。

大门边蹲着两个石狮子,三扇虎头大门,气势不凡。

秦宝宝刚到门前,正中的大门“轰隆”一声大开,从里面忽然冲出一群人来。

为首的,威仪四射,相貌堂堂,正是当今唐门掌门唐雷。

他的身后,则是唐六公子唐谅,唐八公子唐光,以及他们的子侄辈唐容、唐卓、唐虎。

余半城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的确唐家堡的掌门亲自来迎接一个小孩子,这怎能不让人惊奇呢?

秦宝宝开心极了,叫道:“唐老哥哥,我来看你来了。”

唐雷的脸上有一丝尴尬,一个半老的老头子被一个孩子叫哥哥,总觉有点不相称。

不过他和宝宝的确是平辈,当下哈哈笑道:“宝宝总算来了,我还以为宝宝将我们忘了。”

宝宝道:“哪里会呀,小时候最开心的一段日子就是在这里度过的,宝宝永远不会忘记的。”

宝宝为什么讨人喜欢,因为他的嘴巴太甜,太会说话了,所以就算他淘气得再厉害,你都无法生气。

唐谅在人群中向余半城微微点头,此时,宝宝已到了唐容、唐卓他们中间。

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快活得像一群小麻雀。

余半城上前止步,拱手道:“青城派掌门余半城这里有礼了。”

唐雷哈哈大笑道:“今日真不知哪里吹来的香风,不但宝宝来了,连余大侠也降玉趾莅临寒舍。”

余半城笑道:“平生不见唐掌门,枉为江湖人,今日幸而得见,余某此生无憾了。”

唐雷笑道:“余掌门言重了,‘神来一剑,妙绝无方’,唐雷有幸,方能一睹天下英雄风采。”

唐谅笑道:“爹和余掌门可谓惺惺相惜,英雄重英雄了。”

三人大笑。

众人进了大门走了一射之地,方至一垂花门前,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正中穿堂,当中放着一面翠石楠木架大屏风,将正房掩住。

转过屏风,是小小的三间厅,厅后方是正房大院。

余半城暗暗称奇,唐门名垂江湖有百余年,果是武林大家,富贵豪门。

但见那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边厢房,挂着珍奇鸟禽,台阶之下,一色的青衣童子,垂手而立。

进入正房,抬头迎面,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

匾上斗大的三个字:“英雄堂。”

堂中一张红木案,案两边一溜十六张楠木椅。

唐雷微微笑道:“寒室简陋,让余兄见笑了。”

余半城叹道:“若是这样尚称为简陋,在下的家无异寒庙破洞了。”

唐雷笑道:“久闻令夫人治家有方,想必家中自然整齐的。”

余半城长叹了一口气,道:“在下的夫人的确是治家有方,是以小弟才不得不投靠到这里来了。”

唐雷惊道:“哦?”

余半城将前事叙说,唐雷和唐谅不禁齐皆动容。

唐雷道:“余兄不妨留下,从此之后,唐家就是你家。”

唐谅道:“除了老太爷的静室,余大侠无论到哪里都没有关系。”

余半城感激不已,躬身一礼,道:“多谢,多谢。”
 0   2005-07-11 05:23:13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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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断肠草

宝宝早被簇拥着,来到花园,几个孩子叽叽喳喳,恨不得知道宝宝所有的事情。

唐光虽是这些孩子的长辈,但他却要叫宝宝一声“娃娃叔叔”。

唐虎性子最急,抢先问道:“娃娃叔叔可在江湖中遇到什么好玩的事?我们出不去,这些日子可憋坏了。”

唐卓道:“上次出去惹出祸来,被大人责备,现在又想出去?”

唐卓永远是一本正经。

唐虎眼一瞪,道:“不出去怎么闯名头,怎么当大英雄,你想老死在唐家堡啊!”

宝宝忽地“嘻嘻”一笑,又立刻闭了嘴巴,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这一招对别人不管用,对唐虎最最有效的。

唐虎急急道:“宝宝,你笑什么?”

宝宝眼一瞪,道:“宝宝也是你叫的吗?”

他最喜欢逗唐虎,看到唐虎着急的样子,比看到什么都有趣。

唐虎只有忍气吞声,辈份比他小,只有服软,当下叫道:“娃娃叔叔。”

宝宝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道:“这才是个好孩子,看在你听话的份上,我就指点你一条成名的快捷方式。”

不光唐虎大喜,唐光、唐容、唐卓谁不愿出名,大家不吭声一起用迫切的眼神看着宝宝。

宝宝拖长了腔调,卖起了关子,慢吞吞地道:“这个方法可是我苦思冥想才想出来的,并且绝对有效,但是你们每一个人,用的方法都不一样,你们──”对于宝宝的脾气,大家太了解了,他如果爽爽快快地说出来,就不是秦宝宝了不把大家急得撞墙,不“榨干”他们的油水,宝宝是不会说的。

唐虎急忙道:“我有一把漂亮的蒙古刀,从今天开始就是娃娃叔叔的了。”

宝宝极不情愿地点点头,算是勉强同意,“贪婪”的目光又望着唐容。

唐容怕落于人后,急忙“献宝”,道:“昨天六婶为我做了好多好吃的蜜饯,我俩分半吧。”

宝宝“哼”了一声。

唐容慌忙道:“三七开。”

宝宝已经把目光转向唐卓了,唐容大急,一咬牙,道:“一九开。”

宝宝已问唐卓道:“你有什么宝贝?”

唐容大声道:“全给你了。”

声音惨切无比。

宝宝满意地点点头,遂给唐容一个甜甜的笑。

唐卓道:“我有一幅吴道子的山水画,娃娃叔叔一定会满意的。”

宝宝喜欢书画,以书画相赠,可谓投其所好。

宝宝对唐卓的礼物十分满意,最后问唐光道:“你呢?”

唐光哈哈笑道:“成名靠的是真才实学,没有快捷方式可走的。”

宝宝忽地转头问唐虎、唐容、唐卓,道:“唐光欺负我,你们看到了吧!”

三个孩子和宝宝自小相处,岂有不知道的,齐声道:“看到了,看到了,唐八叔叔把娃娃叔叔欺负得好惨啊。”

宝宝打铁趁热,道:“要不要把这事告诉老爷子?”

三个人齐声道:“要,一定要。”

平时就恨唐光恃大凌人,此时有宝宝撑腰,落井下石是当然之举。

唐光大慌,宝宝是老爷子唐竹的心肝儿,别说欺负他,就是一句重话也不能说。

“谁欺负宝宝,哼哼!”这是唐老爷子的话,处罚方法没有说,不过那一定很可怕的。唐光此时恨不得跪下,只求宝宝能放过自己。

忙不迭地道:“一个朋友送我一柄长剑,很漂亮的剑。”

宝宝道:“我小小个子,佩一柄长剑,岂不是很丑,哼,故意想让我出丑。”

唐容“献媚”道:“八叔有一个宝盒,盒中有两个和尚打架。”

宝宝嘻嘻笑道:“可是少林至宝‘少林神拳图谱’?”

唐容道:“对。”

唐光无奈地苦笑,如果平时不那么吝啬,给这些孩子一些好处,哪里有今日之惨祸?

万般不情愿地,从怀中取出一个铁盒子来。

宝宝喜不自禁地打开盒子,果然有一对铁和尚坐在其中,一按机枢,两和尚立刻动了起来,一招一式,分明是“少林神拳”。

这东西好玩当然很好玩,不过对于少林神拳,宝宝却一点不稀罕。

他要想学武,悟心大师什么都会教他。

骗下这个宝贝,不过是让唐虎他们占个便宜而已。

唐虎练的是拳法,早被两个光头的铁和尚的打斗深深吸引住了。

最后宝宝宣布:“现在可以把成名的快捷方式告诉你们了。”

他没有大声宣布,而是一个一个的悄悄地说。

别人都以为宝宝和自己说的方法一定与别人不同的。

其实宝宝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去挑战余半城,打败他,你们就可以成名了。”

呜呼,半城惨矣。

※ ※ ※

是夜,一个小小身影,无声无息地落在余半城的门前。

来者不是别人,而是一个蒙面人。

别看他身材不高,却健壮得知一头水牛。

莫非是唐虎?

至于为什么要蒙面,则是宝宝的授意:“万一打败了,他也认不出你来,打赢了,光明正大地报上名字,你就成名了。”

所以唐虎找了一块黑布,蒙住了脸。

唐虎刚落入院中,屋子里余半城已笑道:“贵客降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呀”的一声,房门大开。

唐虎倒犹豫起来,究竟是冲进去,还是等他出来?

唐虎平生最怕的事,就是等,所以他一个虎扑,就扑入房中。

见房中的余半城坐在桌边,微笑着看着自己。

唐虎不由分说,一拳就打了过来。

余半城不由怔住,想不到这人用的是少林伏虎拳,在唐家堡中,居然有不用暗器而用拳的人?

这个人莫非不是唐家的人?

其实,唐门的孩子武功不到具有一定的基础,是不能够接触暗器的。

因为唐门以暗器成名,没有练暗器素质的人,岂不蒙羞唐门?

唐虎不过在上月才开始练暗器,还没有一点成就,现在他最不错的,就是少林伏虎拳。

拳头施展开来,竟也虎虎生威。

不过这种武功,自是伤余半城不着的。

余半城只是纳闷,好好的,怎么有人偷袭自己?

却见来者忽地收拳,一跃出了房门,同时口中低声呼道:“又上当了。”

原来唐虎明白,自己又受了捉弄,余半城是一派掌门,自己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这件事不怪宝宝,只怪自己没有想得周全。

一跃出房门,忽听有人轻轻地笑了一声,是忍俊不禁的那种笑声。

笑声转来极为耳熟,不用猜就知道是秦宝宝。

树丛中伸出手来,向唐虎招了招手,唐虎一步跨过去,这只手立刻摀住了唐虎的嘴巴。

果然是秦宝宝,宝宝俊美的面容正浮出得意的笑容。

看到这个笑容,唐虎有天大的脾气也发作不出了。

宝宝用低低的声音道:“唐容也一定会来的,看看他的表演。”

唐虎立刻也来了兴趣,两个小脑袋挤在一起,从树缝中向外偷看。

果然,没有等多久,一个矮矮胖胖的黑影闪入院中。

别看他身材肥胖,身手却很灵活。

唐虎担心地道:“这小子练暗器比我早,已经练一年了,可不要打中了余半城。”

宝宝道:“练一年暗器就能打中余半城这种高手?”

“难说。”唐虎道:“别看唐容看上去呆头呆脑,练暗器却是天才,别说他打中余半城,就算是用暗器擦破余半城一点表皮,余半城也就完了。”

唐门的暗器都是有毒的,并且绝对是见──血──封──喉。

宝宝道:“中了毒没有关系,有我为他解毒呢!”

唐虎摇摇头,道:“娃娃叔叔医术再高明,也绝没办法解救中了唐门暗器的人的性命。”

唐虎解释说,因唐门的毒药毒性太烈,就算立刻用解药解毒,中毒部位也会自此废了。

也就是说,暗器击中了你的手,你必须立刻剁掉手,万一暗器不幸射中了你的脑袋呢?

看来用唐门暗器是千万不能开玩笑的,秦宝宝立刻跃出树丛,他不能让余半城冒这个险。

他的身子刚一冲出树丛,那个肥矮的人吃了一惊,从他手中,急打出一点暗器。

秦宝宝猝不及防之下,只觉肩头一顿,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从屋子中冲出了余半城,他一看到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宝宝,一张脸立时变了颜色。

唐虎也急疯了,如果秦宝宝真的被唐门的暗器击中,那怎么向卫紫衣交待。

大叫一声,也扑了出去,他这一叫,从院外冲进了一群人,为首的是唐雷,唐谅、唐容赫然也在其中。

唐谅一把将宝宝抱在怀中,冲出了院子。

只有唐竹唐老爷子才能够救得了秦宝宝。

唐虎一看唐容,气得脸都青了,破口大骂道:“死胖球,你──你──你竟敢用暗器打伤宝宝,宝宝要是死了,我──我──我就和你拼命。”

唐雷脸色凝重,道:“唐容一直和我在一起,他怎么会伤了宝宝?”

唐虎也想起来,刚才那个人的身材虽然很像唐容,但出手和轻功都比唐容好得多。

唐雷神色凝重,简简单单地向唐虎问清了情况,道:“唐门中人,绝没有人会向宝宝出手。”

他首先向余半城拱手为礼,道:“小儿胡闹,余兄莫怪。”

余半城忧心忡忡,道:“不知道宝宝怎么样了?”

※ ※ ※

唐竹所居住的小院中,第一次有了这么多人。

唐雷和余半城赶到时,唐竹唐老大已经从内室出来。

余半城终于见到了江湖中最神秘、最可怕、最具实力的唐老爷子。

唐雷今年已有六十多岁了,唐竹最起码有八十岁。

可是他看起来,就像唐雷的兄弟。

唐竹穿著一件宽松的白袍,一双手的皮肤居然也很白。

练暗器,练的就是一双手,唐家的人都很懂得手的保养。

唐谅早已站在门口,在唐老爷子面前,谁也没有资格坐下。

大家都看着唐竹的表情,以期得知宝宝的凶吉。

唐竹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在一张藤条编织的软椅上坐下,缓缓地道:“幸亏不是唐门的毒药,否则我也救不了宝宝。”

唐雷喜道:“这么说,宝宝已经没有事了?”

唐竹叹道:“宝宝虽然没有事,但唐门中却已大祸临头了。”

余半城深知这种家族事务,自己不应该听到的,他向众人一揖,随即告退。

唐竹道:“宝宝所中之毒,与我们毒药极为相似,唯独缺了一种主料──‘断肠草’。”

唐雷动容。

唐竹道:“而凶手的手法与我们极为相似,这说明,这人潜藏在唐府中已很久了。”

唐雷道:“一旦凶手得到了‘断肠草’,那么唐门暗器的神秘就泄露了,到那时,凶手以这种毒药伤人,别人一定认为是唐门所为的。”

唐竹道:“唐门盛兴百余年,并非以艺业凌人,而在于一个‘严’字,若是我们仗着祖宗留下的几手玩意儿横行无忌,天下灭唐门不久矣。”

唐门虽以毒药暗器成名,却是名门正派,若是沦于黑道,唐门暗器强利,也敌不过天下人的。

所以唐雷和唐竹的神色都很凝重。

唐谅道:“我们立刻进行搜查,挖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卧底的人找出来。”

忽有一个人道:“用这个方法,一定找不到凶手的。”

众人视之,却是秦宝宝。

宝宝长发披肩,身披素罗袍,倚在门边,已是女儿貌,文之若仙,楚楚动人。

就连唐老爷子看到宝宝的绝世姿容,也不禁眼睛一亮。

唐竹心疼地道:“你不在床上好好地躺着,出来做什么?”

宝宝嫣然一笑,笑容如百花争艳,万物竞春,他笑道:“老爷子手到毒尽,宝宝根本不用担心的,何必无病呻吟般躺在床上?”

又对唐谅道:“凶手潜入唐府,一定很长时间了,并且一定是大家天天见到的人,又怎么搜查得出来呢?”

大家都知道宝宝素有计谋,或许他的想法会令大家别开思路的。

唐谅道:“娃娃叔叔有何高见?”

宝宝又恢复顽童本性,笑嘻嘻道:“高见没有,低见倒有一条。”

他道:“唐家的暗器数量都是有数的。一个人所佩的暗器不过七枚,凶手要想得到一枚暗器加以研制恐怕不太容易,再说就算他得到暗器,因毒药成份复杂,也是无法分析的。”

大家都看着宝宝,不听到下文,是无法理解宝宝的话的。

宝宝又道:“所以凶手能够制出成份相似的毒药,一定是有机会亲眼看到毒药的配制,或者他得到了秘方,他之所以没有完全仿造出来,是因为得不到‘断肠草’而已。”

“断肠草”的栽种和秘密,都是由历代唐门最高的领导人保管的。

唐竹点头道:“以你中毒的情形看,他无疑知道了配方,唯独缺主料‘断肠草’。”

宝宝道:“那我们以‘断肠草’为饵,就不难找出凶手为何人了。”

唐竹道:“计将安出?”

宝宝道:“凶手之所以不敢前来盗草,是因为怕老爷子,如果老爷子病了,凶手就一定会来的。”

唐雷道:“家父几十年来难得一病,贸然病倒,岂不蹊跷?”

宝宝道:“谁也不知道老爷子用什么方法为我疗伤,你们大可以出去说,因为老爷子用内力为我疗伤,损耗过巨,再加年事已高,于是病倒了,以这种说法相信是可以骗骗人的。”

于是第二天,唐家堡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老爷子病了。

并且唐容被施以家法,罪名是──误伤秦宝宝。

这两个消息就像长了翅膀,立刻传遍了大街的角角落落。

暗地里,唐雷布置了三十名一流高手,分配在唐家堡的各个进出口,客商都受到严密的监视。

宝宝呢,则悠哉悠哉地和唐老爷子一块玩呢。

一老一小在玩什么?他们在扮演医生和病人的游戏。

秦宝宝穿青市大褂,嘴唇上贴一撇小胡子,一本正经地向唐老爷子道:“你哪不舒服?”

