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诉人：杨大川，男，34岁，自由职业

记录者：本报记者占锦丽 时间：2004年9月12日 地点：武昌某咖啡屋

杨大川最近特别烦。

见面那天，他是开着辆八成新的富康车来的。他叹气说，现在已一无所有了。以前，他开丰田车，在武汉有三处豪宅，经营着资产过百万的公司；现在，只有一辆破车，住的是以前租出去给别人住的房子，公司不属于自己了，户头上资金接近为零。

我笑言：“这样的一无所有，很多人奋斗半生还不一定能达到呢!”

但是，当他道出令他烦恼的真正原因时，我才理解了这个“一无所有”的真实内涵：如果倾其所有，不惜众叛亲离而追求到的真爱，到头来才发现，对方竟是个老练的三陪女。那种受骗上当的感觉，你能承受吗？更何况这是一个在任何领域都从未输过的男人。

创业情侣

我先简单介绍一下自己。

用道上的话说，我是个“黑白通吃”的人物。我很聪明，会用心机，跟我竞争生意的人，最怕看我笑。

我的经历比较复杂。读高中时，我就是我们那一带的老大，曾因打架4次被学校劝退，但我的班主任每次都向校长求情，把我留了下来，因为我的学习成绩很好，从未出过班里前三名。

上大学后，我在学校周围又闯出了名声，不过他们都不知道我是附近大学的学生。

我不相信地看着戴着眼镜、斯斯文文像个知识分子的杨大川，他笑了笑说：“我是最近几年身体才不太壮实了，以前，我可是校篮球队队长。”

毕业后我在行政机关干过，在大学教过两年书，2000年，自己出来做生意。我的生意做得很顺，几乎没什么对手，我善用心计，下手也决不留情。

当大学老师时，我曾谈过一个女朋友小樱，她是英语老师，我俩很有感觉。但是，因为我成天在外面奔波没时间陪她，寂寞时她便迷上了上网。有一次，她说她要一个人去东北玩玩，我答应了。但是，她去了之后却一连几天手机关机。我意识到有问题，打开电脑，破解了她的上网密码，这才得知，她是背着我到东北见网友去了。

小樱回来后，我把她痛打了一顿。她非常恨我，居然因此迁怒于所有中国男人，说再不要见到中国人的面孔，招呼不打就跑去了德国。

开始我疯了似地到处找她，她在德国给我发了封电子邮件，说她是因为伤心和绝望才走的，想在别处寻找别样的人生，求我别再找她了。

他叹了口气说：“在我心里，小樱是我真正喜爱的女人。她对我也是又爱又恨。”

后来，朋友给我介绍了王娜，她也是名老师。因为我年纪不小了，家里一再催我结婚，我便把她确定为女朋友，与她淡淡地交往着。

2002年，我正式开了家公司，让王娜到公司里来管财务。我们一起应酬一起打拼，圈子里所有的人都以为我们已经结婚了，只是差个仪式而已。王娜对我很好，每天我回到家，她都为我打好洗脚水，端到我脚边来，公司里的财务也完全不用我操心。

今年3月，王娜怀孕了。我对感情也看透了，除了小樱，对其他女人我都无所谓。我跟王娜商定好6月结婚，并开始买家具、装修房子。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结婚。

找到真爱

今年5月，我和生意上的几个老总一起到武昌一个酒吧喝酒。他们都知道我对小姐特别挑剔，于是告诉我，酒吧新来了个小姐，特别纯，歌唱得很好。听朋友这样说，唱歌时，我便留意了她。她叫小兰，歌确实唱得不错，人长得很清秀，着装大方，举止既不失礼节又很淡然，不像其他小姐那样对客人撒娇。她真正吸引我的是这样一个细节。我掏出100元让她下楼给我买包烟，回来时，她把烟和零钱一并递给我，我说：“算了，算你的小费。”她嫣然一笑，说：“那我数数。”我一下子愣住了。

她那一笑的样子，太像小樱了。我就这样动了心。

第二次，我专门一个人去了那个酒吧，点了她，坐着聊天。她对我还是那样，有礼而淡然。如果那次她像别的小姐那样主动靠近我，我肯定会心生反感而不再找她了。

我觉得她不错，以后没事就去找她玩。我陪她看电影，在江滩散步，打台球，上网打游戏，她游戏玩得很好，传奇打到了四十几级，这些，也都是小樱所具备的。

她给我的感觉特别纯。她告诉我，她妈妈下岗了，靠爸爸一个人的工资养家，因为家里困难她才到酒吧唱歌。有几次晚上我陪客户应酬，他们都叫了小姐，我要是不叫就显得清高了，于是我给小兰打电话，想叫她来陪我。她却说妈妈管得严，她出不了门。我觉得她家教挺严的。

