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转眼又是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

白阿丽发现婆婆虽然是耳背眼花，但是似乎是也感觉到了她和孙本会的事，对孙本会每次到家里来的时候，也不没有了原先的热情，甚至是有了一点敌意，总是话里话外的带着刺。这个老太太，在家里多说两句倒是没什么，可别到外面去乱说，要是那样的话，可就有麻烦了。

这些话她跟孙本会说起过，孙本会对她说，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太太，使劲活还能活几天，要是生气了更好，说不定哪天兴许气死了，还省心了呢，不用理会。等老太太升天以后，把家产归拢一下变买了以后，两个人往一起一住，那时就是两个人和谐美满的幸福生活的开始。

虽然说是这样，但白阿丽总觉得老太太碍眼，心里盼着老太太快点归天。可是别看老人身体不好，总是一副病态，但是一天腻腻歪歪的还在坚持生存着。那也没办法，总不能把她也给拾掇了。用孙本会的话说，做人也要积点德，对老人和小孩是绝对不动恶心的，那样的话，是要糟天谴的。

这两天白阿丽偶感风寒，孙本会给她开了几味药，每天杨婆婆除了收拾家务以外，还要负责给她煎汤熬药，而她的毛病还挺多，不是嫌凉了，就是嫌热了，老人被她指使的里外团团转。老人也是没有办法，家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总觉得自己也没做什么亏心事，怎么命就这么苦呢。好死不如赖活着，怎么说还得活着呀，留下一口气，想看看这个儿媳妇还要如何的折腾。

都已经日出三杆了，白阿丽还的房门还没有开，不用想一定是还没有起床呢。杨婆婆一个人把院子打扫干净，搬了个板凳坐在那里看树上的几只小鸟在嬉戏。多好啊，那小鸟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也没有人的喜怒哀乐呀，无忧无虑的，只要能有三餐果腹就没有愁事，唉！这人要是能跟小鸟似的，那该多好啊。

她正在一个人胡乱的想着，忽然传来了白阿丽的喊声：“婆婆，你快来。”听到喊声，她急忙艰难的直起身来，拄着拐杖走了过去。推开门看到儿媳妇正斜靠在床上，身上盖着崭新的花被，披散着头发，有气无立的说道：“婆婆，人家都要饿死了，你也不来问问。你倒是吃饱了不饿了，也不管我这个儿媳妇了。”“阿丽呀，我还以为你没睡醒，所以，就没来打扰你。好好，我现在就去给做饭，你等着啊，”说完就转身往外面走。

“等等，”白阿丽又喊住了她，叹了一口气说道：“婆婆，我今天感觉嘴里嗓子里特别的干，所以想吃稀一点的饭食。那这样吧，你去给我擀一碗面吧。面呢要和的软一点，别弄的跟石头似的硬邦邦的。下面的时候再放俩鸡蛋，吃了也能抗饿，我呀，今天就不想再吃别的了。还有，记得要放一点香油，要不然没有味道，我可是吃不下去，”老人一边答应着一边走了出去，到厨房擀面去了。

在白阿丽一再的叫喊催促下，杨婆婆把做好的面端到了床前，她接过碗吃了一口，又把碗递给了杨婆婆，咂着嘴说道：“哎呀，太烫了，你说你这么大岁数了，也不知道个冷热，这么热的面条让我可怎么吃呀，你先拿到外面晾一下，等稍微凉一点再拿来吧。”老人接过碗走出来，来到外面自己先前坐着看小鸟的地方，旁边有一个长的很繁茂的葡萄架，顺着架杆子一直爬到了房檐上，就把面放到了葡萄架的下面。她怕放到别的地方万一让那鸟粪要是掉进面里，再加上自己的眼神还不好，也看不清楚，这让儿媳妇看到，那自己就更没有好日子过了。