唐老爷子也一本正经,有气无力地道:“我的胸口很疼。”

宝宝道:“不对,不对,内力损耗过巨的人,胸口应该是空荡荡提不起中气,又怎会疼呢?”

老爷子忍住笑,道:“对对对,是提不起中气。”

宝宝点点头,又问道:“那你的丹田处有什么感觉?”

老爷子道:“软绵绵的,提不起一丝力气。”

“大夫”生气,道:“你这个病人一点也不老实,丹田为气之根本,真气损耗丹田处就会如万针钻刺一样疼痛,怎会有软绵绵的感觉呢?”

所谓以小处显大智能,唐竹惊讶不已,宝宝小小年纪,其医术已经不亚于其父“万邪医圣”了。

一老一小正玩得开心,有人急冲冲地跑进屋子里来。

大白天,凶手就敢来盗“断肠草”?

唐竹扭头一看,进来的却是唐谅。

唐谅道:“唐巨死了。”

※ ※ ※

唐巨本不姓唐,本是唐竹的老仆。

唐巨长得并不如其名,而是又小又瘦。

他死在自己的房子里,死因是自杀。

自杀的方式是用一枚淬毒的暗器割破了自己的手腕。

经过唐竹的鉴定,这种暗器正是宝宝中过的那一种。

从唐巨的屋子里,搜出了许多枚这种暗器,以及一张发黄的纸片。

纸片上记载着唐门暗器毒药的配方,在“断肠草”一栏中,写着“缺”。

唐竹叹道:“他侍候我多年,的确有可能得知毒药配方,可是关于断肠草,他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因为他绝想不到我会往什么地方培植断肠草,即使知道地方,也不知道断肠草是什么样子。”

对唐巨的死,他感到痛心。

从唐巨的衣袋中搜出一纸书信,也就是遗书。

遗书中写明了他私自配制毒药的原因和自杀的原因。

他研制毒药,就是为了练出真正的唐门暗器功夫,以传于他的儿子。

他不愿意他的儿子一生中也和自己一样沦为奴仆。

昨夜他化装成唐容的样子去找余半城,就是想杀掉余半城以引起混乱,以便趁机盗草。

可惜他却误伤了宝宝。

他听说唐老爷子因此而大病卧床,心中悔疚极甚,因为他毕竟侍奉唐竹一辈子,有着很深的感情。

这时他才醒悟,自己的所做所为是对唐竹的背叛。

他只有一死,才能够洗清自己的罪过。

最后他希望,唐门的暗器虽然只传于唐家子孙,那么能不能看在多年的情份上,传些别的武功给他的儿子。

看完遗书,唐竹老泪纵横,道:“你只要说一句,我就可以将毕生武功传于你的儿子,你为何不提出来?”

他叹息道:“名为主仆,实为兄弟,我的岂不就是你的。”

可惜唐巨再也听不到了。

唐竹道:“快去把唐巨的儿子叫来,从今天起,我亲自传他武功。”

唐谅应一声:“是。”急急赶去,他回来时,又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唐巨之子因听说唐巨因罪自杀,遂也悬梁自尽了。

唐竹唏嘘不已。

回到唐竹的小院,唐老爷子还是悲伤不禁,宝宝劝道:“老爷子可不要哭坏了身体,宝宝可不愿有机会在老爷子身上施展精妙医术。”

一句话说得唐竹笑了。

他笑了一笑,又叹气道:“断肠草,断肠草,如今断的却不是肠,而是魂了。”

他忽地问宝宝:“想不想看一看断肠草什么样子?”

宝宝当然想看,断肠草被弄得那么神秘,宝宝的好奇心早已被勾起来了。

不过宝宝还是假装推辞一下,道:“恐怕不方便吧?”

体中的“他”早已骂道:“两面三刀,虚情假意。”

宝宝一脚把“他”又踢回去了。

唐竹笑道:“我的性命,就是你父所赐,若非秦前辈,哪里有今日的唐家堡。”

宝宝这才看到了“断肠草”。

小院中种满了花,地上也长满了草。

就算是在严冬,这些花草,也还是有盛开着的。

唐竹指着院场的西北角一片枯黄的草地说:“这些就是‘断肠草’。”

秦宝宝这么聪明的人,此时也不禁吃惊了。

那么神秘,那么可怕的断肠草,竟是随随便便地种在院子里。

“断肠草”的样子其实很普通,和普通的草几乎没有两样。

唐竹指着这片枯草叹息:“唐巨三年前还在这里做活,他恐怕死也想不到,他费尽心机也得不到的”断肠草“其实就被他天天踩在脚下。”

宝宝道:“这种享有剧毒,怎可种在外面呢?”

唐竹哈哈笑道:“断肠草本身并没有毒,只不过可以发挥出其它毒药最大毒力而已。”

宝宝点点头,懂了,他笑着道:“老爷子这样做,可真应了一句话。”

唐竹道:“哪一句话。”

宝宝道:“可不证明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吗?”

唐竹大笑,道:“可惜这句话不到答案揭晓,是没有几个人能够明白的。”

※ ※ ※

唐家堡又恢复了平静,客商们终于可以和以前一样自由了。

这一天,余半城向唐雷辞行,他说:“我本来以为,我被我妻子伤害之后,从此不再有江湖之想。”

他苦笑道:“但现在看起来,这种享清福的日子,反而让我难受。”

唐雷笑道:“身为江湖人永远也离不开江湖,我知道余兄总有一天会忍不住辞行的。”

他手一挥,手下立即捧出了一个银盘,银盘上堆满黄金。

他笑道:“这些黄金为送别之礼,余兄不妨作为盘缠?”

余半城笑道:“唐儿的好意,在下心领,可是唐兄一定忘了一句话。”

“什么话?”

余半城笑道:“身为江湖人,便吃江湖饭,唐兄的黄金,我怎能够收呢?”

唐雷大笑道:“不错,不错,以余兄身手是万万饿不死的,在下委实是小看余兄了。”

告别了唐雷,余半城又向宝宝告别,宝宝道:“唐雷的黄金你不要,我送的礼物,你可一定要收下来。”

秦宝宝会有什么礼物?余半城感到很好奇。

宝宝笑道:“跟我来。”

宝宝带着余半城,来到了唐竹的小院。

余半城进得院来,笑呵呵问道:“宝宝要送我什么?”

宝宝指着西北角的草地,道:“就是这些。”

余半城讶然道:“这是什么?”

“断──肠──草。”唐竹唐老太爷从屋里走出,一字一字地道。

宝宝笑道:“还不快去拿呀,这断肠草不是你梦寐以求的东西吗?”

余半城笑道:“宝宝又在开玩笑了,哈哈,这个玩笑真好笑。”

他的笑声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这十个字是唐雷说的。

唐雷正大踏步地走进了小院,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杀气冲天的年轻人。

这个人就是唐门年轻一代第一高手──唐谅。

唐谅本是一个很温和的人,现在他的目中已有杀气。

他就像在一剎那间变了一个人。

唐谅压声道:“余半城,你敢不敢把你的包袱打开?”

余半城不说话了,事至如此,他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唐谅大踏步走过来,一把揪下余半城身后的包袱。

余半城就像一个木头人一样,一动也不动。

包袱打开,除了几件衣服和碎银,便只有一种东西──断肠草。

余半城立刻面如土色。

在唐雷、唐谅、唐竹三个人环视之下,他一点逃生的机会都没有。

他哑着声音道:“不可能,不可能,你们是怎么发现的?”

宝宝依在唐竹的身上,用小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笑嘻嘻道:“你忘了吗?我是天才儿童,你做的事怎能瞒过我?”

余半城立刻把这件事从头到尾地想了一遍,他仍然没有发现自己的破绽,秦宝宝无论如何也不该怀疑自己的。

宝宝道:“你的漏洞那么多,你却到现在还没有发现,真笨!”

余半城茫然道:“漏洞?你告诉我,漏洞在哪里?”

“可多啦。”秦宝宝扳着手指头数:“一个,二个,三个,咬呀,简直数不过来。”

夸张的动作和表情,惹得大家都笑了,余半城当然没有笑。

他的额头沁出了汗珠,宝宝道:“其实,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对你产生了怀疑。”

那一次,余半城以“神来之剑”削去了谢灵均的一只鞋底。

宝宝道:“谢灵均的武功我见过,并不亚于大哥,他怎可能被你一剑就削去了鞋底?”

宝宝得意地道:“你们把我当作孩子,以为我不懂高深的武功,其实,若不是我先天弱疾,我早就成了高手了。”

唐雷笑道:“并且是身集少林寺、卫紫衣、唐门,三种绝学于一身。”

余半城的汗已湿透了全身。

宝宝又道:“余夫人杀害婴儿的事情,你怎么可能不知道,而且为何偏偏在余夫人要杀我的时候,恰巧救了我呢?”

宝宝笑道:“你不觉得巧得出奇了吗?笨猪。”

余半城叹道:“早知今日,我那时就不救你了。”

宝宝指着他笑道:“又说笨话了,你从谢灵均剑下救我,是为了取得我的信任,而从余夫人手上救我,是为了借机和我逃走,你知道我和唐门的关系,且青城离唐门并不远,于是你料定我一定会来唐门的,这样,你也可以轻易地进入唐门。”

宝宝又道:“进入唐门后,你就和内奸唐巨勾结,企图让唐巨刺伤你,引起大乱,从而乘机盗取‘断肠草’,可是偏偏那一夜我亲自出来,唐巨惊慌之中,误伤了我,后来你又制造唐巨自杀一事,目的是让我们以为事情已到此结束了。可是我综合以前对你的怀疑,知道你必有所谋,于是和老爷子演出一个双簧,目的是诱使你盗取‘断肠草’。如果刚才从你的包袱里搜不出草,我向你道歉,可惜──”下面的话不用再说了,因为事情已经真相大白。

余半城已不再流汗,他衣上的汗已结成了冰。

他的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像冰一样的寒冷。

宝宝道:“现在得知你是主谋,才让我明白一件事。”

余半城声音低沉道:“什么事?”

宝宝道:“现在我明白,这次入城途中为何会有马日成和宣同这两个人了。”

余半城问道:“为什么?”

宝宝道:“他们的任务就是叫我到青城,促成了你我见面,好展开计划,所以一到青城,这两个人就消失了。”

余半城道:“现在你什么都明白了,但我却有一件事不明白。”

宝宝笑道:“什么事,我可以为你分忧解难。”

余半城长叹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聪明?”

宝宝笑了,看到他的笑容,你会觉得满院的花都黯淡了许多。
 0   2005-07-11 05:23:41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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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名号最多的人

余半城没有死。

是宝宝求的情,宝宝说:“他是三叔的朋友,并且之所以这样做,一定不是出自本意,我见过张真人,知道任何人都没有能力拒绝他的要求。”

余半城想不到宝宝会为他求情,他当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去恨宝宝,还是感激宝宝。

他只是觉得,像宝宝这种孩子,一生都应该快乐。

他衷心地希望。

他来时,一大群来迎接他,虽然是为──迎接秦宝宝。他走时,也是一大群人送他。

除了唐竹、唐雷、唐谅,其余的人并不知内情。

大家欢天喜地送走余半城,就像送走一个贵客。

这也是宝宝的建议。

余半城走出唐家堡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脸上已有了泪。

雪还在下,余半城背着小小的包袱,已经走了十里路。

当时他看到路边也有一座亭子,亭子的匾额上,写着“凝碧亭”三个大字。

想必春暖花开的季节登上此亭,便可看到春色如烟,彷佛凝碧的景色。

亭上已有人在避雪了。

雪的确下得很大,纷纷扬扬的雪花将路都遮住了。

余半城也准备去避一避雪,喝一口酒。

酒是秦宝宝塞给他的。哎!又是秦宝宝。

亭上那人一直背对路面坐在栏杆上,当余半城走进亭中时,一眼就看清了这人的相貌。

谢灵均!

这三个字就像一把沉重的大锤,重重地敲击着余半城的胸口。

在这种时候,在这个世上,他最不愿见到的就是这个人。

谢灵均披着一件白色的披风,就像亭外洁白的雪,他的笑容,也和白雪一样可爱。

他慢慢地站起来,轻轻地拍着手掌,微笑道:“恭喜余掌门立下奇功。”

余半城的脸爱得通红,束手站在亭中,脸上的神情变得很古怪。

谢灵均的脸色渐渐变了,余半城的沉默已经告诉他许多。

他的表情很快就变得冰冷,就像雪一样的冷。

他很快又叹了一口气,叹息声中充满了惋惜。

是对奇功不遂,大计难成的惋惜?还是对余半城命运的惋惜?

他问:“没有得手?”

余半城点点头。

谢灵均的神情带着思索之色,他说:“那你怎么还活着,如果机会不到?你为何要离开唐家,如果唐家察觉了你,为何会放你活着出来?”

余半城不想回答这些问题,因为回答这些问题,必须牵涉到一个可爱的孩子。

他不愿意谢灵均因此而仇恨秦宝宝,从而伤害到他。

他宁愿去和他绝无法抗衡的力量去抗衡,也不能伤害到那么一个可爱的孩子。

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道:“我没有必要向你解释什么,你也别指望我们以后还会有关系,从今以后,我和你,以及你的那个‘光明教’一点关系都没有。”

谢灵均怔住了。

他绝没有想到余半城说出这种话来。

余半城表情冷冷的,声音也是冷冷的,他说:“我知道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再说话了,剩下的问题,应该由剑来解决。”

谢灵均脸上的讶容几乎要僵住了,过了很久,他才沉下脸来,道:“很好。说实话我很钦佩你,一个人在我面前说出这种话来,是需要绝大的勇气的。”

他说的是实话。

余半城的武功并不像宝宝见过的那样,可以一剑削去谢灵均的鞋底。

事实上,余半城就算使出一百剑,也沾不到谢灵均的衣角。

两个人之间的差距,远不止一筹。

青城剑法其实是一门很古老、很不错的剑法,可惜余半城太喜欢酒,太喜欢女人。

这两种东西不但要花费大量的金钱,也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近几年来,余半城在练剑上的时间,很少很少。

现在余半城执剑的动作,远不如执酒杯那样熟练。

他之所以敢于挑战,是因为他已经不在乎生死,人在经过一些事的冲击后,对死亡往往就变得很淡薄。

只要谢灵均一出手,余半城就死定。

所以余半城根本就不想去拔剑,现在他的手,触到剑柄,感觉到只是悔恨。

谢灵均负着手,静静地看着余半城,他似乎在考虑该不该出手,抑或是在寻找对手弱点。

无论如何,余半城都是一派掌门,或许他已投靠了唐门,或许他还来了帮手。

否则余半城为什么会这样镇定?

谢灵均从不相信一个人会无惧死亡,他就很怕死,怕死的人是不相信世上有勇士的。

他看着余半城,却在侧耳细听四周的动静。

身边十丈的范围内,任何一点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至于十丈以外呢?

十丈以外的任何人都不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就算是唐门的高手,十丈开外,暗器也失去了力道。

他侧耳细听之下,果然听到了细微的声音。

呼吸很均匀、间隔的时间很长,只有内功很好的高手,才能够这样呼吸。

外面是一片雪原,那一个内功高手就伏在雪中。

他一定在注视着亭中的动静,以猝然而击。

所以谢灵均很快就打消了出手的念头,他的脸上出现动人的微笑,他说:“你做的事情都是以前从没有人做过的,所以就算是失手,也值得原谅,只要你能全身而退,我就非常高兴了。”

他又叹道:“那么余掌门何必因自责而背叛我们呢?”

余半城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令谢灵均的态度有了极大的改变。

不过可确定的是谢灵均没有杀机,像谢灵均这种高手,想杀人时,杀机是不可掩盖的。

能够活着,没有人愿意去死,余半城在心中吁了一口气,开始考虑措词。

怎样才能够和平地解决这件事?

他的措词尚没有考虑完全,谢灵均的身体忽然如飞鸟一样飞出了亭外,向雪地中一个雪包扑去。

他已经判断出那位内功高手所在的方位,他在这一扑之中,已凝聚了全身武功的精华。

这是势在必得的一拳。

站在亭中的余半城深深地为谢灵均的这一击而震惊。

这几乎是完美的一击,几乎已达到武功的巅峰。

在余半城的一生中,他只见过一个人有这么完美的武功。

那个人就是卫紫衣。

雪花正扬,不是天上的雪地,而是雪地中的雪忽然激扬开来,一条红色影子像一头伏在地上的猛虎,一跃而起,以令人目眩的繁杂招式迎向谢灵均。

余半城不禁动容。

红衣人的年纪看起来绝不太大,而他的身法、招式亦一点也不弱于谢灵均。

余半城想不到像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材,自己今天竟然一下看到了两个。

一条白色和一条红色的人影,像麻绳一样纠缠在一起。

地上的积雪被强大的气劲扬到了空中,两条人影在飞扬的雪花中更难分辨。

当雪终于落地,四周一片平静的时候,谢灵均和红衣人都不见了。

凌乱的雪地暗示着这里发生过的激战,但雪花不断落下,不久这里又会很干净。

余半城没想到自己的事情会这样轻易地解决,但那个红衣人又是谁?

