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的夏日,网吧在我市刚刚兴起,网吧里的生意很兴隆。我看见网吧门前的人进进出出,我在几家网吧的门前先后踱来踱去,后来终于进了一家叫做“一网情深网吧”的网吧,那时我已在极端的失恋的痛苦和煎熬里度过了五年的岁月,于是开始试图在QQ的世界中找到新的爱人。我一走进网吧,就在网吧老板的帮助下注册了一个QQ号码,并且很快学会了用QQ聊天。
我的现实生活中的初恋情人万翠是在1994年的深冬出走的,说起万翠的容貌来,简直是方圆数十里出类拔萃的美人儿:标准的国字脸,白里透红的皮肤,高高的鼻梁,一双迷人的水灵灵的丹凤眼,柳叶眉儿,一头长长的光滑油亮的秀发,乌黑乌黑的,脑后束一个长长的大辫子,一旦解开脑后束发的手帕,那光滑油亮的秀发瀑布一般倾泻下来,遮住了她的脸颊。这个时候总能激发起我无边的遐想。她的迷人的秀发和美丽的脸膛,多少男孩为之倾倒。
我们在读初一的时候就开始谈恋爱了,那时候她给我写了一封又一封的“情书”,偷偷塞到我的书包里,而我对她的爱只表现在言谈和行动上,此外并没有给她回复过一封“情书”,她也丝毫没有责怪我。纸是包不住火的,我和万翠是邻居,我们的恋爱终于让双方的父母知道了,于是我们两家的上一代由友好的邻居成了“分外眼红”的仇家。但这并不能阻挠我和万翠之间的爱情。那时,她大胆的提出了放弃学业为爱情私奔的想法,但是被我拒绝了。
那年的一个周末,她在我们村东头的一片竹林里被一个歹徒强暴了,失掉贞操的她因此自卑放弃学业到本市的一家夜总会当了舞女,我对她一再的表示我不会因为她的不纯洁而嫌弃她,费了好大心机才说服她离开那种地方。但是,她回到家里,每天面对的只是她父亲的冷眼和寒威,以及母亲言语的讥讽和诅咒,这个时候,她找了我两三次,要我放弃学业和她私奔。我都没有答应。于是,在一个飘着鹅毛一般的大雪的午夜,她终于离家出走了,这一走就杳无音信,我不知道她如今在外头的世界到底生活的怎么样了,是否找到一个和我一样刻骨铭心地爱着她的伴侣?!如今,那段初恋一去不复返,在记忆的隧道里如露亦如电,如梦幻泡影,只留下一些零零落落的碎片。虽然这些年来,我一直在不断的打探有关她的消息,但是人海茫茫,想打听到她的消息谈何容易!人生如梦,我们的爱情就象蝴蝶一般,虽然美丽,但是却很短暂。
自从我的万翠出走了以后,失恋的我心情日复一日的疲惫和憔悴,每天的我都失魂落魄的耷拉着脑袋。
我开始试图用网络淡化对万翠的牵挂和思念,我的网名叫“失去真爱的男孩”。
我不断的用QQ在线查找一些女孩头像的号码,如果对方不需要身份验证,我就直接把她加为好友,如果对方需要身份验证,我就千篇一律的发了一个请求验证的附加消息:“你好,我现在太孤独了,最喜欢在网上结交异性朋友了,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如果对方拒绝接受我的请求,我也不勉强。很快的,我的好友名单里挤满了各种可爱的头像。通过聊天,我沮丧的心情愉快了许多。我也颇结识了几个本市的女网友,有的和我在同一家网吧上网,我们便在同一家网吧里见了面。遗憾的是,我和她们只能是普通的网友,我和她们中的任何一位都无法在现实里找到爱的共鸣。所有的聊天文字只无非作为消磨无聊的岁月的一种自欺欺人的方式罢了,她们虽然在网上也每每称呼我老公,我也喜欢称呼她们老婆,但那都是随便称呼着玩的。那段时间,我一天比一天对“网恋”有一种虚无缥缈的认可。网络世界是一望无际的虚拟的海洋,网络和现实之间是何等的遥远。尽管在QQ的世界里我自始至终的友好地善待每个女网友,尽管也非常渴望能够在这里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另一半,从此开辟一段新的爱情的生面,变网上之约为现实之约。