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每个人的认知都需要语言作为纽带和桥梁,也需要语言充当最终固化认知的工具。
其中有一种语言是大脑语言。比如当我提到“苹果”,你想到的要么是又大又红的水果和它的滋味,要么是一台手机或IPAD。总之它是一个图像,这就是大脑的语言。
但如果你想到的是“苹果”这两个汉字,或者apple这个单词的话,那有点麻烦了。你需要去医院看一下,因为大脑语言出了问题。
而为了传递大脑里的图像,或者记录它,文字是必不可少的。
但是,当每个中国人在认知自己的语言和文字时,却在现实中一而再、再而三的碰壁。为什么呢?
原因是在这个时代,我们对汉字的看法发生了改变。
随着现代汉语的普及,我们丢掉了一个中国人应有的、最重要的中式思维方式——汉字思维。因此,我们面壁十年,图破壁。
认知破壁
2007年,中国文字研究舆论中心将1899年甲骨文出土以来,中国文字学家、各国汉学家对汉字的所有学术研究成果,变成一个可以让小朋友、老师看得见、用得着的体系。
这不能说是破壁成功,但至少我们在这个坚韧的壁垒上砸开一条裂缝。
我们对于汉字的认知,到底有多厚的壁垒?
下图是关于天气预报的图标,你能看得见多云的天气,上面是太阳、下面是云。
如果我们把它写成一个汉字的话,应该是日在上、云在下。
那这个汉字,在汉语中表示的是什么意思?时间短或是看不见。
大部分会认为这表示的是“时间短”,因为“昙花”或“昙花一现”一定闪现在你们的脑海里。我们认知“昙”是通过“昙花”/“昙花一现”这一词语。
因此,我们很自然地把这一词语的意思当成了这个字的意思,语言就这样欺骗了我们。
什么叫昙花呢?昙花实际上是看不见的花,云把太阳遮住了,云遮日,所以太阳看不见了。
昙花为什么看不见?它开花的时间非常短,所以中国人把它命名为昙花。
虽然说文字是语言的符号,它是承载语言的工具,但是我们却常常被自己的语言欺骗。
字词分开
所以我们做了一个科普,叫做“字词分开”。
首先“字”是什么?字是符号学范畴的东西,是一个符号。
例如为了区分男女厕所,可以写男女;可以写W,可以写M;可以画一个烟斗,可以画一个高跟鞋;可以画裤子、一件裙子;这些都可以区别男女,这都叫符号。
词语是语言的单位。好比一个人有各种各样的身份——他可以是父亲、儿子、学生、学者、公益的传播者。这就是字和词的关系。
在世界上,有好多的人都兼任着好多的身份,但这个人是唯一的。汉字也只有一个意思。
因此,“一字多义”是错误的说法。
大家都认识下图的汉字,但我想问,这些汉字的共同点是什么?
有一个相同的笔画?不是;结构都是上下左右?也不是。
但如果把简体字换成繁体字来看看呢?实际上我们习惯把繁体字称为正体字。它“正”在有理有据。
我们能从繁体字看到它们的共同点,都有“隹”——鸟。
从甲骨文到金文到篆书,我们可以看到,原来很像鸟,但是现在确实不像吧?
文字的简化是发展的绝对趋势,因为符号就是越简单越好。所以文字化繁为简是情有可原的。
但是我们要知道它的来龙去脉,不能在简化的过程中舍去了很重要的东西——不要在倒洗澡水的时候把小孩给泼出去了。
图画文字是中国文字最古老的雏形。图画是一种最简单的思维方式。
古人说,仰观天文、俯察地理,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也就是说,依类象形将看到的画出来,像图画一样,这种就叫象形文字/图画文字。
人类社会的四大古文字文明:古埃及的圣书文字、两河流域的楔形文字、玛雅文字还有中国的甲骨文,这些都是象形文字。
但是只有中国的汉字一直被沿用到今天,为什么?
因为它是最简单的,哪怕是3岁小孩,都能看懂甲骨文。
接下来的线条文字稍微难一点,因为它比较抽象。祖先省掉了他们认为不重要的东西,只剩下一个优美的圆滑的线条。
大概在战国春秋时,考汉字不考笔顺、笔画,因为它没有笔顺笔画可言。
西汉,我们有了隶书。东汉末年,有了楷书。汉字之所以称汉字,是因为我们的文字在汉朝时成熟了,变成一点一划的点划文字。
在如今的计算机输入时,我们发现汉字原来是最有优势的——在所有的文字中,汉字的输入是最简洁、最快的。
但无论汉字如何简化,我们都不能改变它的内涵和认知它的方法。
例如我们通过“隹”能认识到麻雀的“雀”时,就没有问题。但当你因此又学会喜鹊的“鹊”时,那就有问题了。
因为从语音去判断汉字,是无法判断出的。例如单是发音què,你分辨不出对方说的是“雀”,还是“鹊”,又或者是“却”。
所以当我们不注意汉字的形的时候,我们其实已经失去了这门语言。
因为我们的文字是表义文字。读音相同的汉字特别多,我们必须通过字的形状去认识它。
“集”,是很多的小鸟站在树上,它们开一个欢乐的party,这就是集合。
“集”不是老师一吹哨子,小朋友们站一排不准说话不准动的场面,而是一个欢乐的场景。
我们的语言要有画面感。写作文要让大家身临其境,但如果我们对汉字都没有画面感,我们的词语没有画面感,怎么要求写出来的文字有画面感呢?
