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如果一个人连“痛”都感觉不到，那他又怎能体会到生活的滋味呢？生活本是一颗怪味豆，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不同的人总能品尝出不同的味道。对于这句话，我十二分赞成，不管以前有没有人说过，但是现在，它出自于我的口中。妈个逼，名言不一定都是名人说出来的。

父母是子女的第一任教师，这句话已经被教育界人士引用过无数次。即使我今天再引用一次，也不能说明我水平很高。

从四岁开始，我便跟着老爸在学校混，后来我考上师范，老爸摆了一桌酒席，把我小学一年级的班主任请来说是我的启蒙老师。我说老爸我的启蒙老师不是你还能有谁？老爸一巴掌挥过来，废话，给老师敬酒！

我身上50℅以上的东西像老爸，小时候出去不管是玩耍还是闯祸，见到不认识我的人十之八九会问我你老爸是不是高校长，每次我都毫不犹豫地答：不是！每次他们都统一张大嘴巴：哦？真有这么像的人？

其实承认自己是老爸的儿子并不是什么坏事情，很多时候，人们只要知道我是高校长的儿子都对我非常热情。后来我发现正常时候这对于我无疑是一种福利，可当我闯祸以后，人还没归家，老爸就已基本掌握我在外面所干勾当的第一手资料，他想好怎样对付我往往总在我想好怎样应付他之前。老爸给的“蒜头”我一般吃不消，手掌半握，两根指关节一挥过来，我额上立马隆起来一对“蒜头”，十分耀眼。后来我对于老爸这种近乎残忍的体罚手段极度不满，你说偶尔体罚一下自己的儿子虽然我老妈十分不同意，但我意见不大，主要是你让我额头上挂那么大俩“蒜头”，你要我出去以后怎么见人？所以后来不管我出去玩还是闯祸，只要有人问“你老爸是不是高校长”或者说“你是不是高校长的儿子”，我都毫不犹豫统一回答：“不是，肯定不是！”妈个逼，打死我都说不是！

老爸1米78的个头，举手投足间总保持一付长者风范；我只有1米75，比老爸短了整整3公分，随着老爸年纪的上升，这个差距已经是越来越小。

老爸是典型的文明人，在亲戚们眼里，我跟老爸一样，是文明人。因为我的外在表现告诉了他们这一点，高大英俊，接受过良好教育，对他们谦让有礼。可我觉得自己并不是纯粹的文明人，我不想做文明人。

在极其复杂的环境里，文明不是通行证。

师范期间，我曾遭遇过一次打劫，几个小流氓将我堵在巷尾问我要钱，原因是我撞伤了他们中的某一个，后果是我见他们可怜，随便打发了他们10块钱了事，因为当时我将他们三个人中的两个捶得脸上开花，鼻血长流。后来我在武警部队机动分队混了两年出来后，居然又在县城遭遇了一次打劫，这次人家可是明目张胆的拿着西瓜刀问我要钱花，说老子好久没抽好烟了，小子你要识相的话就赶紧自觉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免得老子动手伤了哥们和气！

事件的直接起因无非是我一付文明人的装束，让他们感觉颇不顺眼。

我二话没说，一出手对方四个人便齐刷刷地躺倒街头起不来嘴里直哼哼，他们的西瓜刀也到了我手上，还惹来一大堆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我点了根烟，猛吸一口吐出两个圆圆的烟圈，拿了西瓜刀回家砍西瓜吃。

妈个逼，是好汉的都会说，该出手时就出手！

后来我把这两件事情向爸妈作了详细汇报，老爸默然无语，老妈则在一旁紧张得不行，仿佛身临其境地用颤音说，以后出门时千万小心，千万小心，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后来有一次和爸妈出门乘坐公汽时，亲眼见一扒手旁若无人极端镇定地拿刀片割前面熟睡女孩的皮包，旁边的乘客似乎都陷入了昏迷状态，老妈“哎”了一声，扒手回头眼珠子刚一瞪，老爸“啪”的一大巴掌便扇了过去，对方脸上立马见红。扒手的同伙转身刚要动手，我一大脚便踹了过去，紧接着人便直直地飞了出去。旁边的乘客都看傻眼了，还没等车停稳，俩扒手就屁滚尿流地从车窗上跳了出去。刚才还熟睡不醒的女孩这会儿捂着被划破的皮包缩在座位上泪流满面嘤嘤直哭，老妈坐在一旁轻言细语地安慰她。

老爸感慨，流氓不可怜，文明人，太可怜了！

(五)