过了一会儿，她估摸着面也该凉了，于是起身去把面端到了白阿丽的床前。本来想等着媳妇吃完，然后把碗端走，但是让媳妇给赶了出来。大概是嫌她在跟前碍眼吧。

她又来到外面，看着小鸟，在心里与它们说着话。过了一阵子，屋里也没有声音。心里觉得纳闷，这面也该吃完了。这要是在以往，屋子里早该喊上了。于是她起身向屋里走去。到了门口抬头一看，只见白阿丽面色苍白，蜷缩着身子躺在床上，满头是汗紧咬着牙齿……

（十三）

老人赶紧走到床前急切的问道：“你，你怎么啦？”“我，我，我，我好难受啊，”白阿丽喘着粗气表情痛苦的说道。“这，这这是怎么啦，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这一会儿，就成这样了呢？”“好婆婆，你帮帮我，赶紧去找孙郎中，求他快来救救我，快啊，快点，好婆婆，”她用乞求的眼神望着老人。

“好，好，我现在就去，”老人毫不犹豫转过身就往外走。虽然老人是极不愿意看到孙本会的，但是，看到儿媳妇那痛苦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还是救人要紧，管不了那么许多了。老人迈着不太灵便的双腿，挪动着一双小脚，急急的赶着路。

孙本会听到消息后，简直是心急火燎，一溜小跑的往杨家赶去，把杨婆婆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白阿丽看到了他，就像见到救星一样：“本会，你可来了，快，快，快救救我，我太难受了，我要死了。”“别着急，没事的，我一定会治好你，你放心，”一边说着安慰的话，一边又是把脉，又是看舌苔，然后问道：“你吃什么东西了？”“就，就，就吃了，吃了一碗面条。”“这，这，你好像是中毒了。”“什么，什么，你说什么？”“别问那么多了，你等着，”说完孙本会转身往门外就跑，到厨房拿了一个碗直奔茅房跑去，找了一个粪勺子，弄了一碗稀粪汤，捏着鼻子端到了白阿丽的跟前，递了过去：“快，阿丽，快把它喝进去。”“什么，你，你，你让我喝这个？”白阿丽一边躲闪着，一边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孙本会。“哎呀，你就被罗嗦了，让你喝你就快点喝，我看你这是中毒了，把这个喝下去，你就能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快点，快喝下去。”白阿丽疑惑的看了看，强忍着接过那碗稀粪汤，刚到嘴边就有点想呕吐，干脆闭上眼睛不去看，硬挺着喝了一口。

此时肚子里一阵钻心的疼痛，手一松劲，把碗摔到床边上，弄的稀粪汤床上床下都是。随即她趴在床边上一阵的干呕，可是只吐出了一点水一样的东西。孙本会急忙又去弄来了稀粪汤，给她硬灌进去了半碗，可依然是喝进去多少，然后又吐出来多少。

这时，杨婆婆也赶了回来，还没等到门口，就闻到阵阵的恶臭味，进了屋里一看，哎呀，这是在干什么呢。“孙郎中，您这是……”，话没等说完，孙本会回身看到了她，恶狠狠的骂道：“你个死老太婆，你给她吃什么了？啊？你说，你等着，她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了你的命。”“我，我，我没给她吃什么呀，我就只给她做了一碗面条啊，”杨婆婆满脸无辜的说道。

过了好一阵，白阿丽停止了挣扎，慢慢的把身子靠在了孙本会的怀里不动了。孙本会一边呼喊着，一边用手去试鼻吸，然后又去摸脉搏。没了，什么也没了，鼻子里的呼吸没有了，脉搏也没有了。他愣了半天，然后把白阿丽慢慢的放在了床上，转过身，眼睛直直的看着杨婆婆，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你，你这个死老太婆，是你害了她。”“我，我，我没有啊，我冤枉啊……。哎哟，我的媳妇啊，”说着话，杨婆婆就哭出了声。