余半城不想为这件事烦恼,因为他自己的烦恼仍然没有解决。

谢灵均不会放过自己,自己今后的日子处处是杀机。

陡然间,余半城觉得天下之大,竟无容身之所了。

他在亭中沉思,寂静之中听到了马蹄踏雪的声音。

在这样的天气中,除了仓惶如自己这般的浪子,谁会往路上行走?

一抬头,就看到四匹马,两个人。

一个人穿著一件紫色的披风,紫色的衣衫,脸庞却像雪一样白。

一个人如果穿著同一样颜色的衣服,是一种缺乏审美情趣的表现。

但这个人的衣衫却很合适,好象除了紫色以外,他就不适合任何一种颜色。

这个人当然是卫紫衣。

紫衣是一种高贵的颜色,卫紫衣也无疑是一位很高贵的人。

他身边的骑客却很胖,他的座下马想必也很神骏,但也无法承受他的体重。

这个人披着一件厚厚的银狐大氅,脸上的笑容也很像一只年老得快要成了精的老狐狸。

余半城当然更不会不认识这个人,这个人不但是自己的朋友,更是唯一和余半城拥抱同一个女人的朋友。

就算把他烧成灰,余半城也不会忘记“银狐”席如秀。

如果说,余半城在这世上有不愿见到的人,那么除了谢灵均外,就是席如秀了他现在怎么有脸面去见老朋友呢?

卫紫衣和席如秀的马很快就来到了亭边,这时,亭中已经没有人了。

席如秀道:“我好象看到亭中有人,并且这个人很像余半城那个龟儿子。”

卫紫衣道:“不是好象,而是一定是他。”

席如秀大骂道:“龟儿子太不讲义气,看到我们为什么要溜?”

提起余半城,席如秀就不自禁地想起“龟儿子”这种粗话,因为余半城经常喜欢骂席如秀“龟儿子”。

卫紫衣微笑道:“或许余掌门近日得了美女,怕你和他争,所以一看到你就躲了起来。”

席如秀大笑,道:“应该是这样,龟儿子最小气不过了。”

卫紫衣却皱起了眉头,余半城避而不见,当然是因为其它的原因。

他注意到,亭外的雪地步履凌乱,彷佛这里刚有过一场激战。

卫紫衣跳下马,站在地上,细心地观察着乱雪,他从地上拣了一样东西。

这是一根枯枝,断口如被刀削。

现在是寒冬,树枝因失去水分而干脆,略加力道,就会断裂,除非是内功高深的武功高手,是不可能将树枝这般削断的。

看着树叶,卫紫衣陷入了沉思,席如秀好生纳闷,大当家拣一根树枝琢磨些什么,从树枝上又能看出什么名堂。

“这是剑气。”卫紫衣忽地道:“想不到世上居然有人练成了剑气。”

席如秀吓了一跳,惊叫道:“剑气,怎么会是剑气?”

卫紫衣目光深邃而悠远,似沉浸在一种微妙的境界。

他道:“剑法自华山以降,分为气宗、剑宗,气宗以气御剑,剑宗以剑招取胜,两宗形如水火,纷争不休。”

席如秀道:“可是当年风清扬和令狐冲的故事?”

卫紫衣点头,道:“自令狐冲与风清扬以剑宗之法,杀东方不败于黑林崖,名声传于九州,剑宗也随而为之ZTE。”

席如秀道:“大当家虽不是华山弟子,却是偏向剑宗的。”

卫紫衣笑道:“百余年来,习剑者多受到剑宗的影响,我亦不能免俗。”

席如秀道:“那气宗呢?”

卫紫衣道:“自从气宗最后一名掌门人岳不群死后,气宗渐渐凋零,可是任何一种武功,都有其独到之年,气宗自然也是不失传的。”

席如秀道:“那么以一剑削树枝的这个人就是气宗子弟?”

卫紫衣道:“以气御剑,是剑法中的一种学说,并非自成一派,此人信奉此种学说,练气御剑,想不到已至剑气杀人的境界。”

席如秀不由担忧,道:“剑气莫非已是天下无敌了。”

卫紫衣微笑道:“气宗的巅峰,就是剑气,那么剑宗呢?”

剑宗的巅峰是什么,他并没有说,席如秀也懒得去问。

不过他明白一种道理,无论哪一种武功,练到巅峰时,其实都是一样的。

一个人的武功高低,并不在乎他练了何种武功。

智能,刻苦的程度,经验,才是判别武功的根据。

雪更紧了,席如秀也飞身下马,进了亭中。

在这种严寒的天气中,行路的人不带酒是难以想象的。

席如秀带着酒,烈酒。

喝一口酒下肚,肚中如火般烧了起来,身体缓和了,站在亭中赏雪便成为一件雅事。

川境多山,群山掩映处,白雪茫茫,山道上忽然出现了一个黑点。

待走近时,才看出一人一骑。

驴是黑驴,人着黑衣,相映成趣。

骑驴的是一位老者,伏在驴鞍上,竟似睡着的样子。

席如秀却看到老者手中有一个皮囊,皮囊中当然有酒,老者竟伏着身子去吸囊中的酒。

这种饮法,若非得知酒中真趣之人,断不会为的。

席如秀笑叫道:“老头,饮的是什么好酒,可与我换一换吗?”

老者白了席如秀一眼,仍在伏鞍饮酒,不一刻,竟是真的睡着了。

这时,大路上推来两辆独轮车,车上装着私监,推车的两个汉子虽然只光身穿着一件破棉袄,却热得满头大汗。

一汉子向席如秀叫道:“你有什么好酒,我与你换。”

席如秀道:“这就要看你是什么酒了,我的酒可是道地的二锅头,一口喝下去,就像喝下一团火。”

汉子笑道:“果是好酒,可是这严寒天气,我的酒却强过你的酒。”

席如秀饶有兴趣地道:“你有什么酒?”

汉子笑道:“烧刀子,一口喝下去,连肚肠都可煮熟的烧刀子。”

席如秀笑道:“好得很,烧刀子,二锅头,正好换过。”

两个汉子停下车,各捧着一皮囊酒走上亭中。

汉子笑道:“来来来,换过酒来。”

忽地双手一提,囊中之酒被挤射出来。

但这绝不是烧刀子,再劣的烧刀子,也不会又腥又臭。

水汁如雾般散开来,席如秀大惊,身子一下冲出了小亭。

这时他才发现,对方攻击的目的并不是自己,以毒汁逼退自己,只是为了对付卫紫衣。

两个汉子一个人忽地躺倒,手中刀砍向卫紫衣的双腿,另一名汉子则身子腾空,双脚连环踢出。

用刀的是正宗的“地蹚刀法”,用脚的是最难练的“连环鸳鸯腿”。

想必他们配合了很久,并且是蓄势已久,所以这猝然击发,便是石破天惊之势。

但席如秀担心的,却不是卫紫衣,而是用刀人的手,用脚人的脚。

他知道卫紫衣的剑法固然已妙到峰巅,一手“缠丝掌法”,也是掌法中的一绝。

两名汉子的招式清晰可辨,一招一式却有来路可寻。

卫紫衣的动作却模糊,席如秀并没有看清卫紫衣的动作,他觉得卫紫衣好象根本没有动。

但那名飞身踢腿的汉子却飞出亭外,使地蹚刀的人手紧紧地握着刀,但手已不在臂上。

飞出亭外的汉子一跤跌在地上,就再也爬不起来,因为他的腿骨已经碎了。

卫紫衣只折断了他的双腿,双腿断折并不是致命的。

同样,断了一只手的人也仍然可以活一百岁。

可是两个人一跌在地上后,就一动不动,一股腥臭的液体从他们的口中流出。

这两个人居然服毒自尽了。

席如秀重新跃上小亭,看着地上的尸体,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他问卫紫衣道:“这两个人难道是疯子?”

卫紫衣道:“不是。”

当然不是,疯子是不会有那种高明的拳脚的。

“那么他们为什么会偷袭你?为什么会自尽?”

这个问题,是席如秀无法想通的。

卫紫衣道:“难道你没有发觉这里少了一个人吗?”

那个骑驴的老者已经不见了,就像雪花扑进火中一样不见了。

席如秀还是不明白:“这两个人和那个老头有什么关系?”

卫紫衣道:“三个很可能是一伙的,否则怎么会同时来,又同时走?”

席如秀道:“你是说,那老头也想杀你?”

卫紫衣道:“他能够在我们毫不觉察的情景下无声无息地离开,这说明他的武功比这两名杀手要好得多,如果真想杀我,三个一起动手,情况就很难说了。”

席如秀道:“既然老头并不想杀你,那他为何会出现,难道仅仅是喜欢看别人厮杀?”

卫紫衣道:“这个老人我好象在哪里见过。”

他只沉思了半刻,我很快想了起来。

在青城中,那个黑漆漆的巷道中,有两个杀人的强盗。

当时,也有一个卖馄饨的老者。

同样的,老者在卫紫衣杀了两个人之后,也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骑驴的老者和卖馄饨的老头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他为什么总是在这种情景下在场?

席如秀也知道卫紫衣在青城的遭遇,于是他问道:“这两老头很可能就是一个人,那么他究竟想干什么?”

这一次,席如秀看到卫紫衣的神情和自己一样茫然。

卫紫衣毕竟也有回答不出的问题。

席如秀叹道:“要是宝宝在就好了。”

在“金龙社”中最爱宝宝的是席如秀,最“怕”宝宝、最“崇拜”宝宝的也是席如秀。

他已经将宝宝当成了一个活神仙,只要宝宝在,没有什么回答不了的问题。

他不无担忧地问道:“宝宝真有可能在唐家堡吗?”

卫紫衣道:“青城离唐家很近,宝宝又恋旧,到了唐家堡附近一定会去看一看的。”

世上最了解宝宝的人就是卫紫衣,他既然说得那么肯定,席如秀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正在这时,一骑马飞奔而来,马上乘客,一身白衣如雪,肌肤如玉。

席如秀喝一声彩:“好一个浊世佳公子。”

同时心中不免担心,这个漂亮的公子又有什么不利于己方的企图。“转眼间已至亭下,马上公子一抱拳,笑道:“大当家,三领主,不认得唐谅了吗?”

果然是唐谅。

卫紫衣笑道:“唐门的消息果然灵通得很。”

唐谅笑道:“其实却是一个人猜到大当家会来,故而让我来迎接的。”

席如秀道:“是谁?”

唐谅笑道:“当然是宝宝,谁有那么聪明。”

席如秀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终于有了宝宝的消息,这一趟风雪之行,不算冤枉了。

卫紫衣也禁不住心中的喜悦,笑道:“这个小鬼头怎猜到我会来的?”

唐谅笑道:“宝宝说他的行踪,大当家必然知道,既知道他到了青城,就一定会想到她会来唐门的。”

席如秀大叫:“活神仙,绝对是个活神仙。”

卫紫衣不禁莞尔一笑。

※ ※ ※

大家都知道,唐家堡中,最安静的地方是唐竹唐老爷子的小院。

现在这个小院却变成唐家堡最热闹的地方。

有宝宝在,怎么会不热闹。

这一次,一老一小又在做什么?

宝宝正披貂裘,拥火炉,坐在被窝中,正和开心得像个孩子似的唐竹说话。

宝宝道:“老爷子,你猜天下名号最多的人是谁?”

唐竹道:“一定是当年的‘千变人魔’慎独行了,‘清虚散人’、‘雪花刀’、‘妙郎君’、‘大毒丈夫’、‘素罗妖娘’,都是他的外号。”

宝宝笑道:“老爷子错了。”

唐竹纵横天下五十余载,阅历极丰,却从来没有听过这五个字。

他很不服气地道:“‘千变人魔’有六个外号是历来武林中化身最多的,我怎会错呢?”

一脸的忿忿不平。

宝宝道:“有一个人,比‘千变人魔’的外号多一倍,他的外号才是最多的。”

唐竹不信,虽然他近年不入江湖,但江湖中哪一件事能瞒过他的耳目?

他气愤愤地道:“我不信,那个人是谁?”

宝宝指自己的鼻子,道:“就是我呀。”

“你?”唐竹哑然失笑:“你有什么外号?”

宝宝笑道:“可多啦,有‘小乞丐’、‘小可怜’、‘鬼精灵’、‘小鬼头’、‘小神仙’、‘小泥巴’、‘小煞星’、‘小跟屁虫’、‘小精灵’、‘调皮虫’、‘小鬼’、‘小捣蛋’、‘西湖霸主’,不多不少,正好十三个。”

唐竹大笑。

很久以来,他没有这样不顾身份地,放声大笑过了。

宝宝叹道:“等大哥来了,一定又会赐给我一个外号。”

“什么外号?”

“‘小混蛋’。”宝宝居然很得意地道:“我失踪了几个月,大哥不担心死才怪,见到我不骂小混蛋,又骂我什么?”

唐竹笑道:“‘小混蛋’这个外号,可不好听。”

宝宝道:“只要大哥能消消气,骂我大混蛋也无所谓呀。”

虽然淡淡说出,不觉真情流露,小家伙对卫紫衣的感情可深得很。

不知怎地,唐竹心中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他有一点嫉妒卫紫衣了。

谁说八十岁的老头不会“吃醋”?

宝宝从床上跳下来,道:“估计大哥快要到了,宝宝要出去了。”

这句话算是告辞,一蹦一跳地出了小院。

唐竹在身后急叫道:“小心路滑,小心点别跌倒。”

八十多岁的绝世高人,竟然儿女情长了起来。

宝宝的身影早已消失。

唐竹叹道:“卫紫衣真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会有这么一个可爱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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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天蛛网

客厅上,卫紫衣已经落座,与唐雷寒暄。

卫紫衣笑道:“那个小混蛋一定给府上添了不少麻烦。”

“哪里,哪里。”唐雷捻须哈哈笑道:“自从宝宝来到敝府,平添无限生机,就连老爷子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他偷偷地对卫紫衣道:“人一年老,脾气难免古怪,本来老爷子隔三差五发一通火,弄得我们噤若寒蝉,如今有宝宝来,老爷子居然对我们也笑嘻嘻的了。”

卫紫衣不由微笑,席如秀急不可耐地道:“宝宝搞什么鬼,到现在边不出来?”

忽有一个不太小的脑袋从门边探进来,又急忙缩了回去。

卫紫衣喝道:“宝宝,还不出来!”

宝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不过他的打扮却很古怪。

他的背上绑着一块木块,衣领上插着一根藤条。

不待众人发问,宝宝已经一本正经地道:“宝宝擅自出逃,罪责难饶,故而负荆请罪,望大哥施刑。”

说毕,将藤条毕恭毕敬地送给卫紫衣。

卫紫衣接藤条在手,心中百感交集,瞧宝宝的面颊又似瘦了许多,小脸儿也被冻得通红。

就算心中发狠,只要一见到宝宝平安,卫紫衣哪里会有气?

百般怜爱尚嫌不够,以藤条鞭之,纵是铁石心肠的人亦不愿为。

席如秀好奇地问秦宝宝道:“背上绑块木板是什么意思?”

宝宝做了一个鬼脸,道:“让大哥真的打,大哥定然不忍,若不打,宝宝心中歉疚,背块木块,大哥就可以放心打了。”

这种匪夷所思的古怪行为,也只有秦宝宝才想得出。

卫紫衣冷笑一声,道:“好,你既然让我打,我就打。”

手起藤条落,唐雷和席如秀齐皆变色,急步抢上,鞭子已落到宝宝背上。

木板“卡嚓”断裂,绳子也如被刀割。

宝宝雀跃而起,一把抱住卫紫衣的脖子,笑道:“早知道大哥必然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唐老哥和三领主可真应了一句古话。”

明知宝宝狗嘴吐不出象牙,席如秀偏偏还问:“什么古话?”

宝宝嘻嘻一笑,道:“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席如秀久经考验,闻言唯苦笑而已,唐雷却气得胡子乱翘。

不过他当然也不会真的生气,一门之尊,岂能和孩子生气。

众人复落座,大厅中一扫沉闷之气,宝宝赖在卫紫衣身上,哪里肯轻易下来。

久别重逢,卫紫衣也是满心欢喜,在座的都是熟人,给宝宝搂着也无甚不雅。

宝宝近日来迭逢事故,苦于无人倾吐,如今大哥在怀,恨不得把所遭遇之事完全地说出来。

众人静静地听着,卫紫衣已经频皱眉头。

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湖绝无半日之宁。

张真人、谢灵均、林若飞、郭超然这些高手纷纷踏入江湖,江湖怎不大乱。

蓝田县失玉之案,更是令人莫测高深,想来近日之江湖,已至多事之秋了。

讲到余半城故事时,席如秀不由拍案而起,怒道:“龟儿子余半城,居然做出这等丑事,老子可算是瞎了眼,交到这种卑鄙无耻的朋友。”

宝宝道:“交友不慎,夫复何言!”