兄弟张平亦是我多年的老同学，之前是典型的书呆子，进入本校后摇身一变而成为名副其实的谈情高手。在兄弟们还只是在爱情隧道里摸索时，他早已锁定目标并先下手为强。

后来选修教育心理学时我不得不感叹后天环境之对于改变一个人真他妈太重要了。

其实在兄弟们眼中我一直很“鸟”，用行话说就是“拽”得很。从小学到初中，阿混一向是我捶击的对象，当然，那时我还不叫他阿混。那时候阿混成绩很不错，我也不错，只不过学习之余我还有一个现在想来很不好的嗜好，便是捶人，课余时间到处找人开捶，那时全班的男生不管自愿不自愿几乎全部被我捶过。女生例外，我向来没有捶女人的习惯。

迄今为止，熟识的朋友从来不承认我老实，包括林非在内。林非说我向来就不老实，但她信任我，因为她知道我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暗恋一个人不可耻，但很痛苦。

我决定追求林非，可我一直没有出手。因为兄弟李宏伟早在我之前对林非展开了攻势。那时候，我觉得“公平竞争”几个字对于我已经失去了意义。李宏伟是感情极脆弱的一个人，曾因为暗恋的女孩投入别人怀抱而痛苦不已，并多次在我面前痛哭流涕。林非当是他的第二个目标，他出手在我之前。对于这种事情，我无话可说；对于自己面临的抉择，我无话可说。

我以为，爱情是转瞬即逝的，而友情却是一辈子的。

于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在李宏伟慢慢接近他的也是我的目标的时候，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在球场上不管刮风下雨抓着篮球玩命般往篮板上砸。阿混为了早日摆脱“鬼子”的称号，整日跟着我练球。阿混练球是为了增肥，可他不知道我为什么这般拼命。很多时候，他都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我抓着篮球狠命砸篮板，把粗壮的铁球架震得痛苦呻吟摇摇欲坠。

事实证明，阿混是一个能帮朋友保守秘密的人，虽然他什么都不知道。

那段时间，我的球技突飞猛进，并参加了很多场比赛。能在球场上混的都是粗人，因此我结识了一大帮粗人。我也是粗人，不折不扣的粗人——至少我本人这样认为。阿混不在粗人之列，他是文明人，小学时便能看出来。那时候我大范围找人开捶，而阿混正是我捶击的对象之一，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我是一个天生的粗人，阿混却被逼成了文明人。

我认识的粗人当中，很多是体育专业专打篮球的，这号鸟人每天除了吃饭睡觉泡妞，外加不刮风下雨，其余时间全都在篮球场混日子。正因为这样，他们才有幸结识了我。打完球后我们往往聚在一起抽烟侃地，粗人当中有一个叫雷丰收的家伙，长得人高马大，一身的硬疙瘩肌肉，在球场上绝对是个玩命的主。那时候我们关系不错，他告诉我，出生那年他老爹盼望家里的庄稼能有个好收成，便给他取名——丰收，还说，庄稼不大丰收哪能养活家里的小丰收。说这话时，他狠狠地把烟屁股往地上扎，像戳他老爹的脸一样。

我笑，呵呵，丰收好啊，你老爹有预见性——爱情事业双丰收，好，操，这名字不错。

雷丰收也乐，高兄笑话了，丰收有什么好——恁土！

我见过雷丰收和他女朋友散步，很瘦小的一个女孩儿，却硬把不多的头发染黄几根搭拉在脑门前，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后来雷丰收这鸟人在好酒好烟的诱惑下，把我们兄弟几个骗到预谋好的宿舍里猛捶了一顿，完全不顾及我们在篮球场上积累下来的球友情谊。第二天晚上我们兄弟几个集合起来把他们堵在宿舍里狠扁了一通，我把平时扣篮的劲儿全使他身上去了，完全没顾及球友感情，这年头，感情值几个鸟钱！后来，这鸟人手上头上缠着绷带在球场上消失了一个多月。再一次见到这鸟人时，他背上的伤疤有点触目惊心。其中两道刀疤特别明显，我一看便知道是自己的杰作。当时我抽了菜刀对准雷丰收背上狠剁两刀，告诉他出卖球友便是这般下场。这件事情，阿混也在其中，当初他被逼成文明人，进入师范后却又被逼成了粗人。

……

现在跟兄弟们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还是那两个字概括：畅快！

妈个逼，人不能一辈子当恶人，做一两回粗人总可以吧！

（四）

我都说过，认识林非，纯属偶然。

精英班的人全都把自己当作精英，一个个牛逼轰轰的。我一直不怎么说话，说白了，我不爽。

那天，我趴在教室外的栏杆上，眯缝着眼睛认真数大树上知了的叫声，数到第五十一的时候，一个很舒服的声音传过来，“高鹰，谁是高鹰啊？”

