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文章 楼主
胭脂泪
网友【36367075】 2005-08-25 08:46:53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11    1
第一章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1 故园

走出上海火车站,我长长松了口气,终于逃出来了!

乍暖还寒的春天,有些冷,我拉了拉大衣的衣领,看了看四周,广场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没人注意我,很好,我不希望有人注意我。

我拦了辆出租车,司机问我要去哪里,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陌生的建筑,陌生的马路。我想了想,问他能否送我去一家路段偏僻的旅馆。司机说没问题,于是二十多分钟后,他把车开到了一条僻静的马路,停在了一家旅馆门前。

我进了旅馆,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正坐在沙发上嗑瓜子,估计是老板娘。见我进来,放下手中的瓜子,起了身,一脸真真假假的笑容,问我:“小姐,住宿吗?”

我问:“多少钱一晚?”

“你要住什么房间,我们这儿有单人间,双人间,三人间,还有四人间。”

“我要单人间。”

“两百块。”

“打折吗?”

“打7折。房间很干净,床单被罩一人一换,消过毒,还带独立卫生间。”

我同意了。她让我拿身份证登记,我摸了摸钱包,犹豫了片刻,没拿出来,说:“我的身份证在火车上被偷了,能不能不要身份证。”

她的眼光在我脸上停了一会,说:“你没有身份证我可不敢让你住,万一有什么事我担不起。”

“您看我像坏人吗,我的身份证真的是被小偷偷走了,钱包都被偷走了,不然我就去住酒店了。”

她瞟了眼我身上的挎包,说:“你的钱包都被偷掉了,那我让你住你也付不起房费呀?”

“我还有钱,没放钱包里,您要多少押金?”

“你住几天?”

“大概一个星期吧。”

“八百。”

我走到一边,从包里找到钱包,抽出八张钱来,然后递给她,说,“您点点,看对不对?您放心,我绝对不会给您惹麻烦,我的身份证的确在火车上被小偷偷掉了。”

她看了看我,可能觉得我的确不像坏人,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点,接过钱说道:“听你口音是北方人吧,到上海来干什么?”

我愣住了,我也不知道到上海来干什么,当时只想赶快离开北京,越快越好,所以在北京站看到有一趟开往上海的列车正要发车,于是毫不犹豫地买了张来上海的火车票,如果当时是辆开往沈阳,开往长春的车,或者是开往其他哪个城市的车,我可能就去了另外某一个城市。

“你是来旅游还是……”老板娘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脑子转得飞快,赶紧回答道:“喔,我来见一个朋友,可不巧,她刚好出差了,说过几天才能回来,我第一次来上海,人生地不熟,所以只好先住阵子旅馆等她回来了。”

“原来这样啊,出门在外可得小心点,来见朋友也得先联系好,冒冒失失的多不好。我先收你八百块押金,你在这儿签个字。”

她开了张收据,让我签名。我拿起笔,写了一个“秦”,停了半秒,接着写了个“非”。

“你叫秦非啊?这名字有点意思喔。”她对我笑着说。

我笑笑,不做解释,这不是我的真名,只是我用半秒钟的时间编出来的,也没想它是什么含义,到底好不好。

老板娘带我上了楼,经过一个阴暗的过道,她把房门打开了,房间里有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台电视机,地上铺了一层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的地毯,房间带了个狭小的卫生间。

“怎么样,不错吧,比一般旅馆强多了,带独立卫生间,洗澡也方便。”

不过我不想洗澡,我想痛痛快快地睡一觉。老板娘走后,我反锁上门,一头倒在了床上。

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血,腥红的血,一点一点,一滴一滴,越来越多,惊恐的眼神,绝望的笑声,慢慢倒下的身体……

我张着满是鲜血的手一路狂跑,我的鞋跑掉了一只,我的长发在风中凌乱地飞舞,睡衣的腰带不知被什么缠住了,我摔了一跤,跑不到动了,鲜血潮水般地向我漫过来……

不!不!

我大声喊叫,惊醒过来,一身冷汗,是一场噩梦!

我用手捂住了眼睛,我不想再看到这一幕,永远都不想。

我已经逃出了那座城。

我从床上下来,走到窗边,窗下是条马路,天色已晚,路灯亮了,桔黄的光线,有些浑浊,有些冷清,光秃秃的树枝在地上折叠着细碎的影子。不远处有一家餐馆,昏黄的小灯泡忽闪忽闪,映衬出“故园”两个字。

故园,多么诱人的两个字。

我不知道我的故园在哪里,北京,可是我的故园?我的父母在北京,可北京没有我的家;宓水河,可是我的故园?一针一线的岁月,一日三色的木芙蓉,可宓水河已经没有我的亲人,一切都随着那条清清的宓水河流走了。

我离北京更远了,离宓水河更近了,可远近两处都没有我的故园。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清冷冰凉。

故园,真令人惆怅。

肚子咕噜一声,我感觉到了饿,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吃过东西了,连一滴水都没喝过。

我不想饿死,否则我不会逃出来。

我出了旅馆,本能地看了看四周,没一个人多看我一眼。我去了“故园”,“故园”很冷清,没几个人,可能跟它的地段有关,这是一条偏僻的马路,来往的车辆行人不多。服务员对我的到来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奋和热情,可能她猜想我一个女孩子吃不了多少东西,扔给我一个菜谱,一脸漠然,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故园”的温情。

故园,真是令人惆怅。

没一个客人注意我,要么在埋头吃饭,要么在谈自己的事情。旁边一桌坐了对男女,女的在说她新找的一份工作,下周一就可以去报到了,语气满是欣喜。

我想到了我以后的生活。

男的祝贺她,鼓励她加油,说有付出一定会有回报。其实有付出未必一定会有回报,我付出过那么多,可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离开“故园”,我决定去找点东西。路上没什么人,只有一盏盏桔黄的路灯陪着我。走了一会,走到一条宽阔的马路上来了,路灯也亮了,人也多了。我找到一个报刊亭,翻了翻报纸,买了份《申江服务导报》,上面有不少招聘和出租房屋的信息,还买了张上海地图,我要在这个城市留下来。

拿着报纸和地图往回走时,在一根电线杆上看到办证件的小广告,虽然平时我对这种“牛皮癣”很痛恨,但此时我对它的出现很欣慰。

我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会,开了机,没有一个SMS。我有些纳闷,然而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拨打了广告上的电话号码,通了,是个男低音。我问他能否办身份证和毕业证,男人在电话里说能,什么证他都能办,结婚证离婚证都没问题。我不要结婚证离婚证,我只要身份证和毕业证。

他问我在什么地方,我看了看路牌,说出了地名。他说他就在这一带,问我是否急着要,我说是的。他让我等十几分钟,他马上到。

十几分钟后,一个瘦小的男人向我走了过来,低声问我是不是要办证的。

我没想到这个办假证件的男人还挺讲信誉,果真十几分钟就到了,没让我久等。我说是的,并问他多少钱。他要三百,我跟他讨价还价了一番,把价钱压到两百,他向我诉苦,说城管打击厉害,生意难做,能不能再加五十。我不想做二百五,拒绝了。

他带我去了家照相馆,数码冲印,不一会儿大头照就出来了。然后他从包里拿出一支笔一个本子,让我把证件上需要的姓名、出生年月、住址、毕业学校等内容写下来,我于是一一写给了他。

他看了看,喃喃自语道,“北京啊?”

我点了点头,我本来想把住址写成宓水河,想了想还是写成了北京,宓水河毕竟很多年没去过了,想必都变了模样,免得日后露出破绽。

我给了他四十块钱订金,他说明晚就可以把证件给我,让我给他打电话。

地下交易,见不得阳光,所以得在晚上进行。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揣着四十块钱走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还像刚才那样讲信誉,明晚把证件给我。

回到旅馆,老板娘还在不知疲倦的嗑瓜子,估计是为了磨练嘴皮子。见我回来了,送给我一个职业性的笑脸,让我带瓶开水上去喝。我接过开水瓶,并向她借了支笔,上了楼。

我翻开《申江服务导报》的招聘版,仔细看了看,圈了几个招服装设计师和办公室文员的信息。

划完一个一个圆圈,我泡了杯茶,不知是什么茶叶,苦不堪言,估计不是碧螺春,也不是毛尖。我换了杯白开水,清淡无味。

我端着茶杯,看着窗外,桔黄的路灯像个寂寞的少妇,发着幽幽的光,“故园”忽明忽暗,像远去的岁月。

惆怅、茫然、孤独、寂寞……悄无声息地一齐向我袭来。
meiguo.com 发布人签名/座右铭这家伙浪费了“黄金广告位”,啥也没签!
大家都在看
回复/评论列表
默认   热门   正序   倒序
36367075
2F
36367075 Lv0
2 烂漫樱花





第二天晚上,我从办假证的男子手中拿到了身份证和毕业证,证件看起来真假难辨。



我把余下的钱付清了,他数着钱笑嘻嘻地说他挺讲信誉吧。的确很讲信誉,造假的比做真的还认真。



回到旅馆,我从包里拿出真的身份证,看着上面熟悉的名字,有一种恍然若失的感觉,这个我用了二十四年的名字将被我深深掩埋,直到永远,如果没人怀疑到我的话。



真身份证上的名字是秦雯,和《红楼梦》中的那个“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的丫头的名字谐音,因此我常被人笑问“多情公子”在哪里,令我很难堪,加之晴雯凄凄惨惨的命运,更令我心里别别扭扭的。



