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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泪
网友【36367075】 2005-08-25 08:46:53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11    1
第一章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1 故园

走出上海火车站,我长长松了口气,终于逃出来了!

乍暖还寒的春天,有些冷,我拉了拉大衣的衣领,看了看四周,广场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没人注意我,很好,我不希望有人注意我。

我拦了辆出租车,司机问我要去哪里,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里,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陌生的建筑,陌生的马路。我想了想,问他能否送我去一家路段偏僻的旅馆。司机说没问题,于是二十多分钟后,他把车开到了一条僻静的马路,停在了一家旅馆门前。

我进了旅馆,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正坐在沙发上嗑瓜子,估计是老板娘。见我进来,放下手中的瓜子,起了身,一脸真真假假的笑容,问我:“小姐,住宿吗?”

我问:“多少钱一晚?”

“你要住什么房间,我们这儿有单人间,双人间,三人间,还有四人间。”

“我要单人间。”

“两百块。”

“打折吗?”

“打7折。房间很干净,床单被罩一人一换,消过毒,还带独立卫生间。”

我同意了。她让我拿身份证登记,我摸了摸钱包,犹豫了片刻,没拿出来,说:“我的身份证在火车上被偷了,能不能不要身份证。”

她的眼光在我脸上停了一会,说:“你没有身份证我可不敢让你住,万一有什么事我担不起。”

“您看我像坏人吗,我的身份证真的是被小偷偷走了,钱包都被偷走了,不然我就去住酒店了。”

她瞟了眼我身上的挎包,说:“你的钱包都被偷掉了,那我让你住你也付不起房费呀?”

“我还有钱,没放钱包里,您要多少押金?”

“你住几天?”

“大概一个星期吧。”

“八百。”

我走到一边,从包里找到钱包,抽出八张钱来,然后递给她,说,“您点点,看对不对?您放心,我绝对不会给您惹麻烦,我的身份证的确在火车上被小偷偷掉了。”

她看了看我,可能觉得我的确不像坏人,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点,接过钱说道:“听你口音是北方人吧,到上海来干什么?”

我愣住了,我也不知道到上海来干什么,当时只想赶快离开北京,越快越好,所以在北京站看到有一趟开往上海的列车正要发车,于是毫不犹豫地买了张来上海的火车票,如果当时是辆开往沈阳,开往长春的车,或者是开往其他哪个城市的车,我可能就去了另外某一个城市。

“你是来旅游还是……”老板娘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脑子转得飞快,赶紧回答道:“喔,我来见一个朋友,可不巧,她刚好出差了,说过几天才能回来,我第一次来上海,人生地不熟,所以只好先住阵子旅馆等她回来了。”

“原来这样啊,出门在外可得小心点,来见朋友也得先联系好,冒冒失失的多不好。我先收你八百块押金,你在这儿签个字。”

她开了张收据,让我签名。我拿起笔,写了一个“秦”,停了半秒,接着写了个“非”。

“你叫秦非啊?这名字有点意思喔。”她对我笑着说。

我笑笑,不做解释,这不是我的真名,只是我用半秒钟的时间编出来的,也没想它是什么含义,到底好不好。

老板娘带我上了楼,经过一个阴暗的过道,她把房门打开了,房间里有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台电视机,地上铺了一层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的地毯,房间带了个狭小的卫生间。

“怎么样,不错吧,比一般旅馆强多了,带独立卫生间,洗澡也方便。”

不过我不想洗澡,我想痛痛快快地睡一觉。老板娘走后,我反锁上门,一头倒在了床上。

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血,腥红的血,一点一点,一滴一滴,越来越多,惊恐的眼神,绝望的笑声,慢慢倒下的身体……

我张着满是鲜血的手一路狂跑,我的鞋跑掉了一只,我的长发在风中凌乱地飞舞,睡衣的腰带不知被什么缠住了,我摔了一跤,跑不到动了,鲜血潮水般地向我漫过来……

不!不!

我大声喊叫,惊醒过来,一身冷汗,是一场噩梦!

