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都市
网友【小梦】 2007-04-06 02:36:42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27    1
第三都市



我们的城市是一个怎么样的城市——庞大的躯干、奔腾的血液、退化了的四肢;当我们意识到我们的城市是一个怎么样的城市,我们有没有意识到我们的世界?
我们的世界就象是头脑简单的生命,他的身体被浓液和毒汁涨得出奇的肿大,他却还在自我陶醉:“看,我多么剽悍!”我们的世界是这样子,那我们的宇宙呢?
我们伤感地看到宇宙是一个多病的瘦弱的巨人,哭号着用带刺的木棍抽打自己的下体,以滋生出许多流着浓的染满梅毒的世界。
我们就这样生活着,如同我们体内的细胞那样,时时刻刻都在消亡,也时时刻刻都在生养……当我们优雅地伸出一根修长的手指轻轻碾死一只蚂蚁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只长着毒疮的巨手正狞笑着当头压下来?
……

第一部 人狐

榆树馆三十三号是一座五六十年代的小楼。两层,砖青得有些发黑,门前没有院子,孤零零地躺在路边,懒懒的。
辛盘抚摸了一下墙上的苔藓,腻腻的凉意在手里滑来滑去,激得他生出一些伤感来。一只灰色的鸽子摇头摆脑地打量着他,他挥了下手,鸽子白了他一眼,遁去。
开门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消瘦、肤白、略有谢顶。
“你好,是胡先生吗?”辛盘问。
“是。”男人在打量辛盘。
“我是辛盘,上午给您挂过电话。”这个男人给辛盘不太好相处的感觉。
“噢!要租房的那个。”男人笑:“你好。”
出租的屋子是二楼的一间,窗户朝西。当夕阳的暖光洒在他肩上的那一瞬间,辛盘就决定把它租下来,所以在价钱方面双方都很痛快。

“我是一个随和的人。”这是他的房东胡宪在他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也就是辛盘受聘于“福文祥”公司任企划部经理的第一个星期天,他搬进了榆树馆三十三号。

胡宪的确是个随和的人,他鳏居、喜好烟酒、性格有些内向但脾气很好。
胡宪号称作家,写一些情节媚俗的小说和编造报告文学,生活并不宽裕。
胡宪的作品内容乱七八糟,只在一些乱七八糟的杂志上刊登。这些杂志一般出现在火车站的小书摊上或者被肢解出现在厕所的坐便器周围。
当然或许会有人爱看这类杂志。
结交这种职业的房东辛盘觉得很无奈。
多年的闯荡,辛盘学得很世故了。
他学会从职业上选择交往的人,这个习惯使他社交的很经济。他不遗余力地使它的社交环境去芜存青,所以这个社交圈子总能够给他的事业带来或多或少的方便。但这个社交圈子却不能给他寂寞的生活带来什么内容。
即使是这样,辛盘也不愿意多和胡宪这样的人交往,因为在他看来,胡宪这类人是属于生活在社会底层的那种闲人。这种人他见多了,初入社会的时候,他经常奇怪:为什么在北京有那么多精力旺盛的男人整天游手好闲地在胡同里三五扎堆地晒太阳而不去做事——他们并不富裕。后来他渐渐明白,其实他们的确是无事可做或者是因为长期甚至是几代的无事可做而演变成他们根本不想做任何事。
交往很花费时间和精力,而且他很难想象交往这些人自己会有什么收益。

窗开着,辛盘半靠在床上看着星光灿烂的深蓝色的天空。他吸了一口烟再喷出去,那淡青色的异香的烟一阵翻腾,悠悠地化开来散开去。
“北京才是祖国最伟大的地方。”辛盘很小的时候,爸爸对他说:“不要学我打猎,要学文化。”回想起父亲的眼睛,辛盘读到的是一种孤独,是独自走在无边的黄土中的那种孤独。
他对父亲说:“我要去北京。”
北京的高楼挺拔气派,城市的道路坚硬宽广。当嗅觉感受到香水的刺激而不是泥土的沉重;听觉感受到闹市的嘈杂而不是家犬的憨叫,他又读到了一种孤独,是在川流不息的人海中迷路的那种孤独。
每次看着深蓝色的天空中星光闪耀,那种孤独并不是如诗人所说的那么美丽,而是一种时时袭上心头的酸痛和四肢瘫软的疲惫。
在北京,辛盘无亲无友。
他的社交圈子里每一个人都似乎坚守以经济利益来衡量交际可行性的原则,交际是你来我往相互提供利益机会。他们不会相互渗透太深,因为将自己显露的太多会很容易被别人有机可乘。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一个电话或寻呼机号码,他们之间的交往是不同主题的倾力表演而已。
辛盘来自一个经济落后的地区,大学毕业本分配回原籍,因为他的学科在那个地方根本无所作用,所以他没有服从分配,只身一人闯荡北京城。
闯荡北京好辛苦,好些经历他连回想都不愿意。
但生活总是越来越好,至少现在有了一个不错收入的工作,能让他花的起一般市民一个月的收入的钱来交纳住房的月租。虽然他有点心痛,但他实在不愿意再在原先那个聚集着农民工和小生意人的平房区住下去。
他把住房的好坏定义成自己事业成功与否的衡量工具。总有一天,他会通过自己的比本市人多的多的努力购买自己的房产,成为一个值得骄傲的移民,并为后代创造比自己小时侯幸福得多的生活空间。
虽然他很累。在累的时候,他总会想起父亲,那个曾经威镇四方的勇者。他不敢奢望赖躺在父亲怀里享受臂膀的温暖,因为父亲一定会将他推起来。
“男人要靠自己立起来!”他牢记父亲这句话。

胡宪爱喝清咖啡,辛盘喝咖啡也不加糖。这一点相同的爱好,促使他们总有时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放松四肢聊上一会儿。
为了打发睡意来临前那一阵子无聊,辛盘向胡宪借了些作品用来阅读和偷偷地肆意批驳。归还前他总是用牛皮纸包上书皮用小楷工工整整地抄上书名。这一刻意的礼貌只是自己在生存环境中培养的能给别人留下较好印象的习惯,然而却让胡宪感动不已,主动将他一本正在创作的小说的手稿借给他看。
有胜于无,辛盘在睡前看书的习惯早已形成了一种病态的反应。书就象带领他进入休息的引子或者是他放松自己的凭借物,如果没有文字在眼前流动他就会失眠。
无论什么内容,只要有文字有情节,能一段时间让自己被吸引过去。
也许生活让他的神经绷的太紧,以至于无法自己去将它调松。也或许这是逃避疲惫的唯一法门?
大概所有孤身在异地拼搏的人都是这样。
买书的经济压力是很大的,借书就简单得多。
就这样,辛盘成了胡宪最忠实和前卫的读者。

有的人对待夜晚的寂寞的方法是喝酒,有的人则去寻欢。而辛盘只喜欢懒懒地躺在床上,点一支烟,翻看几页小说,不管内容有多糟糕。
辛盘认为这是个好方法。
喝酒会喝醉,喝醉了会吐,头会象撕裂了似的疼;寻欢会伤身,早上起来身体酸痛四肢发软。
辛盘只愿意让自己的思想暂时放荡,随书本中的情节扩散开去或强行吸引过去。虽然醒来时一样面对的还是寂寞。

“……他从后面追上去,脚步轻而急。那女子感觉到后面有人跟踪,也加快了脚步。可是他更快,冲上去。那女人还未叫出声来便被他卡住了脖子。‘呵……呵……’那女子喉咙发出嘶哑的声音,挣扎着。‘扑——’刀子从右腰部成45度角刺上去。女子象一只被割断了脖子的母鸡一般徒劳地上下伸弹了几下便软了下去。他松开手,女子低哼一声到下去,在地上不停地抽搐。他咀嚼着那一声短促的垂死的呻吟,无比兴奋。他弯下腰去,将女子翻过来棉对自己,在脖子上补了一刀,女子便不动弹了,只有血……”

他其实不喜欢看这类书,倒不是觉得题材庸俗,而是潜意识里有一种反感。他厌恶血,或者说是厌恶血带给他内心深处对荒原的思念和回忆。
胡宪是书坛老江湖,他将杀人的过程写得象细致入微的操作手册,拿鲜血淋淋来补充情节的空洞,来刺激人的大脑,确是有一定的心理学造诣。
所以他的文章没有一个正经的刊物愿意刊登。
父亲是狩猎界的老江湖。
“野兽的毛皮要完整,有枪眼就不值钱了。开枪的时候一定要找好角度,子弹从一只眼睛进去一只眼睛出来。一枪毙命又不伤皮毛……”辛盘经常会在脑边飘出这些遥远的记忆。
国庆节前夜,别人都聚在一起热闹,而他却躲在床上看血淋淋的三流小说,青春真是无怨无悔。辛盘嘴角返出一丝奇怪的笑意,继续往下看。