然而一晃快两个月下去了,我所在网上期待的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个另一半并没有降临,这种期待只无非是一种奢望,这使我更加坚信,网恋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虽然我和那几个本市的女孩在QQ的世界里可以自由无束地“老公”、“老婆”的胡乱叫着,但在现实生活中,她们是她们,我是我。她们都比我幸福,都分别拥有一位喜欢自己的如意郎君,正在幸福甜蜜的热恋中。而她们的缘分全部都是来源于现实生活中的邂逅,而并非在网上结的缘。她们都是随着网吧在我市出现,才一起来到这种场所消磨时光的。她们一般很少背着自己心爱的男孩单身到网吧来上网。用QQ聊天的时候,一般情况下,她们的男朋友都紧挨在她们的身边的机子上上QQ,男朋友在和自己的知心爱人聊天同时也和QQ里别的人聊天,一边做着“监督”工作:以免自己的女朋友被别的帅哥“把”上了。
但我毫不灰心,终于工夫不负有心人。又是半个多月下去了,我终于在网上找到了自己心仪的女孩,如果撇开现实生活中我那个离家出走的初恋情人而言,这女孩就是我网络上的初恋。从此我对网恋萌生了一种坚定的信仰。我忽然觉得自己和网络之间的距离又是这样的近。
我和这位网上初恋的网聊的内容和方式几乎和以前的没有什么两样:无非是为了消磨百无聊赖的时光。我们初次的网聊就互相产生了共鸣、坠入了情网,从此我对网恋有了一个坚定的信仰:在我的意识形态领域里,网络不再是虚拟的海洋。
那时我喝的醉醺醺的,带着沉痛的心情,正无精打采的和那几个名花有主的女网友聊着。我的身旁忽然坐下一个脸盘相当清秀的女孩,个头不算高,只不过一米六左右。 她的网名叫“寻找真爱的女孩”。
我觉得她的眼神很象我的那位初恋,我当时呆呆的看了她半晌,没有说什么,不知不觉中对她油然的生了几分好感。
我赶紧记下她的QQ号码,当下叫老板给我换了一台机子。我重新登陆上QQ,很快用查找的方式把她的QQ号码添加到我的好友名单里。接着,我便和这个女孩就开始聊了起来。
不知道怎地,可能是因为我们的网名有一种前后呼应的关系吧,我和这个女孩居然能够聊的十分投机。
我们先胡乱的聊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废话,于是不到一小时,那女孩便告诉了我她的真实姓名:赵琳娜。
没想到当天赵琳娜就突然冒出这样的一句话:“我很了解你此时此刻的心情,我们两个是同病相怜的人,真想见你一面,你能给我个见面的机会吗?!其实,我一向不喜欢与网友见面,你是第一个有缘分和我见面的网友,你和我以前遇到的所有网友都不同。也许,我们的网恋故事见了面就能联播到现实生活里。从此,我们就能更好的在QQ的辅助下孕育和培养爱情。我觉得我们目前相识虽然还很短暂,但我认为我们是很有缘分的。”
“小姐,你我素不相识,干嘛这么快就要见面呢?我认为见面的条件尚未成熟,来日方长,如果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有缘分,我们自然就会见面的。” 我赶紧敲字回驳。
“我从和你聊天的文字里已经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心心相印,我认为我们现在很有见面的必要,不就是见一次面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实话告诉你吧,有个叫‘剑胆琴心’的家伙真是恶心透顶了,尽管我几次三番的告诉他我和他之间的所谓‘爱情’根本没有戏,但他还死皮赖脸的缠着我。他比我大五岁,是个警察,老是象我的影子一样可恶的盯梢着我。答应我,我们见个面,认识一下,以后我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对那个家伙说你是我的男朋友了,我觉得我们很合得来。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早就安排好的所谓‘缘分’吧。”
