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刘伟设计的园林中，虽然找不到明显的中国图腾，却可以真正感受到中国文化的“一种气韵”

丁晓磊@本刊记者

“如果你在几百米的高空看整个北京的建筑，你觉得像什么？”

“像一堆垃圾”，刘伟看出这个问题带给我的迷茫，于是他自问自答，淡定的眼神中流露着一丝无奈。

如今的北京就像一座世界建筑设计师的试验场，一座座视觉冲击力十足的高楼大厦平地而起，一个个设计师也因为这些奇形怪状的建筑而声名鹊起。单个看去夺人眼球，整体效果却令人有种心浮气躁的感觉。

为什么会如此？刘伟认为，那些个性十足的设计背后张扬的是西方人的个性，缺乏东方文化的和谐感。

可什么是中国人的设计？中国人的设计应该是什么感觉呢？

刘伟给出了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天人合一”，这也是他所追求的最高境界。

“无我”

何谓“天人合一”？撇去大量空洞的说教不谈，来看一看刘伟在长沙设计的园林“古窑遗韵”，或许能获得一些启示。

园子里没有奇花异草，只有斜柳、枯树、水葱等当地的常见植物；没有大理石的路面和汉白玉的桥梁，只有由长沙老街废弃的青砖、绿瓦和麻石重新构建组合而成园林小路和石桥；没有金碧辉煌的楼阁，只有用民间传统工艺构造而成的茅草亭。

普通、没有张扬的个性，就是这里每样物件的个性。置身园林中，你能体会到一种自然的状态，仿佛在一个历经几百年的原始村落，找不到丝毫人工的痕迹。

刘伟的设计理念深受老庄思想的影响。“无为而无不为”，从园林的立意布局到园内景区的主题分配，从景物本身的表义内涵到景物之间的符号关系，点滴之间都充分体现了这种“道”。刘伟将这种思想称为“无我”。

“无我”思想与西方的设计思想恰恰相反：西方人强调个性，设计上追求自我，那一座座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就像男性的阳具一样具有强烈的进攻性、侵略性和扩展性。但他们互相排斥，充满竞争而缺乏融合，堆在一起在视觉上冲突不断，过分个性的细节却破坏了整个景色的美好。而中国则讲求和谐，含蓄、包容，乍看上去每一个细节的都没有什么个性，但结合在一起却是浑然天成。

但要达到“无我”的境界并非易事，需要不断的感悟和思考。“不要为设计而设计，设计是为了美而不是为了凸显设计师的个性。”为此，刘伟在不断地调节自己的心境，吃素食、打太极、看佛经、冥想??，让自己放弃很多欲望，达到一个“无欲无求”的境界。他把这个过程称为“调心”，“只有心像湖水一样平静时，才能倒影出真正的树影。”

中国符号

包括园林设计在内的一切设计，要体现中国文化，一定要有中国符号。为此，很多设计者会运用石狮子、龙凤图腾雕刻这些元素，试图体现“中国”二字，却没有领悟到中国传统文化的神髓。

事实上，中国的文化是含蓄的、内敛的，追求的不是具体直观的形象，而是象外之象，言外之意。严羽在《沧浪诗话》中说：“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相，言有尽而意无穷。”设计师只有从大局整体的角度考虑，才能够挖掘出真正的中国文化。园林景物，应取自然之山、水、石组织成景，寥寥几物便使游人大有“所至得其妙，心知口难言”之感。在刘伟设计的园林中，虽然找不到明显的中国图腾，却可以真正感受到中国文化的“一种气韵”，就是这个道理。

在刘伟看来，代表中国的龙凤和雄狮只是一个载体，它们身上附有的气质才是设计师们需要找寻的。泱泱古国，千百年来一直尊崇的乃是“和谐”二字。以这种“和谐”的气质为指引，长沙“古窑遗韵”的整个园林建筑全部采用了木制建筑。正如台湾著名建筑学者汉宝德所言：“中国人选择木材不是为了省钱，不是因为技术上的落后，而是代表一种价值观。石材只是地面下或脚下的建材，因此墓室是用石材砌成，它暗示着死亡。而木材是向上生长的树木，代表生命。在汉代以后盛行的五行说中，木象征着生气。”

“古窑遗韵”在制作方法上也体现了深厚的中国文化。制作的茅草亭的方法，是刘伟深入湖南农村，向老木匠讨教来的。“很多设计师看不起这些制作工艺，但其中却蕴藏着建筑里的真正科学。”园林里的茅草厅全部用茅草和竹子为材料构架而成，用竹皮作为联结工具，整个亭子没有用一个钉子之类的金属工具，“这个亭子的材料是共生共灭的，是一体的，这就是和谐。”

商业价值

上述看似虚无飘渺的设计理念，被刘伟运用于商业实践，为客户带来的收益却实实在在。

像经由他完成设计改造的长沙坡子街老火宫殿，本是中国老字号的一家餐馆，有300多年的历史，在文化大革命破四旧时却被糟蹋得不成样子，历史风貌荡然无存，就此衰败。1998年，现任总经理谭飞接手经营，直到2002年销售额每天也只有3000多元左右，巨大的经济压力让这家百年老店快要关门大吉了。这时，谭飞经朋友找到了刘伟。经过一番研究，刘伟不仅恢复了餐厅历史风貌，还增添了民俗表演等节目，使老火宫殿成为集餐饮文化、民俗和宗教为一体的湖南代表性餐厅，而日销数额也从设计前的3000元猛增至10万元左右，设计前后反差之大可见一斑。用谭飞的话来说就是：“看了他的设计你就感觉这个餐厅就应该是这个样子，说不出为什么。”

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长沙窑主题餐厅、沈阳万豪大酒店、三鸣佛跳墙酒楼、大世界娱乐城、惟楚大厨房酒楼、上海吉祥草素食馆??每个客户都惊叹于设计前后的巨大效益反差。

设计为何会产生如此巨大的商业力量？它的价值要怎样衡量？

答案很简单：因为它能够满足消费者整体的多方面需求，尤其在精神层面。这就是设计的商业价值。就像同样是洗浴， SPA的价格就要贵出数倍；一盘普通炒菜卖十几块钱，技艺高超的把它做得如工艺品般精美，就可以卖到几百元。

总之，成功的设计是设计师和客户在频繁而顺畅的沟通后，二者达成共识的产物。成功的设计能够提升客户的品位、审美乃至人格。

刘伟现在一年只做4、5个项目，他会只选择尊重自己设计理念、对审美有共识的客户进行合作。他和著名建筑设计师登琨艳先生合作设计的长沙窑主题餐厅期间，该餐厅老板就天天和他们在一起，聊设计理念和文化。同时他只选择有文化内涵、对精神层面需求较多的项目。长沙太平街历史文化街区保护和雷锋纪念馆项目就是很好的例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