外婆说这个名字是母亲取的,我想母亲可能不喜欢我,否则她不会给我取一个丫头的名字,而且是个十七岁就病死了的丫头。还好,我十七岁没得病,也没有死掉,我活到了今天,只是我不知我还能活多久。都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希望天网漏掉我,我并不认为我有罪,我只是迫不得已。



有了身份证和大学毕业证后,我又买了张电话卡,一切准备妥当,于是拨打了几个圈中的电话,问清了公司的地址,该如何坐公交车等情况,一手拿着地图,一手拿着写有公司地址的纸条,前去面试了几家公司。



我如一个莽撞的闯入者,冒冒失失地撞进了上海,这座遍布钢筋水泥丛林的城市,这座充满繁华和孤独的城市。还好,我在北京生活过,否则真不知如何面对这座扑面而来的国际大都市。另外我很早就学会了如何独立生活,所以我对一个人如何生存下去也不感到害怕,我的害怕在别处。



第一次面试时,当精明干练的人事经理拿着我的大学毕业证一脸认真地看时,我的心扑通跳个不停,担心她看出什么问题来,还好,她看完后没说与证件有关的什么。只问了问我的工作经历,设计过一些什么作品等等,我一一回答了。她似有心无心地听着,一脸的漠然,最后说到时候通知我,但她没要我的联系方式。



虽说第一次面试碰了灰,多少有些沮丧,但我更多的是欣慰,因为假证件能顺利通过,我不必担心了。



我又面试了几家公司,一样没有下文,虽说有两家要了我的联系方式,但我觉得没戏,这时我才感到了真正的沮丧。



我去了最后一家招服装设计师的公司面试,心想再不成就去应聘办公室文员。



这家名叫“露菲”的服装公司在一个高档写字楼里,一个衣着时尚,妆扮精致的白领丽人见了我,问了我一堆问题,我一一回答了。接下来,她让我当场画几张服装效果图。我拿起笔在纸上画了几张以前画过的效果图,她看了看,拿着图纸去了另一间办公室。过了一会,她回来对我说总经理要见我。



我跟着她进了一间宽敞的办公室,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正在打电话,操一口广东话。白领丽人让我在沙发上坐会,问我要咖啡还是矿泉水,我说要矿泉水。她于是给我倒了杯矿泉水,然后带上门出去了。我坐在沙发上,喝掉了半杯水。



好不容易总经理打完了电话,打量了我一番,问道:“你是从北京服装学院毕业的?”



“是的。”我回答他,虽然毕业证是假的,但我的确毕业于那所学校,因为真正的毕业证上的人名是秦雯,而我不能再用那个名字了。



他又问:“是北京人?”



我回答:“是的。”



“北京不是也有很多机会吗,怎么想到上海来了。”



“听说过一句俗语,说‘人人都学上海样,学来学去学不像,等到学了三分像,上海已经变了样’ ,在上海这个摩登城市能接触到更多时尚的东西,所以我想来学习学习。”我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听完笑了,并不以为我在说瞎话,说道:“你很上进啊。AMY说你除了服装设计还会刺绣,这个你学了多长时间了?”



“有十几年吧。”



“这么久?你身边有样品吗?”他似乎有些惊讶。



“没有,不过我可以绣给您看。”我听他的口气似乎对绣品感兴趣,于是抓住这个机会。



“这倒不急,中国有粤绣、湘绣、蜀绣和苏绣四大名绣,你学的是哪种绣?”



“苏绣。”



“你会哪些针法?”他似乎有意考我。



“齐针、套针、施针、乱针、接针、滚针、切针、平金、盘金……一般的针法我都会,我还会双面绣。”



“你在服装学院学的?”



“不是,跟家里人学的。”



“你母亲?”



“不是,我外婆。”



“她不是北方人吧。”



“嗯,是江苏人。”



“是吗,江苏哪里,方便说吗?”



我犹豫了一下,说:“苏州。”



“喔,我祖上是苏州。”



我不想和他谈论祖籍。



他停了停,把话题转到公司上面来了,“我们的服装主要出口,苏绣在国外很有名,我看过你的设计了,你的作品中有我需要的东方元素,你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随时都可以。”



“那你明天来报到吧。”



“好的。”



“具体的事情呆会AMY跟你说。”他按了下电话,先前那个白领丽人进来了,精致的脸上露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AMY说了我的待遇,月薪四千,试用期一个月,除了待遇她还说了公司对员工的诸多规定,从着装到言行一条一条上纲上线的。



另外她还向我介绍了公司的情况,总经理是Hong Kong人,即刚才那个面试我的男人,难怪一口广东话。她说我可以叫他DAVY,并问我的英文名是什么,说大家都习惯叫英文名。



JUDY,我随便说了个英文名。因为喜欢《似是故人来》里的朱迪·福斯特,于是把她的名字借来了,事实上我没有英文名,只有两个中文名,一个真的,秦雯,但我现在不能用了;一个假的,秦非,以后便是我的符号。



工作有了着落,意味以后的生活有了着落,从“露菲”公司出来,我长长舒了口气。



我揣着地图,随意在马路上走着,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暖的。走到一处街心公园,公园里开满了樱花,如云似锦,一团团,一簇簇,层层叠叠,开得轰轰烈烈。我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看着满树繁花,想起玉渊潭的樱花,每年四月左右,那里的樱花也是开得如云似锦,开得轰轰烈烈,像热恋中的爱情。



散步的老人,牵手的情侣,推着婴儿车的妇女,悠闲地在我面前走过,或看烂漫的樱花,或看碧蓝的天空,或看情人的脸,没人看我,我躲在树下,有花瓣在我眼前飘落,落在草上,落在地上,落在行人的足下。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我的心突然一阵隐隐作痛,那些看起来幸福甜蜜的时光,不过如这些绯红的樱花,开到极致匆匆谢了,或随风吹落,或随水流走。



如果过去所有的一切都能随流水流走,倒也好,只怕流不尽,还残留一些在心底纠缠。
 0   2005-08-25 08:47:16  回复
36367075
3F
36367075 Lv0
3 断肠花



第一天上班,我上千龙新闻网,把近几日北京的新闻仔细搜索了一遍,没看到相关新闻,又在SINA、SOHU上面搜索了,也没看到相关新闻,我松了口气。



在公司里大家都叫我JUDY,没有人叫我“秦非”。同时,其他同事也没一个叫中文名的,都是英文,什么AMY、MAG、DAVY、SAM……只有一个搞后勤的有中文名,大家叫她周姐,但是只知其姓,不知其名。



这真是一个好地方,没人打听你姓甚名谁,更别说关心你的祖宗十八代是干什么的,除了要知道你是哪里人而已,然后好把你归为城里人或乡下人,江南人或江北人。



我被归入乡下人,因为我来自上海以外的地方,尽管那个地方是北京。在公司,包括我在内有五个乡下人,其他的不是城里人就是江南人(宁波绍兴一带的有钱人)。



关于这些“人”的划分,我是后来从另一个乡下人口里得知的,她是个安徽女孩,小巧玲珑,有一张苍白的脸和两道淡淡如烟的眉,在公司里大家叫她MAG,和我一样,是个设计师,她设计的服装有一种内敛的疯狂。



尽管成了“乡下人,”但我并没有多大气愤,我从小就习惯了忍受,不到最后不会爆发。更何况我对这些所谓的城里人乡下人没什么概念,我在北京体会到了北京人和外地人的区别,尽管我的户口本给我打上了北京人的标记,可我从不觉得自己是北京人,去北京前我一直把自己当成宓水河人,可最后宓水河不要我了,我成了一个没有根的人,所以我对这些“人”的划分没什么感觉。



这些曲曲折折迂回在心底的结,我没法说,也不想说,所以就甘愿别人在我身上打上乡下人的烙印。我只要能安宁的生活下去即可,管他是什么人。



我不爱多说话,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事情倒不是很多,只是我除了工作,没什么可做的,我也不想和同事聊天,说什么呢,穿什么牌子的衣服,用什么牌子的化妆品,看谁的小说……这些我都不想说,也不知从何说起。我的衣服大多是从秀水或东直门一带的路边小店淘来的,偶尔在商场买过几件衣服,也不是大牌子,化妆品也不是巴黎来的。



而城里人江南人开口就是KENZO、LV、CD,还有好多我没听说过的。我的确是个乡下人,索性闭上嘴,什么也不说,免得被人耻笑。



公司提供免费的咖啡,于是城里人和江南人经常一边敲键盘,一边优雅地喝咖啡。我不喝咖啡,不喜欢喝,我喜欢喝茶,而且是绿茶,我喜欢那种清新自然的清香和淡淡甘甜的味道。公司不提供绿茶,除了咖啡就是矿泉水,所以我喝矿泉水。AMY每次见我喝矿泉水就微笑着问我好不好喝,我气得心里骂她假洋鬼子,嘴上却说“我习惯喝矿泉水”,她于是笑笑不言语了。



我不和同事多说话,但不表示我冷漠,我给他们恰到好处的微笑,他们也回以我不浓不淡的微笑。没有多余的热情,都是恰到好处。这点我比MAG好,她总是一付愤世嫉俗的样子,弄得别人都不爱搭理她。于是她除了工作,剩余的时间就泡在网上了,在那个虚幻的世界里或喜或忧。



设计总监叫SAM,是城里人,长得不算帅,但也不难看,个子高高的,瘦瘦的,总是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一丝不苟,每天换不同的领带。