欢乐的party正在进行,结果一场大雨下来就开不成了,小鸟都立即飞向四处,各找各妈、各回各家。那就是“霍”,快速分散的意思。
与此同音,易弄混的是“豁”——“害”和“谷”,这是打开的意思。如果理解了它们的形,我们就不容易混淆两者了。
文字分开
这是一只站在一个架子上的猎鹰,叫隼。
如果我们把它放在水边,加上三点水,它就是鱼鹰,今天被简化成这个样子了,变成两点水,看不出它本来的面貌了。
在汉字里,这个字有三个意思:“水平”、“正对”、“还没有”。
我们可以用很多的技巧去记住它,但实际上汉字不需要技巧,只需要理解。
汉字的产生天然就有逻辑,它的逻辑是什么?
第一个逻辑,这是一只鱼鹰捕猎前的场景。来想象一下,一个鱼鹰看着平静的水面,等水静下来之后,它才能发现下面的猎物,它正对着自己的猎物冲下去。
第二个逻辑,它还在架子上,所以是水平的“准”,水准。它还可以表示打枪打得准,瞄准的准;
第三个逻辑,表示“还没有”,比如说准妈妈、准爸爸。“准备”就是还没有齐备,表示还没有的意思。
所以我们要理解真正的文字,我们第二个要科普的是“文字分开”。
“文”和“字”是两个概念。
为什么纹身?商朝的祭司认为放血仪式能让被葬者的灵魂得到升华、得到自由,所以喜欢用红色的染料,在头上或者在身体上画上这个花纹,表示经过了放血的仪式。这个叫文,文就是图画。
“字”上面是一个房子,下面是一个婴儿,所以“字”的本义是生孩子。
所以,“文”与“字”合起来是什么?
文字就是图画所生的孩子,学术语言叫做汉字基本构件。
大学时,我们就是在建立数据库,拆开、打散、分解和重构任何类型的文字的所有构件。
而正是在汉字的解构过程中,我们全部的文化都得以显现。
比如说,前进的“进”,是鸟在走路。那为什么鸟走路表示前进?
因为我们的祖先发现,鸡和鸭只能向前走,但不会倒退。如果它想回去怎么办?跳一下。
所以,鸟走路表示前进的“进”。其实有一种鸟是会倒着走的——鸵鸟,但古人没见过。
另外一个字,“只”,被用作量词,例如一只鸡、一只鸭。
但还有只身前往,形单影只,“只”表示“单”,而它本身没有实在的意思。“只”又可以表示手抓住一只鸟,是“手”的意思。也能更好理解“双”——手抓住两只鸟。
所以,”文“和”字“不能混为一谈。我们的祖先告诉我们要识文断字,识文就是要知道每一个”文“的与众不同之处。
中国人只创造了200个不同的基本构件,凭借它们来解释整个宇宙。所以我们对世界的认知,就基于在这200个最重要的汉字基本构件上。
因此能“识文”非常重要,之后就可以断字。怎么断?靠思考。但“思考”一词,大家仔细想过它是怎么构成的吗?