辛盘恍惚间一脚踏入了一个黑暗的空巷,巷子很长、很黑,又似乎很熟悉。
他拐入左边一条支路——他记得着条路一直通到大街上。走了一会儿,却见一堵墙挡住了去路。难道走错了?他顺原路返回,可是走了很长很长,眼前却又有一堵墙挡住。他顿了顿,回头走了几步,从右边一条岔路走,没几步又有一堵高墙挡在前面。他记起小时侯父亲讲的鬼打墙的故事,顿时害怕起来。
身后传来一声女人的惨叫,尖利而嘶哑。辛盘猛地睁开眼睛,看见四壁在灯光下安详如旧,才知道那是一梦。
他感觉周身汗湿一片,看了看表,一点多了。赶紧脱了衣裤平躺下来,腰背一阵酸痛,他绷着劲慢慢放松,酸痛才逐渐消去。他用被子盖过头,却睡不着,心跳声顺着床通过枕头传来耳朵里很有节奏地响。
“登、登、登、登”他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踏上楼来,虽轻但在静夜中很清晰。辛盘感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许多,无端地生出许多恐惧。
脚步声到了隔壁停了下来,接着是钥匙开门的声音,然后“喀嚓”关门,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辛盘摒住呼吸,仔细去听,除了自己的心跳什么也听不见,便没了什么兴趣,顾自蒙头睡觉。

辛盘早上起来很晚,洗漱完毕,懒洋洋地往客厅沙发上一坐,抄起一张报纸毫无目的地看。
门开,胡宪拎着大包小包的鱼肉鲜菜冲进来,见辛盘,很热情地打招呼。
“今天请客?”辛盘问。
“请房客。”胡宪显得兴奋,眼睛却有些肿,大概是睡眠不足的缘故。
“又有人租房?”
“不,没人要租,就你一个。”胡宪笑容灿烂,“今天我请你。”见辛盘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他又补了一句:“今天大小也是个节日。”说罢拎着东西走进厨房。
辛盘感受到这样的热情,倒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赶紧溜出去买了两瓶“孔府”回来。
中午,榆树馆三十三号过了一个真正属于单身汉的国庆节。
酒是香醇的“孔府家酒”、烟是美中国生产的最有劲的“万宝路”、鱼是外焦里嫩嘴还一张一合的十八鳞鲤鱼、肉是肥瘦搭配相得益彰片得厚薄均匀的五花酱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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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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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梦 Lv0 创始功勋
不知什么原因,莫兰很愿意和他交谈、向他倾诉。在博士那张隐约在阴影里的眼睛前,她有时泣不成声,有时红着脸诉说一些隐秘的念头。
方法虽然简单,效果却很好。
莫兰的精神状态明显地好转了,她的脸色开始红润,睡眠也很好,也没有再见到什么可怕的幻象。这一切让她对博士充满了感激,同时隐约感觉到自己被博士那种深邃的气质吸引了,使她经常萌动一些奇怪的念头。每周两次的治疗竟成了她生活中一次又一次的美丽经历。
莫兰在博士这里学会了放松,这是一门能终生受益的技巧。当她躺在治疗床上,让自己放松如一团随意播放的音调的时候,那种轻松自然的快感美不胜收。
博士说:“不要在意你眼前出现的一切,所有被称之为幻觉的东西都好象屋里飞进一只蚊子一样没什么大不了。应该学会面对这些,而不是去判断它然后再对它产生恐惧或者一些无益的情绪。人一生中所有的经历都客观存在,只不过由于人的个体、大脑的个体和视觉的范围等等一系列原因,使得很多事情变得不可思议,而对待实在不可思议的事情最好的方法就是暂时或永远放弃去思议,傻子多福就是这个原因。”

杜灵仍然经常来陪莫兰。
不为的案子上面已经结了案,但他依旧不懈地抽时间去调查,以求为莫兰和自己解开许多疑惑。这花费了他很多精力,但似乎见效不大。虽然这样,他的付出每一次都令莫兰感动。她无数次感叹,人若是一个朋友都没有,生命将多么可悲。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象莫兰这样,当拥有的时候会去珍惜。

这个礼拜天,莫兰忽然心血来潮,独自一人坐车到乡下去,或者她只是想去走一走。
当她的脚与土地如此亲密地紧贴在一起的时候,她感觉整个人就如同微风中的草那样渺小却舒适地存在。她喜欢在微含着马粪和草灰的气味的空气中散步,毫无目的去慢走,因为这样,她的思想很自然地在放松。她不愿意去思考,只愿意去回忆和憧憬,去享受心口一阵阵微痛的回忆的快意和憧憬的激动和跳跃。
无论是痛的经历还是美的憧憬,在广阔无垠的土地上都如同远处的孤树一般渺小。
慢慢地起雾了,越来越浓。
她保持着与公路平行的线路走,以便不至于在雾气不退去的情况下迷路。她向来满意自己的方向感。
浓雾在她看来是美丽的。远远地看见山的淡青的影子时隐时现地摇摆,低头能看见经常有一缕朦胧从脚边滑过,杂草便一时间披过一层沙。
不觉间走的远了。她听见前头有潺潺的流水声,吸引她加快了步子走前去。
前面是一条小河,水波荡漾清澈见底,偶有两块大的圆的石头凸立出来,撕破了水面在身体两旁留下两道白的小花。小河的对面是一片密的树林,如美女的秀发那样浓而无杂,在雾的笼罩下美丽而神秘。
隐隐从树林里走出一个人来,高而瘦,在雾气里看不清。
那人慢慢走到岸边停下来,隔着水流向这边看,一动不动,仿佛化做一座雕象,与不知名的鸟的鸣叫一起融在浓雾里了。
莫兰有些羞涩,却不忍走开,忽有一阵微风抚过,带走眼前一丝重的雾。一瞬间莫兰看见了那人的脸。
“不为!”她喊。雾气重新又遮挡在眼前,使她看不清楚,但那一瞬间的视觉已经足够。她挥舞着手企图拨开雾气,一边又喊:“不为!”
浓雾中那人一动不动,莫兰却肯定他听见了自己的呼唤。她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透雾气过来,温柔地抚摸自己的脸。忽然一声怪叫声从那里传来,那人忽地消失在刚刚站立的地方,一团火红色飞快地跑到树林里去了。
雾气于是慢慢退去,眼前的景色如同也是浓雾的一部分也随之消失了去。在眼前的还是那片土地和几棵不甘寂寞的杂草,公路离得并不远。莫兰呆呆地立在原地,咀嚼着刚才那一幕幻丽和神秘,仍沉浸在一种凄楚的快意里。
过了很久很久,当太阳的光辉洒在土地上一片金黄时,她才如清醒般慢慢走开。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

礼拜一晚上,莫兰对博士说起了昨天的奇遇。
“……我不害怕,反而感觉很温暖。虽然隔着雾,但仍然感觉到他的眼光一直在拥抱我。”她低声说:“这种温馨的幻觉我还是第一次体会。”
“不。”博士说:“不要用幻觉这个词,”他的目光在闪烁,“你看见了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这是因为你们的感情在同一时刻发生撞击,很强烈,不管隔的多远。”
莫兰抬起头,泪光晶莹。
“我说过,人的局限性太大了,以至于总有一个框来统治自己。人应该看得更远,看得更大。打个简单的比方,白血球把寄居的器官看作自己的国家,这个国家上有各种各样形状的建筑供他居住,他也捍卫自己的国家,与入侵的细菌为敌。他看不见也想不到人体以外是什么,于是就把他看来无穷大的没有尽头的人体叫宇宙。于是他们在这个空间生存建设,忽然,从遥远的地方来了把手术刀,他们吓坏了——这是天外来客,外星白血球……哈哈。”
“瞧,放大若干倍,人不也是这样吗?”博士道:“所以我一直不认为人们觉得不可思议的经历就是不存在的,在我的字典里,幻觉是窄义的,它是指一般情况下感官无法接触到的东西。”
博士叹了口气:“其实我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你,面对一切发生的可思议或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要太在意,就把它当作生活中的小插曲,从容去对待,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就好象人都怕鬼,鬼是什么?真的遇上了又有什么好怕的呢?佛说平常心,是一个很有学问的词。”
“我明白。”莫兰沉默了一会儿:“可是,不为的事情我不能解释,我无法做到不在意,因为我放不下。”
博士微笑:“有些解释不了的事情就不要去解释,放下它,让时间去解开它。”
莫兰张口预言,却被博士一个手势止住:“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慢慢来,有的病人因为牛角尖钻得太深,不能把握自己,我就给他们做催眠治疗。”
“催眠?”莫兰很感兴趣,出于好奇和对神秘色彩的一种崇拜。
博士看得出她想尝试的欲望,但回绝了她:“但我不希望给你催眠,因为我仍然希望你保留一些隐私。许多病人一开始在在心理医生面前都会有一种被迫裸体的尴尬情绪,我不希望你有这种感觉。”