我用手捂住了眼睛,我不想再看到这一幕,永远都不想。

我已经逃出了那座城。

我从床上下来,走到窗边,窗下是条马路,天色已晚,路灯亮了,桔黄的光线,有些浑浊,有些冷清,光秃秃的树枝在地上折叠着细碎的影子。不远处有一家餐馆,昏黄的小灯泡忽闪忽闪,映衬出“故园”两个字。

故园,多么诱人的两个字。

我不知道我的故园在哪里,北京,可是我的故园?我的父母在北京,可北京没有我的家;宓水河,可是我的故园?一针一线的岁月,一日三色的木芙蓉,可宓水河已经没有我的亲人,一切都随着那条清清的宓水河流走了。

我离北京更远了,离宓水河更近了,可远近两处都没有我的故园。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清冷冰凉。

故园,真令人惆怅。

肚子咕噜一声,我感觉到了饿,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吃过东西了,连一滴水都没喝过。

我不想饿死,否则我不会逃出来。

我出了旅馆,本能地看了看四周,没一个人多看我一眼。我去了“故园”,“故园”很冷清,没几个人,可能跟它的地段有关,这是一条偏僻的马路,来往的车辆行人不多。服务员对我的到来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奋和热情,可能她猜想我一个女孩子吃不了多少东西,扔给我一个菜谱,一脸漠然,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故园”的温情。

故园,真是令人惆怅。

没一个客人注意我,要么在埋头吃饭,要么在谈自己的事情。旁边一桌坐了对男女,女的在说她新找的一份工作,下周一就可以去报到了,语气满是欣喜。

我想到了我以后的生活。

男的祝贺她,鼓励她加油,说有付出一定会有回报。其实有付出未必一定会有回报,我付出过那么多,可最后什么也没得到。

离开“故园”,我决定去找点东西。路上没什么人,只有一盏盏桔黄的路灯陪着我。走了一会,走到一条宽阔的马路上来了,路灯也亮了,人也多了。我找到一个报刊亭,翻了翻报纸,买了份《申江服务导报》,上面有不少招聘和出租房屋的信息,还买了张上海地图,我要在这个城市留下来。

拿着报纸和地图往回走时,在一根电线杆上看到办证件的小广告,虽然平时我对这种“牛皮癣”很痛恨,但此时我对它的出现很欣慰。

我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会,开了机,没有一个SMS。我有些纳闷,然而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拨打了广告上的电话号码,通了,是个男低音。我问他能否办身份证和毕业证,男人在电话里说能,什么证他都能办,结婚证离婚证都没问题。我不要结婚证离婚证,我只要身份证和毕业证。

他问我在什么地方,我看了看路牌,说出了地名。他说他就在这一带,问我是否急着要,我说是的。他让我等十几分钟,他马上到。

十几分钟后,一个瘦小的男人向我走了过来,低声问我是不是要办证的。

我没想到这个办假证件的男人还挺讲信誉,果真十几分钟就到了,没让我久等。我说是的,并问他多少钱。他要三百,我跟他讨价还价了一番,把价钱压到两百,他向我诉苦,说城管打击厉害,生意难做,能不能再加五十。我不想做二百五,拒绝了。

他带我去了家照相馆,数码冲印,不一会儿大头照就出来了。然后他从包里拿出一支笔一个本子,让我把证件上需要的姓名、出生年月、住址、毕业学校等内容写下来,我于是一一写给了他。

他看了看,喃喃自语道,“北京啊?”

我点了点头,我本来想把住址写成宓水河,想了想还是写成了北京,宓水河毕竟很多年没去过了,想必都变了模样,免得日后露出破绽。

我给了他四十块钱订金,他说明晚就可以把证件给我,让我给他打电话。

地下交易,见不得阳光,所以得在晚上进行。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揣着四十块钱走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还像刚才那样讲信誉,明晚把证件给我。

回到旅馆,老板娘还在不知疲倦的嗑瓜子,估计是为了磨练嘴皮子。见我回来了,送给我一个职业性的笑脸,让我带瓶开水上去喝。我接过开水瓶,并向她借了支笔,上了楼。

我翻开《申江服务导报》的招聘版,仔细看了看,圈了几个招服装设计师和办公室文员的信息。

划完一个一个圆圈,我泡了杯茶,不知是什么茶叶,苦不堪言,估计不是碧螺春,也不是毛尖。我换了杯白开水,清淡无味。

我端着茶杯,看着窗外,桔黄的路灯像个寂寞的少妇,发着幽幽的光,“故园”忽明忽暗,像远去的岁月。

惆怅、茫然、孤独、寂寞……悄无声息地一齐向我袭来。
meiguo.com 发布人签名/座右铭这家伙浪费了“黄金广告位”,啥也没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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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九重天(3)

SAM把车开到了我的住处,停在路边,我准备下车,SAM拉住了我,“再坐一会好吗?”



他的眼神有些迷离,我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但是他只喝了一杯鸡尾酒。我放下了准备放在车门上的手,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



SAM拉起我的手,我有些意外,想抽出来,却被他抓得更紧。他用迷离的眼神看着我,说:“能让我抱一抱吗?”