很多人认为是“心田”,很有诗意。但心的上面,实际是脑子。
我们的想法很多,天马行空,但是需要有一个东西把它连起来,才能够进行有效的思考。这个东西叫围。
“围”是用绳子把鸟给套住,让它不要乱飞,让它有一个约束。实际上,我们的思考就是通过汉字用情感和逻辑这根线连接起来的。
汉字是有情感的,它传递的是我们祖先所见、所闻、所思、所想,他特别想把这些信息传给他的后代,只不过我们现在不领这个情。
我们能看到我们祖先的思维方式。例如怀孕的“孕”,是一个大肚子的人,肚子里有一个孩子。
孩子画了一幅画表示骑马,也画上了马的另外一边腿。
这些都说明一种思维方式——透明思维,与美术中的“透视”相似。他们都能看见被遮挡的世界。
龋齿的“龋”就是虫蛀牙,这是一个平视和俯视的视角。那个小虫子就是望远镜看下去时的俯视视角,门牙是平视的视角。
我们的孩子画了一幅画叫圆圈舞,我们一看好奇怪,成人不会画这样的画,因为他把平视和俯视的视角杂糅在一起了。
所以要模仿一个儿童画并不容易,不是笔触的稚嫩,就能叫儿童画,而是他的想法本身跟你不一样。
但是中国有句话很害人,叫做“我是为你好”。我们经常把我们的思想和意识强加给孩子。实际上,汉字和中国的古文字跟我们的孩子有很多相通之处。
创造汉字的先民处于人类发展的儿童期,我们的小朋友是人生的儿童期,这两个儿童期是可以会合对话的,可以借以汉字让我们的青少年“神交古人”。
为什么我们的汉字会流传至今?因为我们的思想得到了升华。
当古玛雅人要表达一个更复杂的意思时,他就创造更复杂的图画;古埃及人的圣书文字,当要画更复杂的图像来表达更复杂的意思时,最终只能趋近一个表音符号,变成一个声音了;
但是中国人没有这样,而是联想,并且我们的思想能放到大家都能够想通、都能够认同的思维定式上。
比如说编钟,古文字上面是个钟旋,下面是个钟体,上面的横和竖是什么呢?是编钟上面每一个凸起的钉子,叫乳钉。
这个东西不是拿来好看的,这个东西是为了能够发出和谐的宫、商、角、徵、羽五音,为了能发出乐音。
这个编钟给我们祖先留下一种意识,一个是中空,里面是空的,不空那个叫秤砣,发不出声音;第二个是突起,它表面有凸起的乳钉。
今天汉字里“甬”这个字单独使用,查字典发现它可以是宁波的简称,但其实和宁波没有关系,而是与中空或者凸起有关。
同样的,还有中国人饮食的进化,学会了把肉变小、切割。肉变成小块之后,既利于咀嚼,又利于烹调。这个叫“肖”,上面一个小,下面一个肉,下面那个不是月亮,是肉。
所以什么叫肖?我们要把这些变成形声字,实际上这些都是非常有意义的,在汉字里只要有它,一定都表示小或者变小的意思。
形声字
如今,汉字是音译文字,既表声又表意。
95%的汉字是形声字,但是95%的形声字里面的95%都是有意义的。因此我们可以把文字和语言结合在一起。
下面是一道有点难的题目,我们有四个选项:A 突然 突然、B 忽然 忽然、C 突然 忽然、D 忽然 突然。怎么填?
应填“突然、忽然”。这个叫语感,因为我们没有办法精确地去认同,这两个字你说什么区别,它没有区别,我是靠感觉去使用。
当我的感觉出现问题的时候,就会错误或者说觉得不合适,但是我不知道在哪个地方有问题,实际上就是我们认知它的思维方式有问题。
“突”的画面和“忽”的画面能一样吗?
“突”是一条狗和一个洞的关系,这个穴是住人的,不是住大老虎的,是人的穴居,所以这是一条看门狗。
那么什么叫突呢?就是你去邻居家串门,咚咚咚敲门,人没出来,那个狗钻出来汪汪汪,又叫又嚷,你的感觉就叫突,这是有情感的一种感觉,这是我们的逻辑。
所以为什么叫突?你知道,但是没想到。
“忽”不一样,忽就是忽略、忽视,上面一个东西把心完全遮盖住,勿表示没有,心里完全不知道。
所以“突”是知道但是没想到,“忽”是完全不知道。所以,第一个只能填突然遇到,第二个空只能填忽然长大了。
一词多义
最后一个是一词多义的现象。
我现在很奇怪,当拿到一篇文言文,我们每一个字都认识,但是却不知道在说什么。
所以如何认知好“穷”字?
上面是一个洞,下面是一个人,弯着腰像弓箭一样,在洞里走路,这是我们古人穴居的表现,这个叫穷。
原来“穷”是弯腰在洞穴里行走,走不下去了,所以“穷”真正的意思是困住。
穷则思变,不是没钱去抢银行,是没办法了只有怎么样。困住了只能想办法变通一下,当你困住了以后,你就无路可走了。穷寇莫追,不是说他没钱,是追上了没搞头。
从人的角度上来说,“困”还可以表示没有钱。古代没钱叫“贫”,因为没钱寸步难行嘛。
从动物角度上来说,到了尽头和极限了,这一段的路程也就结束了,好比“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那偏僻的、边远的是什么意思呢?因为穷乡僻壤是感觉任何东西的都比较远,所以大家听到穷乡僻壤这个词,第一反应是不是感觉这个地方很没钱?
不是。那个地方有可能只是因为天高皇帝远,没人管而已,可能还很有钱呢。
尽头极限,到了动作的尽头和极限,我们叫穷凶极恶,穷追猛打。
中国有句话叫“日用而人不知”,好比我们并不能确切地了解每天都在用的文字。
另一个例子,“用”和平庸的“庸”是一个字,知道的“知”和智力的“智”也是一个字,所以这句话还有另外一个解读,就叫“日庸而人不智”。
当告别了传统的生活和古汉语的环境,我们为了今日更好地认识世界,让大脑经过有效的训练而成为聪明的人,一定要非常了解语言表达最重要的核心构件。
所以,不管是三万个常用词,还是两千五百个常用字,让我们先亲近中国最古老的文,从最简单的两百个字根开始。
以上内容为汉字科普者、“汉字思维”课程体系创立者李山川演讲实录
出处:见配图水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