“你还哭，你这个老不死的，”说着话，一伸手啪的一个嘴巴打在了老人的脸上，紧接着一脚把老人踹倒在地上，抬起手还要打，可是，他的眼珠转了转，恨恨的说道：“行，你真行，你等着，你的人命官司是吃定了，我马上就去找地保，你个老不死的，你就等着尝命吧，”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过了没多大一会儿，地保以及其他的乡邻一群人来到了杨家。地保看过现场的一切，就说道：“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要往乡里县里逐级的汇报。既然是孙郎中已经鉴定白阿丽是中毒死亡，那杨婆婆是逃脱不了干系的，那烦请诸位看好这里的一切，另外，”说着话转身看着在一旁浑身颤抖的杨婆婆说道：“杨婆婆，您老就暂时不要离开家了，也不要给我找麻烦，等上面来人定完了，如果确实与您老没有关系，我也就放心了。”“好，好，我不走，我肯定不走。地保啊，你看咱乡邻这么多年，你说我一个孤老婆子，能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吗？”“我相信您老，”说完地保转身就走了出去。

（十四）

第二天一大早，上面就派人来了，领头的是个师爷，是个很现代的人，据说还留过洋。一行人来到杨家，验看了白阿丽的尸首，看症状也是中毒身亡。后又详细的询问了杨婆婆，也没有问出什么问题。

乡里人都说，这个杨婆婆是个大善人，待人特别的和气，怎么也不可能投毒害人，何况是自己的儿媳妇。现在最关键的是，白阿丽所中的毒是哪里来的。如果把这个弄清楚了，一切也就真相大白了。

那个师爷在院子里来回的查看了很长时间，最后停在了葡萄架下面，仰起头前后左右的仔细的看着，低头思索了片刻。后来告诉杨婆婆照样做一碗手擀面。

师爷一直跟在旁边，看着杨婆婆做面，并不停的叮嘱一定要按照那天的样子，一点不差的做，包括所放的佐料也要丝毫不差。面条做好后，他又告诉杨婆婆按照那天的样子，把面条端到屋里，然后再把面条端出来，放到那天晾面条的位置，让她依照那天的样子坐在原处，然后命令无关人等统统的回避。

师爷及他的随从、地保、孙本会等人悄悄的躲避到暗处，静静的观察着。过了一会儿，只听到葡萄架上有动静，大家仔细一看，只见有一条蛇正在那里慢慢的爬着，这是一条很大的蛇，头部已经到了葡萄架，可是身子还在房檐里。慢慢的爬到了面条的上方，似乎是在贪婪的吸着，片刻的时间，只看见那条蛇大张的嘴里掉下了几滴口水，一滴一滴的都落到了那面条碗里。

好了，真相大白了，白阿丽所中的毒就是蛇毒，定是那面条里淋的香油味道把蛇引来的。大家往外面一走，惊动了那条蛇，迅速的钻进了房檐不见了。

众乡亲知道了真相后，都纷纷的向杨婆婆表示祝贺。可是她却高兴不起来，本来嘛，挺好的一个家，就这么散了，只剩下一个孤老太太，孤苦伶仃的可怎么生活啊。

很长一段时间里，孙本会把自己关在家里，闭门谢客，无论是谁都不见，求医问药的一概回绝，每到晚上一睡觉，净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一会儿是跟白阿丽柔情万种的温存，一会儿是跟自己老婆打闹争吵，一会儿又是跟杨远喝酒要帐。

心里是异常的苦闷，该走的走了，不该走的也走了，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自己是真的做错什么吗？唉！

这一天，一大早，他打开房门看看外面的天气挺好，在屋里待的久了，也觉得心里憋屈，出去走走吧。一个人信马游缰的闲逛，不知不觉的竟然走到了杨家的门口，下意识的推开门走了进去。院子的墙角里长满了乱草，满地都是落叶，满目的凄凉景色。