MAG说她数过,SAM有四十根领带。



我没法理解,一个男人要那么多领带干什么。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画效果图,或在成衣室里拿剪刀剪那些花花绿绿的布和踩缝纫机。我选用的布料大多是丝绸,我喜欢丝绸飘浮的轻盈感,我用色偏重鲜红翠绿,极尽艳丽,还绣上了大朵鲜艳的牡丹、芙蓉之类的花朵,我喜欢这种盛开到极致的惊艳。如果能开,就赶紧开吧,别在含苞时来不及盛开就死去。



SAM很欣赏我的作品,说它们是“另类的古典”。



我的光芒罩住了另外两个设计师,包括MAG,原本沉默的她变得更沉默,原本苍白的脸变得更苍白。



事实上我并不要耀眼的光芒,我只要风平浪静地生活下去。



“露菲”在阐北有制衣厂房,SAM带我去过一次,我第一次看到制衣女工们工作的情景。她们一个个面无表情,伏着身子,机械地踩着缝纫机。看着这些女工我有些心酸。



我母亲刚到北京时也是一家制衣厂的女工,但我没见过她工作的情景,因为我到北京时她已经坐进一家服装公司管理阶层的办公室了。



我想她以前一定也和这些女工一样,机械地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第一次对她有了一丝说不出的情感,毕竟她生了我,情浓于血。



当晚我在旅馆里拨打了母亲的手机,电话那边传来她那种恒久不变的不急不慢的语调,她永远是那样的优雅,宠辱不惊,处世不乱。



“还好吗?”她的开场白。



我很少在家里住,上学时寄宿,参加工作后在外租房,所以她每次在电话里的开场白都是一句“还好吗”。根据她不变的语调和开场白,我判断那件事还没有怀疑到我身上来。



“还好。”我说。



“喔。”



“我在上海。”



“喔,这是你的手机?”



“是的。没事吧,家里?”我想探听一点风声。



“没事。”她给了我最好回复。



“我在这边找了份工作,不回去了。”



“喔,自己多注意点。”



“嗯。你还好吧?”



“还好。”



“我今天去公司的制衣厂看了那些女工制衣的情景,你以前在制衣厂很辛苦吧?”



“还行。”



热情热心换来冷言冷语,我有些沮丧,于是说道:“我挂了。”



“嗯。”



我和母亲的电话通常都这样,很淡,很淡,像一杯白开水,一点也不像是母女间的通话,像两个陌生人,好在我已经习惯了。



挂断电话,一切都陷入沉寂之中。我有些疑惑,想打那个熟悉的电话,最终还是忍住了,我不想引火烧身,我只想这样隐姓埋名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我只是开了一半的花,还没盛开到极致,我要开到极致,像一日三色的木芙蓉,从浅白到粉红到深红,我都要开到。



找到工作后我在网上找了处房子,在绍兴路。这条路还有个洋名,“爱麦虞限路”,就像“露菲”的职员,除了中文名,还有英文名。这条路很安静,有许多老建筑,漆黑的大门,厚重得像一段凝固的历史。还有许多书店和画廊。



房子是一幢老式建筑,楼道狭窄,幽幽暗暗,木质楼梯,被岁月磨掉了最初的颜色,走在上面发出沉重的咯吱咯吱的响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



房间很小,二十来平米,木地板褪了色,家具简陋,老式衣柜,镜面模糊,雕花铁床,锈迹斑驳。卫生间白色的瓷砖已经发黄,水管生了锈。尽管这样,租金还是十分昂贵。不过我喜欢这里的僻静,所以不用打扮精致的房东太太多费口舌夸房子如何好,我就把一个季度的房租预付给了她。



我素来爱整洁,于是花了一天的时间把屋子擦了又抹,抹了又擦,还用消毒水消了毒,总算把屋子弄得窗明几净了,然后又买了床被之类的生活必需品,还在路边买了盆海棠花,使屋子增添了一丝生气。我喜欢生,不喜欢死,生多好,可以看到阳光,看到雨露,看到盛开的花朵。



买下海棠花并不是因为特别喜欢它,我最喜欢花是木芙蓉,初开时是浅白,后变成粉红,愈开愈美丽,开到最后成了深红,像美丽女子微醉的脸,像胭脂。



买下它是看到它时被它的红打动了,它的红,是一种触目惊心的红,摄人心魄,像离人哭红了的眼睛。



只是这海棠的别名不好,叫断肠花。相传有一个女子,因为思念情人,泪滴在地上,不久地上长出一株植物,叶绿如翡翠,不久开出鲜红的花朵来,艳丽如女子的面容,于是人们把这花叫做“断肠花”。



又是一个命运凄惨的女子,和晴雯一样。一个是空牵挂别人,一个是别人空牵挂她,不管谁牵挂了谁,总之最后都是空。



房子因年代久远,隔音效果不好,隔壁房间有人喜欢听越剧,越剧时常穿过墙壁传到我的房间里,一阵阵,一声声,委婉细腻,轻柔缠绵。



问紫鹃,妹妹的瑶琴今何在?琴弦已断你休提它。



旧欢如梦,琴已断,人已散,休提它!



休提它!
 0   2005-08-25 08:47:37  回复
36367075
4F
36367075 Lv0
4 顺风车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时间一眨眼间过去了很多,日子风平浪静,波澜不兴,我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我每天上班得步行几分钟到瑞金路上去坐车,有天早晨,我如往常一样,正低着头走在梧桐树下,梧桐树已是满树新叶,绿意盎然。



“JUDY!”有人叫我的英文名。



我回头一看,没看到什么人,倒是看到SAM的那辆银灰色的蒙迪欧,我有些意外。SAM坐在驾驶座上,给我做了个上车的手势。



我上了车,车里有一股淡淡的青草味,很好闻,CD里传出一些音乐,很好听。



“你也在绍兴路住吗?”SAM问我。



“嗯。”



“真巧,我也住这里,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以前你没问过我啊。”



“也是,早知你住绍兴路,我可以天天捎你去公司呢。”



“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坐你的顺风车?”



“只要你愿意。”



“天上掉馅饼事,怎么不愿意?”



“北方人就爱吃馅饼。”



他揶揄我,我笑了笑,没说话。SAM见我不说话,以为我不高兴了,于是又说道:“不过说真的,吃馅饼还蛮省事的。”



“我并不喜欢吃馅饼。”



“为什么,北方人不是挺爱吃的吗?”



“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就是不喜欢吃而已。”



“你喜欢吃什么?”



“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



“海纳百川。”



“我可没有海量。”



他笑了笑,目视前方,认真开车。上海和北京一样堵车堵得厉害,可能不堵车的城市算不上国际大都市吧,纽约堵车,巴黎堵车,汉城堵车,所以,它们都是国际大都市。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边看着窗外慢慢蠕动的车流,一边听着CD里放出来的音乐,单纯的音符轻轻跳动,像个一尘不染的精灵在飘着晨雾的森林中跳舞,如梦似幻。



“这首音乐叫什么名字?真好听。”



“《DREAMCATCHER》,你没听过吗,班德瑞的。”SAM扭过头来看了看我。



“没有。”我迎着他的目光。



他轻轻一笑,说:“你真直爽,换了别的女孩子,是不会这么回答的。”



“该怎么回答?”



“会说好像听过,只是一时记不起来了。”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没必要为一首音乐撒谎吧。”



“欣赏你的个性。喜欢吗,送给你。”



“谢谢,不过我拿了也没用,我没有CD,没法听。”



“那你以后天天早上坐我的车听好了。”



“你真让我坐顺风车?”



“当然,反正我一个人开到公司也要烧那么多油。”



上海人有“门槛精”的称号,我听他语气,心想他是不是想让我掏一部份汽油费,于是说道:“那我出些汽油费吧。”



“想和我AA制?”



“大家不都这样吗?”



“别把我看得那么小气,你是不是对上海男人有偏见?”



“没有。”



“北方人都说上海男人小气。”



“我没这样认为。”



“谢谢。”



我笑了笑。一路上东扯扯,西扯扯,天南地北,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就到了公司。



我和SAM从地下停车场坐电梯上楼,电梯在一层停了,涌进来许多上班的人,包括MAG,她看到我和SAM一同从底下上来,似乎有些惊讶,对SAM笑着问了声好。



MAG在公司只对SAM主动打招呼,对其他人都是爱理不理,一脸漠然。别人也不理会,SAM是MAG的上司,巴结上司是可以理解的。



SAM对她点头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中午在餐厅吃饭时,MAG坐到我身边,问我:“JUDY,你今天早晨怎么和SAM一起来上班?”她的表情有点怪。



我说:“在路上碰到了,搭了趟顺风车。”



她脸上的表情缓下来了,又问:“你也住绍兴路?”



“嗯。”



“和SAM很近?”