这天下了班,莫兰有些无所事事,心里便有些烦躁,想漫无目的地散散步。于是她就沿着街走,一边想着心事。
她竭力去回忆不为,却发现不为的脸竟变得很灰暗,成了一个模糊的虚影,在遥远处挣扎着要靠近来,却总是被无形的力量挡回去、消散掉。
她便去想博士,她感觉有一种情感偷偷地俘获她,令她无法挣扎、令她想去亲近想去依偎;然而同时却又有一种情感令她畏惧,她原以为自己将陷入一种不幸中很久,但却发现事实上相反很快地那一切已变得淡,而又开始渴望一种新的刺激。她毫无道理地生出许多内疚,是对自己还是其他什么。
她开始怀疑自己对自己究竟认识多少。
灰色的记忆已经淡化,或许是自己因为经历了一场剧痛而变得渴求哪怕一点点可以用来温暖自己的甜蜜?
不久,她的眼前一片模糊。
有大风卷着黄沙忽起,扑面而来。莫兰掩面奔走,却不辩方向,只好侧着风逃。也不知跑了多少路,直到浑身无力呼吸困难,意志也便崩溃,便就地瘫坐倒了。
这时风沙便停。她开始呕吐。当她抬起泪水迷蒙的眼睛,发现四周是一片荒凉的沙石滩,老远处才有棵树,也很枯黄。
天空一片血红。
这里静得可怕,极远处有不知名的野兽的尖叫,为这静增添了一丝恐怖和苍凉。莫兰由于极度的孤独,她无法挪动脚步,也无法喊叫,只能无助地原地坐着。
这时,她听见一个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一种急促的、粗重的喘息声。莫兰顿时头皮发麻,不知身后是什么东西,却记忆起小时侯邻里老人的话——如果有野兽在身后,切莫回头,否则就等于把咽喉自动献给它。于是她不敢动,僵坐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地抖。
“……莫兰……”
她听见身后有低沉的声音在呼唤她的名字,她猛地回过身去。
她看见不为直挺挺地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脸上毫无表情,目光射在她脸上又好象穿透过她的脸,射得很远很远。那身体似乎同于一树、一石般与周围融在一起,说不出的静。
“不为?”莫兰低哼一声,脑子里一片空白。当意识重又回来,惊喜的笑容终于绽放在她的脸上。
不为缓缓地向她伸出右手,没有说话。莫兰站起身来,准备向他走过去。突然,她看见不为的神情变了,他伸出的右手变姿为指,指着莫兰身后,脸上说不出地恐惧和焦虑。他的嘴好象在大声叫喊,却没有一丝声音发出来。
莫兰也随着恐惧起来,感到一阵寒冷,使她的毛孔急速收缩。她顺着不为手指的方向转过身去。
眼前“咻”地一花,仿佛一团棕色飞速掠过。再找,眼前空无一物。
她便回转身去,这时不为显然更加恐惧。他好象要冲过来,却似乎被一束无形的绳索拦腰绑在原地的空气里,任他手舞足蹈也无法靠近半步。莫兰便向他奔去,脚迈出去踩了个空,却没有摔倒。再迈出脚去,她发现自己如同踩在一团流动的空气里,任多努力去跑也只是原地踏步。莫兰无比地恐惧,只好无助地哭喊不为的名字。
这时,不为的身体开始变化,开始变得模糊,各部分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来回扭曲。他的身体越来越透明,不一会就消散没了。莫兰惊惧地看完了整个过程,浑身已没有一点感觉。周围仍如初始般静,仿佛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就如一滴露水的蒸发那样自然而不值一提。
莫兰渐渐变得平静,她闭上眼睛,却看见离自己越来越远,直到变成一片黄色中央极小的一个点。
当她如睡梦中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站在一座立交桥下。回想刚才的经历,记忆得很清晰。她很努力才把刚才那离奇一梦与现在分离开来。抬头看立交桥的名字,才知道自己竟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穿过了两个车辆拥挤的十字路口,走了四五里路。她不禁冷汗直流。

“我很害怕,”莫兰说:“我竟然随时随地都能做梦,这样下去,我早晚会死于非命。”
“你不会死的。”博士道。
“你别安慰我了。”
“我的感觉告诉我,”博士顿了顿:“你在做梦的时候,你的另一半感官都在同时运做着,只是梦太强烈,占据了你那一段时间的整个记忆。”
博士抬眼盯视她:“你的眼睛充满了渴求,告诉我你需要什么?”
 0   2007-04-06 02:52:09  回复
小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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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梦 Lv0 创始功勋
“……催眠……我需要催眠治疗。”
……
“催眠是通过外界的暗示使人进入一种类似睡眠的状态,但精神的放松程度远远大于一般睡眠。在极度放松的状态下,人的意识将游离在躯体以外,超越了自身所处的空间。思维也会变得不受限制地开阔。苏醒后,人会觉得精力充沛。能有效治疗神经衰弱等病症……”
“我好象不只是神经衰弱。”莫兰插嘴。
博士笑了笑:“施术者可以通过暗示同被施者的精神接轨,从中找到困扰被施者心理隐藏的障碍因素,也能通过暗示清除这些障碍。当然这做起来相当困难:第一要求施术者有很高的专业水平,第二要求被施者能够无条件地配合。很少有被施者能够做到这点,当施术者提出一些敏感的问题时,被施者往往会本能地产生抵触。所以说催眠术不是万能的,它的成功与否很大程度取决于两人之间的信任程度,这就是我不愿意给人施术的原因。”
“你是说我不信任你?”莫兰问。
博士微笑:“你要问你自己。”
莫兰想了一会“不!我完全信任你。”
博士笑着摇摇头:“好吧,如果你真的坚持,那就这么办。我相信会很见成效,同时我也希望通过你找到不为的意识,能给你我一个答案。”
莫兰抬头看着博士的眼睛,从这双眼睛里,她根本无法寻找什么。

莫兰按下诊所的门铃时,心里燥燥的,很有些紧张。她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
几天来,她无时不刻都在惦记或盼望今天的治疗。博士是给她时间考虑的,可她根本没去考虑。对一种充满神秘色彩的未知经历的好奇逼迫她义无反顾地要去参与。这似乎是她寂寞生活中唯一的刺激和冒险。虽然这一刻她感到紧张和一点点害怕。
“在给你施术之前,先给你看一样东西,这东西将陪伴你一直到疗程的结束。”博士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一件东西。
这是一个水晶质地的球体,球的中心有一个小一些的无法辨认质地的黑色的球,看上去就象一只眼球。水晶球被穿了一个小孔,一根红色的丝线缠成的小细绳子从中穿过,打了个很细的结。博士捏着绳子的尾端,让水晶球挂下去,于是那眼球一样的东西便如钟摆一样左右摆动。莫兰眼前顿时模糊,博士很快将球收回到手心里,莫兰眼前才恢复了清晰。
“它叫梦魔之眼,产地不详。我是在泰国搞到的,它的作用你一会儿就能体会到。”博士道。
“说实在的,我等不及要去尝试了。”莫兰笑得很会心,但脸皮有些发紧,心跳也很厉害。
当她躺在疗床上作深呼吸的时候,博士将自己的椅子挪了挪位置,让自己隐没在黑暗中,只伸出提着梦魔之眼的右手让灯光照着。那梦魔之眼便在灯光下闪耀着晶莹的光,右手轻轻一抖,梦魔之眼便开始摆动,越摆越快,一直变成来回划动的光芒。
那光芒便“咻”地射进莫兰本已模糊的眼睛,那么耀眼,如核裂时瞬间的绮丽,让她只有一片白。
莫兰快意地呻吟了一声,眼前的白色渐渐地浅下去。
不久,她看见一片柔柔的紫色,在紫色里她的身体开始变得轻,地心引力无法再约束她。她开始飘,如一缕轻烟袅袅上升,越升越快,不几时便已在飞。她上升的速度还在加快,紫色的天空飞速地向后划过,同时身体周围有无数七彩的耀眼的光束掠过,忽然“咻”的一声,眼前一片黑暗……
当她醒来,她能记得的就是这些。她躺在治疗床上,匀速地做了几个深呼吸。灯光依然那么暗,那么柔。
博士从黑暗中站起身来:“感觉怎么样?”
“说不好,感觉屋里的空气很清。”莫兰一边说一边跳下床,发觉身体很轻松:“身体很轻,很舒服。”她又补充。
博士带她出了治疗室,给她倒了一杯茶。莫兰喝了一口,感觉比任何时候喝的都可口。她看了看表吓了一大跳——她足足失去知觉三个小时,而自己感觉仿佛只有十多分钟。
“我现在感觉很好。”她以感激和崇拜的态度对博士说:“催眠后作了些什么?”
博士微笑:“你做了两次抵触,不过还好,很顺利绕过去了。”博士没有正面回答,“今天的治疗就到这里,时间不早了,我给你叫辆车。”
莫兰非常想知道三个小时的空白里她的行为和状态,可是看博士没有告诉她的意思,也不敢问,只好随着博士出门。
一辆的士停下来,博士为她打开车门。“很多的感觉你慢慢会体会到的。”他微笑:“再见。”