我有些犹豫,他喝了酒,我不知他有没有醉意。



“怕我喝醉了?放心,我没醉,这点酒算不了什么,我清醒得狠。”他说着身子向我靠了过来,他张开双臂,我被他拥在怀中了,他的怀里永远有闻不完的青草的味道和荷尔蒙的味道,很好闻,同时充满了诱惑,让你舍不得离开。



我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轻轻抱一下就把我放开,然而,我判断失误了,这次他没有,他一直抱着我,而且越来越紧,越来越紧。他的头低下来,他的吻落在了我的脸上,湿湿的,暖暖的,我想说不,然而他的嘴唇堵住了我的嘴,舌头伸入了我嘴中,探寻着我的舌头,然后和我的舌头纠缠在了一起,他的舌头还有一些鸡尾酒的味道,淡淡的,甜甜的,涩涩的,酸酸的……仿佛有上百种味道,这些味道融合在一起,紧紧地吸住我的舌头,我欲罢不能。



他的手搂着我的腰,一寸一寸地往上移,从腰部移到了后背,然后移到了胸前,他的动作很温柔的,以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姿态占领了我的胸部。



一阵巨大的暖流涌遍我全身,我感到温暖,同时又感到害怕,挣扎着,然而没用,我的挣扎似乎让他越来越兴奋,他把我抱得更紧了,他喘息着,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他似乎无法控制自己了,他的身体向前倾,向我的身体压了过来,带着那股青草味和荷尔蒙味,他慢慢地向我的身体压了过来……



一阵目眩神离,我的呼吸变得困难,我的神智变得模糊,我的身体变得柔软,我的心跳加速了,我担心我没法控制这种诱惑,这是一种温柔中充满了激情的诱惑,它像一个女巫,引诱我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过去,我觉得我快要掉进她设计好的陷阱了……



“宝贝。”SAM在我耳边喃喃而语。



宝贝!谁这样叫过我?周子芹!



我心底一悸,身体变得僵硬,我如梦惊醒,推开SAM,然而推不动,他沉醉于我的身体,正游离在底线的边缘,“不!不能这样!”我一口咬住了SAM的手。



SAM的手颤抖了一下,但没松手,只是有些僵硬了,他也醒了,睁开了眼睛,看着我,我们就这样看着,谁也没说话,差一点点,我们的身体可能就结合在一起了,我不知道那样的后果是好还是坏,我们将如何面对那种后果,但是,那种后果终究没有发生,一句“宝贝”阻止发生的可能,我们终于醒过来了。



相持了一会,我渐渐平静下来,慢慢松了口,心里很不是滋味。



“对不起。”SAM轻轻说着,但仍没松手,依然搂着我,这个固执的男人。



“我要下车。”我说道。



“是不是准备不再理我了?”



“不知道。”



“JUDY,你能看着我的眼睛吗?”



我低头不语。



“看着我好吗?”



我抬起头,看了他的眼睛,他的眼中充满了柔情。



“你爱我吗?”他的声音很温柔。



我愣住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爱不爱我?”



我摇了摇头。



他慢慢松开了手,用手擦了擦被我咬的地方,车里没开灯,我不知道那里是否出血了,如果出血了,流得多不多。他淡淡地说道:“这样也好,如果你爱上了我,可能会是个悲剧。”



我有些疑惑,不禁问道:“为什么会是个悲剧?”



“你和我在一起可能会不快乐,就像今晚一样,我知道你不高兴了,你其实不喜欢和BETTY、JOHN他们在一起,可我的生活圈子里几乎都是他们这样的朋友,你会觉得不适应,你会觉得压抑,觉得沉闷。所以即使你爱上我了,也会因为不适应我的生活而痛苦,甚至离开我,这难道不是一场悲剧吗?”



原来他都知道,他看清了我和他们本质上的区别,我的确和BETTY他们不是一类人,我的确没法适应这个圈子,尽管我试过去适应。



“另外还有一点,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是我觉得没必要对你隐瞒了。我父亲有一个公司,是我爷爷留给他的,我父亲只有我一个儿子,所以以后我不得不帮他打理公司的生意,可我对做生意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这份产业又不能败在我手上,所以我未来的妻子必须具备一个条件,懂得经营生意。而你淡泊名利,不懂人情世故,即使我想和你在一起,我父母也不会同意的。我33岁了,婚姻已经是摆在我面前很现实的问题,我要找一个妻子了,为自己,也为我的父母,为我爷爷的那份产业。”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浮出一些苦笑,有些无奈,我第一次在洒脱的SAM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我有些吃惊,没想到SAM还有如此优裕的家庭背景。我突然联想到AMY说过“露菲”不是SAM的久留之地,问道:“你会离开‘露菲’吧?”