居然拿起书袋来。

席如秀愤愤然,道:“难怪在‘凝碧亭’上,避而不见,原来是没有脸面见人了。”

宝宝道:“余掌门心中有愧,说明他已有悔改之心,三领主再生气,可就没有容人的雅量了。”

席如秀转怒为喜,道:“宝宝说得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下次见到龟儿子,耳括子记下,一顿臭骂是免不了的。”

忽地想起了一件事情,笑道:“活神仙在此,为我判断一件事。”

宝宝从卫紫衣身上溜下来,站到地上,装模作样道:“说来听听?”

席如秀将卫紫衣两次遇刺的事情详细地叙说了一遍,最后问道:“宝宝你说,那老头是什么玩意儿?”

宝宝想了一想,道:“两个强盗和两个摊贩在刺杀大哥时,老头都在场,说明这两件事必是和他有关,很可能他就是策划者。”

席如秀道:“两名强盗和摊贩的武功,虽然高明,但绝非大当家对手,老头为何要派人送死呢?”

宝宝沉吟不语,大眼睛盯着一个目标不动。

这说明他的小脑袋正在高速运转。

忽见他眼睛一亮,席如秀便知道奇门,喜动颜色,道:“想通了?”

宝宝道:“那四名刺客的武功可是各不相同吗?”

席如秀点头道:“分别是崆峒的‘小灵刀法’,昆仑的‘大乘刀法’、‘地蹚刀’和‘连环鸳鸯腿’。”

宝宝点头道:“如果他们的目标皆在行刺大哥,第一次失败后,第二次绝对会派更好的杀手,但事实上,这四人武功却是不相上下。”

席如秀连连点头道:“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宝宝很肯定地道:“试探武功。”

“试探武功?”席如秀道。

“对。”宝宝道:“第一次派不同武功的刺客,目的在于试探大哥对付的方法,从而掌握大哥的武功特点。”

席如秀道:“那个老头子之所以一直在场,便是在研究大当家的武功?”

宝宝点头道:“那个老儿一定是眼力独到,阅历丰富的老江湖,大哥在和别人动手时,他便在寻找大哥武功的破绽。”

席如秀愤愤骂道:“可恶。”

卫紫衣淡淡地道:“江湖上想要卫紫衣人头的委实太多,这一位的方法倒是很别致。”

宝宝道:“除非是势力浩大,足以让人为之牺牲生命的大仇家,一般人是无法有这种手笔的。”

请来杀手,却是为让他死在卫紫衣手上,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江湖上并不多。

卫紫衣想破脑壳,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有这么厉害的一个仇家,究竟是谁?自己却一个也想不出来。

席如秀道:“‘金龙社’的仇家虽然很多,但是有这么大手笔的仇家我却一个也想不出来。”

卫紫衣点头道:“我也是。”

宝宝道:“大哥和三领主都想不出,说明根本没有这样一个仇家,那个老者的目的也就不是寻仇了。”

席如秀道:“不是寻仇又是为了什么?”

宝宝道:“还记得温约红吗?”

席如秀道:“可是向大当家挑战失败,自杀而死的温约红?”

宝宝点点头,道:“我猜老者的企图就是要挑战大哥,不过,老者是在有把握的情况下才会向大哥挑战,这就是他不断派人来试探大哥的原因。”

在座的无一不是极富智能、经验丰富的老江湖,可是他们却不得不承认宝宝的分析极有道理。

唐雷有一点小小的不同意见,他道:“那老者年事已老,而挑战却是年轻人的事,以老者的年龄,怎会向一个后辈挑战?”

这个问题一点也难不倒宝宝,她笑道:“当然啦,挑战者绝不会是老者,而是幕后人,这个幕后人也许年轻,没有名气,为了做到一战成名,才请老者为他试探大哥武功。”

这一句补充,说得大家心服口服,大家心中的疑团,已经冰释。

至于挑战者是谁,已经没有必要去想,到时候自然会有分晓的。

卫紫衣也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人在江湖,就是要不断地接受挑战,这是一种自然规律,也是无可避免的。

看看谈话已趋结束,宝宝拉住卫紫衣,悄悄道:“大哥一定带来了我喜欢吃的蜜饯,快拿出来吧。”

想起蜜饯的滋味,宝宝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卫紫衣笑道:“你刚才侃侃而谈的样子,十足像一个老大人,现在本性暴露,又露出馋嘴猫本性。”

宝宝早已从卫紫衣带来的包袱中,翻出一大包蜜饯来。

不用去尝,只闻闻味道,便知是席夫人的手艺,唐家堡虽然少不了蜜饯,但哪有席夫人知道宝宝的口味?

唐雷道:“马上就要吃饭了,吃什么蜜饯?”

卫紫衣苦笑道:“小家伙一向以蜜饯当饭吃,如果谁能让他好好地吃一顿饭,我宁愿输十两金子。”

席如秀道:“我加五两。”

宝宝道:“说话算数。”

卫紫衣微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宝宝笑嘻嘻对卫紫衣道:“想不到十五两金子这么容易到手,我得好好地吃一顿饭不可。”

唐雷道:“你要钱花,你大哥自然会给你,何必用计?”

宝宝笑道:“用大哥钱时花起来没劲,自己挣来的钱,花起来才有趣些。”

众人不由笑了,卫紫衣笑道:“用十五两金子换来你吃一顿饭,花得不冤。”

宝宝狡诘地一笑,道:“真的吗?”

霎时开席,宝宝正襟危坐,并且亲自动手,为自己盛了一碗饭。

碗很小,饭只盖住碗底,卫紫衣叫道:“这叫好好吃饭吗?”

宝宝嘻嘻一笑,道:“那么什么叫好好吃饭呢?难道吃半碗饭就不叫好好吃饭?”

卫紫衣开始苦笑了,又上了小家伙一次当,谁让自己条件提得不够周全。

“好好吃饭”的确切标准是什么,谁也说不清。

十五两金子花掉,宝宝吃蜜饯照旧。

吃完饭后,众人回客房歇息,忽有一个仆人来,说唐老爷子有请宝宝。

卫紫衣笑道:“宝宝真是比大哥还有面子,竟得了老爷子青睐。”

宝宝道:“老爷子虽说高高在上,其实很寂寞很可怜的。”

席如秀笑道:“他对你竟然这么好,老爷子一定有许多宝贝,你不如向他要一些。”

宝宝一听说有宝贝,不由睁大眼睛,道:“他能有什么宝贝?”

席如秀道:“比如一些护身的暗器等等,唐老爷子一定有的。”

卫紫衣笑骂道:“宝宝已经够狡滑,偏偏领主还要教唆,可怜老爷一点家底,将被你们骗光。”

宝宝道:“老爷子武功深不可测,早不用宝贝啦,如果唐家子孙听说老爷子有宝贝,说不定就会为争夺遗产打起来,宝宝骗他宝贝,也是为唐门消灾吗!”

占了便宜还卖乖,是宝宝一贯性格。

宝宝随那仆人去了,不一刻,又喜气洋洋地回来了。

席如秀笑问道:“可得了什么宝贝?”

宝宝得意非凡,宝宝出马,自然马到成功,老爷子送了我一张‘天蛛网’。

“天蛛网”是什么东西,席如秀可从没听说,不由动了好奇之心,急急道:“快拿出来看一看。”

这种时候不卖个关子,秦宝宝就不是秦宝宝了。

把手往席如秀面前一伸,道:“拿来。”

席如秀茫然,道:“什么拿来?”

宝宝道:“欣赏费呀,‘天蛛网’是白看的吗?”

卫紫衣拍手笑道:“报应,报应,教唆宝宝去骗东西,宝宝自然也要骗你的东西。”

席如秀近日也得了一样宝贝,却是一对玉蜻蜓。

玉蜻蜓用翠玉雕成,宛若活物,颇为可爱,席如秀送了一只给干儿子阴武,另一只早准备送给宝宝的。

当下装出一副苦巴巴的样子,从衣袋中拿出玉蜻蜓递给宝宝。

宝宝果然开心了,当下把手掌一件,手上却是一块如手帕一样大小的丝状物。

宝宝介绍道:“这个‘天蛛网’展开来可网住一只老虎,叠起来只有巴掌大,并且不惧刀砍、火攻。”

席如秀道:“有什么用处?”

宝宝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她道:“我看哪个不顺眼,一网下去,让他钻成一个网中游鱼,那时我想怎么对付他,就怎么对付他。”

说着,斜着眼睛看席如秀,席如秀慌忙退了一步,生怕宝宝看自己不顺眼给自己一网。

卫紫衣叹道:“有了这样东西,你可真是如虎添翼了。”

在唐家堡住了几日,卫紫衣向唐雷告辞,唐雷深知卫紫衣责任重大,不敢挽留,众人别于“凝碧亭”,依依惜别。

宝宝终于可以和往日一样,坐在卫紫衣怀中,共乘一马,两马三人,逶迤前进,不一日已至栈道。

出了栈道,便是四川了,四川境内颇多高山,路皆坎坷,川外则一马平川。

卫紫衣见那栈道盘山而建,下面便是广大高崖,很是险恶。

当下三人下马,牵着马走过去。

席如秀叹道:“李太白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如今这栈道,可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了。“卫紫衣道:“如果我要暗算一个人,一定会在这里埋伏的。”

宝宝忽地叫道:“起火了。”

卫紫衣和席如秀不由大惊,回头看去,身后走过的栈道浓烟滚滚,木板“霹霹啪啪”响,纷纷坠入深谷。

饶是两个人艺高胆大,也不由心惊,卫紫衣冷声道:“如果前面也被大火堵断,那可就糟了。”

幸运的是,前面并没有起火,但栈道上却立着一个大汉。

大汉身高足有八尺,身材极为雄壮,手中提着一柄宣花斧。

席如秀沉声道:“关西薛二爷,‘开山斧’薛丁。”

卫紫衣冷笑道:“卫紫衣可不是那么容易死的,我倒是看看,他怎样挡住我。”

薛丁手执巨斧,一看卫紫衣三个,立刻举斧砍向栈道。

栈道不过是用木板修建,哪里能禁得住薛丁的巨斧。

一斧劈下,木屑纷飞,栈道顿时被砍了一个大洞,不消几斧栈道已被砍断,薛丁退一步砍一斧,不一刻,栈道已被砍断三丈之宽。

卫紫衣心中焦急,一步跃到断口处,这三丈的距离,他固然可以一跃而过,但那要用尽全力。

如果他的身子跃在半空中,薛丁举斧偷袭,他是不可能避过的。

薛丁停住了斧头,“嘿嘿”冷笑道:“‘金童阎罗’卫紫衣可是本事通天人物,如果不用这种方法,大当家是一定不会和我谈判的。”

一听说谈判,宝宝便站了出来,斗智斗口,可是宝宝的拿手好戏。

卫紫衣见栈道下白云悠悠,极是凶险,忙将宝宝拉住,沉声道:“宝宝,退后。”

见卫紫衣神色冷峻,宝宝知道此时可不比往日,乖乖地退后。

他的目光如雷般射向薛丁,薛丁不由后退了一步。

卫紫衣淡淡地道:“好说,好说,薛大侠要说什么,尽管说。”

薛丁哈哈大笑,道:“想我薛丁草莽人物,居然能够令卫紫衣不敢正视,哈哈哈,可笑,可笑。”

卫紫衣冷笑道:“阁下若以为这一招可以逼卫某就范,可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薛丁“嘿嘿”笑道:“怎敢小视‘金龙社’社主。”

他顿了一顿,道:“薛某别无所求,只要大当家跪下来,磕三个响头,叫一声‘爷爷饶命’就行了。”

卫紫衣算是一个白道与黑道之间的人物,所以,他的暴戾之气是无法消除的。

江湖人都知道卫紫衣手段毒辣,脾气非常非常不好。

一怒杀人,卫紫衣是经常做的。

可是卫紫衣现在却没有发火,因为现在绝不是发火的时候。

他的目光冷漠、平淡,就像根本没有听到那句话。

他的全身已在蓄力,准备一跃而过,格杀薛丁。

这是很冒险的,但是却是唯一的一个选择了。

薛丁也瞧着卫紫衣,他的神情也很紧张,他一直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让自己这么做,而不是放火?

如果一把火烧了栈道,卫紫衣只有被活活困死。

秦宝宝的小脑袋瓜早已开动起来,不过他再聪明,也想不出方法来。

因为他们目前的选择并不多,除了拼一拼、试一试运气,不可能再有其它的方法。

就在这时,宝宝看到薛丁身后的栈道上,出现了一点红云。

不是红云,而是一个红衣人,秦宝宝很熟悉的那个红衣人。

宝宝的一颗心却快要跳出腔子,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绝不能让薛丁觉察身后有人,否则他几斧下去,栈道再被劈开,红衣人纵然杀了薛丁,也走不过来了。

宝宝一下子冲上前来,指着薛丁骂道:“臭王八、大混蛋,你的儿子被你姨妈的丈母娘的小舅子的表妹夫一刀劈死了,活活烧死了,骨头喂狗了。”

薛丁被骂胡涂了,姨妈的丈母娘的小舅子的表姐夫究竟是什么人?

不等他想清楚这里面的关系,身后忽有人喝道:“看剑!”

薛丁的反应不可以说不快,他的动作不可说太慢。

可是他还是慢了一点点。

他的斧头已经挥起,可是却永远也砍不出去了。

锋锐的剑尖一刺刺入他的咽喉,剑尖从领后“噗”地穿了出来。

薛丁倒下时,已经死了,幸好他已经死了,否则当他看到自己从栈道上坠入万丈深渊,滋味会更不好受。

薛丁倒下时,卫紫衣才第一次看到了林若飞。

林若飞的剑是冷冷的,人也是冷冷的,卫紫衣就算想说一句感谢的话,但看到林若飞冷冷的表情,便立刻闭上了嘴巴。

两个人,四只同样锋利的眼睛如磁石一样粘在了一起。

目中,有一种奇特的仇恨。

这种仇恨是无端的,是与生俱来的。

也许三国时的周瑜可以理解这种仇恨。

周瑜英才盖世,文武双全,智谋兵法,皆是上上之选。

可惜他偏偏遇到了诸葛孔明。

所以周瑜临死时,方大叫:“既生瑜,何生亮。”

两个绝顶的人物,是绝不可能并存,这就像一座山上,只有一只老虎。

林若飞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不过他的目光终于移开,移到秦宝宝的身上,直到这时,他的目中才有温情。

不过他也只是淡淡地扫了秦宝宝一眼,便飘然离去。

他的离去就像到来一样,令人不可思议。

席如秀搔搔头皮,道:“真是一个怪人。”

宝宝可不高兴了,他可不是瞎子,林若飞看着卫紫衣的那种眼神,怎瞒得过她?

“哼,和大哥过不去,就是和我过不去,以后见到你,理你才怪。”

心中嘟哝着,一脸的愤愤然。

三丈的距离难不了轻功高手,就算是宝宝,勉勉强强也跃得过去。

卫紫衣却不放心,用腰带将宝宝系在背上,才足尖一点,轻轻跃过。

席如秀也纵了过来。至于两匹马,对于三丈的距离,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卫紫衣忽地想起,刚才如果骑马跃过,就不必怕薛丁的斧了。

不过,若是薛丁会暗器,在自己跃马过来时打死马匹,自己却要坠入深渊了。

他之所以想到骑马,是想在心中不承林若飞的情。

可是想来想去,这份情是承走了。

不知怎地,卫紫衣很不喜欢林若飞,不是因林若飞的冷漠和高傲。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根本不需要什么道理。

毕竟和秦宝宝待得久了,竟连思维方式也很相近了。

剩下的栈道很长,但并没有出现问题,当步子终于踏到地面时,卫紫衣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0   2005-07-11 05:24:41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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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剑痴

接下来的几天却很安静,这一天他们来到了一个无名的小镇。

小镇无名,也很不热闹,街上的行人很少,衣衫都很破旧。

小镇方圆有四五里,但却连一家象样的客栈都没有。

卫紫衣这一行鲜衣骏马,镇上的人当然很好奇,但他们的目中并没有羡慕之色,隐隐之中,却有仇恨。

一个和宝宝年纪差不多,却只穿著一件破棉袄的孩子,噙着黑黑的指头,不无钦羡地看着宝宝的新衣。

冷不防,一双皮肤粗糙的大掌一把将小孩子打矮了半截,那是一个满脸怒色的妇人。

她一把将小孩子拖进旁边的门内,破门重重关上,门内传来妇人的叱骂:“有什么好看,有钱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把你拐卖了都不知道。”

席如秀苦笑,道:“好象他们很不喜欢我们。”

卫紫衣叹了一口气,宝宝抢着道:“他们这么穷,恐怕连饭都吃不上,看到有钱人自然痛恨。”

席如秀道:“世道不公,已非一日,我们又能怎么办?”

三个人默然无语,可是住宿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

忽听路边有房门“吱呀”开了,一个青衣老者含笑立在门口,道:“本镇的客栈都陈旧不堪,客官若不嫌弃,就在舍下将就一夜如何?”

