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朋友圈已经被李医生去世的消息刷屏。
满屏都是惋惜、愤怒、咒骂,我也一样,难过的说不出话。但是又在别的渠道看到说医院还没有放弃抢救,已经上了ECMO,希望奇迹能够发生。
如果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我也许永远都不会认识李医生。因为这场疫情,李医生为全国人民所知,现在,他被人们刻在了内心的丰碑上。
李医生大概也不会想到,自己在同学微信群里讲的几句话,会让他成为这场人祸里良心的标尺;会让他在日复一日荒诞的新闻中,镌刻出更多伟大的印记。
因为他本就只是一位普通的80后,生于1985年,辽宁人,在武汉大学临床医学专业攻读七年后,成为武汉市中心医院眼科医生,在武汉安家立业。
微博上的李医生展示了他成为一个符号、一个丰碑之前的生活。
他喜欢肖战、喜欢看庆余年,希望庆余年出第二部。
他是老罗的粉丝,为数不多的原创微博里,曾经@罗永浩,对罗永浩的产品比出大拇指。
他是关注着我的前同事数码博主钟文泽,他不止一次转发过钟文泽的抽奖微博,奖品多是国产手机。
他是特斯拉的爱好者,在已经感染上新型冠状病毒的1月21日,他转发了一条二手特斯Model S 70 D的售卖信息,同时,转发那条微博也可参与抽奖,奖品是一台iPhone 11。
他喜欢数码产品、喜欢虎扑、喜欢转发微博抽奖信息;转发过毕导度假的视频、谷大白话发布的看片数据。
他实在太普通,又太鲜活,鲜活到每一个人都能感知到他生活的温度,有人在群里发出这样一条消息:看了他微博是位数码爱好者。后面是一个大哭的表情。
他同时也是一位关注所在领域的医生,在民航医院杨文医生被残忍杀害后,他转发了一篇文章,标题是《地狱空荡,魔鬼人间!杨文医生的同事讲出了其被杀的全过程》。我主观的揣测,李医生在看那篇文章时会愤怒、会难过但不会丧气。因为在被确诊接受治疗时,他还说过希望尽快康复回到一线。
他的血始终热着。
在微博浩如烟海的数亿用户中,李医生实在太不起眼了。
2019年11月27日,他发微博说:爱乐维好贵啊。
爱乐维是一款孕期复合维生素片,他的妻子正在怀孕中,是二胎,大孩子已经五岁了。
如果没有意外,他会成为两个孩子的父亲。我现在是一个一岁小朋友的妈妈,我太理解这种期盼新生命诞生的幸福了。但是意外来临了。
如果没有意外,我应该很难认识李医生,即便看见了他的微博,由于爱好实在太不相同,大概率也不会关注他。
我们本该就是平行宇宙中互不干扰的尘埃,无数我们这样的尘埃组成了庞大而复杂的社会。我们读书、工作,无非是为了家里温暖的灯光,为了一日三餐,为了孩子逐月更换尺码的纸尿裤,为了与爱人在琐碎中度过一生。
可是,如此平凡的生活被我们看不见的巨大的力量裹挟着,它让李医生在跟同学说出病毒消息后,受到官方训诫,并与其他7位所谓“造谣者“登上中央电视台的新闻节目,被“权威发布“告知全国。它让此前笃定宣称“没有明显人传人”、“可防可控”的病毒,把这么多中国人关在家门不敢出去。它让李医生在染病三周后才被确诊。它还让许多记录数据之下故事的文章在我们眼前消失。
第一家采访到李医生的冰点周刊发布的《受训诫的武汉医生》一文,已经从冰点周刊的公号时间线里消失了,网上也已经很难找到原文。说来奇怪,权力总是执拗的认为,它拥有抹平人们记忆的能力。
但是,它是错的。
微博的热搜上了撤,上了撤。一股神秘的力量曾让“疫情上报第一人和金银潭医院院长获记大功奖励”的消息登顶,但与李医生相关的话题仍不断的冲上榜。微信里,人们叹息的声音始终未停。潘乱在朋友圈说:史上第一次,朋友圈国葬。
记忆显然无法被抹去。
丁香园后台数据显示,李医生在2月4日最后一次登录了他的丁香园账户。根据公开信息,那时,他已经住进ICU了。我们想把李医生塑造成丰碑,而他一直想的,就是做回一个普通人,他曾表态对自己的病情很乐观,希望康复后重回一线,病床上,他依然登陆丁香园,看专业内容,与同行交流。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把自己刻上丰碑。
因为,被训诫的李医生本身只是一个按部就班读书、上大学、工作、结婚、生子、爱好数码产品的普通人,只是因为人性中本能的善良、正直和勇气,被傲慢的权力,被时代的洪流,永远改变了人生的轨迹。
直到写完文章的此刻,关于李医生的生死依然没有确定消息。情况显然并不乐观,悲伤充斥了许多人的内心。
有人在李医生的微博下面留言:李医生,我很难过,以这种方式认识你。
是啊,太难过了,你本应在自己的人生里,继续热爱你的家人,继续钻研数码产品,继续穿着白大褂,为更多人治眼睛。
出处:见配图水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