“是的。”



“公司的同事都知道你父亲有一个公司等着你去打理吧?”



“是的,好像除你之外。”



“AMY跟我说过‘露菲’不是你的久留之地。”



“是的,本来我年初就准备向DAVY递交辞职报告,但是你来了,我于是留到了今天。”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每天看到你,你和我以前接触过的女孩子不一样,你不做作,不世故,你身上有一股水的韵味。”



“你交往过很多女孩子吗?”



“不多,有几个,不过都让人受不了,揭开美丽的面纱,一个个面目可憎,她们都把我的家庭背景查得一清二楚,都想嫁个有钱人,穿漂亮的衣服,戴昂贵的珠宝,过优雅的生活。”



“女孩子都这样,渴望她的爱人能给她提供一份美好惬意的生活,我觉得这没有错。”



“但我要的是一份纯粹的爱情。”



“没有面包,谁愿意付出爱情。”



“她们要的不仅仅是面包,还有珠宝。”



“女人天生爱漂亮。”



“可你对珠宝不感兴趣,你很少戴首饰。你看BETTY的钻戒时眼睛没有发光,很少有女孩子不对那样大的石头动心。”



“别人的东西,我不羡慕。而且我有一只玉镯,这已经足够了。”



“所以,我觉得你与她们不一样。我喜欢这样的你。”他把手伸了一半,想再次拉我的手,然而缩回去了,他脸上又浮出一丝苦笑,“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喜欢的人,但是又不能和她在一起,这是不是一种悲哀?”



“在一起不能适应对方的生活,最后还得分开,这样不更悲哀吗?”



“你希望的爱人是什么样的?”



我看着前方,一辆车过去了,又一辆车过去了,一盏一盏尾灯相继消失在我视线中,我能希望什么?



“不会没想过吧?”



“想过,但是现实和梦想之间有很遥远的距离。”



“希望,失望,这可能就是我们这些人的爱情和人生吧。”



我不想和他聊了,继续聊,于我无益,我不愿想从前,也不愿想未来,于是说道:“我能走了吗?”



“可以,不过还有件事想告诉你,我准备把辞职报告递给DAVY。”



“你就要走吗?”



“是的,我父亲身体状况很不好,我不得不帮他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你准备结婚了?”



“是的。”



“有合适的人选了?”



“是的。”



“恭喜你。”



“上个月相的亲。是我母亲给我挑的,上海人,复旦大学经济学院毕业的,28岁,五官端正,身材不错,头脑冷静。我们见了六次面,她愿意嫁给我,嫁给我爷爷留下来的产业。”



我胸口隐隐有些酸痛,我吸了口气,说道:“你没必要跟我说这些。”



“可我有告诉你的欲望。”



“为什么还问我有没有爱上你?”



“我想知道你对我的感觉。”



“没有感觉。”



“一丁点也没有?”



“是的,一丁点也没有,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你在骗我,我知道你的感觉,你有一点爱我,对不对?”



“没有,没有,我要休息了,晚安。”



我胸口的酸痛越来越强烈,我推开了车门。



“东方明珠。”SAM拉住了我,把水晶模型递给我。



“谢谢!”我接过东方明珠,冰凉的模型。



“那幅双面绣什么时候绣完?”他的眼睛炯炯发亮。



“过几天就绣完了。”



“辛苦你了,别生我气,好好睡一觉,祝你有个好梦,明天我在路边等你。”



“晚安。”



我下了车,头也不回,进了院子。



楼梯里没有灯,漆黑一片,我扶着扶手摸索着上了楼,胸口的酸痛没有褪去,堵得厉害,黑暗中,我感觉到我的眼睛已经潮湿,有液体流出来。



手在包里摸索了一阵,没找到钥匙,我很沮丧,索性把头伏在门上,任泪水尽情地流,肆意地流。我不是因为伤心,不是因为难过,不是因为爱上了SAM,我只是想释放泪水,让它尽情地流,肆意地流,流成一条河,流成一片海,我已经很久没有流泪了。



“小姐,我能帮您什么吗?”



一个非常好听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抬起头来,隔壁房间的门开了一条缝,有一缕灯光流出来,在这微弱的灯光里站着一个男子,身材颀长,偏瘦,带着一股淡淡的味道,像水草,很好闻。



但我没看清他的脸,因为光线太暗了。
 0   2005-08-25 08:52:50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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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重天(2)

中间SAM去了趟洗手间,BETTY和JOHN和我寒暄了几句。



“JUDY,你说话北京味还挺浓的喔,来上海不久吧。”



“嗯,没多长时间。”



“习惯上海的生活吗?”



“还行吧。”



“经常去哪些地方玩?”