卫紫衣立刻还礼,见这老者衣衫虽然破旧,却洗得干干净净,况且举止斯文有礼,该是一个读书人。

当下含笑道:“如此,打扰老丈了。”

青衣老人将三人引入房中,屋子倒有两三间,虽然家俱破旧,却收拾得整整齐齐。

打满补丁的床单上,也是一尘不染。

三个人方才落坐,老者已经打来热水,供三人洗漱。

卫紫衣取出一锭白银,微笑道:“有劳老丈操劳,这些纹银,算是一点心意。”

青衣老人微笑道:“客人相貌堂堂一定是个知书之人,君不闻孔子有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宝宝笑道:“孔子又云:‘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既是兄弟,何分彼此?”

青衣老人含笑道:“小公子快言利口,好生乖觉。”

当下不再推辞,收了银子,却出门去,道:“我去备些酒食,家中无米无蔬,无以待客也。”

老人一走,席如秀不由道:“别人都视我等如仇,这老儿却客气得很,莫非有诈?”

卫紫衣笑道:“这老人饱读诗书,自然懂得事理,你这个人却怪了,别人对你好些,就犯了疑心病,非要人人都对你横眉冷眼才开心吗?”

宝宝落井下石,道:“他犯疑心,马上不给他吃饭,让他吃西北风去。”

席如秀笑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和两兄弟开战,可谓不智了。”

宝宝道:“这么说,一旦我落单,就要欺负我吗?”

回头拉卫紫衣,道:“大哥你今天可看清席领主的本来面目了,动不动就告我状,其实是恶人先告状。”

席如秀苦笑,看来以后有宝宝在场,绝不可轻惹战端。

正说着,老人已经提着一些酒食回来,众人肚中早已饿了,又有宝宝这个小神仙在,不担心食物中有鬼,当下放心去吃,不一刻,酒无一滴,菜无一屑。

青衣老人待众人吃罢,笑问道:“刚才客官在街上经过,可否遭人白眼?”

席如秀道:“正是,好端端的,为什么这样呢?”

青衣老人叹了一口气,道:“本来这个镇子倒也富庶,地产的绸缎,在各个府县也受欢迎,可是──”

当下长叹了一口气,宝宝着急,道:“后来怎么样?”

青衣老人道:“后来镇上来了一个恶人,不但勒令每家每户日日上贡,就连丝绸生意,也一并抢了去。”

秦宝宝怒道:“这太不象话,这厮太无礼了。”

青衣老人叹道:“他有人有势,且练有拳脚,百余名汉子,近不了他的身,平凡百姓,又能对他怎样?”

席如秀道:“就算这样,那些百姓为何仇恨我们呢?”

青衣老人道:“凡是来到镇上的体面人,无不是那恶人的朋友,镇上百姓,这是错怪了你们。”

卫紫衣笑道:“那老丈怎知我们不是富人的同伙?”

青衣老人笑道:“若是恶人的相熟,必已投到他家中去,又怎会来来去去找客栈住?”

卫紫衣点头微笑,宝宝已抢道:“大哥,这几天安静得很,没有事做好难受,今天晚上,去放一把火,烧了恶人的家。”

席如秀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道:“宝宝说得对,这样的恶霸哪能在我们手上溜过。”

卫紫衣笑道:“才闲了几天,就骨头痒了,好好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和宝宝去办?”

青衣老人却道:“不劳英雄动手,今夜那恶人必有一劫。”

卫紫衣道:“为什么?”

青衣老人道:“镇上的百姓几天前打听到了一名侠士,那侠士今天晚上,就要来抄恶人的家了。”

秦宝宝道:“是什么侠士,是什么名字?”

青衣老人微微一笑,道:“说出那人来,走江湖的人,一定知道他的名字。”

说到此处,却住了口,宝宝急了,道:“快说呀,是谁?”

青衣老人捻须微笑,朗声道:“便是大名鼎鼎的侠盗方自如。”

这一下,卫紫衣和席如秀、秦宝宝是又惊又喜。

方自如居然没有死去,居然来到了这里。

可是宝宝还是有些怀疑,方自如中的“碧天蚕”之毒,虽然自己为他延缓了毒性,但只能捱过七天。

十天过后,若是没有解药,方自如就会变成一具殭尸了。

可是施毒者已被林若飞杀死,解药却在自己手上。

那一夜,自己赶回小屋时,方自如已经失踪了。

宝宝当时以为,方自如一定是被敌人害死了。

难道有人救了他?并且也得到了解药?

可是宝宝知道“碧天蚕”的配方很复杂,同样的几种药,因为成份的份量不同,毒性也不同。

也就是说,除施毒者的解药,其它治“碧天蚕”的解药不但救不了人,反而加速毒性的发作。

宝宝不相信有人恰巧也得到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解药。

见宝宝惊喜过后又沉思起来,席如秀不禁问道:“宝宝,你在想什么?”

宝宝抬起头来,道:“方伯伯也许还活着,但是那个自称是侠盗方自如的人绝不可能活着。”

席如秀道:“管他是不是方自如,今天晚上不就可以见到了吗?”

转眼天已经黑了,三个人收拾妥当,问明了路径,走到镇东,果然看到一家巨宅,和四周的低矮破旧的民居一比,更显得壮观华丽。

宝宝道:“这才真正叫民脂民膏。”

席如秀道:“大当家,是不是等到三更天再进去呢?”

卫紫衣尚未答言,宝宝已道:“一个小恶霸有什么好怕的,就这样大大方方地进去,随机应变就是了。”

卫紫衣笑道:“不错,我们也算是强盗,何必用偷的手段,从正门进去就行了。”

宝宝一马当先冲到了门口,长这么大可从来没做过强盗,这一次,一定要把瘾过足了。

拉动门环敲门,不一刻,门开了一缝,一壮汉恶声恶气地道:“干什么?什么人?”

宝宝嘻嘻一笑,道:“我们是强盗,来抢钱的。”

恶汉不由愣住。首先,世上有秦宝宝这么小,长得这么漂亮的强盗吗,其次,有自报家门的强盗吗?

正在发怔,席如秀早已提起一脚,将大门踹开。

那恶汉也被大门撞倒在地,一骨碌爬起,大叫道:“不好啦,强盗来啦!”

刚才死气沉沉的院子,一下变得热闹起来,脚步声、叫喊声、兵器碰击的声音,久久不绝。

卫紫衣最后一个走进了院子,看到檐下已经站了一排入,个个提刀拿杖,神情慌张。

等他们看到只有卫紫衣一个人走进来,连前面进来的一老一小才三个人时,便一起笑了起来。

原来对方只有三个人,三个人又能成什么气候?

卫紫衣如电的眼睛四下一扫,淡淡地道:“你们家的主人在哪里,叫他出来见我。”

一个管家打扮的人笑嘻嘻地道:“主人一听说强盗来了,害怕极了,躲在屋里不敢出来了。”

其实他的意思恰恰相反──主人不会出来的,因为凭你们三个人还不配见到他。

他这一句话刚说完最后一个字,忽觉面前人影晃动,脸颊士重重地遭了一击。

并且,他身边也“劈劈啪啪”地响起了耳光声,就像过年放鞭炮一样热闹。

再看前面,那个长得很俊美的孩子正握着手腕笑道:“这些人的脸皮可真厚,把我的手都打疼了。”

卫紫衣和席如秀不由大笑,宝宝的话,可谓一语双关。

管家不相信刚才打自己耳光的人是那个小孩子。

他看上去根本就没有动过嘛。

可是脸颊上火辣辣地疼痛,分明是拜耳光之赐。

难道,这些人会妖术?

越想越怕,禁不住转身就跑,高叫道:“老爷,强盗会妖术。”

他奔进内屋,不一刻,从后面走出来三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锦衣汉子,手指上戴着硕大的斑玉戒指,想必就是此间的主人了。

第二个人是一个年近六旬的秃头老者,鼻子像鹰钩一样弯起,嘴唇颇薄。

看到这副相貌,卫紫衣忽地想起一个人来。

他向身边的席如秀,道:“你看是不是他?”

席如秀缓缓点头道:“很像。”

秦宝宝不知大哥和三领主玩什么玄虚,便问道:“大哥,三领主,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卫紫衣笑道:“大哥教你认识一个人,昔年江湖上有一个人,一生中入了四个帮会,无不被他反叛出去,一辈子拜了十一个师父,被他杀了十个。”

宝宝道:“还有一个,他为什么不杀呢?”

卫紫衣道:“他的最后一个师父听说自己的徒弟这么恶,又气、又急、又怕,最后活活气死了。”

宝宝道:“这个徒弟可真是天下最大的恶人了,他是谁呀?”

卫紫衣道:“他的名字叫王盼盼,外号则是‘九反神龙’。”

宝宝眼睛看着秃头老人,口中问道:“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秃头老人喝道:“老子就是王盼盼。”

宝宝“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王盼盼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听名字想起她的容貌来,一定又多情、又温柔,想不到呀,王盼盼却是一个秃顶老头,嘻嘻嘻。”

王盼盼知道自己的名字很不好,如果给他取名字的爹娘在世,他早已将他们活活饿死了。

如今名字又遭人调笑,这口恶气哪里能咽得下,双臂一张,便如苍鹰振翅一般,扑向秦宝宝。

卫紫衣人影闪动,已来到两人中间,提起双掌,接了王盼盼一招。

“轰”的一声,王盼盼被震退了七八步之多,卫紫衣脸带笑容,身子纹风不动,缓缓地放下了双手。

王盼盼大惊道:“阁下是什么人?”

卫紫衣淡淡地道:“卫紫衣!”

就这三个字便已足够,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耸然动容。

只有一个人脸上没有表情,这个人一直跟在王盼盼的身后,脸上一直痴痴呆呆的,像一个白痴。
 0   2005-07-11 05:25:03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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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白痴,当然不知道卫紫衣的威名,也不懂得害怕。

卫紫衣也向白痴看了一眼,这一看,目中已有惊容。

因为白痴固然是白痴,但他身上,无时无刻不充盈着一股凌厉的剑气。卫紫衣从没有看到过,一个人身上有这么旺盛的剑气。

卫紫衣隐然明白,这个人为何会一脸痴呆了。

剑术是一门极高深的学问,智能、勤奋少了一样都不可能练出绝妙的剑法来。

更重要的是,剑几乎等于道,不练到忘我,是难以登堂入室的。

可是人事繁杂,红尘滚滚,又有几个人可以做到忘我。

一个人纵然可以在练剑时达到忘我之境,可是一个人除了练剑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白痴就不同了,当然,这个白痴不算真正的白痴,他只痴于剑。

他无时无刻,心中想到的不是剑,他也随时随地都可以做到“忘我”。

所以他才会有那么充盈的剑气。

王盼盼转身拉过那个白痴,温言道:“穿紫衣的人是个剑客,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剑客。”

一提到“剑”,白痴的脸上立刻有了神采,目中也尽失痴呆之色。

他抬起头来,看着卫紫衣,此时此刻,他哪里像个白痴?

卫紫衣忽然想起,江湖中有一位奇人,叫“剑痴”,莫非面前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剑痴”?

他正沉思着,“剑痴”忽地冲了过来。

他的身法如行云流水,说不出的潇洒自若,卫紫衣从没有见过这么完美的步法。

在不停的变幻中,“剑痴”腰间的剑“呛”然而发,剑出鞘时,宛若惊虹横空。

卫紫衣足尖一点,已离了地面,跃上身旁的一棵大树上,因为“剑痴”的那一剑太完美了,自己的武功中,没有一招是足以与之抗衡的。

“剑痴”现在已变成了卫紫衣的影子,卫紫衣到哪里,他就跟着到哪里,他的动作之快绝不亚于卫紫衣,身法灵动处,竟有超出卫紫衣之势。

卫紫衣自出道以来,从来没有这般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

“剑痴”的动作太快,剑招更急,令自己根本就来不及拔出剑来。

两个的人身影就像两道旋风,在偌大的院子里来回奔驰,忽而在左、忽而在右,没有人能看清其中的变化。

王盼盼哈哈大笑道:“卫紫衣纵横天下,也有今日。”

宝宝火起怒道:“臭秃头,小爷打你的秃头。”

说到做到,宝宝忽然围着王盼盼急速地游动,王盼盼四周,立刻就出现了十几个秦宝宝。

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王盼盼看胡涂了。

“叭”的一声,秃头上早着了一记,清脆悦耳,十分动听。

再看宝宝,早已退在席如秀身后,对王盼盼扮着鬼脸。

王盼盼刚要发作,身旁的锦衣汉子道:“王师父且忍耐,等‘剑痴’击败了卫紫衣,这小子绝逃不出我们的手掌。”

王盼盼只有忍耐,恶狠狠地瞪了秦宝宝一眼。

就在这时,院中急旋的两道人影中忽地闪起一道银光。

席如秀道:“大当家终于出剑了。”

“叮”的一声,两道人影分开,“剑痴”剑朝天指,忽地“哇”的一声,鲜血溅出三丈,身子直挺挺地扑倒地上。

卫紫衣手中银剑晃动,脸上泛起春风般的微笑。

宝宝一跃三尺高,喜不自禁道:“大哥嬴了。”

一道灰色的人影从屋脊上轻轻落在院中,双手只一抱,将卫紫衣抱在背上,只一弹,便弹出了院子。

席如秀大惊,宝宝早已叫道:“站住,不许抱走我大哥。”

两个人飞身过墙,剎时不见。

锦衣汉子搓手叹道:“‘剑痴’毕竟斗不过卫紫衣。”

王盼盼奸笑道:“你错了,卫紫衣也和‘剑痴’一样受了重伤,只不过‘剑痴’毕竟是白痴,不懂得掩饰,而卫紫衣则狡猾得多。”

锦衣汉子问道:“你怎么知道?”

王盼盼笑道:“以卫紫衣的武功,岂能被灰衣人抱挟而走?”

锦衣人恍然大悟,道:“剩下的胖子、孩子,你我就可以对付,卫紫衣只有乖乖束手就擒了。”

王盼盼大笑,道:“擒住了卫紫衣,真人不知有多开心。”

锦衣人回头吩咐,道:“速速搜查全镇,挖地三尺,也要将卫紫衣找到。”

※ ※ ※

灰衣人扛着卫紫衣,径直出了镇子,席如秀和秦宝宝紧紧追赶。

那个灰衣人身上扛着一人,身法竟丝毫不慢,以宝宝的轻功,居然也追不上。

在镇外的一座破庙前,灰衣人将卫紫衣轻轻放下。

在这片刻工夫,席如秀和秦宝宝已经赶上,宝宝叫道:“你要敢动大哥一根手指头,我叫你变成鱼。”

灰衣人似乎怔住,好好的一个人怎会变成鱼呢?

宝宝不是吹牛,他的手中已经备好了“天蛛网”,随时可以撒出去。

一网下去,灰衣人岂非变成了鱼?

灰衣人哈哈大笑道:“宝宝,你又在弄什么鬼?”

徐徐除了面巾,露出一张消瘦的面容来。

宝宝失声叫道:“方伯伯!”

不错,正是方自如,侠盗方自如。

席如秀也已赶到,老朋友见面,说不出的开心。

卫紫衣缩在地,面色苍白,宝宝不禁流下泪来。

她问道:“大哥怎么啦?会不会死?”

方自如道:“大当家以护身真气和‘剑痴’一搏,虽然伤了‘剑痴’,自己也被击散了真气。”

宝宝泪光莹莹,道:“大哥会不会死?会不会死?”

方自如笑道:“连我都死不掉,大当家怎么会死?”

宝宝这才想起,方自如明明是救不活了,怎会好好的?

虽然看上去他的面庞消瘦了许多,却的的确确是活着的。

这样的奇迹,是谁创造的呢?

从破庙里转出一人,一身青衣,面目慈祥,正是留宿三人的青衣老人。

方自如介绍道:“这位就是当世名医,和宝宝的父亲‘万邪医圣’齐名的‘大毒医隐’傅青衣。”

宝宝喜极,道:“爹在世时,经常和我提到傅伯伯,他说伯伯的医术比他还要高明,并且方法极为古怪。”

傅青衣呵呵笑道:“我和秦英做了半世的对头,想不到他居然颇推崇于我。”

语调渐转悲凉,道:“秦英一去,江湖中再没有知己。”

原来秦英在世时,因为医法见解,和他颇多争执,虽不至于兵刃相见,也经常是一言不和,争吵不休。

想起老友,傅青衣潸然泪下。

宝宝最关心的是卫紫衣,他道:“傅伯伯,大哥有没有救?”

傅青衣道:“傅某尽力而为。”

将卫紫衣抱入庙中,傅青衣令众人在庙外护法。

宝宝不敢打扰,只得在庙外负着手走来走去,像一只没头的苍蝇。

方自如见宝宝着急,生怕他急坏了,笑道:“宝宝,你可知我是怎样活过来的?”

宝宝这才有了好奇之心,歪着头道:“是呀,是怎么回事?”