所有的房门都紧紧的关闭着，他来到白阿丽原先住的房门前，轻轻的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一股潮湿之气迎面扑了过来。他慢慢的走了进去，床依然是那张床，桌子依然是那张桌子，只是人却不见了，到处积了一层灰尘，已是物是人非。都是那个该死的老太婆做的什么面，要不然，那么好的美娇娘怎么会离开呢，如果不离开，那现在将是一个多么好的日子，小乖乖啊，咱们这辈子是没有命在一起，如果有下辈子，但愿还能与你相见……。

猛然，他感觉到身后有动静，回过头来一看，吓了一跳，原来，杨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后，拄着拐杖，头发乱蓬蓬的，双眼呆滞的目光死死的在盯着他看。

“你个老太太，想吓死人哪，”他咬着牙非常不痛快的说道。“孙郎中，你又找什么来了？”杨婆婆站在原地没动，声音冷冷的说道。“我？我找什么用的着你管吗？”“孙郎中，我们杨家不喜欢你这样的人。自从你来我们杨家以后，我们就没有过好日子，我的儿子死了，我的媳妇死了，你简直就是一个丧门神，你走，你赶紧走，再也不要到我们杨家来，”杨婆婆声音幽幽的说道。

“哼，你说什么，说我是丧门神。让我看，你才是丧门神，要不是你，你儿媳妇能死？都是你害死了她。那条蛇也是不长眼睛，怎么没有把你毒死。哎，你是不是知道有蛇，才故意在面里放上香油，有意把面条放到那里的。哦，我才想明白，好，你等着，我马上就去找地保。”

（十五）

“你……”杨婆婆本来就苍白的脸上此时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了，“你，好你个孙郎中，当初我就觉得你跟我的媳妇就不干净，我还跟我的儿子说起过，但是我那可怜的儿子，竟然还认为你是个好人，还劝我不要乱讲话。你别看我耳背眼花，可是我的心里却是透明白，你们两个干的好事。”“哼！你这个老太太，简直是血口喷人，我与你的媳妇可是干干净净的。”“干净？”杨婆婆的声音不由的提高了许多，“你们两个干净？只有鬼才知道。”“你不要乱说话。跟你也说不清楚，”说完，他就要往外面走。杨婆婆把拐杖一横挡住了他：“你别走，我今天倒是想问问你，想听你说说清楚。”“让我说清楚，我跟你一个老太太没什么可说的。你给我躲开，”说着话伸手去推拐杖，抬腿要走。

“站住，你别走，”杨婆婆用另一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你个老太太，赶紧松开我，”他想挣开杨婆婆的手，可是却没有挣开，有点急了使劲的去推，嘴里说道：“你个老不死的，赶紧松开我。”“什么，好啊，今天你要是不说清楚，我老不死的就跟你没完。”“你这个死老太太，你不要那么大声的喊叫行不行，这要是让人听见了，我孙郎中成什么人了。”“你还是人，你根本就不是人。”“你个死老太太怎么说话这么不干净。”“对你这个不是人的畜生，我老太太还能说什么干净话。”他一边挣脱着一边说道：“我可是告诉你，你赶紧松开我，要不然，可别说我对你不客气。”“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是如何的不客气，你这个不是人的畜生，”说着话，杨婆婆举起拐杖就往他的身上打去。

他一把抓住了拐杖，想夺过来，可是杨婆婆抓的很牢，他恨恨的说道：“你这个老不死的，”说罢，抬起脚对着杨婆婆踢去，老人一下子被踢倒在地上，他紧接着又赶上去对着老人的前胸狠狠的踹了几脚，一边打一边骂着：“老不死的……”。慢慢的老人不再说话了……。

他停下了踢打，蹲下身看了看，见老人大睁着双眼在死死的看着他，用手放在鼻子下面试了一下，不好，没气了，这个老不死的这么不禁打，就这几下就没气了，哼，死了好，早就该死，如果早死了，那就没有现在这么多事了，我的阿丽就不会离开我了。想罢，他站起身来，又狠狠的对着老人踢了一脚。