跟小兰在一起后，我忽然清楚地意识到，我不爱王娜。我想，跟她结婚那是害了她。我问小兰，愿不愿意当我老婆，她答应了，说会全心全意地对我。于是，我开始在心里考虑该怎么弥补王娜。

有一天，我把手机忘在公司里了。正好小兰给我发了条SMS，王娜于是看到了，她以我的口吻回了过去，一点点地将我与小兰的事情都套了出来。回家后，在她的询问下，我只得向她摊牌了。我说：“我对你只有亲情，是在一起打拼中建立起来的，以前打算跟你结婚只是为了对家里有个交代。”我表示不能跟她结婚，并建议她把小孩打掉，她不同意，说即使不要我的钱也要把小孩生下来。我把房子、车子、公司以及公司员工都给了王娜，手机我也留给了她，因为我与客户的往来都是用这个手机，这样，我就把客户和生意也给她留下了。我感觉欠她太多，因为她没有一点过错，我想做一种良心上的弥补。

听说我要与王娜分手，圈中人都跑来劝我，但我不改初衷，我因此背负了所有人的责骂，大家都觉得我在王娜怀孕时为了另一个女人而甩了她，太不道义了。在大家眼里，我成了个“三无人员”，无良心，无道德，无责任。

节外生枝

虽然一无所有，但我对自己有信心，我要与小兰一起另起炉灶。以前我从未自己跑过业务，现在我带小兰亲自出去跑。正好有家国外品牌在武汉招代理，经过努力，我基本与他们达成了意向，但前提条件是我必须有自己的公司。我需要资金注册，只得找亲朋好友借，可我哥哥却叮嘱所有人不要借钱给我，以此逼我回头。无奈，我去找了几个最好的客户和朋友，请他们给我几个单子做，做完单我就有钱了。可他们说：“你这样不负责任，谁还敢跟你做生意啊？”我只得向他们讲了实情，说我是因为找到了真爱才这样的，请他们给我一次机会。他们觉得，如果是这样尚可原谅，就答应帮忙，但他们说：“这个单子做完了，可要喝你俩的喜酒了啊。”

朋友借给我100万元，公司于是注册下来了。在公司股份上，我和朋友各占40%，另外20%，我特意给了小兰。

有一段时间，我们在赌博公司度日。为了不给小兰造成压力，我不敢带她到以前的交际圈露面。加上那时我心里也烦，身无分文，又没地方住，大家又都在指责我，我也想赌。而且，我需要赌博来赚取生活费。每天早上，我拿着她的200元钱进赌场，赢了钱支付当天的生活开支。我的牌技是相当不错的。

有一次，我们又去了赌场，我上了桌，她说想去上网，我让她去了。我不知道，有个小混混跟上了她。他们在网吧认识了，并且互留了手机。

后来有一天，我打电话给她时，她说她在买琴，我问她哪里来的钱，她让我别管。她回来后，我带她一起去做足疗。中间，她的手机响了，她很快挂断，然后回了个SMS。我感觉有名堂，但没问。过了一会儿，我说足疗馆太封闭了，我的小灵通没信号，借她的手机打个电话。接过手机后，我迅速翻到了刚才那个未接电话。她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把手机要了回去，但那个电话号码我已经记下了。

我知道，如果有问题，在我们每次见面前，她肯定会把SMS删除。于是有一天，我突然把车开到她家附近，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我的小灵通快没电了，要借她的手机打个紧急长途。这样，我便在她的手机里看到了一条SMS：我疼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发信人用的正是上次那个号码。我问她SMS是谁发的，她说是一个女朋友。我似信非信，但心里很不爽。

我走到旁边拨了那个号码，是个男的接的。我说我是小兰的男朋友，要他以后少跟她来往。没想到他说：“我不但要跟她来往，我还在追她呢！”我约他见面谈谈，他说他马上带一帮子人过来会我。