“我很少出来玩。”



“喔,如果我们以后有PARTY邀请你玩,你不会不赏脸吧。”



“哪里,我不胜荣幸。”



“平时都听谁的音乐?”



“没有固定的,好听的音乐都听。”



“喔。”



BETTY和JOHN相视笑了笑。SAM回来了,于是他们又继续聊那些与我无关的人和事。



BETTY雪白的皓腕上戴着一对翡翠玉镯,玲珑剔透,一看就是质地上乘的玉,她好几次有意无意地用手指拨弄着,指上还有一颗硕大的钻戒,发出冰冷刺眼的光芒。



我戴的是一只灰绿色的玉镯,既不透明又没什么光泽,与BETTY的相比,黯然失色。我把手放到膝上,不让她看到我的那只玉镯,也许她早已看到了,我不过是在做无谓的动作。



聊得差不多了,时间也不早了,大家各自回家。BETTY和JOHN都开车,和SAM道别后发动车子绝尘而去。SAM送我,一路上我一直沉默不语,我的心仍然在九重天上飘着,下不来,高处不胜寒。



“是不是不高兴了?”SAM问我。



“没有。”



“那怎么不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随便说喽。”



我笑了笑,不知该如何“随便说”,看着窗外,灯火阑珊。我是一个异乡人,上海的灯火与我无关。
 0   2005-08-25 08:52:08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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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九重天(1)

在家休息了三天,我的脚好得差不多了,几乎可以疾走如飞了。



回到公司我感觉到同事对我的态度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特别是AMY所说的那个叫SUSAN的女孩,看我时眼神很复杂,藏着一股怨气。



原来,特殊待遇并不是那么好承受的。不过我还是向DAVY表达了我的谢意,DAVY看着我的脚,一脸笑容。



MAG装作无意地问我SAM是不是每天都去看我了。我说是的,我不想撒谎,不过MAG听了眼中闪过一丝阴影,脸上却硬挤出一丝笑容,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不明白为什么MAG对我和SAM的交往这么在意,刚开始我以为她和SAM有什么关系,但公司又没人说过她和SAM的“绯闻”,另外SAM对MAG好像也没有意思,平时两人在一起谈的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我懒得揣摩他人的心思,也没精力去猜测别人的事情,所以没多想,继续画我的服装效果图,剪我的丝绸锦缎。



SAM送了我“东方明珠”,是一个水晶模型,晶莹剔透,倒是很漂亮。我一句戏言,他却当了真,虽然只是50%的真,却已让我意外了。



我说他耍赖,这个不算数,他不认,说我当时没申明一定要真正的东方明珠塔。我说他狡诈,他却说这不是狡诈,这是智慧。狡诈的智慧。



水晶模型是SAM带我去九重天看东方明珠时送我的,九重天是一家位于金茂大厦87层的酒吧,上来时要换三次电梯,估计是世界上最高的酒吧。酒吧里灯光幽暗,气氛浪漫,气味丰富,声色浮动,有衣着艳丽的东方女人,有金发碧眼的西方男人。



坐在窗边,流光溢彩的东方明珠似乎触手可及,色彩缤纷的外滩尽收眼底,脚底是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和绚丽灿烂的灯火,只觉高处不胜寒,然而SAM气定神闲,一脸的从容。



SAM要了杯鸡尾酒,是一种蓝色透明的液体,看起来清澈纯净,充满了诱惑。我要了杯果汁,颜色鲜红,有一种“日出江花红胜火”的美,不过喝起来倒不及它的颜色那样令人赏心,口感一般,有点涩,也许是我不懂得品,我平时喝惯了茶,舌头对其他液体都失去了好感。SAM问我口感如何,我违心地说很不错,我不想被他看轻了,他那么注重品味的一个人,既然他选择九重天,就说明他欣赏这里的一切,包括喝起来有点涩的果汁。



九重天有吸烟区和无烟区,我们选择的是无烟区,因此环境显得很干净,也很安静,没有喧哗嘈杂,大家都低声的言谈。我们坐了一个临窗的位置,SAM说是提前预订的,因为来这里看夜景的人很多,不预订就坐不到这种欣赏夜景的好位置。



夜景很好,给这座钢筋水泥的丛林披上了一件五彩缤纷的华服,白天的喧嚣和浑浊都被这绮丽的华服严严实实地盖住了。



SAM问我喜不喜欢外滩的夜景,外滩的夜景好像是每个上海人的骄傲,就像天安门广场之于北京人。然而我喜欢外滩的夜景又如何,它只不过是我眼底的一道风景,正如天安门广场对我而言,也只不过是一片空旷的广场。



