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一场绚丽突围——30岁后去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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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一种不断探索、

不停学习的习惯植入了体内，

这才是最无价的东西。

在学校看纪录片，通常我分为不是哥大学生拍摄和哥大学生拍摄两种，那些非哥大学生拍摄的纪录片起到了扩充信息量、拓展视野的作用。怀着随意放松的心情观看一部影片，都感觉自己的思维在热烈翻滚，这一次一次的观看，汇聚成了一条壮阔的认知河流。

有的纪录片对我的价值观造成了直接的冲击。比如说，我在无比疲倦的状态之下，在巴纳德女子学院观看的一部有关纽约中央公园拉马车的马的纪录片。这样一部片子，完全出于动物保护主义者的手笔，它探触到了我之前认知的蛮荒之地。

中央公园的马车，在蓝天白云之下静静伫立，这是纽约最初震惊我的一幅浪漫仙境，我把它当成了纽约的标志，也当成了纽约的童话。每一次路过绿草茵茵的中央公园，装饰漂亮的马车，热情洋溢的车夫，会自动在我脑海里生成了一幅明信片的样子。而这部关于马的纪录片则完全打破了我对美的感受。导演用极其细致的镜头，白描了中央公园拉马车的马的悲惨生活状态。在镜头里，尽管马车吸引了大量游客，但是马经常在极端天气下工作。在暴晒的日头下，在寒风暴戾的大雪中，马们受尽折磨，它们的情感需要完全被人类忽视，只能自己在恶劣的条件下与自然对抗着。人类对于它们仅有的关怀，就是扔给它们一点稻草让它们勉强维持体力，连水也不经常喂。很多马，只是在路边的小水池里临时找口水喝，在冬天，它们甚至渴到吞下路面的残雪。

更令人震惊的镜头出现在影片的后半部分。当天色渐晚，纽约的居民与游客已经悉数散去，工作了一天的马终于可以回家了。它们的住所并不是宽敞的马厩，竟然是布鲁克林区的一座楼房！每一次回家，那些马都被强行拽着头，走上狭小的楼梯，然后在极其肮脏的马厩里栖身。狭小的马厩很难让它们完全躺下，很多马都是勉强卧在马厩里睡上一觉，第二天天一亮，再被拉走继续工作。

纽约中央公园的马车

本来应该是在草场里驰骋的动物，就这样被无情地限制在了城市监狱里。马们过着被使用、被消费、被奴役的生活。这些动物的凄惨经历，呈现在我的面前，给平时很少思考动物处境的我极大的震撼。有生以来第一次，我对蓝天、白云、马车、车夫这种如同安徒生童话中的美景产生了不一样的感受。我也是第一次被这样点醒——动物们不是城市的装饰品，人们没有给这些动物们与生俱来的权利。

当我还在为影片提供的观点瞠目结舌时，电影拍摄者不紧不慢走上了讲台。他如同任何一个有激情的年轻导演一样，对自己的作品做了补充说明：“我是一个导演，也是一个动物保护主义者。大家应该都已经看到了，这是我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追踪着这些马们生活状态时捕捉到的真实镜头。这些马受到了极为不公正的待遇。人类不能因为自己高高在上，就以享为目的对其他物种进行侵犯。根据长期的调查我发现，纽约的马车生意和政治高度相关，因为马车可以吸引旅游者，所以政客们不愿意让马车退出历史舞台。现在，市长就要举行换届选举了，根据规定，布伦伯格这一次肯定要退位，新的候选人都在跃跃欲试。那么，请大家出于良心，参加我们的抗议和游说活动吧。让我们选出一个公正对待动物的市长。”

这是我有史以来第一次听到因为保护动物而抵制政客的演讲，另类而新鲜。

观影过后，我和导演相互留了联系方式。没有想到的是，在后来的两年间，他把参加抗议活动的邀请邮件，一直坚持不懈地发到我的邮箱里。接到第一封邮件后，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一回家就把我加入了群发的邮件组名单里，即便对我这样一个没有投票权和选举权的人，他也希望进行“拉拢”和教育。我看了看那封群发邮件，他用激情澎湃的文字鼓励着大家：“当布伦伯格不能当选第四任纽约市长时，我们绝对不能让克里斯汀·奎因（Christine Quinn)当选！（后来克里斯汀·奎因没有当选纽约市长，民主党人比尔·白思豪当选了，白思豪是废除中央公园马车的支持者。根据纽约市议会交通委员会的提案，中央公园将在2016年6月前淘汰马车，并用可替代能源的老爷车取代。现在有些纽约民众请愿，要求保留这些马车。很多争议依然在持续。）因为，她不支持动物保护法案，一旦她获得胜利，我们多年的努力就会落空。这些冷血无情的政客就应该一败涂地。”克里斯汀·奎因当时是市政厅的新闻发言人。

纽约选出左翼新市长，20年来首位民主党人(来自网络）

很多纪录片就这样强烈冲击了我的内心，这些问题产生的争议，也进入我的视野。我后来一直跟进中央公园马车存废的争议，也不断地对这个问题进行着思考。这些多角度的信息对于我更大的意义是，它让我明白，壮阔的思维河流，一旦开启，就会奔流不止。