小兰过来了，坦白了他们认识的经过，并说只是他在追她而已，他老是给她发SMS。我问她为何没跟我讲，她说觉得自己可以解决。我吼道：“一个小混混追你，你也跟他来往！”我气得发抖，但我忍住没有打她。我恨恨地说：“你得感谢我以前的女朋友，自她以后我发誓不对自己的女人动手。不然，我今天会把你揍扁了！”

那天我等了一个下午，那个小混混没来。第二天，他的手机就打不通了。我在武汉到处找不着他的人，听说他吓得去了广州。

第二天，小兰对我说她不愿跟我一起生活了。我问为什么，她说感觉跟我在一起毛骨悚然。有两次，她曾亲眼见过我如何整人。

进退两难

再后来，小兰既不见我，手机也干脆停机了。

我知道她家的大概位置，就派人去查。他们很快查出她家住址，包括她爸爸妈妈叫什么、做什么。我亲自上了门，只有她妈妈一个人在家。我掏出名片，骗她妈妈说我是她女儿以前打工的公司的老板，有些资料在她手上，我得拿回去，还有几张支票经她的手，得请她回去结清。

坐下来聊天时，她妈妈叹气说：“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争气！”我敏感到这句话里大有文章，于是套她妈妈的话，没想到她妈妈说：“我这个姑娘不知给我惹了多少祸，她在外面混得稀烂！”我心里猛地一沉。不是痛心到极点，一个母亲怎么会说自己的姑娘“稀烂”呢？

以她家住址为中心，我大致圈出了她混的位置，然后找人去那些娱乐场所调查。调查结果令我简直无法接受：小兰以前竟是个三陪女！

我忽然发现，从来都算计别人的我，居然被一个三陪女耍了！

杨大川陷入了痛苦的沉默。

我简直不敢相信。她在我面前展现的，根本就不像个三陪女。有好几次支票经她的手，她都没动心。而且，我们在一起时，她花的钱比我还多。她使我无法怀疑她。但这却是真的。

现在一想起跟她在一起的日子，我就恶心得不行。以前在外面，我对自己把握得很好，从不乱来，因为我觉得与“小姐”发生关系是对自己人格的侮辱，我觉得特别脏。

我觉得自己当初真是太幼稚了。从头到尾，我只陪王娜看过两次电影，她就高兴得不得了。可是对小兰，我却是全情投入，我以为自己找到了真正的感情。连我最要好的几个朋友都说我：“看来这回是动了真格的。”可这竟然就是我追求的真爱！

现在，小兰在我头脑中的印象是模糊的，一会儿是天使，一会儿是魔鬼，一会儿是纯洁的，一会儿是肮脏的。我要想整得她身败名裂太容易了，可是，报复一个三陪女，我觉得降了我自己的格。我有一种找不到对手的感觉。而且，最困难的日子，我们曾一起走过。所以，该怎么对待她，我到现在还一直很犹豫。我知道，她的日子也不好过。他们家现在全民皆兵，她父母整天守着她。

还有更糟的。当初，我是以“找到真爱”为借口才赢得我那些朋友的原谅和帮助的，我以后无法对他们交差。得知我们分手，他们会说：“哦，还是你这个人不行。”当初谈好的那几笔单子，我该怎么去签？生意该怎么做下去？

我说：“那就对他们实话实说吧。”他瞪大眼说：“如果大家知道我是为了一个三陪女而与王娜分手，会怎么看？那我不是扇自己的耳光？”我说：“那就回到王娜身边，求得她的原谅，你们继续一起打拼，不是很好吗？”他马上一口否决：“不可能，我不会向任何人低头。当初王娜求我跟她把结婚证拿了，哪怕我在外面跟别人同居她都不计较，我都没同意。话都已说到那个分上，我怎么可能再回头呢？”我一时无语。

杨大川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在愁云一般的烟雾中，这个即使身无分文也自信能东山再起的人，一筹莫展。（文中人物为化名）

记者手记

勇敢地承认错误

杨大川是个聪明且极度自信的人，我说起话来也就毫无顾忌。我笑言听了他的故事有恶有恶报的感觉，他也并不见怪。

既然来了，我是拿他当朋友的。所以站在旁观人的立场上，我劝他，按他的性格，他会采取不向任何人低头，然后用心机寻找出路。不过这条路是会越走越艰难的，只要第一个谎出口，以后就会活在谎言里了，想摆脱便很难。还是低回头吧，不管是对朋友还是王娜。男子汉大丈夫哪能连承认错误的勇气都没有，去对朋友们说：这回，是真的走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