方自如道:“那一夜我僵卧在床上,动弹不得,身体的一切知觉都丧失了,后来听傅大夫说,他路过小屋,闻到有”碧天蚕“毒的气味,才入屋将我带走。”

宝宝道:“‘碧天蚕’有无数种配方,他怎知你中的是哪一种?”

方自如道:“当时我昏迷不醒,并不知傅大夫如何施为,后来他对我说,他为了妥当一些,用了一种新奇的方法。”

宝宝也是学医的,对医术也极感兴趣,当下急问道:“是什么方法?”

方自如说了两个字:“换血。”

“换血?”宝宝问。

方自如道:“我中的毒融在血中,如果将毒血换去,换上新血,不就可以解毒了吗?”

宝宝拼命点头道:“好主意,好主意,可是哪里有新血呢?”

方自如道:“天下的恶人多得是,恶人的血也是血。”

宝宝道:“傅大夫怎知你不是恶人呢?”

方自如笑道:“如果他发现我是恶人,就算医好了我,也会一掌把我毙了。”

宝宝道:“换血之法我也听爹说过,可是爹曾说过,人的血虽然都是红的,但是也分好几种,不同的血是不可以融合在一起的。”

方自如道:“傅大夫也对我说过,他说人的血大致为甲、乙、丙、丁四种,不过就算是同一种血有时也不能融合的,他说换血法把握只有三分之一,没想到我运气会这么好。”

宝宝一听,频频点头,最后道:“傅伯伯可真聪明,难怪爹对他很佩服呢?”

“你爹真的从没有说过我的坏话吗?”傅青衣走出庙门,笑呵呵地说。

宝宝一见傅青衣的神情,便知卫紫衣已经无恙,想起傅青衣刚才居然将自己赶到庙外来,心中已有了报复之心。

于是笑嘻嘻道:“爹说的坏话可多呢?什么刚愎自用,标新立异,邪门歪道,不务正业等等,还有好些话,宝宝都忘记了,反正很多很多。”

抿嘴偷笑,从傅青衣身边溜进了庙。

傅青衣苦笑道:“想不到秦老头仍是那样的固执。”

席如秀哈哈笑道:“这哪里是秦前辈的话,分明是小家伙伺机报复。”

傅青衣一愣,道:“好好的,为何报复我?”

席如秀笑道:“你刚才将他赶到外面,小家伙小心眼,肚子里坏水多,他可不会放过你。”

傅青衣笑道:“秦老头是个邪头,这小家伙可算是个魔头了。”

席如秀慌忙道:“小声点,小声点,给小家伙听到,我们又要倒霉了。”

偷眼看去,立在庙门,双手叉腰,满脸邪笑的,不是秦宝宝又是谁?

席如秀心中连忙叫起苦来。

不过宝宝既然舍得离开大哥走出来,想必卫紫衣已经没事了。

席如秀为转移宝宝的目标,道:“大当家,怎么样?”

紫衣一闪,卫紫衣笑哈哈地从庙中走了出来。

看他的样子,竟比以前还要有精神。

卫紫衣走到傅青衣面前,长揖到地,道:“大恩不敢言谢,傅先生但有所需,卫某绝不敢辞。”

宝宝不待傅青衣说话,指着道:“傅伯伯孤零零一个人,好生可怜,大哥不如派一个人侍奉伯伯,好不好?”

卫紫衣点头笑道:“待我买几个童仆,遂给先生就是。”

宝宝道:“现成的惯会侍候人的专家在此,不必花费银子啦!”

卫紫衣茫然道:“是谁?”

席如秀一指自己的鼻子,苦笑道:“我。”

宝宝恨恨地道:“算你知趣。”

卫紫衣笑道:“三领主武功高绝、智谋无双倒是不错,可哪里会侍候人?”

宝宝嘻嘻赞道:“席夫人那么大的脾气,若不是三领主侍候周全,会那么端庄淑贤吗?”

众人哈哈大笑,席如秀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下。

他的老对手阴离魂若是在场,还不知会怎样开心呢。

※ ※ ※

阴离魂远在千里之外的子午岭,此时忽然感到精神一震,说不出来的愉快。

和阴离魂对坐闲谈的“无情手”张子丹,见阴离魂阴沉的脸上居然露出难得的微笑,不由笑问道:“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

阴离魂道:“大当家他们一定找到了宝少爷,并且三领主一定又得罪宝宝了。”

张子丹笑道:“谁得罪了宝宝,谁就吃不消,这个道理三领主最懂得了,又怎会明知故犯?”

阴离魂道:“狗改不了吃屎,三领主的老毛病哪里能改。”

张子丹摇头苦笑,不知阴离魂和席如秀究竟犯了什么冲?为什么两人总是好不起来?

当下大笑道:“管他那么许多,下棋,下棋。”

阴离魂下了一子,道:“‘紫竹宫’的紫秋如姑娘好象很长时间没有来了。”

张子丹笑道:“有宝宝在,紫姑娘永远没有机会,她是个聪明人,何必自讨没趣。”

阴离魂道:“如果没有宝宝,紫姑娘倒是和大当家是天生的一对。”

张子丹笑道:“可惜她的命实在不好,世上偏偏有个宝宝。”

阴离魂道:“宝宝一天不长大,一天不是寨主夫人,紫姑娘就一天不会死心的。”

张子丹道:“让她死心并不难,如果她再上山,我们就演一出戏给她看。”

阴离魂道:“演什么?”

张子丹笑道:“这出戏你演不成,非得宝宝和三领主来演才成。”

当下两人下棋,不提。

※ ※ ※

宝宝问方自如道:“你猜王盼盼他们会不会追来?”

方自如道:“会。”

宝宝道:“为什么呢?”

方自如笑道:“他们知道大当家受了重伤,趁我们势单力薄,肯定会来的。”

宝宝摩拳擦掌,兴奋地道:“就怕他们不来,来了,正好给大哥报仇!”

此时已是深夜,忽见远处灯火通明,不知有多少人点着了火把。

“忽啦啦”一声响,执火把的人群团团围住了破庙。

当先两个人,正是王盼盼和锦衣汉子。

卫紫衣的脸上浮起了杀气,他一旦有这种表情,就说明他非常想杀人了。

可是王盼盼看到卫紫衣时,一点也不紧张,只是有些惊讶。

“剑痴”负了重伤,天下不可能有第二个卫紫衣,他难道又有所恃?

人群忽然分开,让出了一条路,瞧他们脸上恭敬的样子,来人的身份不低。

一个身披貂裘,眼睛快要长到额头上的人慢慢地走了过来。

谢灵均。

谢灵均的身后,跟着十三个黑衣人,从他们的步态举动来看,无一不是内外兼修的好手。

谢灵均慢慢地走到卫紫衣的面前,淡淡笑道。“幸会,幸会,在下何幸又见到大当家了。”

卫紫衣目光冷峻,冷冷地道:“好说,好说,卫某虽不喜欢杀人,但是对想死的人永远是照顾的。”

谢灵均叹道:“没有人会想死的,大当家虽然也不想死,可是却不得不死了。”

他的目光从席如秀、方自如、秦宝宝、傅青衣身上一一扫过,再也不看卫紫衣一眼。

他似乎已将卫紫衣当作一个死人了。

头一个忍不住的就是秦宝宝,他问方自如道:“见过癞蛤蟆吗?”

方自如知道宝宝心意,微微笑道:“自然是见过的。”

宝宝问道:“你知道癞蛤蟆最喜欢干什么?”

方自如尚未回答,席如秀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有趣地问道:“喜欢干什么?”

宝宝笑嘻嘻道:“胡吹大气。”

谢灵均大怒。

有些人生气的时候,并不在脸上表现出来。

谢灵均就是这种人。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没有表情的表情无疑是一种很可怕的表情。

天上无星无月,谢灵均手一动,却彷佛已有了月。

他拔出了刀。

他的刀正弯弯如月,和月光一样明亮,一样森寒。

卫紫衣的神气很凝重,剑已在手,缓缓上指,他的执剑方法非常奇特。

大家都知道卫紫衣的剑法叫做“幽冥大九式”。

“幽冥大九式”最可怕的一招叫做“地狱使者”。

卫紫衣很少用“地狱使者”,因为这一招太残酷了,残酷得令人不敢想象。

卫紫衣不喜欢杀人,而“地狱使者”一出,绝不可能不杀人的。

卫紫衣现在却不得不杀人,也不得不使出“地狱使者”了。

谢灵均的神情紧张,因为谁也没有把握接下卫紫衣的“地狱使者”。
 0   2005-07-11 05:25:20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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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谢灵君

卫紫衣手中的银剑忽地“嗡”然响起,剑尖上窜出一道青气,吞吐不已,竟如灵蛇吐信。

谢灵均惊叫道:“驭剑成气。”

这时,他感到后悔了,今天自己本不该来的。

可是他若是想逃走了,更如天崩地裂。

卫紫衣已经冲出了人群,剑指处,血肉横飞。

剎那间,灯光燃尽,因为那些人的手臂已经脱离了身体。

大多数是断臂在空中飞舞,除了手臂,就是人头。

人头滚滚。

当然更多的是鲜血,剑光闪动处,血流成河。

满天血雨飞舞,谢灵均忽然觉得脸上一阵冰凉。

用手一摸,是腥腥的血。

并不是他自己的血,而是别人的血。

谢灵均呆呆地站着,这时,他带来的人已经没有一个活着了。

十三个黑衣人无声无息地倒下,当他们倒下时,你根本认不出以前他们会是人。

现在他们已经变成一堆血肉。

谢灵均不懂的是,卫紫衣为什么不向他进攻。

他明白,那种凌厉的剑气自己无法抵抗。

卫紫衣从血泊中慢慢走了过来,站到谢灵均的面前。

宝宝一直躲在席如秀的身后,虽然不止一次见到血肉横飞的场面,他还是不忍看,不敢看。

小小的脆弱心灵,是无法承受血腥的打击的。

呼喝、惨叫声已经停息了,宝宝才慢慢地把小脑袋从席如秀身后探出来,不过他依然不敢去看地上,只看大哥卫紫衣。

当他看到谢灵均居然没有死时,觉得很奇怪。

大哥为何不杀谢灵均?

谢灵均也是如此想的,看到卫紫衣负着双手,慢慢地向自己走过来,谢灵均执刀的手已因用力而发白。

卫紫衣淡淡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向你出剑?”

谢灵均摇摇头。

卫紫衣脸上露出叹息之色,他说:“你是唯一中了我的剑居然没有死的人,对于我一剑杀不死的人,就不会用第二剑了。”

谢灵均吁了一口气,庆幸卫紫衣是一个真正的剑客。

卫紫衣冷冷地看着谢灵均,淡淡地道:“但是我今天不杀你,并不代表我永远不会杀你,如果你继续这样和我作对,总有一天,我会取你的项上人头。”

谢灵均默然地听着,身上所流的,全都是冷汗。

他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将刀举起,如月的弯刀。

“卡”的一声脆响,他已用两根手指折断了刀。

断刀落在地上,谢灵均也消失了。

卫紫衣脸上这时才露出了轻松的微笑,几颗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下来。

秦宝宝一个箭步冲过来,扶住了卫紫衣,卫紫衣勉强一笑,道:“好险。”

宝宝叫道:“大哥的身子好重,我都快扶不住了。”

方自如和席如秀急忙过来,将卫紫衣扶到庙门前坐下。

其实卫紫衣内伤方愈,刚才那一击,已用了全力。

他不杀谢灵均,不是因为不想杀,而是杀不得。

当时,谢灵均只要一出刀,卫紫衣绝对招架不住。

这一次他又赢了,靠的是三分运气,三分冒险,三分经验。

他料定谢灵均绝不敢出手的,因为“地狱使者”那一招太可怕,绝对能够将谢灵均震住。

如果谢灵均不走,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方自如和席如秀虽然可以挡得住,可是谁敢料定谢灵均没有伏下帮手。

宝宝蹲在地上,不停地为卫紫衣拭汗,并且从怀中掏出一把把药丸来,道:“大哥,这些都是提气补身的药,快吃下去,吃下去就不觉得累了。”

卫紫衣不忍拂逆宝宝的好意,依言吞下了药丸。

宝宝这才放心下来,道:“嘻嘻嘻,谢灵均是大呆子,被大哥吓跑了。”

有人冷笑。

笑声在凄凉的夜色中显得刺耳至极。

众人霍然回首,竟看到了谢灵均。

谢灵均的样子得意极了,他大笑道:“我又回来了,你们以为我是三岁的孩子,那么容易会被吓跑吗?”

没有人说话,只有谢灵均得意的笑声。

一个白面长须,手提朴刀的人,无疑是“大刀”铁坚。

另一个手执折扇,宛若诸葛孔明的人,莫非是“小诸葛”安子敬?

还有两个人个子不高,身材却极为雄壮,肩头极宽,相貌也是一模一样。

江湖上的双胞胎并不多,也不一定每一对都会成名。

但这一对却是最有名的一对。

“左右双锤,烟雨流星”邱不一、邱不二。

谢灵均笑道:“你们一定认识这四个人,也必定知道,如果他们一起出手,当今武林能够全身而退的人不会有十个。”

他说的都是真话。

卫紫衣暗提了一口真气,永远不衰竭、招之即来的真气已变得空荡荡。

甚至连站立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心中不由暗嘘了一口气,深感今天的情景不容乐观。

宝宝的轻功虽然绝佳,但是因为身带弱疾,并不适合练习内功,真正打起来,对付二三流的高手尚属勉强。

而谢灵均是绝顶高手,铁坚、安子敬、邱不一、邱不二都是一流高手。

自己这边,席如秀勉强能挡得住谢灵均,方自如最多能对付邱氏兄弟,傅青衣医术精绝,却无半点武功。

一旦交手,自己这边必败无疑。

以宝宝的轻功,或许可以逃脱,但卫紫衣最了解宝宝的脾气,他是绝不会去下自己不管的。

想及此,不由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莫非真是天亡卫紫衣吗?

谢灵均并不着急动手,肉已在砧上,随时可以取而食之。

想到纵横天下,不可一世的卫紫衣竟会栽在自己手上,不由哈哈大笑。

席如秀怒叱道:“别太得意,你以为已经稳操胜券了吗?”

谢灵均笑声顿歇,冷冷地道:“胖子,我就先拿你开刀。”

席如秀大怒。

他平时最恨别人骂自己胖,大喝一声,身形电射向谢灵均。

身形疾扑之时,刀已出鞘,一出手,就是三刀。

刀光又急又刁,换作别人,眼睛都花了,哪里能够抵抗。

可惜这一次席如秀的对手是谢灵均,谢灵均身体游动,轻描淡写地一一避过。

无论席如秀的刀有多快,他总是能从容应付。

谁都可以看得出,只要谢灵均一出手,席如秀绝挡不了三招。

方自如冷哼一声,身体如轻烟般掠起,他的兵器是一对峨嵋刺。

方自如轻功之佳,就算是卫紫衣也自叹不如,此时全力施为,更如青烟冥冥,飞龙在天。

但是在两个高手台击之下,谢灵均依然面带笑容。

他的目的,就是要缠住席如秀、方自如,这样他手下的四大高手,就可以从容对付秦宝宝和傅青衣了。

铁坚、安子敬、邱不一、邱不二已向宝宝围了过来。

宝宝心中暗忖:“不要紧张,要挺得住,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天蛛网”已握在手上,唐老爷子教的施用手法不断从脑中闪过。

可是“天蛛网”只能对付一个人,该选哪一个做倒霉蛋呢?

还是先看一看四个人的武功高低再说,谁的武功高,就对付谁。

铁坚四人在离宝宝一段距离的时候,就同时发动,铁坚的朴刀,安子敬的精钢折扇,邱不一、邱不二的四柄铁锤,一起击向了秦宝宝。

秦宝宝能够招架得住吗?

四种兵器带起的劲风,几乎让宝宝的身子都站不稳了,他又能用什么办法对付这四个人?

大朴刀首先砍到,宝宝手中的“天蛛网”立刻撤了出来。

铁坚猝不及防,连刀带人跌入网中,略一挣扎,已被“天蛛网”包成了粽子。

对付安子敬的精钢折扇,宝宝的金匕首削了过去。

匕首飞了上天,巨力传来。宝宝连退了几步,不过,精钢折扇总算被格开了,那么邱氏兄弟的四柄铁锤呢?

对付铁坚,安子敬,宝宝已忙了个手忙脚乱,气喘吁吁。

若是在平时,宝宝早已展开轻功身法和敌人游斗了,今天却不行。

身后就是毫无抵抗能力的卫紫衣,自己闪开,对方就有可能伤害到卫紫衣。

就算自己粉身碎骨,也定要保护大哥卫紫衣。

可惜想法固然好,能做得到吗?

邱氏兄弟的双锤像山一样压了过来,劲风扑面,几乎连呼吸都很困难。

天上地下独一无二,智谋无双的天才儿童秦宝宝该怎么办?