我扭转头，依旧眯缝着眼睛，那时候我已经有了一点点近视，为了看得更清楚，我把眼睛眯得更细一点。这是我第一次见林非，也是她第一次见我。多年以来，我一直无法从记忆中抹掉和林非第一次相识的情景。那天，她身着一身白色的休闲装，小腰婀娜，小脸绯红，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罩住我，脸上挂满甜甜的笑容。我的心马上狂跳起来，我立马就有一种感觉，我一直思考着的那个问题有答案了。

我说我是高鹰，她说我叫林非。我说你笑起来很好看，她很快便脸红了。我想，会脸红的女孩肯定是温柔的女孩，温柔的女孩肯定也是善良的女孩。老妈说过，温柔善良的女孩是好女孩。温柔善良再加上几分漂亮，便是迷人，这就是我心目中的女孩。

我决定，泡她。

我觉得，做一件事并不难，难的是如何下决心去做这件事情；同样的道理，“泡妞”并不难，难的是如何下定“泡妞”的决心。

我不知道“泡妞”会不会有遗传，但我知道在老爸那个年代肯定没有“泡妞”这个词。从当初老爸搞定老妈的速度来看，他的“泡妞”水准确实很高，关键是后来老妈跟我说她对老爸是一见钟情，这样一来，便又说明老爸本身确实很有魅力，但“泡妞”水准便不好说了。

其实有时候我见到女生还会脸红，老爸说他年青时也这样。看来，在社会这个大熔炉里，先天不足的东西只能通过后天的努力来补偿了。

其实，第一次跟林非见面时我也有过脸红，不过我没表现出来，能掩饰自己脸红而完全不被别人发现，需要高水平，而我已经完全具备了这种水平。

我对林非无疑是一见钟情，可我在两年时间里一直没有表现出来，连林非都没看出来。不管怎么说，这是属于我自己的问题，因为我一直没下这个决心。我说过，“泡妞”并不难，难的是如何下定“泡妞”的决心。

那时候，跟我一起的兄弟已经行动了。阿混是我连续六年的同班同学，我习惯叫他阿混，因为那时候他瘦得确实如同一根棍子，“棍”和“混”谐音，叫“棍子”显然不雅，我便称呼他“阿混”。

阿混1米75的个头，在南方人当中当属 “鹤立鸡群”，可惜他太瘦了；不幸地是阿混又有刘德华那样的一个“鹰勾鼻”，同学们便又叫他“洋鬼子”，后来干脆简称“鬼子”。

这个名字一直沿用至今，并且传播的范围越来越广，知道的人越来越多，我无法想象，日后阿混的儿子若叫他“鬼子老爹”，会产生什么样的艺术效果。

看来绰号之对于人的危害确实不浅，啧啧。

其实，阿混蛮帅，尤其鼻子特别，只不过瘦了一点。同他交往的李玉玲则属于典型的南方女孩：个儿不高，略显丰满，忧郁的眼神里似乎装满了故事。兄弟们在分析人物形象时，觉得全班女生当中，她的嘴唇最有“型”，属于典型的“樱桃小嘴”，跟大美人关之琳的嘴唇非常相似，在兄弟们眼中，于接吻肯定适用，刚好一口含住。我们参与“夜间卧谈”节目时曾问过阿混“樱桃”的滋味如何，每次他都含糊不清，搞得兄弟们很是扫兴。

我真弄不懂阿混身上积蓄的能量都上哪去了，兄弟们当中他是最能吃的一个，我们那时候吃饭是按“两”算的，像我们这种汉子一般情况下只要四两白米饭就够了，但阿混必须来半斤才能打发肚皮，最高记录曾达到了一斤！幸好当时学校物价不高，兄弟们也一直替他保守着这个惊人的秘密。

李玉玲是校文学社有名的才女，能写，经常在校刊上发表文章；阿混则是典型的狂热文学发烧友，这应该是他俩来电的主要因素。后来，兄弟们又总结出一点原因，那时候刘德华和关之琳的银幕情侣形象众人皆知，阿混有着刘老帅哥的鼻子，李玉玲则兼备关大美人的嘴唇，这俩人肯定是刘德华和关之琳的超级“粉丝”，因追星而导致双双“中毒”，后来“鹰勾鼻”和“樱桃小嘴”偶然碰撞到一块儿一不小心便产生了火花……