时间如以往般过很快,转眼莫兰已经过了二十个疗段。这十个星期,带给莫兰的是令她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变化。
她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代:精力充沛、富有活力。她完全摆脱了痛苦经历所埋下的阴影,追求和享受起生活的每一点快乐。每一个夜晚,她都睡得很香甜,偶尔做几个温暖的梦。
她开始变得自信,充满使命感地投入工作,竟然帮助老板谈成了一笔大的投资,令公司所有的人对她刮目相看。
在每天清早的镜子里,她看见自己的皮肤越来越丰满,眼睛越来越明亮,身体散发着健康朝气的光彩。
虽然她惊诧于自己的巨变,但她深信,真正的自己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所以每当回想起只是不久前自己的样子——那个可怜的神经质的胆小的小女人,她总会不自主地叹气和自嘲。同时,他对博士充满了一种很复杂的感激和崇拜。她几乎要去仰视这个人,这个让她的生命重又开始亮丽的支撑。
在她心里,博士是个几乎没有任何缺点的男人。她渴求这个塑造她的男人,梦想靠近他的身体,了解他每一个她想要了解的部分。每一次语言含义上的治疗,与其说是要治愈什么,不如说是一种需要,一种与他接近、单独相处的需要。
她需要博士引导她进入那个完全放松的让灵魂自由飘荡的空间,让她飞得高和远,融进她身心中的宇宙里去。当她醒转来那种身轻如燕的快感,是世上的一切都无法比拟的,虽然博士从没有提起过什么以至她对自己失去知觉的每一段空间都一无所知。
博士总是离得远,永远保持那么一段难以跨越的距离。他似乎是个迷,在莫兰心里激起千层波澜,却总是无法再靠近去。

毫不经意地莫兰冷落了另一个男人。他叫杜灵,是个警察,也是她多年的邻居和好友。
这段时间,杜灵的日子并不好过。
他以一种职业性的执拗一直在调查吴不为那桩早已结了案的案子。他无法对一个没有证明答案正确性的问题停止求解,为此他花费了很多精力。
他曾经利用出差到大同的机会私下调查不为那一段时间的行踪,以至于公事拖了期,招来上级的不满扣掉了他不少奖金。但他仍无法让自己放弃,虽然进展微乎其微。
与博士相比,杜灵的确缺少智慧和灵气,因此他很累,一种精神上的疲惫,以至于有时候在睡觉前连脱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仍然会抽空来看莫兰,却闭口不谈不为的案子,只是在莫兰这里坐坐聊一些很家常的事情。
和他在一起,莫兰感到温暖和一种淡淡的安详,但现在这种安详已慢慢被另一种激情淹没掉,变得缺乏动感和刺激。虽然她体会到杜灵心中那一份感情也感激他为她所做的努力,甚至感觉到在靠近时他身体上的气味激起的她生理上微妙变化是的快意。然而她现在已完全处在一种另类的激情当中,这种激情促使她对另一个在她看来神秘莫测的男人充满了探究的欲望,以至无暇去品位那种淡的温柔。
人们往往就是这样伤害了朋友,而自己却一无所知。当发现朋友受伤后他(她)们会莫名其妙——我并没有做什么呀?
有时候伤害是一种感性的效果,往往只因为一点点在他人看来无关紧要的表现。因为朋友往往会更加在乎他(她)在你心目中的位置,于是敏感。
杜灵并没有在乎这个,或者他的感觉并不敏锐和他的智力一样。他依然不懈地去做他认为应该去做的事情,如同一头牛。他有一个希望,希望有一天他能够把一份完全解开的答卷交给莫兰。他并不亏欠她什么,也不奢望以此来得到他梦想得到什么。他只是为了求解,给莫兰和自己心中一个迷求解。

杜灵吃了晚饭,结了帐。正准备起身时,忽然从脚底窜上一股冷气,来势迅猛,“登”地顶撞了一下心脏,便吃痛,而冷气停滞了一小会重又以猛的劲冲上脑子。杜灵便眼前忽地一片金光,什么也看不见。半天金光才淡去,恢复了视觉。
他定了定神,站起身来摇了摇头,觉得没有什么异样,只是心跳却仍很急。他走出饭馆,感觉呼吸很不畅快。
他想:“我是不是真的累了?”便生出数不清的倦意,逼得他快步往家走,只想一头扎在床上美美睡上一觉。
他依然感觉有些气紧。
“小伙子,等一等。”他听见身后有个声音,脑子里飞快地对声音作出判断:该说话者为女性,年纪很大,身体很好但身材矮小。他习惯性地一侧身使自己与对方不在一条直线上,然后转身。
他判断的没错,对方是个又矮又瘦但精神矍铄的老女人。
“什么?”他问。
“你能帮我一个忙吗?”老女人的眼睛在夜幕中出奇的亮,而且眼光深邃,似乎透的很远。
杜灵实在很累,却又不忍心拒绝一个老女人的救助:“要我做什么?”他问。
“给我十快钱。”老女人一本正经地说。
杜灵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乞丐,这简直含有抢劫的成分了。他的脑子立刻又职业性地通过对方的眼睛判断了一下体能对比,不禁暗自提防。
“你知道老百姓十快钱要怎么挣吗?面的司机要拉上人开十公里,一个中等收入的职员要上三个小时的班,你不觉得这十快钱你挣得太容易了吗?”
老女人微笑:“我要给你讲一个故事,如果你的理解能力差的话,要花一个半到两个小时,如果你又提出很多问题的话需要花三个小时。这还不包括我运算你几点几分会在什么地方出现的繁琐工作量,这十快钱挣的容易吗?你说。”
……

“我已经体会到梦魔之眼的力量。”莫兰说。她刚刚从无知觉的状态下醒来,与博士喝着茶。
“我找回了自己失去很久的东西,就象冬眠刚醒过来一样,慢慢恢复了我的能力。”她说。
“人的潜能是无限的,而你正在通过一种奇特的方式慢慢开发自己,这就是放松的益处。佛家和道家都以这种方式来修炼自己。”博士喝了一口茶,似乎对茶的味道不太满意。
“可我真的想知道你了解了什么?”莫兰露出恳求的表情:“告诉我。”
“抱歉。”博士摇摇头:“我不能告诉你,这不道德。”
“这同道德一点关系也没有呀?”
博士微微一笑:“你想,我通过施术进入你的意识,探知了你很多本来不愿意让任何人知道而且也本能地阻止自己的思想进入的隐私。再告诉你,冲破了你本能的防线,让你无所适从,你说道德吗?”
 0   2007-04-06 02:52:37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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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的确想知道这些,因为你说的,我的意识阻挡我进入,所以我对自己无从了解。”
“了解是一个过程,需要慢慢去体会。为什么僧人几十年修行才能禅悟。”
“可是……”莫兰不知该如何说,憋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很好的理由,只好用企求的眼光去追博士:“求你了。”
女人想要在男人那里得到什么,方法往往很简单。

在等电梯的时候,杜灵遇到了莫兰。“刚回来?”杜灵轻轻地打了个招呼。莫兰有些憔悴,回应得心不在焉。
“……你并不爱不为,只是感动于他的追求而投入到一个人为营造的环境中去……
这就是她从博士那里得到的对自己的认知。她记得当时自己忘记如何面对这个定义,只是沉默。或许博士说的对,了解自己是一个过程,需要慢慢去体会。所以她只记下了这个定义,要求自己慢慢去体会,去证明它的对否。
然而她从没有认真想过自己是否真的爱不为,博士在她潜意识中挖掘的内容如雷击般让她震惊而且有些昏晕。
“怎么了?你。”杜灵问:“不舒服吗?”他关切地凑近来,俯视她的脸。
“喔,没什么,有点困了。”莫兰从沉思中惊醒,冲着杜灵作了个微笑。电梯门开了,因为灯泡坏了,关上门后只有楼层指示灯在不断变换地微亮着。
莫兰没有瞒过杜灵的感觉,然而他不想追问什么。黑暗中,他们靠得并不近,一人靠着一边的墙。
很静,只有电梯的嗡嗡声。
随着一记震动,电梯门打开了。他们都想让对方先走,一抬眼,目光转换了好几个角度终于碰撞在一起,于是都没有走出去。四目相对,都有一种暖意在荡漾,又似乎都有一种轻微的冲动。电梯门又关上了,他们仿佛才醒过来,给对方一个微笑。杜灵按开关,门又重打开,随后一起走出去。
“再见。”他们分别开了自己的房门。