“为什么这么肯定我和你很合得来?实话告诉你吧,我今天的心情很灰暗,我失恋了,我的初恋女友弃我而去、离家出走了。可能我和她之间注定没有爱情的戏吧。虽然我们从小就是邻居,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在学校里开始谈恋爱。她说过她的心里只可容纳我一个人,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逃避,留给我的结局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悲哀。”
“象你这么帅气的男孩,英俊潇洒,简直是打着灯笼也难找。我想追求你的女孩子绝对不会少,一定是你拒绝了她们的爱,能够得到你的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你怎么就知道我长的很帅呢。”
“你别装蒜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不就是那个曾经在我身旁的机子上坐着的,呆呆的看着我片刻的就换了机子的那位么?是你偷看了我的QQ以后,又换了台机子上QQ加我为好友的,这点雕虫小技如何瞒得过我?还没请教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乔杰,很俗的名字。小姐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为什么不早说破、为什么还要见面呢?你究竟要和我兜什么圈子啊。”
“我就是喜欢和你兜圈子,怎么啦?要是我早早点破你的身份,那样,聊天还有什么意义?其实,那个叫‘剑胆琴心’的家伙倒是一个很称职、很优秀的警察,我的母亲对他一直很满意。可是,我无论如何看他都不顺眼。我的父亲生前曾经是一名警察,在一次执行公务中以身殉了职。老实说,在父亲牺牲以前我曾经好敬佩警察这么一行职业,但是,自从父亲牺牲以后,我就一直很讨厌这么一行职业了。做警察的有什么好,随时都有可能在抓捕坏人的过程中献出自己的生命。”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加你么,主要是因为你的眼神很象万翠。从和你谈话的过程中,我也觉得你和我万翠有几分相似,不过,我们是否能够真正合得来,还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考验。至于你和‘剑胆琴心’之间有没有戏,很抱歉,我下不了结论,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可能你并不是真的讨厌‘剑胆琴心’,你讨厌的只是他的工作吧。那样,也许随着时间的递增,你会改变对这种职业的看法的。我们这个社会如果没有警察,真不知道会糟糕成什么样子。”
“就算你说的是对的,但我还是不能喜欢那个家伙。他进来了,你可要好好帮助帮助我。”
“我怎么帮助你啊?”
“你就说你是我的女朋友,就算只是演戏给他看也可以,那样可以削弱那家伙对我的念头。”
接着,我就看到一个穿着警服的男孩子走了进来,和赵琳娜展开了激烈的争吵。
我当下下了机,迎了上去,赵琳娜就拉着我的手,冲着那个男孩子说:“剑胆琴心,这就是我的男朋友,实话告诉你,我和你之间根本就没有戏,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你根本不适合我,请你以后不要阴魂不散的死缠着我,好么?”