他把老人抱起来到了房中，把人放到了炕上，拉过了被子盖上，出来后回身关好了房门。

转身走走到大门口，伸头四处张望了一下，看看没有人，急忙走出来，把门关好，匆匆的离开了。

快到家的时候，在街上看到邻居抱着未满半岁的孩子在闲逛，他装做镇静的与邻居打招呼，笑着逗着那个小孩子。若在平时的时候，那小孩无论是见到任何人都是笑眯眯的，可是，没想到，今天一见到他却脸色骤变，继而大声的哭了起来。他尴尬的笑了笑，匆匆的回家了，心里这个别扭。按照乡里人流传下来说法，没有学会说话的孩童，只有在看到将要死去的人的时候才会哭，据说，小孩的眼睛里能够看到将要死去的人脸上过盛的阴冷之气。

晚上在家里一个人喝着酒，灯也没有点，屋子里死一样的沉静。

忽然他似乎听到屋外有动静，急忙小心翼翼的把油灯点燃了，轻轻的打开门向外看看了，外面黑糊糊的什么也没有。他又坐了下来继续喝酒，过了一会儿，又听到了外面有响声，起身去看依然是什么也没有，如此反复了数次，他不由的心里发毛，会不会有鬼？想到了鬼，他刹那间觉得后背发凉，头皮发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都说有鬼，可是谁也没有见过，如果真的有鬼，那几个死人早就来了，没有，绝对没有，他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如果真的有鬼，那么我也许还有可能看到阿丽呢，想到这里，心里觉得塌实了许多。

把壶中的酒喝光了，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伸手把油灯拨了一下，灯花劈啪的暴了几个花，屋里瞬间亮了许多。

脱了外衣躺在了炕上，迷迷糊糊的慢慢睡着了。

他觉得自己又出诊去了，回来的时候，人家还给了很多礼物和不少的诊金。赶紧回去，阿丽看了一定非常的高兴。一路兴奋的走着，可是感觉走了很长时间的路，却始终没有走到阿丽的家。应该没有这么远呢，今天是怎么了，是不是自己走错路了？停下来四处看了看，这是什么地方啊，怎么从来没有来过？再看看天，已经是很黑了，唉，不能再走了，找个人家借住一宿吧，等天亮了再走。等天亮了就能见到美娇娘了。

（十六）

他来到了一个不大的村子，看到一户人家的屋子里还亮着灯，走到近前拍了拍门，喊道：“里面有人吗？”“哎，”随着一个女人的答话声，听到了有脚步声传来，然后就是开门的声音。他一看，猛的愣了一下，开门的这个女人怎么是自己的老婆。他伸手使劲的揉了揉眼睛，仔细的看了看，不对，是自己看错了。那个女人十分客气的笑着把他让了进去。他感觉这个院子真的好熟悉，哎，这不是自己的家吗，对，是自己的家。

他正要往正房里走，那个女人却伸手挡住了他，笑着说：“这位大哥，我是个寡妇，丈夫过世了，不能请你到正房歇息，我一个妇道人家，恐多有不便，请到西厢房歇息吧。”他抬头看了看那个女人，哦，明白了，这不是自己的家。

那个女人给他送来了一盏油灯后，就转身出去了。他看看四周，屋里放着乱七八糟的一些东西，连一张床也没有，只有一挂马车在那里斜放着，他看到旁边有不少小麦草，于是就拿了许多放在了那挂马车上，往上一躺，把自己的药箱子枕在头下，感觉也挺舒服，不知不觉的就睡了，迷迷糊糊的就感觉到外面似乎是打雷了，然后又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忽然就觉得有水落到了脸上，他把身体往旁边挪了挪，想是房子漏了，落下来的雨水，不去理会它，继续睡。可是他挪动了好几次，感觉已经挪到了马车的边上，依然有水落到他的脸上。