人世间有两种感情。一种如酒,让人激动、使人豪放。它的好就在于它的烈,熊熊燃烧,光芒照彻天地;它的悲哀也在于它的烈,经由之地往往一片残骸,寸草不生。这种感情带来的要么是轰轰烈烈的璀璨,要么是无以复加的伤痛。
而另一种感情如茶,清香而雅致,非细品才得其味。它的好就在于它的清,微风抚过自然爽洁;它的悲哀也在于它的清,当它抚过时,很少会有人去注意到它的存在。因为人们很少会有耐心细细去品。
刚才莫兰没有问杜灵调查的进展,她对杜灵的期望值不高,她不认为他能够一个人解开这个谜底。然而,好几次面对他的时候,她脑子里并没有关心到不为这个人。想到这里,她不禁暗自心惊,象被扒掉了一层什么似的。或许正如博士说的,在她的内心深处,原本并没有爱着不为。
博士揭开的秘密太残酷,太伤人,所以他不愿意提起。博士是个善良的人。
人是容易受伤的动物,他们会生病、会不小心划破皮肉而流血、会因为他人的进攻而失落和沮丧。然而,给予他们最重伤害的往往是他们自己。
莫兰回想往事,从认识不为一直到现在。她只搜索到不为的相貌和身体。她忽然感觉这一段时间很空洞,如同为了一个难以言语的气氛而约束自己和对方,而没有寻求到一点足以撞击心灵的东西。
于是她感觉冷。
他伤的不轻,一个人努力地全身心地投入到另一个人身上,以他的喜为喜,以他的不幸而伤心。等静下来回头想想,却发现自己并不爱这个人。这种失落的痛苦,犹如夏天暴雨来临之前漫天飞舞的粘尘一般,全方位地笼罩你,挥之不去抹之不掉,除非狠狠地去洗。
然而爱情这东西又是谁能说的清楚的呢?
爱情本来就是个脆弱和模糊的影子,它随风摇摆,因势而扭曲。睡的爱情不曾有过迷茫,谁真正了解自己内心深处爱情的定义是什么?
爱情或许本就是个说不清的虚无。
莫兰脱了衣服冲进卫生间,把淋浴器调到最大。
水打在身上,微痛,这才觉得过瘾。一直等到一股凉意从头慢慢透彻到脚,她才感觉脑子里轻快起来。
她忽然不愿意再去回首,对过去的一切变得丝毫不感兴趣了——即使博士的说法完全错误又如何?只会伤了自己。她发现自己的确变了,变得坚强、冷静。
她照镜子,凝视镜子里的脸,那脸在朝她微笑。这种爽的亮的笑容是不久前所没有的。

隔着一面墙,另一个人也投入在凉水的刺激中,而且采取的方法更加彻底。他泡在满满一浴缸冷水中,看着皮肤受强烈刺激而产生的变化,感受着冰凉从皮肤一直透过内脏。同样,杜灵也需要这种冰凉来澄清脑海里乱的思绪。
一个荒唐的故事,一个荒唐得按道理应该嗤之以鼻而事实上却牢牢扎根在他的脑子里挥不去抹不掉的故事。如果这个故事是写实的,那么他苦苦追查的迷案的结果便已经解开。然而谁又能相信这个答案会是如此不可思议的呢?
虽然这样,杜灵还是决定不妨用这种线路去求证一下,反正这个迷案也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来治。
只要存在着未知,人就永远拥有好奇,便会永远去探索,哪怕这种探索几百年甚至几千几万年都不会有结果。这就是人类永远进步的原因,这也是老人永远觉得年轻人幼稚年轻人永远觉得老人落伍的间接原因。
夜很深了,莫兰又经历了一次长时间的艰难的辗转。许多人许多场景如风一般一个一个从脑海中飞掠,使得她几乎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的那种失眠状态去。最后,她开始做深呼吸,从头部开始逐一放松自己,反复了好几次,终于让自己的心跳平缓下来,于是很理智地睡去。
她感到自己经历了一段时间的黑暗,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她唯一能听见的是自己的呼吸,一种长的、有节奏的、匀速的呼吸,声音不响也不轻,不是出自自己而是发自身后。大约过了十分钟,黑暗的前方有了一点天光,如一个深的隧道快要到了尽头。
那天光越来越近,越来越大,莫兰感到自己在飘行。于是飘至隧道的尽口。天光大亮,刺得莫兰睁不开眼睛。她闭了一会儿眼,然后慢慢睁开,逐渐适应了周围的亮度。
眼前是荒滩,很空旷,黄白色的土地,零星有草,也发黄。回头看看刚才走过的路,发现身后什么也没有,那一段黑暗的隧道竟不存在。四周只是一片灰黄。
远处有旋转的风带着沙土慢慢地向她逼近来,她竟没有跑,因为她没有感觉到丝毫恐惧。
她发现自己处在一种非常的平静当中,如同入定一般不为环境所动;她就象这土地中的一棵树,安详地默默地站在原地,平和地看着那旋风靠过来。
不一会儿,旋风将她包围在中间。她的周围都是飞旋的沙石,带着呼啸声,但没有一粒打在她身上,似乎有一个透明度极高的罩子罩在她身上。旋风包围了她的视线,一片昏黄,风声中还夹杂着一种类似呻吟的呼号。莫兰默默地看着眼前,如同亭中观雨般怡然。她不认为自己能够如此无所畏惧,然而她的确没有一丝惊或惧的感觉,也或者是遗失了本很敏感的神经。
慢慢,风沙终于退去了,原本的一片荒滩如随风被带走一般已不复存在。
她的周围是绿的草、静卧着的灰白的卵石。不远处是一条小河,很清澈,河对岸有一片绿得很浓的树林,有浓的雾气在那里飘动。
这个地方似曾相识,却又记不起在什么时候见过。只觉得心脏的跳动随之加快了起来,她对这个地方竟有一种非惊、非惧、非喜的激动。她开始向小河走去,她听见流水的声音很响、很清亮。
她径直走,本想淌水过去,却发现竟能踩在水面上——与平地上唯一不同的是脚下在流动。莫兰诧异地抬起脚,看见脚底湿了,凉凉的很舒服。从而观察了一下自己,发现是赤裸的,便徒地生出一种感觉,一种将要被融化前的快感。她感觉不到自己的重量,举手抬足不费一丝气力。
她很快走到了河对岸,坐下来。有一丝雾气飘过来,湿湿地散发着树叶的清香。隐约有音乐声从树林里传出来,飘飘渺渺似在哪里听过,很美。
正陶醉间,从树林里奔出一人。那人披了一块火红的宽大的布,因怕它掉了,奔走时双手紧紧拽着布边。
“不为!”她惊呼。
不为飞快地跑到她跟前,还未等到她有再多的反应,忽然在她脸上重重一吻,然后伸出双手猛力一推。莫兰惊呼半声落入水中。
落进去身子便不再似刚才那般轻,只往下沉。没想到水竟那么深,半天不见底。她挣扎着要往上游,却徒劳;她憋不住气,刚松开口水便从中涌进来,几口下去便没了知觉。