除非奇迹出现,除非忽然有高手出现,比如林若飞,情况或许可以改观。

可是奇迹并没有出现,林若飞也没现身。

但宝宝没有死,因为宝宝大叫了一声:“慢。”

邱氏兄弟果真收住了锤,他们不愧是用锤的高手,在间不容发的的情况下,硬生生将锤收住了。

他们望着秦宝宝,一脸不解,似在等着宝宝的解释。

后来卫紫衣问他:“如果他们当时没有收住锤,或者不打算收锤,宝宝岂不变成肉饼了?”

宝宝笑道:“他们见我是个孩子,赢之不武,所以手上最多用一二成的力道,何况我那么可爱,一时之间,怎忍心杀我?所以他们肯定会住手的,并且只用了二成力道,收回去很容易。”

卫紫衣本想问:“当时你明明可以逃开去,以你的径功并不难的,为什么不逃开呢?”

这句话卫紫衣没有问出口,因为答案他已知道。

当时自己就坐在宝宝身后,宝宝绝不会不顾自己的。

此时,宝宝已经笑嘻嘻地道:“我叫你们慢,是怕你们吃亏啊!”

他一拍倒在地上,滚动挣扎不已的铁坚,道:“我会邪术,你看他不是被我的邪术打败了吗?”

当时夜已深,四周漆黑一片,而“天蛛网”又极细,就连铁坚自己,也不明白何以会让一团如烟如雾的东西绑住,除了邪术,还能有什么解释?

安子敬、邱不一、邱不二,见铁坚不说话,只在地上乱滚,心中着实有些相信了。

宝宝装模作样叹了一口气,道:“你们成名不易,我也不忍心使你们多年名声毁于一旦。”

他摇摇手,又道:“去吧!我不难为你们。”

安子敬,邱氏兄弟见宝宝煞有介事的样子,更信得八九不离十。

俗话说,小孩口中吐真言,他们哪里知道,秦宝宝是天下一等一的鬼精灵。

忽听正在和席如秀、方自如激战的谢灵均冷笑道:“铁坚中的是‘天蛛网’,世上绝没有第二个‘天蛛网’,不过这小鬼诡计多端,可要小心。”

纵是在两个高手的合击之下,他尚能侃侃而语,这份能耐,足以惊人了。

席如秀和方自如现在已把希望全寄托在宝宝身上了,自己的唯一任务和能够做到的,就是缠住谢灵均。

如果谢灵均冲出包围,宝宝一个人可对付不了。

谢灵均暗暗着急,他本来是想缠住卫紫衣这边的两个高手,那四个人对付秦宝宝,还费什么功夫?

不想铁坚首先中计,安子敬,邱氏兄弟踌躇不前。

现在可真算是编个篮子装自己,挖个陷坑自己跳了。

安子敬已经不再犹豫,不管怎么说,自己这边三大高手,无论如何也不能够被一个孩子吓倒。

不过他再次扑去时,存了一份小心,一旦时机不对,立刻退去。

邱不一、邱不二心灵相通,同时打定了一个主意。

如果安子敬中了邪术,自己再走不迟,如果安子敬抢攻得手,自己正好收拾残局。

两兄弟相视一笑,心灵早通,抱定了观望的态度。

宝宝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一起上来可吃不消,一个个对付,正合心意。

早把第二件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法宝──痒痒粉抓在手上。

安子敬已经扑了上来,用的是最稳妥的招式,暗将劈空掌力凝在折扇上,一个孩子纵会用些邪术,想来内功的底子,绝不如自己多年的修为。

算盘打得很不错,似乎也很有效。

折扇劈出时,隐有闪电之声,宝宝一声惨叫,扑跌在地上。

安子敬不由大笑,忽见面前白烟晃动,心中大慌,急忙停止了呼吸,可是脸上已被喷了个正着。

顿时,一阵奇痒从脸上一直传到骨头里,忍不住伸手去搔,这一搔不要紧,竟连手指也痒得要命。身上痒的经历,每个人都尝过,被蚊子咬一口,很多日子不洗澡,身上都会痒起来。

有人说,宁愿痛不要痒,因为疼痛可以忍受,痒却无法忍受。

何况宝宝的痒痒粉可不是一般的痒,如果用几句话来形容安子敬此时的感觉,用万爪搔心,如陷蚊穴,勉勉强强形容。

安子敬大叫,重重地跌在地上,脸拼命地在地上磨着,不一刻,一张本来很白净、很漂亮的脸,已经变得血肉模糊。

邱氏兄弟已经吓呆了,如果说宝宝不会用邪术,那么安子敬好端端地为什么会把脸往地上磨?

他们都知道安子敬一向注重仪表,脸总是洗得干干净净,并且还会偷偷地擦一些女人才会用的香粉。

有时他的脸上长了一颗一点也不起眼的小痘子,安子敬也烦恼得几天吃不好饭,睡不好觉。

这样一个最注重容貌的人绝不会无端地用脸磨地面的。

唯一的解释是,安子敬中了邪术,换句话说,秦宝宝真的会邪术。

秦宝宝古怪地笑着,在邱氏兄弟看来,他的笑容有说不出的邪气。

谢灵均大叫道:“他用的是痒痒粉,并不是邪术。”

邱氏兄弟一向很敬佩谢灵均,他们也很听谢灵均的话。

就算宝宝真的是用痒痒粉,那么宝宝除了痒痒粉和“天蛛网”以外,会不会还有其它古怪的玩艺?

“天蛛网”和痒痒粉已经足够可怕了,铁坚那样蛮横的人,现在却乖乖地躺在地上,像一只待宰的猪羊。

安子敬就算死不掉,以后他看到自己的面容,就算不马上疯掉,也会活活愁死。谁可以保证秦宝宝不会有更可怕的法宝。

虽然他们一直很听谢灵均的话,但今天已经有些怀疑了。

谢灵均只有在心中叫苦,他知道邱氏兄弟一生很笨,肌肉发达的人脑筋往往就不太灵光。

并且他们还很自信,大多数不太聪明的人都很自信。

如果他们想去钻一个牛角尖,就算用十头牛也是拉不回来的。

宝宝何等狡猾,早已看出邱氏兄弟的武功虽然很惊人,但脑袋却有些不太灵光。

对付这种人,宝宝的手段足有十万八千种。

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这表示轻蔑,然后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好象在念什么咒语。

卫紫衣勉强可以说话,他凑趣道:“宝宝,不要用最厉害的那招,用‘婆耳弥嘛嗒里哈’就行了。”

邱氏兄弟心中打鼓,“婆耳弥嘛嗒里哈”又是什么古怪的东西?

不用说,这种听起来就充满邪气的东西一定极为可怕。

两个人已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不上去打斗了。

不过他们毕竟不好意思逃走,被一个孩子吓跑,传了出去,毕竟很难听。

卫紫衣深知,演戏不能过火,只要邱氏兄弟暂不动手,赢得的时间,就可以让自己慢慢恢复力气。

他现在已经感觉到真气在慢慢地凝聚,他将这些真力引到手上。

只要自己能够凝聚一点发暗器的力气,就可以帮助席如秀、方自如摆脱困境。

席如秀、方自如的确已经陷入了困境,他们已经和谢灵均打了将近百招。

所幸谢灵均手中并没有刀,否则席如秀、方自如早已经败了。

谢灵均不再说话,如果自己能够在卫紫衣功力未复之前击败席如秀、方自如,自己自然可以控制局面。

他一旦凝神接战,形势立刻改观,何况久战之下,席如秀刀法已经慢了下来,而方自如的身形变幻已不像刚开始那样富有变化。

谢灵均大喝一声,任方自如的峨嵋刺刺入自己的大腿,自己则趁这个机会,一掌拍飞了席如秀的刀。

刀飞上了半空,谢灵均如惊鸿跃起,虽然峨嵋刺的锐锋沿着自己的大腿一直划到腿后跟,但他毕竟抓住了刀。

刀一在手,谢灵均立刻就变了,变得有说不出的骄傲,说不出的自信。

卫紫衣立刻大喝一声:“三领主,方兄,退下。”

方自如和席如秀身子一闪,闪到卫紫衣的面前,两个人凝神以待,但心中已没有多大把握。

谢灵均手中一旦有刀,就绝非刚才的谢灵均了。

谢灵均轻抚刀锋,赞叹道:“虽然没有我的那一把好,但也算是一把好刀了。”

席如秀羞愧得恨不得死去,忽然觉得一只温暖的小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耳畔传来宝宝轻柔的话语:“刀被夺去并不算什么,我们都知道三领主已经尽了全力。”

席如秀几乎要涌出泪来,一向刁钻古怪的宝宝,其实是最有人情味的。

他已发誓,就算拼了老命,也要保护宝宝。

正在这时,卫紫衣已经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的目光虽然很憔悴,但仍然很清、很亮。

谢灵均大笑,道:“卫紫衣,你难道还能施功?”

卫紫衣淡淡地道:“我只有一只手能动,不过,剑只用一只手就可以了。”

谢灵均冷笑道:“可是你绝不是我的对手。”

卫紫衣淡淡地道:“不错,我现在不是你的对手,可是我有一条命,你可以不相信,但是我告诉你,我有法子和你一起死,就算你杀了我,你也一定活不了。”

他的声音有说不出的自信。

谢灵均的脸上忽然没有了表情。

谢灵均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他从不会轻易地对一件事做出决定。

就目前的形势来说,是战,还是不战,是一个颇费思量的问题。自己现在手中已有刀,相信现在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绝不是自己的对手。

自己这边,尚有邱氏兄弟两个助手,而对方,方自如、席如秀已经很疲倦,秦宝宝就算有些花样,但他毕竟是小孩子。

卫紫衣的功力恐怕还没有恢复一成。

以实力来看,自己这边,占了绝大的优势。

但是他又想起张真人的话来:“如果你仅从武功上去判断一个人,那你就错了,人的精神力量往往是不可思议的。”

一个连蚂蚁都不敢杀的女人,为了孩子可以面对一头饿狼,一个濒临绝境的人,往往会使出比平时大许多倍的力气。

如果自己冲上去,那么接下来的,必将是一场生死之搏。

在死亡的关头,一个人究竟能生出多大的潜能,这是谁也料想不到的。

谢灵均不禁有些踌躇。

不过,目前无疑是除掉卫紫衣的一个绝好的机会,放弃这个机会,也许自己一生都会觉得可惜。

想到这里的时候,谢灵均的嘴角泛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然后他握紧了刀,一步一步向庙门走了过去。

一步、两步。

空气彷佛凝固住了,就连肆虐的寒风也悄悄静止。

只有粗重的呼吸声。

有人在笑,是银铃般的那种笑声,笑声爽朗、恬静。

或许只有美丽的女人才会有这种笑声。

在这个漆黑寒冷的冬夜中,一个普通的女人绝不会出现在旷野中的。

谢灵均停下来,循着笑声看过去,除了如雾的夜色,他什么也看不到。

可是他也冷笑,道:“阁下既然有胆子笑,为何不现身?”

女人笑道:“你称呼女人应该叫小姐才对,称呼男人才叫阁下,难道你师娘连这规矩都没有教给你吗?”

谢灵均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被人恨过,被人怕过,却从来没有被人嘲笑过。

女人又笑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生气了,一个男人可不要经常生气,生气是女人的权力。”

谢灵均的身子忽地动了,如脱免,又如闪电,他已经从笑声中判定了方位,他绝不会判断失误。

刀光闪动,带出一道眩目的光晕,世上很少有人能接住这一刀的。

可是谢灵均忽然急翻身,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身法将身子牢牢地钉在地上。

他的胸膛因愤怒而不停地起伏,他寒声道:“如果你是个君子,为何不出来和我交手,为何要用‘翠寒瘴’?”

这时大家才看清楚,谢灵均的身前一丈远,有一缕淡淡的青烟。

如果谢灵均不能够及时收足,就会撞入这道烟雾中。

“翠寒瘴”是一种可怕的毒雾,只要闻到一点点,就算是一大象,也会软得像一滩泥。

虽然谢灵均识破了“翠寒瘴”,但他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青烟散尽,面前依然没有人,谢灵均忽然回头,惊讶地发现,刚才立在庙门口的卫紫衣等人,忽地不见了。

他震惊、狂怒,一把抓住邱不一的衣领,声色俱厉道:“人呢?”

邱不一吓坏了,他从没见过谢灵均有这种可怕的表情,他结结巴巴地道:“都在庙里,都退到庙中去了。”

庙门紧闭。

从门内传来那女人的笑声,她说:“谢灵均,我有三句话要对你说。”

谢灵均咬着牙,道:“你说。”

“第一,”女人道:“我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的武功再高,也绝不可能是你的对手。”

谢灵均道:“第二呢?”

女人道:“你可以冲进来,不过我必须提醒你,我除了有‘翠寒瘴’外,还有许多古怪的东西,所以你最好小心。”

她又笑道:“再提醒你一点,你的决定最好下得快一点,因为卫紫衣正在恢复功力,用不了两个时辰,他又可以击出那一招令天地失色的‘地狱使者’。”

谢灵均脸上的肌肉不停地跳动,眉头拧成了疙瘩。

邱不一、邱不二张着大嘴,愣愣地看着他。

一看到他们,谢灵均恨得就要吐血,他真想杀了他们。

可是这两个人对自己一直很崇拜,不但忠心,而且武功的确很不错。

这种人,无疑是最难得的属下,他们虽然笨,但绝不会出卖自己的。

谢灵均将一口恶气咽到了肚中,对着紧闭的庙门沉声道:“第三呢?你的第三句话是什么?”

女人道:“我姓紫,‘紫竹宫’的紫。”

谢灵均在听到这句话后,立刻就下了决定──走。

“紫竹宫”的势力,绝不如“金龙社”,但“紫竹宫”绝对比“金龙社”可怕得多。

宁愿去惹“金龙社”,莫要去惹“紫竹宫”,这是武林中的规定,也是张真人一再叮嘱过的。

“紫竹宫”最可怕的是毒药,各种各样,稀奇古怪,让你想破脑袋也想不通的毒药。

所以谢灵均立刻走了。

邱氏兄弟早就想走了,这个阴森森的地方实在让人害怕。
 0   2005-07-11 05:25:40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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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紫竹宫主

庙中已经燃起了火堆,照在大家疲惫的脸上。

一个宫装绝色少女盈盈地看着卫紫衣,两颊微微泛赤。

这个女人就是秦宝宝心中最大的敌人──紫秋如。

卫紫衣靠在案上,微微笑道:“多谢。”

宝宝一声不吭,恶狠狠地盯着紫秋如,恨不得一口吞了她。

紫秋如长得漂亮,嘴巴又甜,并且对每个人都很和气,她是那种人见人爱的典型。

几乎每个见过她的人,都会不知不觉地喜欢她。

她一个微笑拋过去,愿意为她死的人,可以从京城的北门一直排到南门。

秦宝宝偏偏就是不喜欢她。

他认为紫秋如是对自己的威胁,最有可能抢走大哥。

他并不明白这种情绪就叫做“吃醋”。

他还是个孩子,连自己是男孩是女孩还有些胡涂,有些事情他当然不懂。

不过,有件事是确定无疑,不可更改的,那就是,绝不能让大哥给别人抢走。

紫秋如低着头,羞涩的笑容让她更艳丽动人。

她爱卫紫衣,甚至放弃少女的自尊也无所顾忌。

可是宝宝就像一块顽石,横亘在他们的中间。

她一直不明白,少不更事的宝宝为何喜欢所有的人,偏偏不喜欢她?

更苦恼的是,因为宝宝的影响,卫紫衣对自己一直很冷淡。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来看,卫紫衣都不应该不喜欢自己的。

紫秋如在心中轻叹,谁说女人的心像天上的云,其实男人的心,才是真正琢磨不透的。

自从姐姐紫玉竹嫁给了张子丹,紫秋如便成了第十一代“紫竹宫”宫主。

无论是身份、地位、容貌、武功,这些大多数女人都不易拥有的东西,紫秋如已经全有了。

可是她并不在乎这些,姐姐的话说得对,一个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是找到一个好男人。

她找到了,紫秋如呢?

卫紫衣对自己太冷淡了,几乎已等于视而不见。

紫秋如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卫紫衣取了一根木柴,丢在火堆中,火更旺了,卫紫衣不想太冷落紫秋如。

紫秋如能告诉他实情吗?