看来这房子漏的挺厉害呀，他想站起身来把马车挪个地方，睁开眼睛一看，借着屋里那盏昏暗的油灯，就看到有一个女人倒挂在房顶上，从头上的两个地方在往下滴着血水，落在他脸上的不是雨水，而是那个女人头上的血水。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老婆，微微的皱起了眉头，闭着眼睛，似乎是很痛苦的样子。

“啊！”他惊叫了一声，一下就蹦了起来，发疯一样的往门口冲去，咣的一声把门板撞掉了，他随着门板一下子就趴到了地上，惊慌的爬起来，也顾不上满身的泥水，急急的跑着，好像是逃命一样。依然是电闪雷鸣，雨，依然哗啦哗啦的下着……。

也不知道跑出了多远，感觉已经是疲惫不堪，雨已经渐渐的停了。他放慢了脚步，使劲的喘着粗气。借着微弱的星光顺着大路往前看着，依稀的看到前面的路上似乎是有个人影，他的心里一阵的高兴，急忙的往前跑去，一边高声的喊着：“前面的大哥，等等我，我是孙本会孙郎中，你等等我呀。”前面的那个人影停了下来，等他跑到近前，只听那个人说话了，竟然是个女人：“哟，孙郎中啊。”怎么声音这么耳熟，哎，对了，这不是阿丽吗。他刚要伸手去拉，仔细一看，又不是阿丽，是自己认错人了，略带尴尬的说道：“姑娘，怎么，您认识我吗？”“当然啦，孙郎中有谁不认识啊。”“那，姑娘这大黑天的是要去哪里呀？”“哦，我呀，我回我娘家，因为路远，所以就起了个大早。孙郎中您这是……？”“哦，我也是起大早着急赶路。那正好，咱俩搭个伴。”“好啊，好啊，能与孙郎中搭伴行路，真是小女子的福气。”两个人一路走着，谁也没有说话，猛然，那个女子停了下来，笑着对他说：“孙郎中，小女子内急，你等我一下，另外，我这个包裹你帮我拿着，行吗？”“好的好的，姑娘尽管去，我等你就是了。”“你可不要偷看啊。”“哪里，哪里，我是一个本分人，姑娘取笑了。”那个女子笑了笑就走进了路边的苞米地里去了，过了许久也没有出来。他等的有点着急了，这女人真是麻烦。

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拿在手里的那个女子的布包，感觉到里面枝枝叉叉的，这是什么东西，心里感觉到好奇，就打开了，一看，啊，原来整个一包里都是婴儿的小手、小胳膊、小脚丫，由于没有血色，在星光下显的更加惨白。

他当时惊的是魂飞魄散，一甩手就把着些东西仍到了路边，头也不回的往前跑去。忽然，那个女子的声音传来了，听起来就是阿丽在说话：“孙郎中，孙大哥，你等等我呀，你怎么仍下我一个人就走了，你等等我呀……”。

他已经是顾不上那么许多了，只管一路的狂奔而去。

（十七）

又是不知道跑出去了多远，隐约看到前面有灯光，等走近了看到原来是一个村口的一间草房里透出的光亮。此时，他已经是跑的口干舌燥，一想，先到这家去讨碗水喝吧。

轻轻的敲敲门，里面传来了一个老妪的声音。门开了，一位有着一头乱蓬蓬的白头发的老婆婆站在了门口，不是别人，正是杨婆婆。啊，他惊的呆住了，等回过神来，急忙后退了几不，揉揉眼睛仔细看了看，又错了，这哪是杨婆婆，不是，今天自己是怎么啦，怎么总是看错人。