待她醒来时,发现自己以一个很不雅的姿势躺在马路上。
时辰还不晚,天边还有落下的太阳的一抹残红,街上却没有行人。路边的房屋都熄着灯,只有远处一座小楼透出一点黄光。
这地方越看越熟悉,那唯一亮着灯的地方原来就是博士的诊所。
一阵风吹来,莫兰很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站起身,双手护着胸和下体,确定四处无人才慌慌张张朝小楼跑去。
诊所的门锁着,莫兰大失所望。颓然地捶了一下门,却惊异地发现拳头落了一空,带着一截前臂隐到门里边了。于是她试探着再伸进去一点,毫无阻碍,于是便进去了。
诊所里只有客厅的灯开着。莫兰如气体般穿过几道封锁进了去。先找了件褂子将自己裹上,又找了点吃的,缩在沙发上吃,这才渐渐有了暖意。她又找到一壶茶,还是热的——博士可能刚走不久。于是倒来喝,于是暖和了。
坐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她站起身来,去书柜边上想找本书随便翻翻。书柜也上了锁,可她仍能探手进去,找到一本《性爱心理学》,抽了出来,“啪嗒”一声带出一本白皮本子掉在地上。拾起来,见封面上写着“工作记录”四个字,想必是记录一些病人的情况用的,便生出强烈地窥探欲,思想斗争了一番,终于打开来看。
这本工作记录中记录的大概是一个什么实验,具体是什么实验却没写。记录很简短:
实验一
*** 男 二十六岁 独身 性格内向 *月*日入选实验 *月*日实验期满 没有任何反应
实验失败
又如
实验二
*** 男 二十四岁 独身 性格内向 *月*日入选实验 *月*日实验期满 反应轻微
实验失败
莫兰看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实验,觉得没劲,想放回书柜中去。合本前随手又翻了一页,却被一个熟悉的名字吸引住了。
实验四
辛盘 男 二十八岁 独身 双重性格 九月一日入选实验 十一月六日跳楼自杀 实验结果
 0   2007-04-06 02:53:0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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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预设情况有很大差别 实验失败
这段文字后,还有一段小字:
人类心理存在本能的对外抗拒意识,意识的强弱随刺激的属性变化。
莫兰感到迷惑——原来博士与辛盘认识,可记得曾经提起过这个人,博士当时的反应似乎什么都不知道。莫兰隐约觉得辛盘的死与博士的实验有一定关系,这个想法虽然模糊,但仍惊得她的心脏因跳动加剧而疼痛。
于是她继续往下翻。她看见了画家的名字。她的脑袋里“轰”地一声,随后便始终不断地乱响。
……祝熙平 男 二十八岁 独身 双重性格 12月12日入选实验 次年二月十四日割腕自杀 实验成功……
后面又有一段文字
双重性格的人对自己个性认知的怀疑或许是一个切入口。
有一点可以肯定,博士的这个实验性质是恐怖的。莫兰的四肢已变得僵硬,手脚冰凉。极度的恐惧逼迫她翻开了下页。
实验六
吴不为 男 二十九岁 独身 双重性格 三月一日入选实验 三月二十七日杀死一名女子 实验成功
后面的小字是:
意识的迷乱达到一定程度,人类对自己从怀疑转变为否定,个体受控已可行。
有好一段时间,莫兰的脑子里是空白的,如失去知觉一般无法把握住自己的心神,又如在一大堆繁杂的、喧闹乱飞的思绪里盘旋,冷得可怕。待知觉终地恢复下来,才有力气再翻开下页。
这一页的文字被划上了删除的道道,但依然能辨认内容:
莫兰 女 二十四岁 双重性格 三月二十七日入选实验
后面便没了文字,再翻,后面全是空白页。莫兰搞不懂为什么自己入选了实验却又被划去,当然也不想去搞懂。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乱响,衣服已被汗湿透。
忽然,白皮本子剧烈地跳了一下,似乎想要从莫兰的手中挣脱出去,一屡火苗从中央窜起,白皮本子莫名其妙地自燃,瞬间化为一阵蓝色的烟,连灰都没留下。莫兰正不知所措间,脑里本喧闹乱飞的一系列思绪如立时合体为一,变成了质量奇大的一团,重重地击在她脑后。她眼前一黑真的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头很晕,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被子被蹬到床角。莫兰长长地嘘了一口气,将眼睛眯缝上。
有光透过窗帘进来,看来已不早了。抬手看表,停了。便懒懒地不想起来。
一个噩梦搅坏了她所有的心情,然而终究是个梦,再恐怖醒来后也只是一片或模糊或渐渐模糊的虚幻记忆。
只是人总喜欢咀嚼发生过的东西,哪怕是个噩梦,也要延续一段恐惧来使刺激不会立刻停止。难道人总或多或少地喜欢自虐?
莫兰根本无法从梦境的恐惧里解脱出来,虽然理智使她为恶意地描述博士而过意不去,但这个噩梦终于成了一个情节完整的假设,短时间无法摆脱得掉。
然而理智是伟大的。为了让自己彻底清醒回到现实中去,莫兰冲进卫生间淋了个澡。足足冲了半小时有余,才似乎洗淡了一点不良的视听。莫兰擦干身上的水,终于呼吸到了早晨空气的味道,精神好了许多。
于是她准备上班去,便很麻利地收拾床,当她整理枕头的时候,发现一本可怕的白皮本子,上面写着“工作记录”。
随着剧烈的心跳的声音,莫兰打开白皮本子,又一次看到了本已洗掉的文字。她一时间竟不敢判断现在的自己到底是不是还在梦里或是噩梦追随到了现实中来。
恍惚间手中的白皮本子如梦中一样,“呼”地自燃,瞬间化作一股青烟散了去。莫兰颓然坐倒,浑身颤抖。
待她感觉稍稍镇定了一些,才喘着粗气给杜灵拨电话,想寻求帮助。可当拨到最后一个号听到电话那端“喂”的一声时,又忽然改变了想法,立刻挂断了电话。
她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庄严起来,似乎抱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她先给公司打了个电话,请了个假,到镜子前整了整衣服,淡淡地抹了口红,出门去了。

“今天不是你就诊的日子,可是一种恐惧和焦虑支配你来了。”博士端坐在沙发上:“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我看到一本工作记录,你在做一种可怕的实验。”莫兰尽量控制自己的激动情绪,让语气显得镇定。
“工作记录?你指的是什么,能说的详细一些吗?”博士抬眼看她。
莫兰看见他温和的眼睛里寒光闪闪,被逼得不敢对视下去,将视线移到书柜上:“我指的是书柜第二层《性爱心理学》边上的那本工作记录。”
博士皱紧了眉。
莫兰继续以那种强制的平静的语调说:“我想知道为什么对我的实验进行了一半却被划去了,难道是产生了恻隐之心?你为什么不对不为他们也闪过些善念呢!
博士紧皱着眉站起身来,从衣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上,绕过沙发站到窗边,背对着莫兰看外边的景色。
屋子里很静,一种充谥了上万种情绪而终究与零的一种静。这种静是可怕的,因为在这种静里,听见的只有对方的心跳,感觉到的只有推测的恐惧。
光洒在博士宽阔的肩上,如画室顶窗下的雕像,一动不动。
在这种威严之下,莫兰无法或者说是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做出任何举动。她开始有些意识到单枪匹马地面对这位被神秘力量揭去面纱的魔人是多么地不自量,她几乎想乘那雕塑还没有转过身来之机偷偷地溜走。她的确感到恐惧,这种恐惧使她整理了好长时间才膨胀起来的勇气一泻千里。然而她终没有溜掉,不是她不想,而是不敢,似乎博士的脊背也有无数的寒冷在盯着她。
博士什么也没做,然而只这样,他那种强大也显现着,这是一种气势,人与人之间的强弱有时候一看就能看出来。
可怕的静!
“你在发抖。”博士忽然说。他背对着莫兰,却似乎能看到她的一切。
“……”莫兰坦白:“我很害怕。”
博士缓缓举起双手,做出电影里常见的投降的姿势,慢慢转过身来。这是一个不设防的姿势,这个身躯只有眼睛依然闪着犀利的光芒。
“我手无寸铁,你不必害怕。”他顶着莫兰,“我不会伤害你,若要伤害你我有的是机会,不是吗?”博士的语调很温柔。
“是。”莫兰沉默了片刻才说,“我每周两次,一共四到六个钟头在你面前没有知觉。”她咽了一口吐沫,感觉自己依然紧张。“告诉我,我了解的不是真的,这是我的又一个幻觉。”
“我可以坐下来说话吗?”博士微笑,眼神却如刀。
“我没有能力阻止你任何行为。”
博士在她对面坐下:“很抱歉,你了解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莫兰有如被雷轰顶。其实她知道,与其说自己来这里是想证明什么,不如说是只想去听一个否定的答案。她根本没有做过任何思想准备来应付这个真实,或许她只求一个令她心安的答卷,哪怕是谎言。
博士说:“我书柜的锁是密码的,玻璃是特殊合成的很坚硬,但仍然组止不了你探进去。我相信玄学,可我实际的行为却又忽略了它,所以这个不会暴露的秘密很神秘地暴露了。我的确没有想到这一点,而我应该想到,而且应该作出防范的措施。”
莫兰颓然倒在沙发里,浑身的力气如被抽干一样绻成一团。她无法控制自己在哭泣,却不知道为什么而哭泣,是恐惧?愤恨?或者是失落?
“你完全可以说这一切都不是真的,你只要那么说,我就会相信的。”莫兰道,“可你为什么不那么说,”她抽抽鼻子,“我实在无法承受这个回答。”
“这是天意的安排,既然是天意,我就不能再隐瞒什么。”博士盯着她,“请抬头看我。”他说。
莫兰抬起头来,博士的眼睛散发着一种莫名的光芒,柔柔的,如同婴儿室里温暖的灯。
“看着我的眼睛,对,就这样。”他轻轻对莫兰说:“对,看着我,不要把眼睛移开。”
莫兰照做了。
“现在你开始深呼吸,一、二、三……”
莫兰无法判断这样做会不会有危险,也根本无力去判断。几个深呼吸后,她开始平静下来,情绪不再那么激动,只是觉得身体在极度的紧张后有些酸痛。
“很好。”博士微笑,“你现在能听见窗外汽车经过的声音了吗?”
莫兰点点头。
“现在你去沏壶茶,我去把休诊牌挂上。这样,我们就有充分的心情和时间来做一次长谈,怎么样?”博士道。
莫兰不敢动。
博士微笑:“不要以为自己掉进了魔窟,在任人摆布,这种心理错解了我的意思。”博士总能看的透彻。
“好吧。”莫兰起身,舒缓了一下紧绷的脸。