“我不知道他家在哪里。”



“喔。”



MAG坐我前面,下午我听到她在打电话,好像是向别人租绍兴路上的房子,她可能也想搭SAM的顺风车,哪个OL愿意穿一身精致的衣服挤公交车。AMY就自己开车,樱花还没谢,就换上了短袖针织纱,露出两截莲藕般的双臂。我这种天天迎着清晨的微寒去挤公交车的女孩子,此时绝不敢如此妆扮,我不想太“冻”人。



MAG没有租到绍兴路上的房子,嫌太贵了。



下了班,我和往常一样,没有急着回家,回去了也没什么意思。在公司耗的同事不少,可能也和我一样,与其回去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品尝孤独和寂寞,不如在公司上网打发时间。



我平时喜欢在一些BBS上看图片,包括服装插画、3D设计、风景图片等等。



偶然上了一个名叫“情缘似水”的BBS,看到几组精美绝伦的风景图片。一组是西双版纳,一组是西藏,一组是天山,一组是九寨沟,一组是黄山,另外还有几组是花草植物的特写。每张图片附了一段文字,文字很细腻,很优美,很干净,像《DREAMCATCHER》,轻轻淡淡,一尘不染,像一双纤柔的手,轻轻抚弄读文章的人内心深处的某一根弦。



贴这些图片的ID叫“在路上”,他的个人图像是一个步行者的背影,在他的前方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



他的图片激起我想写点东西的欲望,于是注册了一个ID,“三醉芙蓉”。我在“情缘似水”上写下了内心深处的图片,朝白暮红的木芙蓉和静静流淌的宓水河。



用文字描绘完木芙蓉和宓水河,我又看了会“在路上”的帖子,图片实在太美了,美得令人窒息,而那些文字又令人产生无限遐想。



“还不走吗,JUDY!”SAM的声音打断了我的遐想。



我如梦方醒,一看显示器右下方的时间,都8点半了,于是说道:“这就走。”



“还坐我的顺风车吗?”他一脸笑容。



“你没有约会吗?”据我的观察,办公室里的城里人和江南人几乎每晚都有约会,不知他们哪来的那么多约会,我来上海一个多月了,一次约会都没有。



“走不走?”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走。”我起身,收拾东西。



“我去取车,你在停车场的出口等我。”



“没问题。”



SAM拧着笔记本先走了,我关上电脑,收拾完东西准备走。这时MAG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每天也走得比较晚,估计和我一样,也是一个人,在这个拥挤的城市冷冷清清地生活着。SAM和我说的话她一句不漏的都能听到,如果她想听的话。



“你下班还有顺风车坐啊?”她直直地盯着我。



“我也没想到,今天运气比较好。”



“你运气是够好的。”她笑着说,笑得很复杂。



“走吗?”我也笑了笑。



“等一会。”



我从MAG的目光中走出了办公室。



我上了SAM的车,CD里正放着那首《DREAMCATCHER》,单纯的音符,一尘不染的精灵。我对SAM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谢我什么?”SAM一边转着方向盘,一边问我。



“谢谢你让我坐顺风车,谢谢你让我听这么好听的音乐。”



“如果请你吃晚饭,你也会谢我吗?”



我有些意外,说:“你刚才怎么没说?”



“现在说不算晚吧。”SAM微笑着说着把车开到了马路上,却不是回绍兴路的方向。



“你真想请我吃饭?”



“当然,本来想请你吃馅饼的,可你又不爱吃,西餐吃得习惯吗?”



“还行,在北京吃过一些,不过如果你喜欢吃馅饼,我愿意陪你吃。”



“呵呵,我可不吃。”



“为什么突然想请我吃饭?”我不过今天早晨碰巧坐了他的顺风车,平时和他除了工作并没有其他交往,关系一般,纯粹是同事。



“没什么原因,就是想找个人一起吃饭而已。”



我本来想问他难道没有女朋友吗,转念一想又懒得问了,干嘛要打听人家的隐私。



SAM带我去了一家位于南京路上的西餐厅,餐厅的环境很好,有悠扬的音乐,有盛开的百合,有飘逸的香水,有金发碧眼的洋人,有笑容可掬的服务生。



SAM把精美的MENU递给我,我一看,里面全是英文,每一道食物的价格都上了三位数,有点心虚。我宁愿他请我吃馅饼,多省事,一张馅饼,既有了主食又有了菜,还便宜。



SAM见我犹豫了半天也没点一道食物,看了看服务生,对我微笑着说别担心价钱。我怕他面子上过不去,只好点了几道数字最小的食物。等我点完了,SAM连MENU都没看,就报出了几个名字,看来他是这里的常客。



服务生脸上一直挂着职业笑,他内心真实的想法被这笑容藏得严严实实,我想他一定在心底暗笑我是个乡下人。我突然感到压抑,觉得无所适从,而我的这一切又被对面的SAM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我有一种被人扒光了衣服一丝不挂的感觉,有些后悔和他来吃饭,我宁愿回家就着隔壁软绵绵的越剧吃方便面。



还好,我在北京时去过几次FRIDAY、莫斯科餐厅等西餐厅,知道该用哪只手拿刀、哪只手拿叉,否则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乡下人了。



好不容易,一顿让我无所适从的西餐吃完了。SAM用信用卡结账,在账单上非常优雅的签字。



离开西餐厅,SAM说去酒吧,我没同意,我不想让他继续看我的无所适从,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我不会喝酒,滴酒不沾,学过但没学会,今生与酒无缘,每次去酒吧都只能坐一旁,看一些或性感或妩媚的女子端着酒杯,或举杯豪饮,或低眉浅酌。



“夜才开始,这么早回去干什么呢?”SAM说。



“我不会喝酒。”



“不会吧?”



“真的。”



“从来没喝过?”



“嗯。”



“你真可爱!”SAM哈哈笑着,“那去喝咖啡怎么样?有家店的MACCHIATO非常不错,既有CAPPUCCINO细腻滑爽的牛奶泡沫,又有ESPRESSO浓烈的咖啡苦香。”



“我不太喜欢喝咖啡。”



“那喜欢喝什么?”



“茶。”



“那我们就去喝茶吧,我知道一家台湾茶楼的功夫茶非常不错。”



“今天不想喝了,我想回去休息。”



“你在家的时候你爸妈是不是对你管教很严厉?”



“没有,他们从来不管我。”



“你是乖乖女?”



“不是。”



“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你挺特别。”



“一般吧。”



SAM于是送我回家,把我送到了楼下,我准备下车时,他问道:“不请我上去喝杯茶吗?”



“家里很乱,等我收拾好了,再请你坐吧。”



“好吧。明天早晨8点半我在路边等你。”



“你真让我坐你的顺风车?”



“当然。”



“多谢了!”



“不客气,明天见!”



“明天见!”
 0   2005-08-25 08:48:00  回复
36367075
5F
36367075 Lv0
5 木芙蓉

从此以后,如果没有特殊情况,SAM几乎每天早晨8点半准时把车停在了路边。我不用挤公交车了,而且还可以听到好听的音乐,生活似乎有些明媚了。

SAM很健谈,每天在去公司的路上都和我天南地北的闲谈一通。谈《洛丽塔》,谈米兰·昆德拉,谈凡·高,谈毕加索,谈巴赫……

虽然我不知道《DREAMCATCHER》,但不意味我不知道其他,我知道纳博科夫在《洛丽塔》中说过“洛丽塔,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我知道米兰·昆德拉说过“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我知道凡·高不仅画过向日葵,还画过《夜间咖啡馆》;我知道毕加索画中的女人都是支离破碎的;我知道巴赫是“西方音乐之父”……

因此SAM和我聊得很投机,每天上班半个小时的路程显得很短,不一会就到公司了。

总经理DAVY祖籍苏州,尽管自他父亲一辈就已去了Hong Kong,但他对苏绣情有独钟,而我精通苏绣绣法。

我外婆和母亲当年都是刺绣妙手,可能遗传了她们的基因,我这方面天分很高,而且从小和外婆学刺绣,十五六岁就学会了双面绣,一块布正反两面,一样的图案,什么凤凰牡丹、花鸟草鱼、鸳鸯蝴蝶、小桥流水,绣得没有任何线头和瑕疵,栩栩如生。

刺双面绣的时候必需气定神闲,心无杂念,也许是因为多年刺这种绣的缘故,我学会了控制情绪,学会了保持冷静,从容应对生活的种种变化。

一方面为了向DAVY展示我的绣工,一方面为了保持内心的平静,我买了一套刺绣的工具,经常在隔壁软绵绵的越剧中刺绣,绣的是宓水河的木芙蓉。

花了大半个月时间,双面绣绣成了。DAVY看后惊叹不已,原本他对我设计的服装就比较欣赏,见我还有此等绣工,因此很赏识我。我奠定了在“露菲”的地位,前途一片光明。

尽管工作顺心,但我还是不时感到孤独,孤独像个挥之不去的影子,如影随形地伴着我,在网上看图片成了我驱赶孤独的最好办法。自从在那个名叫“情缘似水”的BBS上看了“在路上”的图片以后,我常来这个BBS了,而且每次来都先看“在路上”的帖子,他不仅贴图片,还写了很多东西,关于生命,关于爱情,关于时间……他是个有思想的人。

喜欢他的图片和文字的人很多,他的每一个帖子都有很多评论。

一天下班后,我又上了“情缘似水”,发现我以前写的那篇关于木芙蓉的帖子被“在路上”回复了。

他的回复是崔橹《山路木芙蓉》中的一句诗:枉教绝世深红色,只向深山僻处开。

我对他回复了这首诗的后一句:万里王孙应有恨,三年贾傅惜无才。

不多久,他回复道:缘花更叹人间事,半日江边怅望回。

我一看,他的个人图像下方显示“在线”,原来他这时也在BBS上,我心中一颤。崔橹的诗用完了,我不知如何回复,我不擅长和陌生人聊天。

不一会,他用信使给我发来消息:小池南畔木芙蓉,雨后霜前着意红。

我于是接上后一句:犹胜无言归桃李,一生开落任春风。

水边无数木芙蓉,露滴胭脂色未浓。

正似美人初醉后,强抬青镜照妆慵。

哈哈,不愧是“三醉芙蓉”,能对上这些诗。你很喜欢木芙蓉吧?

是的,很喜欢。

为什么喜欢?