“是不是觉得比不上北京的长安街,北京人瞧不起上海人,上海人又瞧不起北京人,谁都不愿意赞美对方的好。”



“不是,其实……我觉得都很好。”我本想说其实我算不上北京人,不过话到嘴边没有说出来,我不想对他说这些,我们还没好到说知心话的程度。



“不是真心话吧。”



我一秒钟的停顿让他识破了我的心思,我笑了笑不说话,当找不到更不好的言语来回答别人的问话时,最好的办法是笑而不语。真真假假,任由你去猜。我把视线转到了窗外,十里洋场,写不尽的繁华,目眩神迷的华丽,孤傲冷漠的清高。



“嗨,SAM!”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把我的视线拉了回来。



一个衣着时尚的年轻女子站在我面前,那是一张精致漂亮的脸,妆化得无懈可击,修长的黛眉,性感的红唇,浓密的睫毛。她给SAM一脸妩媚的笑容,她的声音、容貌以及身上好闻的香水令人如沐春风。她的身边还站了个仪表堂堂的男子,冲SAM一脸微笑。



“嗨,是你俩啊!一块坐吧。”SAM站起身来,口气听起来似乎和他们很熟。



女子看了我一眼,故意笑着问:“不影响你们?”



SAM笑着说:“不影响。”



男子说:“不介绍下这位漂亮的美眉?”



SAM看了我一眼介绍道:“我同事,JUDY!这两位是BETTY,JOHN。”



于是我们三人互相说“你好!”



BETTY和JOHN都要了鸡尾酒,BETTY喝酒的样子很好看,风情万种,JOHN说话的语速恰到好处,极有修养。



他们和SAM聊了一些与我无关的话,说了很多人名,没一个中文名,我也听不懂他们说的是哪一位,估计都是他们生活圈里的人和事。他们说起上海大剧院里的某一场音乐会,上海美术馆里的某一次画展,钱柜的某一个PARTY……都是一些与我很遥远的事情,我插不上言,在一旁坐着听酒吧里放着的音乐,是一个女人低声的吟唱,像在诉说一段埋藏在心底的不为人知的心事。
 0   2005-08-25 08:51:22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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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幸福的下属(2)

我的确是个“幸福的下属”,不仅SAM关心我,总经理DAVY也关心我,他见我行动不便,于是让我回家养伤,给了我三天假,并让AMY开车送我回家。



在车上,AMY对我说:“JUDY,DAVY好像蛮欣赏你的。”



“是吗,我不知道。”



“你这种情况并不在病假的范围里,这是DAVY破例让你休假的,其他员工可没有这种待遇,SUSAN上次也扭了脚,还一瘸一拐地来上班呢。”



我心里一愣,担心这样会引来其他同事的心理不平衡,说道:“别人会对我有看法吧?”



AMY说:“当然会有看法啦,同样是员工,老板却厚此薄彼。不过你也没必要在乎,如果太在乎别人的看法就没法在公司做下去了,老板欣赏你,你应该骄傲才是。没准DAVY想把你培养成SAM的接班人呢,不然他不会对你这么好。”



“你在开玩笑吧,SAM干得好好的,DAVY干嘛要把我培养成接班人。”



“‘露菲’不是SAM的久留之地,他不久就要走了。”



我一惊,问:“为什么?”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AMY用怀疑的眼光看着我,又问道:“你真的不知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



“算了,我还是不说了,以后你会知道的。你和SAM关系不错吧?”



“还行。”



“有没有那个意思?”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只是同事。”



“我以为你们在谈恋爱呢,他对你好像蛮好的。”



“没有的事,是不是大家说什么了?”



“没有人说,是我自己猜的。不过SAM好像还没有正式的女朋友,你要喜欢他,加把油,没准能抓住这个机会呢。可惜我是名花有主了,否则我不会给你这个好机会,呵呵。”



AMY笑嫣如花,她有个浪漫的法国情人,她未来的生活在法国,坐在带篱笆的院子里,端一杯刚煮好的咖啡,呼吸清新空气,看干净的天空飘过轻盈的白云……对于上海,她已不屑,再优秀的上海男人对于她来说,都不过是道风景,略显灰色的风景。



我说:“你瞎说什么呢,我和他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对自己没信心?你虽说不是上海人,但脸蛋还行,哪个男人抵挡得住漂亮脸蛋的诱惑,你还担心什么呢?”