“首先我提醒你一点。”博士茗了口茶,“你知道的秘密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同时你也是用一种不可思议的方法知道的。所以,在法律上来讲,你无法对我做什么。”
“是。”
“我刚才观察过你的全身,你没有带任何录音设备。”博士总是微笑,“否则你不会知道任何事情。”
莫兰苦笑:“以后我就有经验了。”
博士笑:“我先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关于我的故事。”
莫兰叹气。
“从我有意识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有见过我父亲。我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有一身深棕色的闪亮得象缎子一样的毛皮,很美丽。”
“扑——”莫兰惊得喷出一口茶水:“……谁?你不会……”
博士抹去衣服上的水渍:“请不要打断我。”
“对不起。”
“我和母亲是天生的流浪者——这是我们的生活方式,浪漫而温情。可是没过多久,一支猎枪结束了我们的生活。我永远忘不了这一天:天是蓝紫色的,乌云翻滚。我看见母亲在一声巨响中倒下去,子弹从她的左眼穿进去,又从右眼出来。”
莫兰打了个冷颤。
“我趴在草丛里,浑身发抖,小便失禁。不久,我也被发现了。于是我就跑。我听见又一声枪响,一阵巨痛之后我的身体忽然变得很轻,跑得就象飞一样。直到我自信已经摆脱他们的时候,我才停下来。回头去看,却发现我的身体倒挂在猎人的手里。”
……
“我不知道自己成了什么,只知道飞奔,因为只有飞奔,看着周围的一切如同闪电一样掠过我的身后,我才能忘却心里的痛。我永远记住屠杀我们的那两个人和一条狗的模样。
最后我飞到一个城市,就是我现在生活的城市。我发现自己的身体是隐形的,这个发现使我无所顾忌。我撞见三个小男孩和一条狗,出于对狗的仇恨,我本想在无形中弄死它,但没有得逞。于是我下意识地一跳,竟跳到其中一个男孩子的身体里去了。人的身体里很热,使我难受得要命,我左冲右撞却再也没有办法跳出来。从这一刻起,我竟变成了人,一个名字叫做任一锋的男孩子。”
博士含义复杂地笑了笑,眼神显得很悠远:“而另两个男孩,你猜也可以猜出来他们是谁。”
 0   2007-04-06 02:53:37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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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那。”莫兰赶紧将张开的嘴合上。
“这个男孩的妈妈是继母,是一个虐待狂、一个阴毒下流的妇人。他以折磨这个男孩为乐趣。因为我合体在男孩的身体里,所以受折磨我也躲不过。男孩的父亲是个懦弱的人,后来离家出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他后妈又找了一个同样阴毒下流的男人。他们之所以没有抛弃我(我是指我和男孩共有的身体),只是为了满足他们疯狂的虐待欲。他们每一次变着法子的招数都能让他们莫名兴奋。
这个男孩子很脆弱,开始他还能和我说话——他并不介意我和他共用一个身体。有一天,他说他很痛,他想逃走,于是他很快死掉了。于是我占有了他身体的全部,成了一个真正的狐人,同时也享受了全部的摧残。
我更加痛恨人类,却无力抗拒。我无法出走去流浪,因为我非人非狐,了然一身无处落脚。狗见了要咬,猫见了要抓,更别说遇上了一定视我为叛逆的同类。我发奋学习,考大学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逃离。直到着一天的到来,我背上行李就象一条狗一样逃出家,投入一个有很多人的大家里去。
从这一刻起,我忽然有了力量,我决定报复,报复人类带给我的一切苦难。我大学主修的不是心理学,而是普外。我选修心理学开始只是因为想更加透彻地了解人类的丑恶心灵。学得深了,我惊喜地发现,人类一切悲喜剧都是由他们的心灵所营造的。我无疑找到了一条能有效而隐秘地报复的捷径。我狂热地爱上了这门课,就象蛀虫一样读完了图书馆里所有的资料书。到我毕业的时候,我的知识已经超过了我的任何一位导师。上研究生是因为那有更多的实践,我的博士学位得来的不费吹灰之力。
我很早就意识到,玄学和心理学之间有极其密不可分的关系。我熟悉各种宗教、神秘学,我一直在努力让它们结合,给我生产出一个施行我报复的绝佳手段。我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我不能容忍我的报复行动有一点点破绽和瑕疵。所以我一直没有找到一种十全十美令人无法察觉的方法。
我坚信一个事业不会一开始就终了,没有成功是因为时候未到,机遇通常需要等待。”博士点上一根烟:“对不起,我抽的太多,却不能打开窗户。”
“我也要抽!”莫兰忽然有了一种放荡的欲望,似乎觉得自己渴望被蹂躏、被摧毁。她接过递来的烟,点上深吸了一口,顿感异香扑鼻,很是享受。
“这个机遇没有让我久等。我为了一个课题,去了泰国一个叫岗比拉的小村庄。这是一个完全与世隔绝的小村庄,我惊异地发现,他们的文明竟然与现代文明走的是完全相反的一条路。他们所崇敬的大巫师,精通一种叫‘截头’的灵异术。它的厉害,在于它真正地作到杀人于无形。”
莫兰竟没有觉得害怕,相反她激动且兴奋。她没有料到。
“由于我半人半狐,能听懂兽语,被大巫师视为神奇,所以我们相互崇敬很快建立了友谊。我偷偷去探索他的截头术,终于破译了截头术的密码。这是一种非常直接的心理暗示法——一个人的心灵是一个有巨大力量的东西,人的生老病死都在于它循规蹈矩地支配。而外界的力量如果足够强,强到可以支配它,那么任何人在这种力量下就象一团泥一样柔软。我目睹过大巫师对一个冒犯她的女子施术,一个星期时间,那个女子原本很美丽的脸竟然慢慢变得丑陋不堪,就象被硫酸毁了容。”
莫兰又一个冷颤。
“我狂喜,我终于找到了施行我报复的最佳手段。我已经破译了密码和了解了截头术的真谛。我要报复的第一个对象,就是杀害我母亲的凶手。凭着本能的印象,我找到了那片土地,我几乎能闻见几十年来仍然不灭的血的气味。凭我狐的灵敏的感觉,追踪到了当年那个凶手。这个人已经不再象当年那么威猛,而且差不多半瘫了。我装做一个旅行者在他家里住了下来。我本想对他施术,可是我发现他已经不用我施术了。时间和一次猛兽的袭击已让他彻底变成了一个废人。于是,怀着一种失落,我离开了那里,并花了五十块钱买下了他那支当年令他威镇四方的猎枪。同时,我探听到了他远离家乡很巧合地也来了北京的儿子——当年另一个凶手的姓名,他叫辛盘。”
“辛盘!他是个好人。”莫兰叫,虽然她已经知道辛盘是博士的工作记录中第四个人,但她仍然一惊。
博士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眼神凝视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嘲讽的、哀怜的。莫兰似乎读懂了一些什么。是啊,人类所谓的善良是多么狭义,看不见或者看见了一个同类对另一种生灵的毁灭却无动于衷。人类的噬血的本性和永不知足的欲望已经将善良这个词汇演绎成了一个怎样的概念,而这种概念已如基因般代代相传变成了一种本能。
莫兰开始有了一种怜悯,是一种已升华了的对万物苍生的一种怜悯。
“我回到北京,开了这家诊所。一方面为了有更多的收入,一方面是为了更能静下心来研究和深化截头术。我曾经对两位就疹者施术,却发现被施者反应甚微。这对我的打击很大。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知道辛盘原来就是你的上司,世界太小了,我迫不及待了。虽然我对自己的能力很怀疑,但我还是找到了一个机会给他施了截头术。我要让他成为一个凶手(他本来就是凶手),让人类自己去消灭他。一段时间后,我几乎操纵了他所有的思维,我为自己的成就感到兴奋。为了更有利于研究,我推后了支配他自首的时间。可我还是低估了成功的难度。当我正把他玩弄于掌股的时候,他的意识忽然冲破了我的意念网,恢复了一瞬间的清醒,就是这一瞬间,他消灭了自己同时毁了我的计划,中断了我对更深层次的研究。”
“他死的很惨。”莫兰叹了口气。
“我和我母亲死的更惨。”
“可是……”
“人和狐一样贵贱!”博士很不客气地打断了莫兰的话头。
“好吧,就算你和辛盘有仇,可不为和小平是你朋友,是你从小到大的朋友,你怎么忍心加害他们。”莫兰很激动:“你们有那么深的友谊。”
“……”博士有片刻的沉默:“人狐疏途,友谊这两个字是很脆弱的。”他做了一个手势,止住了莫兰激动的情绪。
“说实在的,我当时也很矛盾。可是一旦投入到一个事业里去,牺牲是必要的。截头术的增长和气功一样,需要从易入手,循序渐进。辛盘的实验经过分析,我解析到这个答案。我需要通过最亲密的人入手,作为阶梯走到我的顶峰。因为只有最亲密的人,意识里才有可能不设防。”
“所以你害了他们。”莫兰无力地说。
“对。”博士说的很坚定:“而且通过他们,我的能力的确达到了顶峰,几乎可以为所欲为。”博士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寒冷的藐视一切的光芒。
“所以你的成就感让你欲罢不能,所以你把我也列入了你的实验。”莫兰道,“可又把我删去了。”
“是的。”博士长叹了一口气,那藐视一切的光芒也随之消失得干净。他皱了皱眉,显得很有一些疲倦,就象盛开着的牡丹忽然凋谢。
“其实对你施术比对谁都容易。”
“因为,我每个星期有四个小时把自己完全交给了你。”莫兰接嘴。
“是,可是我无法下手。”
“为什么?”
“这就是我的失败,彻底的失败。”博士没有正面回答,“我的整个过程中,忽略一样东西。”他显得憔悴起来,“那就是我自己的意识。我可以控制任何人的意识,却无法控制我自己的。这个忽略就好象万丈大堤底部的一个洞,慢慢将毁掉全部的成功。我无法控制我的意识,而它很强硬地阻止我对你做任何有伤害的事情。”
……
……
“为什么?”莫兰问,但她又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的一些。
博士闭上眼睛,已变得无力而颓废。他在沉默的身躯显现着一种疲倦的哀怨的痛苦,犹如深秋的风中一棵老的树。
莫兰告诉自己应该恨,但她却不知为什么想伸出手去抚摸他,就象一个深情的女人抚慰自己失落的恋人,又象母亲爱抚自己受伤的小孩。当然她没有,只是想。
“是爱情,”博士忽然抬起头:“我无法阻止爱情。”
莫兰闭上了眼睛,不相信这真实的存在。她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她的思想“嗡嗡”乱响地聚成一团流动的厚重带着粘性的气体,似乎已经不属于她。
时间便这样凝聚了,显然时钟在不停地走。
博士忽然一笑,是自嘲?自怜?他挥了挥手:“你走吧!你知道的够多的了。”
莫兰眼前一片模糊。