《广群芳谱》中说它清姿雅质,独殿众芳。秋江寂寞,不怨东风,可称俟命之君子矣。

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

你也喜欢木芙蓉?

是的,我老家有很多木芙蓉。

你老家哪里?

蓉城。

芙蓉盛开的地方。

是的,了解它吗?

知道一些典故。

说来听听?

后蜀主孟昶在宫苑城头遍植木芙蓉,花开时如霞似锦;女校书薛涛用浣花溪的水、木芙蓉的皮、芙蓉花的汁,制成了色彩绚丽又精致的“薛涛笺”,写下“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

你也是蓉城人?

不是。

是南方人?

算是吧。

为什么“算是”?

我在北方出生,在南方长大,后来又去了北方。

曲折迂回,你又回南方了吧?

是的,你怎么知道?

你说“去”了北方。

你很聪明。

你在哪里。

上海。

是吗,很巧,我也在上海。

喔,的确很巧。

不早一步,不晚一步,偏偏我在这里,你也在这里,偏偏我们就这么遇上了。

你喜欢张爱玲的文字?

不喜欢,太苍凉了。

那你背得她的话?

刚好看到这句话,觉得很合时宜。

你在看东西?

是的,在看别人写的文字。你的那篇《三醉芙蓉》我也看了,写得不错,文字很美,清姿雅质,像木芙蓉。

比你的差远了,你听过《DREAMCATCHER》吗,你的文字像那首曲子,很干净。

听过,班德瑞的。你看过我的东西?

是的,图片精美绝伦,文字清秀隽美。

谥美之词。

肺腑之言。

你是在家里吗?

不是,在公司。

还不下班?女孩子太晚了在外面不安全,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吧。再见!

他在赶我走。我于是也敲了两个字:再见。

关掉电脑,感到一阵很久以来都没有过的轻松,脑海浮现出一片如霞似锦的木芙蓉。

刚走出写字楼,SAM的蒙迪欧迎面开来。
 0   2005-08-25 08:48:43  回复
36367075
6F
36367075 Lv0
6 心之彼方



SAM做了个上车的手势,给我打开车门。



我对他这个时候来公司却又不进去有些意外,问道:“你不是来公司办事的?”



“不是,刚好路过这里,看办公室里亮着灯,估计你还没走,正准备打电话给你,可巧你就下来了。还没吃饭吧?”



“嗯。”



“是不是准备回家煮方便面?”



“有这个打算。”



“老吃方便面不好,一点营养都没有,请你去吃饭怎么样?”



听他这样一说,我有些感动,现在很少有人这样关心我了,包括我的父母。



SAM带我去了阿香蒂,一家令人感觉坐在教堂里用餐的法国餐厅。餐厅里人不多,环境很好,SAM永远都这样在意氛围。其实对于西餐我并有没多大兴趣,可SAM喜欢。



SAM吃过饭了,于是坐在对面看着我吃,我有些不自在,胡乱吃了点东西。



“是不是讨厌我看着你吃东西。”



“没有,不过有些不自在。”



“你有时候太敏感了,其实没必要弄得这么紧张。”



“我没有紧张。”



SAM笑了笑,叫来服务生买了单。



刚走出餐厅,不知从哪里突然冲出来一个男子,撞得我一个猛烈的踉跄,幸亏SAM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了我,不然我一定被摔倒了。



男子对撞了人根本不理会,不要命似的向前狂跑,这时几个警察追上来了,一边追一边喊,“站住,站住,再不站住就开枪了!”有个警察举起了手枪。



原来是警察在抓捕一个逃犯,我心里一惊,身子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脑子有些恍惚。



“JUDY,没事吧?”SAM唤醒了我。



“喔,没,没事。”我回过神来。



“走吧。”



“嗯。”



我刚一抬脚,脚踝一阵剧烈的疼痛,疼得我忍不住“哎哟”一声。



“怎么啦?”SAM诧异地看着我。



“我可能崴脚了。”



“啊,很疼吗?”



“有点。”



“我带你去医院吧。”



“不用了,只是崴了一下。”



“不行,还是去医院吧。”



“真的不用了,去医院还得看这看那的,一堆事,挺麻烦。”



“那先上车再说吧。”SAM扶着我上了车。



“你家里有红花油吗?”SAM问道。



“没有。”



“那去我家吧,我家里有,顺便我帮你揉一揉,如果伤淤积了好起来慢。”



“不用了,我回去用热毛巾敷下就行了。”这么晚了,我不想去一个男人的家里。



“是不是怕我吃了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乘人之危的小人。”SAM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没话可说。



“而且我也有责任,如果我不带你来吃饭,你就不会遇到这种事,给我一个弥补过失`的机会怎么样?”



既然SAM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只好依他。于是他把车开到了绍兴路,路过了我住的地方,停在了一个绿树掩映的院子里,扶着我进了一座灰墙红瓦的小楼。



虽然是老房子,但装饰很精致。厚厚的羊毛地毯,古朴的雕花铁窗,漂亮的彩绘玻璃,晶莹的水晶吊灯,怀旧的西洋油画,厚重的落地窗帘,屋子里充满了浓郁的欧洲气息。



“房子真漂亮!”



“我自己设计的。”



“是吗,你太厉害了,不仅会设计服装还会设计装修。”



“艺术是相通的。”



“伟大的艺术家。”



“挖苦我吧?”



“哪敢。”



SAM把我放到沙发上,找来红花油,然后蹲在地上要帮我脱鞋,我忙说:“我自己来。”



“没关系的,你坐着别动,一切都交给我,呆会给你揉的时候可能会很疼,你忍一忍。”



“你好像很有经验。”



“我崴过脚,知道是什么滋味。”SAM帮我把鞋和丝袜脱了,“MY GOD!”他轻轻发出一声惊叹。



“怎么了?”我有些诧异。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脚。”



我脸一红,看了看那只露在SAM面前的脚,纤细柔软、小巧玲珑,他不说倒罢,一说我有些难为情了,低声问道:“你见过很多女孩子的脚?”



“不是很多,但不少。”



“是不是和你吃饭的女孩子都不幸崴过脚,所以你特地在家准备了红花油?”



“别胡思乱想,夏天你们女孩子不是喜欢穿拖鞋吗?”



“所以你就偷窥?”



“这算不上偷窥吧?”



SAM把我另一只脚上的鞋和丝袜脱了,让我躺在沙发上,在我脚踝上抹了些红花油,双手抓住我的脚,说道:“我揉了,忍一忍啊。”说完手指在我脚上按摩起来,疼得我呲牙咧嘴,眼泪都快出来了。



“很疼吧。”



“是有点疼,你,能不能轻一点儿。”



“我已经很轻了。忍一忍,揉开了就不怎么疼了。”



我只得咬着牙,忍着痛,忍得眼泪哗哗,SAM给我抽了好几次纸巾。SAM按摩了一阵,又用热毛巾敷着按摩,我只觉脚踝湿湿暖暖的,没那么疼了。



“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你。”



“别客气,想喝点什么吗?”



“白开水就行。”



“我这里没有白开水。”



“那你平时喝什么?”



“主要喝咖啡。”



“我不爱喝。”



“知道你不爱喝,给你煮点红茶怎么样,正宗的伊拉克红茶,口感很不错。”



“太麻烦了,算了吧。”



“不麻烦,生活得讲究质量。”



SAM进了厨房。不一会儿,红茶煮好了,满屋的芳香馥郁。SAM又放了点音乐,是慵懒舒适、清脆干净的音乐。



“好听吗?”SAM问。



“好听。”



“《A Piece Of My Heart》,中文名叫《心之彼方》,爵士情人乐团的。”



他以为我对所有的外国音乐都一无所知,不过我喜欢这首音乐的译名,“心之彼方”,似乎是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可望而不可及,就像一些看似离你很近的幸福。



“多谢指教,听说听爵士是某种身份的标志。”



“你觉得呢?”



“在你面前我是个乐盲,没有发言权。”



“乐盲还不至于,只是有可能你喜欢的音乐不太适合这个城市。”



“我是乡下人。”



“我可没这么认为。”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和我不同性别的人。”SAM笑了笑,避开了我的问题。



歇了会,SAM又帮我按摩脚,他的动作很轻,很温柔。我心里充满了感激,我第一次认真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浓密的头发,笔挺的鼻梁,白净修长的手指,好闻的气味,温暖的气息,他像一个兄长,像一个父亲。我有一种想拥抱他的欲望,像拥抱一个“父亲”。



想到父亲,我心里一酸。我有父亲,可他给我的感觉像一个陌生人,陌生得令我害怕,我的印象中他从来没有抱过我,连正眼都没有瞧过我。我惶恐不安,经常问外婆,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否则他为什么从来不抱我,我是多么的羡慕那些被父亲抱在怀中的女孩子啊!



每当我难过时外婆总是抱着我说,好孩子,你没有错,你没有错!



时隔多年,外婆的声音仍然清晰如昨,轻轻地萦绕在我耳边;同时得不到父亲的拥抱而难过心痛的感觉也仍然清晰如昨,一阵一阵地在心底翻涌。



我看着SAM白净修长的手指在我的脚踝上轻轻按摩,忍住心底的欲望,忍住心底的酸痛,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过来,又转过去,始终没让它滴下来。



“是不是很疼?”SAM抬起头,无意看到我满眼泪水,吃了一惊,以为我疼得不行了,从纸巾盒里赶紧抽出一张纸递给我。



我擦了擦眼睛,勉强露出笑容,“的确有点疼。”



“我说去医院你又不肯,怕麻烦,自己受罪。”



“没事了,我现在好多了。”



“好多了干嘛这么痛苦。”



我笑了笑,没说话,他哪知我心底的痛远远超过这脚踝受的痛。



时钟指向11点的时候我提出要回家,SAM本来想让我留在他家睡,可我不同意,他怕我多心,只好送我回家,顺便给我带上了那瓶红花油。他第一次来我住的房子,把我扶到床上后,从门口到窗边走了两个来回,说道:“房子这么小,你住得习惯吗?”