为了能见他,她一直跟到了唐家堡,一直远远地凝视着他。

这份痴情只能深深地埋在心底,谁也不可以知道。

卫紫衣也不可以。

俏脸微微一红,紫秋如道:“无意间经过这里,恰好看到所以才会遇见你。”

宝宝心中气哼哼道:“瞧她那个低眉含羞的样子,分明是想勾引我大哥,绝不能让她得逞。”

她一提卫紫衣衣角,笑嘻嘻道:“大哥,今天过得好有趣,大哥,你累了,休息一下才是真的。”

卫紫衣拍了拍宝宝的小手,笑道:“大哥的体力在渐渐恢复,宝宝今天才真的累了,该休息才对。”

卫紫衣不说还好,现在宝宝真的觉得累了,虽然很不愿意让紫秋如勾引大哥,可是眼皮沉重,睁一下都难,不知不觉,偎在卫紫衣的怀中沉沉睡去。

做了一个恶梦,梦见大哥被紫秋如拉走,紫秋如得意她笑着,笑声好可怕。

大哥呢?大哥的脸上冷冷的!一点表情也没有,无论怎么叫喊,大哥就像没有听见。

天地间,只剩下宝宝孤零零一个人,宝宝拼命地叫,嗓子都叫哑了,可是没有人理他。

就连三领主他们也在幸灾乐祸地笑。

猛地睁开眼睛,看到火堆早已熄灭了,阳光从窗子中照射进来。

宝宝的脸上挂着泪珠,卫紫衣把他紧紧地抱着,正怜惜地看着他。

宝宝哭着紧紧抱住卫紫衣,道:“大哥不要离开我,千万不要。”

卫紫衣抚着他的长发,道:“宝宝又作梦了,大哥怎会离开你,大哥永远都是你的大哥。”

面对宝宝的深情,卫紫衣心中涌起柔情无限。

紫秋如默默地看着,默默地低下了头。

※ ※ ※

京城。

子午岭。

卫紫衣又踏上这片属于自己的土地,他的心中感慨万分。

差一点点就回不来了,多年的江湖生涯中,这一次算是最为凶险。

宝宝拉着卫紫衣的手,十足是一个“跟屁虫”。

卫紫衣回头问席如秀,道:“秋如姑娘呢?”

席如秀道:“在山脚下她就走了,是流着泪走的,看上去很伤心。”

卫紫衣叹道:“只希望她能够醒悟,陷得越深,她所受的伤害就越大。”

席如秀说不出话来。

平静了许久的子午岭终于又热闹起来,因为宝宝回来了。

自从小棒头嫁给了马泰,卫紫衣另为宝宝请了一个小佣人。

宝宝给这个佣人起名为“小兔牙”。

宝宝一上岭,就急急地跑到自己的领地──小小快乐园。

一回园就大叫道:“小兔牙,小兔牙。”

小兔牙一听是宝宝的声音,欣喜地从里屋中跑出来,兴奋地叫一声:“宝少爷。”

宝宝道:“上一次过节的炮仗还剩下不少,还在不在?”

“在。”小兔牙点点头,心道:“宝少爷又在搞什么花样,不过年不过节的,要炮仗干什么?”

不过她可不敢违背宝宝的话,这个小主人虽然又善良、又和气,但他的恶作剧可让人受不了。

宝宝把鞭炮挂在树枝上,点燃鞭炮“劈劈啪啪”炸响起来。

卫紫衣正在黑云楼中和“金龙社”众首领叙谈,忽听到“劈劈啪啪”的声音,听声音,是在宝宝的小小快乐园。

这一惊非同小可,卫紫衣首先推窗纵出,众首领紧紧地跟在身后,众人心惊不已,宝宝出了什么事。

一进门来,不由苦笑,见宝宝在院中又蹦又跳,小兔牙像看一个疯子一样,很奇怪地看着宝宝。

宝宝口中喊道:“去了,去了。”

卫紫衣摇头苦笑,不过年不过节,好好的放什么鞭炮?

他摇摇头,问道:“宝宝,这是在做什么?”

宝宝笑容有些古怪,道:“我们好不容易活着回来,该去去邪才对呀,难道不可以吗?”

席如秀笑道:“不错,这一次可真算是千辛万苦,才无恙归来,是该去去邪气。”

卫紫衣苦笑,对这一老一小,可真没办法。

黄昏时,子午岭大摆宴席,宝宝表现得异常活跃。

一会儿往席如秀空杯中斟酒,一会儿往阴离魂杯中加水。

所以席如秀很快就有些晕乎乎的了。

阴离魂问席如秀道:“那个谢灵均真的那么厉害?”

席如秀连连点头,叹道:“不遇上他,我还不知道我已经老了。”

一向不依不饶的阴离魂居然也叹了一口气,道:“其实江山代有才人出,只领风骚三五年,你已风光得差不多了,也该让小辈风光风光了。”

席如秀一翻怪眼,奇道:“莫非你已经醉了?”

阴离魂道:“我的酒量一向比你好,你还没有醉,我怎么会醉?”

席如秀道:“既然你没有醉,为什么刚才你说的话怎么听也不像是你说的。”

阴离魂冷笑道:“现在我总算明白,你是什么人了。”

席如秀笑道:“我是什么?”

阴离魂道:“你这个人只能听骂,给你说好话,你反而不舒服。”

席如秀笑道:“你总算说对了,毕竟我们是多年的交情。”

他看上去果然醉了。

张子丹在和方自如拼酒,当宝宝走过去时,张子丹忽地站了起来。

宝宝拦住他,道:“二领主,怎么不和方伯伯喝酒了?”

张子丹气忿道:“你会和一个只喝掺了水的酒,并且经常趁别人转过身去,把酒倒掉的人喝酒吗?”

宝宝道:“我不会。”

张子丹道:“方自如也不会。”

宝宝笑了,原来喝酒耍赖的是张子丹,想不到一向和大领主一样严肃的张子丹也很有趣。

这一夜,大家都尽兴而散。

※ ※ ※

小孩子是最健忘的,这一次下山遇到的种种风险,对宝宝来说,只是几件很好玩的游戏而已。

何况这一次收获可不小,唐老爷子送的“天蛛网”真是一个又好玩,又有用的宝贝。

当然了,子午岭众人可蒙受了浩劫,现在岭上的弟兄们一看类似网状的东西,无不胆战心惊。

卫紫衣在这段日子里,收到“状纸”无数。

对宝宝顽劣的“痴心不改”,连卫紫衣也只有苦笑摇头。

这一日,卫紫衣跟到宝宝的房间,想看看宝宝这几日又有什么新鲜花样。

房子里多了一个小红炉,炉子上正烧着一壶水。

宝宝身着一件雪白睡袍,正襟危坐在炉前,不时地用手中的小芭蕉扇向小炉子煽风。

他面前的矮几土,放着许多奇奇妙妙,卫紫衣从来没有见过的瓷罐儿、木碗什么的。

卫紫衣一走进房间,宝宝猛跃而起,喜道:“大哥来得正好,正好尝尝宝宝的手艺。”

一听说“尝尝”,想必是用嘴巴的,想起宝宝以前酿的“猴儿酒”,以及大补丸,卫紫衣的脑袋立刻大了一圈。

他苦笑道:“宝宝又在做什么新奇的试验,却找来大哥做试验品。”

宝宝见卫紫衣一副怕的样子,笑道:“大哥放心,宝宝正在煮茶,保证大哥从来没有喝过这种好茶。”

强按着卫紫衣坐下,卫紫衣看着摆着的东西,笑道:“喝茶就喝茶,要这么些碗碗罐罐做什么?”

宝宝道:“这些都是茶具呀,是我托战平辛辛苦苦从山下弄来的。”

接着向卫紫衣一一指点,道:“这是官窗脱胎填白盖碗,这是成窑五彩小盖盅,这是犀牛角做的,至于这些木头茶器,有黄杨木的,也有松木的。”

卫紫衣觉得怪有趣,遂笑道:“你一个人喝茶,要这么多杯子做什么?不管什么杯子,还不是一样喝茶。”

宝宝开心地拍手大笑道:“大哥终于也有不知道的,喝茶要有好茶具,否则就不是品茶,而是牛饮了。”

卫紫衣佯装生气,道:“越来越大胆了,敢说大哥是牛。”

宝宝笑道:“大哥装生气可装不像,脸板着,眼睛里却有笑意。”

卫紫衣不由笑出声来,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这个小精灵。”

遂笑道:“你既说得头头是道,斟一盅来给大哥吃。”

宝宝依言取了水,撮了茶叶,恭恭敬敬递给卫紫衣。

卫紫衣见到茶叶满布毫毛,香气高爽,便问道:“这是什么茶?”

宝宝道:“是洞庭湖的老君眉,又甘又醇,算是很难得的。”

卫紫衣饮了一口,果然觉得甘甜醇净,与平时喝的茶不同,不由赞不绝口,放下杯子,笑问道:“宝宝的煮茶功夫,是从哪里学来的?”

宝宝道:“大和尚叔叔最爱煮茶,他煮茶时,我就为他煽火。”

卫紫衣笑道:“历来有道高僧都是茶道高手,可惜像我们这种人,可没那种闲工夫。”

宝宝道:“当和尚的,不能喝酒,又不能吃肉,又不能上街去玩,每天念完经后,干坐无聊,只有在茶上做文章了,所以越是地位高的和尚,茶道越是精。”

卫紫衣笑道:“悟心大师转到你这样说他,不打你的屁股才怪!”

宝宝歪倒卫紫衣怀中,做了一个鬼脸,道:“大和尚叔叔拿我最没有办法,遇到我淘气,最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小屋中的欢笑不断。

正说着,三领主席如秀一头撞了进来,一边附掌,一边大笑道:“大当家,好消息,好消息。”

卫紫衣道:“什么好消息?”

席如秀道:“可记得那个臭小子谢灵均?”

卫紫衣怎会忘记,这几天,脑子中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个人。

自出道以来,历经风险无数,唯谢灵均这一次最为凶险。

当下沉声问道:“那谢灵均又怎样?”

席如秀道:“据京城中的弟兄来报,谢灵均孤身一人,来到了京城,这正是我们报仇的好机会。”

卫紫衣慢慢地站了起来,踱着步,道:“京城是我卫紫衣的根基,他竟敢单独一人来到这里,真是有恃无恐。”

席如秀道:“这小子以为凭他的一身武功,无人制得住他,这一次他竟然送上门来,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

卫紫衣道:“叫弟兄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一切等我到了再说。”

宝宝问道:“谢灵均现在在什么地方?”

席如秀道:“他在‘品香楼’。”

品香楼是京城第一去处,那里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尤其是女人。

品香楼的小拂红艳色傅京城,大家到品香楼去,大多是为了看一看小拂红。

但品香楼绝对不是妓院,小拂红也绝不卖身。

据说你只要能逗得小拂红笑上一笑,她就随便你怎么样。

于是有人付上千金,小拂红不笑,有人装神弄鬼,小拂红也不笑。

小拂红来到品香楼已经三年,这三年中,她从来没有笑过。

大家一窝蜂地赶到品香楼,难道只是为了看一看一个永远也不笑的女人。

人总是很奇怪的,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偏偏越急着要得到,大家都以为,把一个女人逗笑是一件极容易的事,任何一个男人,都以为自己对付女人的手段是最高明的。

所以品香楼的生意一直很不错。

正是华灯初上,万家灯火的时候,品香楼中依然和平时一样热闹。

楼上的雅座上坐满了人,大家的颈子都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拉着,一起伸长了向珠帘后看去。

珠帘后,放着一架琴,小拂红每天此时,都会为大家抚上一曲。

据听过她琴声的人说:“小拂红的琴艺绝对是第一流的,珠帘低垂,美人在座,纤手轻拂下,琴韵早出,那种感觉,绝不是语言可以形容的。”

说这句话的,是京城中公认最风流、最倜傥的慕容公子。

慕容公子又道:“听到她的琴声,你觉得就算花再多的银子也是值得的,可惜她从来没有笑过。”

慕容公子的毕生憾事,就是从没有看到小拂红一笑。

今天慕容公子同往常一样,坐在他每天都坐的位子上。

他也和别人一样,伸长了脖子,往珠帘后看去。

红影一动,一个人一掀珠帘,走了出来,这个人是个女人,很美的女人,从一千个人中也挑不出一个来。

但这个女人并不是小拂红,小拂红的美貌胜这女子十倍,何况小拂红也是从来不着红裳的。

大家都认得红裳女子是小拂红贴身的丫鬟,名字就叫小红。

小红盈盈地一笑,妙目转动,每一个人都觉得,小红看的是自己。

小红道:“小姐今天不能抚琴了,因为她病了。”

说完这一句话,她向众人歉然一笑,掀开珠帘走了进去。

大家都觉得很失望,不过每一个人都有可能生病,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所以大家都没有说什么。

只有慕容公子,他觉得很奇怪。

慕容公子是品香楼的常客,除了小拂红住的小楼,他什么地方都去过。

他记得下午来的时候,明明看到小拂红穿著一件雪白的衣裳,倚在朱楼上,像攀倚在墙边的红杏。

看她的样子,精神比任何时候都好,又怎么会病呢?

于是他径自掀开珠帘,走了进去,没有人敢阻挡他,因为他是慕容公子。

慕容公子家世显赫,他的父亲正是赫赫有名的镇南王,权倾朝野。

何况慕容公子还会武功,据说还很不错。

这样一个人,没有人敢阻挡他。

品香楼的楼主此时也在场,但他只有眼睁睁地看着慕容公子进了那扇门。

进入门后,是一截楼梯,下了楼梯,对面便是小拂红的闺房。

慕容公子下了楼,走到小拂红闺房的门口,红影一闪,小红挡在他的身前。

小红笑道:“慕容公子要到哪里去?”

慕容公子很客气地道:“听说小姐病了,我特地来看一看,并且我的医术也很不错的。”

小红笑道:“多谢公子盛情,小姐并没有什么大病,只不过偶染小恙,刚刚吃过药,已经睡了。”

慕容公子毕竟是一个很有修养的人,而不是一个无赖,听到小红这样说,他已准备走了。

不管怎么说,像小拂红这种女人是不可唐突的。

他转过身,刚准备走,房子里忽然传来了笑声,是小拂红的声音,她居然在笑。

慕容公子立刻沉下脸,转过身去,问小红道:“一个人既然已经睡了,为什么还会笑?”

他隐隐觉得,房里肯定不止小拂红一个人。

因为一个人待在房里,是不会笑的,除非那个人有点毛病。

看着慕容公子很难看的表情,小红叹了一口气,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进去呢?”

慕容公子道:“她病了,我就去看看她,她如果没有病,我就要问问她为什么故意装病?”

小红道:“小姐毕竟是一个人,是人总有疲倦的时候,小姐虽然不幸而操贱职,却连一点自由都没有吗?”

慕容公子被问住了,不过他很快便道:“如果一个人在屋子里会不会笑?”

小红道:“除非是疯子。”

慕容公子道:“那小姐为什么会笑,她并不是疯子。”

小红叹了一口气,道:“屋子里的确是有第二个人。”

慕容公子道:“是谁?”

这一次小红回答得很干脆,她说:“是一个男人。”

慕容公子一把推开了门,门上插着拴,慕容公子掌力一吐,就算是铁拴也会断的。

他一心想看一看,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抢在自己前头进入小拂红的闺房。

此时,他的心情又羞又恼。

小拂红居然看不上他,而看上了别的男人,这对慕容公子来说,是一件极为丢脸的事情。

他倒要看一看,小拂红究竟看上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屋子里并不明亮,两个有情有义的男女待在一个屋子里,是不需要太明亮的灯光的。

小拂红还穿著那件雪白的丝袍,黑漆漆的长发像瀑布一样披在身后。

虽然灯光很昏暗,慕容公子还是能看得出小拂红除了这件睡袍以外,什么也没有穿。

他心中的恼怒已将他的脸烧红──她居然在别的男人面前穿这种衣服。

其实他的想法很可笑,一个混迹青楼的女人,无论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的。

慕容公子并不是一个多情人,也许他并不爱小拂红。

但他无法忍受一个自己追不到的女人,上了别的男人的床。

他生气,是因为他是一个男人,男人都起码有自尊。

这是一个养尊处优,从来没有得不到想得到的东西的人所不能忍受的。

小拂红吃惊地看着闯进来的慕容公子,很快又变得冷冷的,就是平时慕容公子见到的那种冷漠。

她刚才还在笑,现在又对我冷冷的,难道我在她眼中真的一文不值。

这种想法又一次伤害了他的自尊,他避开小拂红的目光,冷冷地盯着那个男人。

这是一个和慕容公子同样年轻,也同样英俊的男人。

男人在慕容公子冲进来时,一直像石雕一样地坐在椅子上。

他头上的发髻已打开,外衣已除下,如果慕容公子再迟一步进来,他就不会坐在椅子上,而是躺在床上了。

他的眼睛也盯着慕容公子,并没有慕容公子的那种怒意,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任何一种表情都没有。

他看上去就像一个石像。

慕容公子冷笑,一直按着梨木桌的手掌慢慢地提了起来。

梨木是一种很坚硬的木头,但这张梨木桌忽然像已经衰败不堪的样子,一块一块地落到地上。

小拂红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她想不到慕容公子居然会武功,而且还很高明。

梨木桌碎了,慕容公子和那个男人之间已经没有什么障碍物。

两个男人也忽然间感到对方的压力。

慕容公子冷冷地道:“我们出去。”

男人摇摇头,缓缓地道:“我从不会为一个女人打架的。”

慕容公子笑了,他以为对方一定怕了,他冷笑道:“既然你不敢,为什么不穿上你的外衣走出去呢?”

男人道:“外面很冷。”

慕容公子道:“但是如果破人扔出去,不但很冷,还会很痛。”

男人道:“我知道,可是你却未必知道。”

他又淡淡地道:“所以你应该去尝试那是什么滋味。”
 0   2005-07-11 05:26:01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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