这便是当今现代爱情故事的典型版本。

（三）

认识林非前，我的感情生活只能用平淡二字形容。

认识林非前，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想这世上注定会有一个女孩走进我的生活，或许，她的出现正是为了证明我的存在。

然而在这之前，我一直没有遇到。

入学后，一连几天，我都打不起精神，怀着不爽的心情来到让人感觉不爽的学校，要换了你你也不会有好心情。我不像其他男生那样，一进校便大范围搜索猎物，迫不及待的结束自己的光棍生涯。

无疑，我是一个功能齐全的男人，我有七情六欲。但我必须学会等待，等待是一个猎手最基本的素质，只有善于等待的猎手才能捕获好的猎物。拥有足够的耐性，才不至于把猎物吓跑，甚至可以收获更好的猎物。曾经作为军人的老爸这样给我传授经验。老爸说，事实证明了这一点，正是由于他善于等待，终于在二十七岁时捕获了自己一生等待的猎物，那便是我老妈，那年，老妈刚满二十岁。

再说，就我当时的心情根本不适合泡妞。所以，军训期间我一直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顶多只是帮助兄弟们物色一下猎物，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切身利益，后来想起来觉得自己当时确实够伟大。

军训结束后，因为专业需要，学生处给我们重新编班。我所在的班是由同专业的六个班级中挑选出来的精英组成的。当那些同我做了15天战友的同学因不能入选精英行列而对此强烈抗议时，我也表现出极大的愤慨。我说这鸡巴学校什么意思嘛，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还搞小学那一套，简直是他妈的胡搞……说这话时，我肯定是站起来挥舞着手臂义愤填膺豪气冲天的，那些曾经做过我战友的同学无不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我，最后全都搂着我的肩膀连喊三声，“好兄弟，够义气！”我说，咳，换了其他只要还有点血性的人都会这样，说真的，我挺舍不得离开各位兄弟。

最后，他们安慰我，“高兄，你放心过去吧，别担心我们。就凭高兄刚才的一席话，赴汤蹈火，兄弟们在所不辞！”

其实，我个人认为，有人承认自己是精英是好事。当然是好事，最起码，这是对你能力的一种肯定。

经验告诉我，在适当的时候说一些适当的谎话往往能取得适当的效果。

（二）

同林非相识纯属偶然，那时候我刚来到这所三流师范，之所以说三流，因为起初我并不喜欢这里，甚至压根就没打算来这里念书。

在这之前我曾因该不该来这里上学而同老爸发生了激烈的斗争——思想斗争，这是我的一贯作风，毕竟，他是我老爸。

老爸说，既然考上了咱还是得去读。

我不说话。

老爸说，刚好毕业后接我的班。

我不说话。

老爸说，做老师其实不错的。

我不说话。

老爸又说，师范学校往往女生比男生多，按你这水平过去肯定吃香。老爸说这话时，老妈一直拿眼睛狠狠地剜他，脸上分明写着四个字，“老不正经！”

老爸“嘿嘿”的干笑两声，眼巴巴地看着我等我表态。

我还是不说话。

老妈发话了，崽啊，去吧，毕业以后出来做老师，这是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好事。

我不说话，尽管他们已经口干舌燥。

爸妈起身对着我叹了阵气，然后出去了，我靠在椅子上一动没动。

过了一阵，一阵摩托车响，老姐风尘仆仆地赶进来，屁股还没坐稳便加入了说客的行列。在这之前，他们已经发动所有的亲朋好友对我实施轮番轰炸。

老姐不厌其烦地劝了我整整一下午，说什么天底下的父母从来都是为自己的子女好；说你现在还年轻，很多问题还想不通；还说当初就是由于自己没有好好听父母的话，现在才过得这么辛苦，后来又抹起了眼泪。

擦掉眼泪，老姐喝了两口水，换个姿势继续说，后来语速渐渐慢下来，然后不再说话，最后靠在椅子上喘气……

说话也能把人累成这样——我第一次见。

那时候大中专以上的学生是有公费和自费区别的，我考上的是公费生，这就意味着毕业后教育局能给我安排工作。对于农村人来说，这就意味着捧上了铁饭碗，跳出了农门。

老爸做了半辈子老师，干了近二十年校长，一直过得平平淡淡。我不想这样，我也不能再这样下去。

做老师只能面临一种结局：结婚、生子，然后为生计奔波。我想要过得轰轰烈烈，便注定不能接受这样一份平淡的工作。

说到底，我是一个喜欢幻想的人。

说到底，我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晚上，我说，好吧，我去，但是毕业后做不做老师，我自己决定。

我以为，即使改变不了身边的环境，但我至少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