除了在各个渠道看到的非哥大学生拍摄的纪录片外，学校里还经常可以看到哥大学生们自己创作的作品。

学生作品放映会往往安排在哥大新闻学院纪录片专业每学年的最后一天，教授组织学生们拿出自己的作品进行一整天的连轴转展映。前来观赏的观众可以一口气把这些作品看完，然后和导演们进行现场交流。这些纪录片的主角也常常被邀请到现场，这让现场往往漫延充斥着一种神奇的化学反应。此时此刻，主角们和导演们已经有了一年多相濡以沫的交往，过往的拍摄故事会在他们的脑海里一幕一幕地呈现出来，现场往往温情与感性交相辉映。

放映会当天播放了一部有关伊拉克难民在美国求生故事的纪录片。在纪录片里，伊拉克难民兄弟中的哥哥是拥有工程学硕士学位的高学历人士，如果没有移民美国，他可以在伊拉克过着光鲜亮丽的白领生活。但是来到美国当难民，一切都变了。因为英文不好，哥哥只能做美国社会最底层的工作，过着一种笼中鸟般的生活。他想为家庭开一家杂货铺解决生存问题，在开店的过程中，又遇到了各种令人头疼的法律问题。在美国，他处处碰壁，处处感受到不可思议的生存磨难。难民兄弟中的弟弟，作为整个家族里唯一会说英语的人，成为家庭的支柱和翻译。他整天疲于奔命，要找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还要照顾经常被美国本土小孩欺负的女儿。每一天，他都要打起精神穿梭在英语世界和阿拉伯语世界，在夹缝里艰难生存。在这个移民家庭里，每一个人都在努力地承受着外部世界的强大压力。

伊拉克难民（来自网络）

这部纪录片播放结束，伊拉克难民兄弟也来到了现场，他们穿着呢子大衣，留着络腮胡子，脸上有着平和的微笑。此刻，哥哥已经可以用断断续续的英语回答人们的提问了。显然，在拍摄的这一年半中他的语言能力取得了巨大进步。他们的小杂货铺终于艰难地开张了，目前运转得还算平稳。两个兄弟在回答问题的过程中经常对视，手足之情不经意地在两人的目光中默默传递。

这部纪录片的导演也被请到了讲台上。按照惯例，欢呼和掌声充斥着整个教室。不过，瞬间我惊呆了。原来，这部题材厚重的纪录片的导演竟然是一个亚洲长相的娇小女生！在我心目中，关心伊拉克难民题材的人，要不然是对移民问题有研究的美国背景的学生，要不然就是来自中东，对中东的难民题材有着天然兴趣的人。而这部探讨伊拉克人在美国生存状态的作品，竟然出自这么年轻的一个亚洲女孩之手。

导演开始讲话了，她说：“大家也许很好奇，因为我长着一副亚洲面孔，为什么会关心中东人在美国的难民题材呢？实话实说，那是因为我曾经也是一个难民，我来自朝鲜。初到美国时我也经历过一段艰难无比的生活，这让我特别关心难民这个群体。我关注的焦点是，难民如何跨越文化的鸿沟，难民如何在缺乏财力支持下战胜自我。我知道这是一个多么痛苦的过程。在拍摄过程中，我不断体味着这个家庭的苦难与奋斗，如同重温了我当初的苦难与奋斗一样。”

女孩说着说着，泪光闪烁。看着她哽咽的样子，兄弟俩走到了她的身边，两兄弟和女孩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这是非常感人的一幕，台下响起了一阵阵最热烈的掌声，久久不肯停歇。

我难以用语言描述我在现场看到的这些感人的一幕一幕，我见证着这些年轻人对世界的认真，我跟随这些导演，亲历了他们的心路历程，受到了强烈的心灵触动。每一个人都是一座典藏丰富的博物馆，而他们看世界的方式，可以这样的深邃。

学生纪录片的展映，整整持续了一天。我被充沛的情感、不断起伏的情绪和一个一个充满质感的故事所感染。在这样的场合，每一个导演都有着一个长达一年半的拍摄故事，他们也因为这一年半的投入，和这些活生生的角色互动。因为拍摄的过程用尽心力，纪录片里往往饱含着真实的情感，镜头表达生动有力。和非哥大学生拍摄的纪录片相比，学生纪录片的展映给了我更多的感动。因为这个场合是一个世界观的聚集地，是导演赤裸着内心，上演的一场与世界的对话。

出国之后，很多朋友私信问我留学值不值，我今天想了想，其实两年能学到的东西实在有限，但是它把一种不断探索、不停学习的习惯植入了体内，这才是最无价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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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范海涛

历任《北京青年报》财经记者，新浪网驻华盛顿记者，《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中国区总顾问。2009年，与时任谷歌全球副总裁李开复博士合作出版《世界因你不同·李开复自传》，迄今销量超过100万册。2013年成为第一个获得哥伦比亚大学口述历史硕士的中国人。2014年创办海涛口述历史·人物传记工作室。2016年，出版《就要一场绚丽突围——30岁后去留学》。先后在北京大学、香港中文大学、中国传媒大学、暨南大学讲述非虚构写作和口述历史。2017年10月，与奇虎360董事长合作出版周鸿祎授权自传《颠覆者：周鸿祎自传》。

《就要一场绚丽突围——30岁后去留学》是范海涛心路历程的一场记录，有理想和现实、选择与坚持，自我成长和人生奋斗的交互思考。描述了魔幻般的美国大学文科课堂，再现了跌宕起伏的求学经历，并首次向国内读者披露了口述历史学科的教学方法。

fanhaitao2017@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