“还行。”



“这么吵也住得习惯?”



隔壁房间的越剧透过墙壁传了过来,我听习惯了,倒不觉得吵。



“还行吧。”



“还行是什么概念,忍受、勉强过下去?生活得注重质量,要不要我帮你找个好一点的房子。”



“不用了,我挺喜欢这里的。”



“不会吧?”



“是真的。而且我也喜欢听越剧,有人让我共享,有什么不好呢?”



“现在还有几个年轻人听戏曲。”



“总是有一些爱听的吧。”



SAM于是笑了笑,不说了。我知道他不是认同我的说法,而是不想和我辩论什么。



“今天很辛苦你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的,明天你等我上来扶你下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下去,现在脚好多了。”



“还是让我来扶你吧,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举足之劳。”



“好吧。”



SAM走了,隔壁的越剧也停止了,夜变得安静了。



我躺在床上,脚隐隐作痛,没法入睡,回想起SAM给我按摩脚的情景,我的心如平静的湖面被一颗小石子打破了,荡起一阵阵涟漪,久久不能消失。
 0   2005-08-25 08:49:20  回复
36367075
7F
36367075 Lv0
7 幸福的下属(1)

第二天早晨,SAM敲响了我的房门。



“脚怎么样了,还疼吗?”



“好多了,不疼了。”



SAM看了看我的脚,说:“好像是好点了,没那么肿了。”



“多亏了你,谢谢你!”



“如何谢我,以身相许?”他盯着我笑。



我脸一红。



“不要你以身相许,让我抱一下,怎么样?”



我有些犹豫。



“就一下。”



“好吧。”



SAM伸开双手,抱住了我。我闻到一股青草的味道和男性的荷尔蒙的气味,很好闻,令人眩晕,我的内心深处情不自禁地如泉水般涌出一股淡淡的欣悦。每天早晨起来有一个不让你讨厌的男人拥抱你,真好!我闭上了眼睛。可是SAM轻轻抱了我一下就把我放开了,他果真“就一下”。我心里有些惆怅。



我举步维艰,SAM于是成了我的拐杖。



当SAM扶着我从公司电梯里出来时,遇见正在等电梯的MAG,她可能是去餐厅吃早餐,见我和SAM“亲热”的样子,有些惊讶,但没说什么,像往常一样对SAM笑着问了声好。



我行动不便,于是早餐和午餐都是SAM从餐厅给我带上来的,有同事笑SAM成了我的保姆,SAM说关心下属是应该的,于是同事说我是“幸福的下属”。
 0   2005-08-25 08:49:54  回复
36367075
8F
36367075 Lv0
7 幸福的下属(2)

我的确是个“幸福的下属”,不仅SAM关心我,总经理DAVY也关心我,他见我行动不便,于是让我回家养伤,给了我三天假,并让AMY开车送我回家。



在车上,AMY对我说:“JUDY,DAVY好像蛮欣赏你的。”



“是吗,我不知道。”



“你这种情况并不在病假的范围里,这是DAVY破例让你休假的,其他员工可没有这种待遇,SUSAN上次也扭了脚,还一瘸一拐地来上班呢。”



我心里一愣,担心这样会引来其他同事的心理不平衡,说道:“别人会对我有看法吧?”



AMY说:“当然会有看法啦,同样是员工,老板却厚此薄彼。不过你也没必要在乎,如果太在乎别人的看法就没法在公司做下去了,老板欣赏你,你应该骄傲才是。没准DAVY想把你培养成SAM的接班人呢,不然他不会对你这么好。”



“你在开玩笑吧,SAM干得好好的,DAVY干嘛要把我培养成接班人。”



“‘露菲’不是SAM的久留之地,他不久就要走了。”



我一惊,问:“为什么?”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AMY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又问道:“你真的不知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



“算了,我还是不说了,以后你会知道的。你和SAM关系不错吧?”



“还行。”



“有没有那个意思?”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只是同事。”



“我以为你们在谈恋爱呢,他对你好像蛮好的。”



“没有的事,是不是大家说什么了?”



“没有人说,是我自己猜的。不过SAM好像还没有正式的女朋友,你要喜欢他,加把油,没准能抓住这个机会呢。可惜我是名花有主了,否则我不会给你这个好机会,呵呵。”



AMY笑嫣如花,她有个浪漫的法国情人,她未来的生活在法国,坐在带篱笆的院子里,端一杯刚煮好的咖啡,呼吸清新空气,看干净的天空飘过轻盈的白云……对于上海,她已不屑,再优秀的上海男人对于她来说,都不过是道风景,略显灰色的风景。



我说:“你瞎说什么呢,我和他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对自己没信心?你虽说不是上海人,但脸蛋还行,哪个男人抵挡得住漂亮脸蛋的诱惑,你还担心什么呢?”



“我和他没感觉,纯粹是同事。”



AMY嘴角浮出一丝淡淡的笑,说:“SAM条件那么好,不说是钻石级的王老五,也说得上水晶级的了。”



我不想多说什么了,钻石级的也罢,水晶级的也罢,都与我无关。此时的我,无心留连风月。



不用上班,我在家里没事可做,除了看书就是刺绣,大多时间是在刺绣。我喜欢这种细致用心的手工活,喜欢看时间在一针一线中慢慢穿梭,喜欢把痛苦一针穿过去,把快乐一针穿过来,喜欢把心底的悲喜宣泄成一片鲜红翠绿。



每到晚上,隔壁的越剧便轻轻柔柔、软软绵绵地唱了起来,夜,于是没那么孤寂了。我常常猜想那位痴迷越剧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是男还是女,如果是男的,那他是个怎样的男子,是高还是矮,是胖还是瘦;如果是女的,那她又是个怎样的女子,是长发还是短发,长相漂亮还是一般,性情温柔还是天真活泼……



SAM来看过我三次,都是晚上,给我带了些面包牛奶和水果,还给我按摩了三次脚。作为回报,我让他抱了三次,他的拥抱每次仅仅只是一下,从不超过一分钟。



他给我一种欲说还休,欲走还留的感觉,我不知道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他解释说,拥抱和喝酒一样,浅酌才能品出其中蕴涵的韵味来。



我不会喝酒,因此,我没法体会SAM所说的韵味,因此,我只能在他怀中做不超过一分钟的停留。而我发现,我竟然喜欢上了在他怀中停留的感觉,这是一种如轻风、似细雨的感觉,轻飘飘的,很舒服。但我不知道SAM抱我时有什么感觉,他不说,我便无从知晓。



我常想起AMY说SAM不会在“露菲”久留的话,好几次想问SAM是什么原因,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我不想打探他的隐私,尽管我非常好奇。我们在一起说过很多话,可很少涉及到个人的隐私,比如说家庭情况,各自的爱情,聊的全是一些不着边际、不现实的东西。另外我也担心问起他的隐私后他会问我的过去,而过去有很多东西我是想努力忘记的,所以最终我也没有问他为什么“露菲”不是他的久留之地。



SAM来看我时,我常常正在刺绣,他就站在窗边看着我飞针走线,他说他喜欢看我刺绣的样子,说这个时候的我非常非常的有女人味。我低头笑而不语,一针一线的穿过去又穿过来。



“其实你并不适合在上海这种太现代化的城市生活。”有一次SAM看我刺绣时说。



“为什么?”



“你身上有一股轻柔似水、灵气逼人的气质,让人觉得你更适合在一个非常宁静的小镇上生活,最好那个镇上还有条河。”



我手一抖,针扎进了手指,有血涌出,但我没有感觉到痛,我只感觉到心底有一根弦被他拨动了,我看了看手腕上的玉镯,脑海中浮现静静的宓水河。



“对不起,打扰你了,让你分心了,疼吗?”SAM把我脑海中的宓水河赶走了。



“刺绣时被针扎是家常便饭。”我捏了捏手指,指间白色的丝线被血丝染红。



“这幅绣品绣完了能不能送给我。”



“没问题。”



“先谢谢你了,你想要我送你什么,我不想占你便宜。”



“只要你喜欢,我送你一百幅都行。”



“一百幅还不把你累坏,我只要这一幅就行了。”



“一幅只绣一片小树叶,就不会累坏了。”



“狡猾。喜欢什么,我送你。”



我故意沉思了一会,说道:“我想要的东西你送不了。”



“说来听听。”



“东方明珠塔,你能送吗?”