“我和他没感觉,纯粹是同事。”



AMY嘴角浮出一丝淡淡的笑,说:“SAM条件那么好,不说是钻石级的王老五,也说得上水晶级的了。”



我不想多说什么了,钻石级的也罢,水晶级的也罢,都与我无关。此时的我,无心留连风月。



不用上班,我在家里没事可做,除了看书就是刺绣,大多时间是在刺绣。我喜欢这种细致用心的手工活,喜欢看时间在一针一线中慢慢穿梭,喜欢把痛苦一针穿过去,把快乐一针穿过来,喜欢把心底的悲喜宣泄成一片鲜红翠绿。



每到晚上,隔壁的越剧便轻轻柔柔、软软绵绵地唱了起来,夜,于是没那么孤寂了。我常常猜想那位痴迷越剧的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是男还是女,如果是男的,那他是个怎样的男子,是高还是矮,是胖还是瘦;如果是女的,那她又是个怎样的女子,是长发还是短发,长相漂亮还是一般,性情温柔还是天真活泼……



SAM来看过我三次,都是晚上,给我带了些面包牛奶和水果,还给我按摩了三次脚。作为回报,我让他抱了三次,他的拥抱每次仅仅只是一下,从不超过一分钟。



他给我一种欲说还休,欲走还留的感觉,我不知道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他解释说,拥抱和喝酒一样,浅酌才能品出其中蕴涵的韵味来。



我不会喝酒,因此,我没法体会SAM所说的韵味,因此,我只能在他怀中做不超过一分钟的停留。而我发现,我竟然喜欢上了在他怀中停留的感觉,这是一种如轻风、似细雨的感觉,轻飘飘的,很舒服。但我不知道SAM抱我时有什么感觉,他不说,我便无从知晓。



我常想起AMY说SAM不会在“露菲”久留的话,好几次想问SAM是什么原因,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我不想打探他的隐私,尽管我非常好奇。我们在一起说过很多话,可很少涉及到个人的隐私,比如说家庭情况,各自的爱情,聊的全是一些不着边际、不现实的东西。另外我也担心问起他的隐私后他会问我的过去,而过去有很多东西我是想努力忘记的,所以最终我也没有问他为什么“露菲”不是他的久留之地。



SAM来看我时,我常常正在刺绣,他就站在窗边看着我飞针走线,他说他喜欢看我刺绣的样子,说这个时候的我非常非常的有女人味。我低头笑而不语,一针一线的穿过去又穿过来。



“其实你并不适合在上海这种太现代化的城市生活。”有一次SAM看我刺绣时说。



“为什么?”



“你身上有一股轻柔似水、灵气逼人的气质,让人觉得你更适合在一个非常宁静的小镇上生活,最好那个镇上还有条河。”



我手一抖,针扎进了手指,有血涌出,但我没有感觉到痛,我只感觉到心底有一根弦被他拨动了,我看了看手腕上的玉镯,脑海中浮现静静的宓水河。



“对不起,打扰你了,让你分心了,疼吗?”SAM把我脑海中的宓水河赶走了。



“刺绣时被针扎是家常便饭。”我捏了捏手指,指间白色的丝线被血丝染红。



“这幅绣品绣完了能不能送给我。”



“没问题。”



“先谢谢你了,你想要我送你什么,我不想占你便宜。”



“只要你喜欢,我送你一百幅都行。”



“一百幅还不把你累坏,我只要这一幅就行了。”



“一幅只绣一片小树叶,就不会累坏了。”



“狡猾。喜欢什么,我送你。”



我故意沉思了一会,说道:“我想要的东西你送不了。”



“说来听听。”



“东方明珠塔,你能送吗?”



“没问题。”



我笑笑,当作玩笑不予理会,继续绣我的双面绣。



在家休息期间DAVY给我打过两次电话,十分关心的语气,还说要来看我,我拒绝了。
 0   2005-08-25 08:50:23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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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幸福的下属(1)

第二天早晨,SAM敲响了我的房门。



“脚怎么样了,还疼吗?”



“好多了,不疼了。”



SAM看了看我的脚,说:“好像是好点了,没那么肿了。”



“多亏了你,谢谢你!”



“如何谢我,以身相许?”他盯着我笑。



我脸一红。



“不要你以身相许,让我抱一下,怎么样?”



我有些犹豫。



“就一下。”



“好吧。”



SAM伸开双手,抱住了我。我闻到一股青草的味道和男性的荷尔蒙的气味,很好闻,令人眩晕,我的内心深处情不自禁地如泉水般涌出一股淡淡的欣悦。每天早晨起来有一个不让你讨厌的男人拥抱你,真好!我闭上了眼睛。可是SAM轻轻抱了我一下就把我放开了,他果真“就一下”。我心里有些惆怅。



我举步维艰,SAM于是成了我的拐杖。



当SAM扶着我从公司电梯里出来时,遇见正在等电梯的MAG,她可能是去餐厅吃早餐,见我和SAM“亲热”的样子,有些惊讶,但没说什么,像往常一样对SAM笑着问了声好。



我行动不便,于是早餐和午餐都是SAM从餐厅给我带上来的,有同事笑SAM成了我的保姆,SAM说关心下属是应该的,于是同事说我是“幸福的下属”。
 0   2005-08-25 08:49:5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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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心之彼方



SAM做了个上车的手势,给我打开车门。



我对他这个时候来公司却又不进去有些意外,问道:“你不是来公司办事的?”