“你别骗我了,其实伯父生前你一直都很喜欢我的。自从伯父死了以后,你就一天天的冷落我了。我明白你是讨厌我所从事的职业,你是担心我将来会象伯父那样以身殉职。”
“剑胆琴心,你不要这么幼稚了好么,实话告诉你,我从来就没有喜欢你,这和你的职业无关。拜托你马上给我离开这家网吧。”赵琳娜说着,拉着我的手,走出网吧。“剑胆琴心”也尾随着我们出来。
“怎么,不是警告过你,不要阴魂不散的死缠着我么,否则,我可要叫我男朋友打人了。我男朋友可是打架大王。”她胡诌了“打架大王”这个帽子带在我头上。那“剑胆琴心”便耷拉着脑袋返回网吧了。
就这样,我们一起上网吧,一起下酒店,一起住旅社(我们虽然共居一室,但一直过的都是无性同居的生活,虽然赵琳娜很想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给我,但我却没有碰过她。)。我们一起逛商场和超市,一起看电影,一起上歌舞厅……我们有说有笑,说起话来对心底话几乎都是毫无遮掩。
她知道我的初恋故事以后,也为我们的悲剧而潸然泪下。她也偶尔有时候问我,你还爱你那个现实生活中的初恋,对吗?每当这个时候,我除了苦笑就是叹气。这个时候,她总是说:“如果你心里确实还放不下那个弃你远去的她,就根本无法真心的容纳我。我们的所谓爱情在现实中就异常的幼稚和可笑,我们的‘缘分’就只是虚幻的网缘,是根本不可以和现实生活联播到一起的。与其自欺欺人地延续这份名存实亡的所谓爱情,我不希望你把我当成她的影子,不如早早分手的好。”
这个时候,我总是陷入无边的沉思。
一个月过去了,在赵琳娜的苦苦央求下,由她自己掏腰包买了些水果,让我提着,去她的家里。她再三嘱咐我一定要说水果是我买的,我也依照她的吩咐撒了谎。在她的家里吃了顿饭,她的母亲对我的态度也随着我的言谈由冷淡变成热情,由厌恶变成喜欢。
我们当天又离开她的家,回到街上,继续以无性同居的方式在旅社开房间。
又是一个礼拜过去,在赵琳娜的再三要求下,我不得已也只好把她带到我的家中。那天真不走运,我的家里聚集着好多位亲戚,我的舅父舅母、姨父姨妈、表哥表姐、堂兄堂弟都在客厅里当着我们的面毫无遮掩的批评我找女朋友好没眼光,挑了这么矮的一个,实在给乔家丢脸,他们针对赵琳娜的话题也越来越多起来,这点也不好,那点也不好……
万翠的母亲也在屋子里,这时我们两家的恩怨已经基本化解了,她很失望的对我说,你小子口口声声只爱我女儿一个人,怎么才等了五年就变了心?我女儿说不准很快就会回来,你小子怎么就不能多等一些时日?!
包括我的母亲在内,一双双看着赵琳娜的眼神都十分冷漠和傲慢。
赵琳娜看到大家那不满的眼神,听了他们我们的评价的话,自己的主见就很快动摇、瓦解了。 没有在屋子里站多久,没说几句话,就以回家有事为借口,头也不回的走出我家的庭院。
我默默的送了她好长一段路程,她方才回过头来,狠狠白了我一眼:“既然你那么多亲戚都鄙视我,我看我们之间是不可能有戏的了,干脆散了算了。你别送我了,回去吧。”
我的心里很矛盾,只说了两个字:“不送。”就掉转过头,走回家中了。
我听的好烦好烦,我的心实在太乱,只好走回寝室,用被子蒙住了头,很快进入了梦境,我不知道那帮亲戚们什么时候离开的。
从那以后,我和赵琳娜之间能够沟通的话题越来越少,每当我向她表白我的真心时,她总是提起我的那些亲戚们对她的恶意的中伤,以及我现实生活中的初恋情人万翠的名字,问我是不是还爱万翠,这个时候,我同样的只有叹息和苦笑。她同样以“我和你之间的‘缘分’只是虚幻的网缘,根本不可以和现实生活联播到一起”为理由拒绝了我,就这样,2000年元月,我们正式分手了。
这年正月,刚满20岁的赵琳娜就重新回到了“剑胆琴心”的身边,和他匆匆地、草率地结了婚。结婚不到一个月,不幸的灾难又一次降临,“剑胆琴心”又在一次执行公务中壮烈牺牲。从此,好多媒人劝赵琳娜改嫁,她却以要为死去的丈夫守一辈子活寡为理由拒绝了。
一晃几年过去了,赵琳娜还没有嫁人。她含辛茹苦的抚养着她和“剑胆琴心”唯一的结晶——他们的儿子。
回想那段网事,我觉得亏欠她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又使我的心情变得复杂起来,那段时间,我忽又觉得网恋无非只是一场短暂又飘渺的游戏,尽管也曾经非常美丽、感人,但那只是肥皂泡,无论多么华丽,注定要崩溃,只有失败和沮丧才是网恋的结束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