他客气的笑了笑：“老人家，我是赶路的，有点口渴了，想讨碗水喝。”“好，好，你进来吧。”老婆婆慈祥的笑着把他让了进去，给他端来一碗水，他接过来一口气就喝完了。“看你好像是赶了很远的路啊，就坐下歇息歇息吧，”老婆婆一边坐在纺车前纺着线一边笑着说道。“那好，那就谢谢老人家啦。”“不用，不用，谁还没有个急难呢，有事大家帮，做人要常做好事，要积德行善，可是不能做损哪。看你的样子，好象是很劳累的样子，你这是怎么啦？”“唉！别提了，刚才我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女人……”，他把刚才的情形说了一遍。

“那你遇到的那个女人长的什么样子？”老婆婆看着他问道。他凭着刚才的模糊印象把那个女人的样子描述了一遍。老婆婆听完，脸上的微笑渐渐的收敛了，慢慢的站起身来，恶狠狠的说道：“好啊，那是我女儿来给我送干果来了，竟然让你给我仍了，那你让我这个孤老太婆吃什么？你这个缺德鬼，我没有吃的了，那我就吃了你吧，”一边说着，一边伸出两只干瘪的手向他抓来。

此时，面前的这个老婆婆变的简直就像是那天与他挣吵的杨婆婆一样。他吓坏了，急忙转身往门口跑去，出了门，头也不回，惊恐万状的一路跑去。

究竟是到了什么地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一路狂奔着，一路想着，遇到鬼了吗？不对，根本就没有鬼，那些不是鬼，一定是太累了，自己眼睛花了，看错了。

如果再遇到活人，再也不搭话。又跑出去一段路，看到前面有一所大房子，所幸的是那里面没有灯光，好，这回好啦，没有灯光就没有人，没有人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他走到跟前看了看，好像是一座磨房的样子，推开了门一看，果然是一座磨房，磨盘上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走近了一看，原来是一个死人，穿着寿衣，脸上盖着黄纸。死人见的多了，没有什么可怕的。

他转身把磨房的门关好，并且把门闩也死死的插上了。用手使劲拽了拽，很结实，回到磨盘前，这是一个很大的磨盘，他到磨盘的另一边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心里这回塌实多了，他正准备平心静气的好好的歇息一下，忽然听到了什么声音。

他抬头看了看，原来是那个死人脸上的黄纸在飘动，底下好象是有气在吹，慢慢的那张黄纸飘动的越来越厉害。他急忙翻身下了磨盘，猫着身子仔细的看着，只见那张黄纸猛然飘到了地上，那个死人也随即直挺挺的坐了起来，然后又直挺挺的下了地。一蹦一蹦的向他蹦过来了，慢慢的越蹦越快，他惊恐的绕着磨盘转起圈来，每次走到磨房门那里，都想去把门打开，可是，那门已经被自己插上了门闩，那个追他的死人离他距离总是很近，根本就没有机会去打开门闩。

他只好一路跑着，跑着，跑下去……

猛然，他看到了一个墙角有一堆碎砖瓦，于是每次跑那砖瓦跟前，就急忙伸手拿两块，然后就往窗户上砸去，想把那窗棂砸坏了，然后好乘机跑出去。

终于把窗棂砸开了，他的心里一阵的狂喜，紧跑了几步，一下跳上了窗台，忽然就感觉到脚脖子被什么抓住了，回头一看，那个死人一边抓着他的脚脖子，一边看着他。他定睛仔细看那个死人，原来竟然是杨远。啊，他大声的惊叫了着，身子往窗外倒去。

正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阵公鸡的打鸣声，当下心里一阵高兴。因为，无论是多么可怕的恶鬼，都是怕鸡鸣天亮的，有救了，终于天亮了。他感觉到被抓住的脚脖子松开了，爬起身，回头看了看，只见那个死人趴在了窗台上不动了。

他转身看了看天边，似乎有一点点朦朦亮。哈！哈！哈！他笑了，笑的是异常的开心，感觉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第二天，人们看到孙本会的时候，他静静地躺在炕上，圆睁着两只眼睛，大张着嘴巴，脸上好像是很开心的样子，带着古怪的微笑。已经没有了呼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