杜灵坐在临窗的一个座位上,无聊地吸着烟喝着啤酒。窗正对着博士的诊所,大约有五六十米远。
昨夜他闹失眠,本想早上睡个懒觉,可是九点来钟被一阵电话铃吵醒,提起电话,线那端却立刻挂了。骂骂咧咧挂上电话正想继续睡觉,刚闭上眼忽然如灵犀一点似地惊醒,而且异常清醒。他的第六感觉找到了打电话的那个人,似乎感觉到了那个人的一种难以描述的心情。他如弹簧般跃起,披上衣服躲靠在门上通过猫眼往外看。不一会儿,莫兰果然开了门下楼,神情很是异样。于是他很专业地跟踪了出去。
心灵之间是有通道的。通过这个通道,一个人能感受到另一个人在干什么,甚至感觉到对方周围环境的危险与幸福。这种神秘而确实存在的感觉,真爱的人体会最清楚。
杜灵坐在桌边,眼睛不时地搜索窗外,从莫兰走进诊所的大门到现在,他一直保持着这种监视状态,根本不理睬服务员逐客的各种暗示性动作和声音。到后来,他自己倒觉得不耐烦了,正想起身结帐,忽然看见对面一个很奇特的现象。
在目测距离诊所大门两米位置的人行道上,忽然很快速地浮起一圈紫色的荧光,很淡,有心人却看得清晰。紫色光停留约两秒钟便“咻”地散去,莫兰莫名其妙地站立在紫光的初始位置。
杜灵一时间呆若木鸡,怀疑自己开始出现职业病类的幻视幻听。

一阵晕厥过后,莫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呆站在诊所外边的人行道上。诊所挂着停诊的牌子。她不想再走进去,一时间竟感到一种孤寂,似乎失去了所有所珍爱和向往去珍爱的一切。她同时陷入了一种空的境界,行人来往的街道中的一个空洞,她就如老僧般端立在这个空洞中冷观人潮。
她不由开始怀疑起经历的真实性。她仍然隐隐觉得这种离奇不会真实地发生在这个世界上或在她身上,或者只有幻想的世界才会有。
人狐疏途,然而一个爱情跨越了过来。
一个妖异的爱情?是真是幻?
可爱情谁能说的清楚?
杜灵小跑着过来。
“你怎么了?”杜灵关切地问。
“我不知道,现在到底是现实还是幻境我都搞不清。”
“我进去看看。”杜灵想要进诊所。
莫兰一把揪住他:“求你,带我回家,我好累。”

夜终于静了,似乎这种静世界才还原了本来的颜色。莫兰没有失眠,她睡得很重,呼吸很均匀。月亮的微光透过窗帘纱织的缝隙进来,柔柔地洒在她脸上,美丽便在这恬静中散发出来。
 0   2007-04-06 02:54:08  回复
小梦
27F
小梦 Lv0 创始功勋
一阵微风吹过来,撩动脸颊上一屡头发飘舞了几下。
“莫兰——”她听见有人在唤她。她很困,翻了一个身没理睬。
“莫兰——”这次,这个声音离的更近,就在耳边似的。莫兰睁开眼睛,发现又身处在一片熟悉的荒原之中。知道是在梦里,便也不害怕,象看风景般闲闲地立着。她又听见那个声音在呼唤她,辩不出方位,却很清晰。
“是谁?”她问。
那声音没有回答她,却道:“你转过身来。”
她照做,看见身后不远处是一个突然高起的小山丘,有一个看上去很深的洞。
“走进去吧,那就是你一直向往的世界,你心中的迷会象烟一样散去。”
莫兰知道自己身在梦中,便放心去放纵自己,闲散散便踱了过去。到洞口感觉有些凉意,有小风从洞里窜出来,想来洞不会很深。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
洞中一片漆黑,走了很久,也不见前方有洞口露出天光,反倒飘来一些渺渺的奇怪的乐声。她本能地开始恐惧,扭身想退回去。
忽然间,她感觉黑暗中一双大手拽住了她的脚。力气很大,把她往前拉。莫兰挣扎,敌不过,顺势滑去。不平的地面摩擦她的身体剧痛难忍,眼前却仍是漆黑。
恐惧使她大哭和无助地叫喊,被拖行的速度却更加快了。
“救我——”
忽然拖行停了下来。她看见前面飞过来一团火红色,在离她两三米的地方停下来上下飞舞。拽着她的手松开了,在红色的映衬下,她又看见一团棕色直冲过去。红色和棕色缠成一团,上下翻滚,发出野兽的嘶吼声,在窄的洞中针耳欲聋。
红色看上去渐渐不支,多次被压在下面,也越来越暗。莫兰冲上去想要推开那一团黑色,到跟前却似被电流猛一击震了回去,一屁股倒在地上,浑身麻木动弹不得……

杜灵猛听见一个声音在叫:“救我——”心里一惊,抬眼间发现处在一片荒滩上。不远处有个突兀的小山丘,有洞。洞中传来激烈的搏斗的声音和野兽的吼叫声。
他冲了进去,见莫兰倒在地上,一红一棕两头巨狐正在搏杀。
那棕狐见他来,抛开压在身下的红狐向他扑来。红狐翻身起来,猛咬住棕狐的后腿。棕狐吃痛,反转身一口咬住红狐的脖子猛力甩头,红狐被掀翻在地。
杜灵掏出枪,对着棕狐开了一枪,正打在背上。棕狐狂叫一声,转身扑来。
杜灵猛扣扳机,直到打光了所有的子弹。棕狐的胸前血糊一片,却仍人立了许久才倒下。
“莫兰!”杜灵冲向莫兰:“你没事吧?”
莫兰还在发抖,好半天才发出声音:“还好……”
身后一声哀鸣,杜灵转过身去,一个人披着火红的袍子非奔着离去。
“我知道他是谁。”莫兰望着火红色背影消失的地方低语。
“我也知道。”杜灵道。
莫兰看着杜灵,他正用温柔的眼光爱抚着她。她能感觉到他坚实的臂膀的所有爱意的拥抱,她终于发现他的胸膛原来是那么的宽厚,如高墙一般足以阻挡任何风雨。
有淡紫色的光围在他们身边旋转,在这柔弱如星光的辉映下,黑洞竟渐渐隐去,如烟般散得无影无踪。傍晚的绛紫的天空显得如此羞涩,如臂弯中爱人的脸。
“博士!”杜灵叫,顺势举起了枪。顺着他的视线,莫兰看见那倒下的棕狐竟也是一具人形,并开始吃力地动。如忍受很大的痛苦,他发出一阵呻吟。
莫兰又恐惧起来,唯一能做的只是更紧地缩在杜灵的怀中。杜灵又上了一弹夹。
博士终于坐起来,盯视着他们,眼里没有恨只有泪。
“我已经死了,早就。”他对杜灵说。
杜灵不语,却很紧张,他不敢开枪,因为面对的是个人。他的手不由地抖。
博士又看莫兰,眼神是那么哀怨,刺得她心里一阵绞痛。
“我塑造了你,可你却离开了我。”沉默片刻他扭过头去,似乎面对着远处。
他的身体开始气化,片刻也消失了。只留下傍晚的荒原回荡着古怪凄凉的歌。

莫兰听见门铃声,很急,于是醒过来。看见的是卧室的天顶,于是放下了被梦境困扰的心。
开门,是杜灵。
“你没事吧?”他说。
“我没事,只是做了个噩梦。”
“博士和棕色的狐狸?”
“后来你出现了。”
他们对视,然后都发现对方的眼神变得肯定。
“我相信发生过的一切。”莫兰说。
“还好一切结束了。”杜灵说。
他们的眼睛变得温情,他们开始轻松地微笑,慢慢地拥抱在一起。

博士死掉了,心脏病突发死在工作间里。没有人发现那本白皮本子,所以很多经历便成了永久的秘密。莫兰不愿意说,就算说了也没有人会相信。

一年过去了,世界似乎终于变得平静和安详。
夜晚有些凉了,莫兰将脸贴在杜灵的胸口上睡着了,杜灵看着墙上的结婚照,幸福地微笑,不多久也甜甜地入了梦。
照片上,杜灵拥着莫兰也在笑。
地板上,开始有红的稠的液体涌出来,涌得很快,散发着血的腥味。
血一直在往上涌,如同涨潮一般,不一会已淹过了你的脚却仍不停止。
这是幸福地沉睡的他们没有料到的……

转自:榕树下
 0   2007-04-06 02:55:00  回复
meiguo.com 创始人

emotion

1   2007-04-06 02:36:42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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