“没问题。”



我笑笑,当作玩笑不予理会,继续绣我的双面绣。



在家休息期间DAVY给我打过两次电话,十分关心的语气,还说要来看我,我拒绝了。
 0   2005-08-25 08:50:23  回复
36367075
9F
36367075 Lv0
8九重天(1)

在家休息了三天,我的脚好得差不多了,几乎可以疾走如飞了。



回到公司我感觉到同事对我的态度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特别是AMY所说的那个叫SUSAN的女孩,看我时眼神很复杂,藏着一股怨气。



原来,特殊待遇并不是那么好承受的。不过我还是向DAVY表达了我的谢意,DAVY看着我的脚,一脸笑容。



MAG装作无意地问我SAM是不是每天都去看我了。我说是的,我不想撒谎,不过MAG听了眼中闪过一丝阴影,脸上却硬挤出一丝笑容,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不明白为什么MAG对我和SAM的交往这么在意,刚开始我以为她和SAM有什么关系,但公司又没人说过她和SAM的“绯闻”,另外SAM对MAG好像也没有意思,平时两人在一起谈的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我懒得揣摩他人的心思,也没精力去猜测别人的事情,所以没多想,继续画我的服装效果图,剪我的丝绸锦缎。



SAM送了我“东方明珠”,是一个水晶模型,晶莹剔透,倒是很漂亮。我一句戏言,他却当了真,虽然只是50%的真,却已让我意外了。



我说他耍赖,这个不算数,他不认,说我当时没申明一定要真正的东方明珠塔。我说他狡诈,他却说这不是狡诈,这是智慧。狡诈的智慧。



水晶模型是SAM带我去九重天看东方明珠时送我的,九重天是一家位于金茂大厦87层的酒吧,上来时要换三次电梯,估计是世界上最高的酒吧。酒吧里灯光幽暗,气氛浪漫,气味丰富,声色浮动,有衣着艳丽的东方女人,有金发碧眼的西方男人。



坐在窗边,流光溢彩的东方明珠似乎触手可及,色彩缤纷的外滩尽收眼底,脚底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和绚丽灿烂的灯火,只觉高处不胜寒,然而SAM气定神闲,一脸的从容。



SAM要了杯鸡尾酒,是一种蓝色透明的液体,看起来清澈纯净,充满了诱惑。我要了杯果汁,颜色鲜红,有一种“日出江花红胜火”的美,不过喝起来倒不及它的颜色那样令人赏心,口感一般,有点涩,也许是我不懂得品,我平时喝惯了茶,舌头对其他液体都失去了好感。SAM问我口感如何,我违心地说很不错,我不想被他看轻了,他那么注重品味的一个人,既然他选择九重天,就说明他欣赏这里的一切,包括喝起来有点涩的果汁。



九重天有吸烟区和无烟区,我们选择的是无烟区,因此环境显得很干净,也很安静,没有喧哗嘈杂,大家都低声的言谈。我们坐了一个临窗的位置,SAM说是提前预订的,因为来这里看夜景的人很多,不预订就坐不到这种欣赏夜景的好位置。



夜景很好,给这座钢筋水泥的丛林披上了一件五彩缤纷的华服,白天的喧嚣和浑浊都被这绮丽的华服严严实实地盖住了。



SAM问我喜不喜欢外滩的夜景,外滩的夜景好像是每个上海人的骄傲,就像天安门广场之于北京人。然而我喜欢外滩的夜景又如何,它只不过是我眼底的一道风景,正如天安门广场对我而言,也只不过是一片空旷的广场。



“是不是觉得比不上北京的长安街,北京人瞧不起上海人,上海人又瞧不起北京人,谁都不愿意赞美对方的好。”



“不是,其实……我觉得都很好。”我本想说其实我算不上北京人,不过话到嘴边没有说出来,我不想对他说这些,我们还没好到说知心话的程度。



“不是真心话吧。”



我一秒钟的停顿让他识破了我的心思,我笑了笑不说话,当找不到更不好的言语来回答别人的问话时,最好的办法是笑而不语。真真假假,任由你去猜。我把视线转到了窗外,十里洋场,写不尽的繁华,目眩神迷的华丽,孤傲冷漠的清高。



“嗨,SAM!”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把我的视线拉了回来。



一个衣着时尚的年轻女子站在我面前,那是一张精致漂亮的脸,妆化得无懈可击,修长的黛眉,性感的红唇,浓密的睫毛。她给SAM一脸妩媚的笑容,她的声音、容貌以及身上好闻的香水令人如沐春风。她的身边还站了个仪表堂堂的男子,冲SAM一脸微笑。



“嗨,是你俩啊!一块坐吧。”SAM站起身来,口气听起来似乎和他们很熟。



女子看了我一眼,故意笑着问:“不影响你们?”



SAM笑着说:“不影响。”



男子说:“不介绍下这位漂亮的美眉?”



SAM看了我一眼介绍道:“我同事,JUDY!这两位是BETTY,JOHN。”



于是我们三人互相说“你好!”



BETTY和JOHN都要了鸡尾酒,BETTY喝酒的样子很好看,风情万种,JOHN说话的语速恰到好处,极有修养。



他们和SAM聊了一些与我无关的话,说了很多人名,没一个中文名,我也听不懂他们说的是哪一位,估计都是他们生活圈里的人和事。他们说起上海大剧院里的某一场音乐会,上海美术馆里的某一次画展,钱柜的某一个PARTY……都是一些与我很遥远的事情,我插不上言,在一旁坐着听酒吧里放着的音乐,是一个女人低声的吟唱,像在诉说一段埋藏在心底的不为人知的心事。
 0   2005-08-25 08:51:22  回复
36367075
10F
36367075 Lv0
9九重天(2)

中间SAM去了趟洗手间,BETTY和JOHN和我寒暄了几句。



“JUDY,你说话北京味还挺浓的喔,来上海不久吧。”



“嗯,没多长时间。”



“习惯上海的生活吗?”



“还行吧。”



“经常去哪些地方玩?”



“我很少出来玩。”



“喔,如果我们以后有PARTY邀请你玩,你不会不赏脸吧。”



“哪里,我不胜荣幸。”



“平时都听谁的音乐?”



“没有固定的,好听的音乐都听。”



“喔。”



BETTY和JOHN相视笑了笑。SAM回来了,于是他们又继续聊那些与我无关的人和事。



BETTY雪白的皓腕上戴着一对翡翠玉镯,玲珑剔透,一看就是质地上乘的玉,她好几次有意无意地用手指拨弄着,指上还有一颗硕大的钻戒,发出冰冷刺眼的光芒。



我戴的是一只灰绿色的玉镯,既不透明又没什么光泽,与BETTY的相比,黯然失色。我把手放到膝上,不让她看到我的那只玉镯,也许她早已看到了,我不过是在做无谓的动作。



聊得差不多了,时间也不早了,大家各自回家。BETTY和JOHN都开车,和SAM道别后发动车子绝尘而去。SAM送我,一路上我一直沉默不语,我的心仍然在九重天上飘着,下不来,高处不胜寒。



“是不是不高兴了?”SAM问我。



“没有。”



“那怎么不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随便说喽。”



我笑了笑,不知该如何“随便说”,看着窗外,灯火阑珊。我是一个异乡人,上海的灯火与我无关。
 0   2005-08-25 08:52:08  回复
36367075
11F
36367075 Lv0
10九重天(3)

SAM把车开到了我的住处,停在路边,我准备下车,SAM拉住了我,“再坐一会好吗?”



他的眼神有些迷离,我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但是他只喝了一杯鸡尾酒。我放下了准备放在车门上的手,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



SAM拉起我的手,我有些意外,想抽出来,却被他抓得更紧。他用迷离的眼神看着我,说:“能让我抱一抱吗?”



我有些犹豫,他喝了酒,我不知他有没有醉意。



“怕我喝醉了?放心,我没醉,这点酒算不了什么,我清醒得狠。”他说着身子向我靠了过来,他张开双臂,我被他拥在怀中了,他的怀里永远有闻不完的青草的味道和荷尔蒙的味道,很好闻,同时充满了诱惑,让你舍不得离开。



我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轻轻抱一下就把我放开,然而,我判断失误了,这次他没有,他一直抱着我,而且越来越紧,越来越紧。他的头低下来,他的吻落在了我的脸上,湿湿的,暖暖的,我想说不,然而他的嘴唇堵住了我的嘴,舌头伸入了我嘴中,探寻着我的舌头,然后和我的舌头纠缠在了一起,他的舌头还有一些鸡尾酒的味道,淡淡的,甜甜的,涩涩的,酸酸的……仿佛有上百种味道,这些味道融合在一起,紧紧地吸住我的舌头,我欲罢不能。



他的手搂着我的腰,一寸一寸地往上移,从腰部移到了后背,然后移到了胸前,他的动作很温柔的,以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姿态占领了我的胸部。



一阵巨大的暖流涌遍我全身,我感到温暖,同时又感到害怕,挣扎着,然而没用,我的挣扎似乎让他越来越兴奋,他把我抱得更紧了,他喘息着,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他似乎无法控制自己了,他的身体向前倾,向我的身体压了过来,带着那股青草味和荷尔蒙味,他慢慢地向我的身体压了过来……



一阵目眩神离,我的呼吸变得困难,我的神智变得模糊,我的身体变得柔软,我的心跳加速了,我担心我没法控制这种诱惑,这是一种温柔中充满了激情的诱惑,它像一个女巫,引诱我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过去,我觉得我快要掉进她设计好的陷阱了……



“宝贝。”SAM在我耳边喃喃而语。



宝贝!谁这样叫过我?周子芹!



我心底一悸,身体变得僵硬,我如梦惊醒,推开SAM,然而推不动,他沉醉于我的身体,正游离在底线的边缘,“不!不能这样!”我一口咬住了SAM的手。



SAM的手颤抖了一下,但没松手,只是有些僵硬了,他也醒了,睁开了眼睛,看着我,我们就这样看着,谁也没说话,差一点点,我们的身体可能就结合在一起了,我不知道那样的后果是好还是坏,我们将如何面对那种后果,但是,那种后果终究没有发生,一句“宝贝”阻止发生的可能,我们终于醒过来了。



相持了一会,我渐渐平静下来,慢慢松了口,心里很不是滋味。



“对不起。”SAM轻轻说着,但仍没松手,依然搂着我,这个固执的男人。



“我要下车。”我说道。



“是不是准备不再理我了?”



“不知道。”



“JUDY,你能看着我的眼睛吗?”



我低头不语。



“看着我好吗?”



我抬起头,看了他的眼睛,他的眼中充满了柔情。



“你爱我吗?”他的声音很温柔。



我愣住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爱不爱我?”



我摇了摇头。



他慢慢松开了手,用手擦了擦被我咬的地方,车里没开灯,我不知道那里是否出血了,如果出血了,流得多不多。他淡淡地说道:“这样也好,如果你爱上了我,可能会是个悲剧。”



我有些疑惑,不禁问道:“为什么会是个悲剧?”



“你和我在一起可能会不快乐,就像今晚一样,我知道你不高兴了,你其实不喜欢和BETTY、JOHN他们在一起,可我的生活圈子里几乎都是他们这样的朋友,你会觉得不适应,你会觉得压抑,觉得沉闷。所以即使你爱上我了,也会因为不适应我的生活而痛苦,甚至离开我,这难道不是一场悲剧吗?”



原来他都知道,他看清了我和他们本质上的区别,我的确和BETTY他们不是一类人,我的确没法适应这个圈子,尽管我试过去适应。



“另外还有一点,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是我觉得没必要对你隐瞒了。我父亲有一个公司,是我爷爷留给他的,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儿子,所以以后我不得不帮他打理公司的生意,可我对做生意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这份产业又不能败在我手上,所以我未来的妻子必须具备一个条件,懂得经营生意。而你淡泊名利,不懂人情世故,即使我想和你在一起,我父母也不会同意的。我33岁了,婚姻已经是摆在我面前很现实的问题,我要找一个妻子了,为自己,也为我的父母,为我爷爷的那份产业。”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浮出一些苦笑,有些无奈,我第一次在洒脱的SAM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我有些吃惊,没想到SAM还有如此优裕的家庭背景。我突然联想到AMY说过“露菲”不是SAM的久留之地,问道:“你会离开‘露菲’吧?”



“是的。”



“公司的同事都知道你父亲有一个公司等着你去打理吧?”



“是的,好像除你之外。”



“AMY跟我说过‘露菲’不是你的久留之地。”



“是的,本来我年初就准备向DAVY递交辞职报告,但是你来了,我于是留到了今天。”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每天看到你,你和我以前接触过的女孩子不一样,你不做作,不世故,你身上有一股水的韵味。”



“你交往过很多女孩子吗?”



“不多,有几个,不过都让人受不了,揭开美丽的面纱,一个个面目可憎,她们都把我的家庭背景查得一清二楚,都想嫁个有钱人,穿漂亮的衣服,戴昂贵的珠宝,过优雅的生活。”



“女孩子都这样,渴望她的爱人能给她提供一份美好惬意的生活,我觉得这没有错。”



“但我要的是一份纯粹的爱情。”



“没有面包,谁愿意付出爱情。”



“她们要的不仅仅是面包,还有珠宝。”



“女人天生爱漂亮。”



“可你对珠宝不感兴趣,你很少戴首饰。你看BETTY的钻戒时眼睛没有发光,很少有女孩子不对那样大的石头动心。”



“别人的东西,我不羡慕。而且我有一只玉镯,这已经足够了。”



“所以,我觉得你与她们不一样。我喜欢这样的你。”他把手伸了一半,想再次拉我的手,然而缩回去了,他脸上又浮出一丝苦笑,“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喜欢的人,但是又不能和她在一起,这是不是一种悲哀?”



“在一起不能适应对方的生活,最后还得分开,这样不更悲哀吗?”



“你希望的爱人是什么样的?”



我看着前方,一辆车过去了,又一辆车过去了,一盏一盏尾灯相继消失在我视线中,我能希望什么?



“不会没想过吧?”



“想过,但是现实和梦想之间有很遥远的距离。”



“希望,失望,这可能就是我们这些人的爱情和人生吧。”



我不想和他聊了,继续聊,于我无益,我不愿想从前,也不愿想未来,于是说道:“我能走了吗?”



“可以,不过还有件事想告诉你,我准备把辞职报告递给DAVY。”



“你就要走吗?”



“是的,我父亲身体状况很不好,我不得不帮他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准备结婚了?”



“是的。”



“有合适的人选了?”



“是的。”



“恭喜你。”



“上个月相的亲。是我母亲给我挑的,上海人,复旦大学经济学院毕业的,28岁,五官端正,身材不错,头脑冷静。我们见了六次面,她愿意嫁给我,嫁给我爷爷留下来的产业。”



我胸口隐隐有些酸痛,我吸了口气,说道:“你没必要跟我说这些。”



“可我有告诉你的欲望。”



“为什么还问我有没有爱上你?”



“我想知道你对我的感觉。”



“没有感觉。”



“一丁点也没有?”



“是的,一丁点也没有,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你在骗我,我知道你的感觉,你有一点爱我,对不对?”



“没有,没有,我要休息了,晚安。”



我胸口的酸痛越来越强烈,我推开了车门。



“东方明珠。”SAM拉住了我,把水晶模型递给我。



“谢谢!”我接过东方明珠,冰凉的模型。



“那幅双面绣什么时候绣完?”他的眼睛炯炯发亮。



“过几天就绣完了。”



“辛苦你了,别生我气,好好睡一觉,祝你有个好梦,明天我在路边等你。”



“晚安。”



我下了车,头也不回,进了院子。



楼梯里没有灯,漆黑一片,我扶着扶手摸索着上了楼,胸口的酸痛没有褪去,堵得厉害,黑暗中,我感觉到我的眼睛已经潮湿,有液体流出来。



手在包里摸索了一阵,没找到钥匙,我很沮丧,索性把头伏在门上,任泪水尽情地流,肆意地流。我不是因为伤心,不是因为难过,不是因为爱上了SAM,我只是想释放泪水,让它尽情地流,肆意地流,流成一条河,流成一片海,我已经很久没有流泪了。



“小姐,我能帮您什么吗?”



一个非常好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抬起头来,隔壁房间的门开了一条缝,有一缕灯光流出来,在这微弱的灯光里站着一个男子,身材颀长,偏瘦,带着一股淡淡的味道,像水草,很好闻。



但我没看清他的脸,因为光线太暗了。
 0   2005-08-25 08:52:50  回复
meiguo.com 创始人

emotion

1   2005-08-25 08:46:53  回复

回复/评论:胭脂泪

暂无用户组 升级
退出
等级:0级
美果:
美过
精华推荐
  1. 房子属于你,但你得付费受他们管着!关于美国HOA
  2. 选择西雅图、圣地亚哥还是洛杉矶?全面对比“三城生活”
  3. 盘点“数字游民”的精选停留地!2025“逃离美国”指南
  4. 孩子沉迷手机的真相和破局之道
  5. 为激励员工,OpenAI打算豪掷96亿美元!
  6. 萝莉岛是美国的政治中心?马斯克并非不懂政治,而是太懂了!
  7. 广西防城港“奔驰女司机事件”引发全网热议
  8. 疯狂打压华人精英,勒令华人CEO辞职… 川普政府的致命错误?
  9. 川普政府在力推药价改革和数字医疗系统
  10. 中国政府在构筑战略资源防线,重拳打击稀土走私!
  11. 突然“失去住持”的少林寺情况如何了?
  12. 中国🇨🇳开始质疑英伟达芯片“存后门”
  13. 美国华裔二代坦言:中国发展现状,让父辈移民后悔了!
  14. 先交押金!美国重启了“签证保证金”试点计划
  15. “外星来客”以每小时21.6万公里的速度向地球飞来
  16. 中美经贸谈判重启,瑞典磋商和商界代表团访华“双管齐下”
  17. 蔡文胜的2025大动作之五,香港投资版图在持续扩张!
  18. 川普总统签署了“对等关税令” 引发全球震荡
  19. 健身网红在飞机上的着装引争议
  20. 在美国可以感受欧洲风情的五座小镇
  21. 川普政府打算“发钱啦”
  22. ICE抓捕的非法移民中,中国人数量激增?
  23. 川普总统“访华表态”继续反复
  24. 华人科学家身陷“杀猪盘”,短短数月就被掏光250万美元积蓄!
  25. 中美连谈5小时,川普总统公开感叹“中国太强硬”… 英伟达在加紧扩大芯片出口量
  26. 麻省理工学院发布AI学习平台“MIT Learn”
  27. 香港永居 vs 美国国籍:身份选择背后的生活考量
  28. 川普家族竟然靠它狂揽45亿美金!操盘手是赵长鹏?
  29. 美国年轻人的“中国观”悄然转变
  30. 核聚变技术或将成为黄金价格的颠覆者
  31. “全球最强护照”排行榜又更新了(2025版)
  32. 美国再次宣布退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
  33. 苹果投资了6000亿美元,加速“美国制造”计划!
  34. 工作日没空?周末集中运动同样有益健康!
  35. 川普政府计划改革移民签证制度和入籍考试
  36. 川普政府的对华政策突然改变了?

美国动态 美果搜索

Your IP: 216.73.216.18, 2025-08-24 09:18:01

Processed in 0.60794 second(s)

头像

用户名:

粉丝数:

签名:

资料 关注 好友 消息
已有0次打赏
(1) 分享
分享
取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