“不是,刚好路过这里,看办公室里亮着灯,估计你还没走,正准备打电话给你,可巧你就下来了。还没吃饭吧?”



“嗯。”



“是不是准备回家煮方便面?”



“有这个打算。”



“老吃方便面不好,一点营养都没有,请你去吃饭怎么样?”



听他这样一说,我有些感动,现在很少有人这样关心我了,包括我的父母。



SAM带我去了阿香蒂,一家令人感觉坐在教堂里用餐的法国餐厅。餐厅里人不多,环境很好,SAM永远都这样在意氛围。其实对于西餐我并有没多大兴趣,可SAM喜欢。



SAM吃过饭了,于是坐在对面看着我吃,我有些不自在,胡乱吃了点东西。



“是不是讨厌我看着你吃东西。”



“没有,不过有些不自在。”



“你有时候太敏感了,其实没必要弄得这么紧张。”



“我没有紧张。”



SAM笑了笑,叫来服务生买了单。



刚走出餐厅,不知从哪里突然冲出来一个男子,撞得我一个猛烈的踉跄,幸亏SAM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了我,不然我一定被摔倒了。



男子对撞了人根本不理会,不要命似的向前狂跑,这时几个警察追上来了,一边追一边喊,“站住,站住,再不站住就开枪了!”有个警察举起了手枪。



原来是警察在抓捕一个逃犯,我心里一惊,身子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脑子有些恍惚。



“JUDY,没事吧?”SAM唤醒了我。



“喔,没,没事。”我回过神来。



“走吧。”



“嗯。”



我刚一抬脚,脚踝一阵剧烈的疼痛,疼得我忍不住“哎哟”一声。



“怎么啦?”SAM诧异地看着我。



“我可能崴脚了。”



“啊,很疼吗?”



“有点。”



“我带你去医院吧。”



“不用了,只是崴了一下。”



“不行,还是去医院吧。”



“真的不用了,去医院还得看这看那的,一堆事,挺麻烦。”



“那先上车再说吧。”SAM扶着我上了车。



“你家里有红花油吗?”SAM问道。



“没有。”



“那去我家吧,我家里有,顺便我帮你揉一揉,如果伤淤积了好起来慢。”



“不用了,我回去用热毛巾敷下就行了。”这么晚了,我不想去一个男人的家里。



“是不是怕我吃了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乘人之危的小人。”SAM看穿了我的心思。



我没话可说。



“而且我也有责任,如果我不带你来吃饭,你就不会遇到这种事,给我一个弥补过失`的机会怎么样?”



既然SAM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只好依他。于是他把车开到了绍兴路,路过了我住的地方,停在了一个绿树掩映的院子里,扶着我进了一座灰墙红瓦的小楼。



虽然是老房子,但装饰很精致。厚厚的羊毛地毯,古朴的雕花铁窗,漂亮的彩绘玻璃,晶莹的水晶吊灯,怀旧的西洋油画,厚重的落地窗帘,屋子里充满了浓郁的欧洲气息。



“房子真漂亮!”



“我自己设计的。”



“是吗,你太厉害了,不仅会设计服装还会设计装修。”



“艺术是相通的。”



“伟大的艺术家。”



“挖苦我吧?”



“哪敢。”



SAM把我放到沙发上,找来红花油,然后蹲在地上要帮我脱鞋,我忙说:“我自己来。”



“没关系的,你坐着别动,一切都交给我,呆会给你揉的时候可能会很疼,你忍一忍。”



“你好像很有经验。”



“我崴过脚,知道是什么滋味。”SAM帮我把鞋和丝袜脱了,“MY GOD!”他轻轻发出一声惊叹。



“怎么了?”我有些诧异。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脚。”



我脸一红,看了看那只露在SAM面前的脚,纤细柔软、小巧玲珑,他不说倒罢,一说我有些难为情了,低声问道:“你见过很多女孩子的脚?”



“不是很多,但不少。”



“是不是和你吃饭的女孩子都不幸崴过脚,所以你特地在家准备了红花油?”



“别胡思乱想,夏天你们女孩子不是喜欢穿拖鞋吗?”



“所以你就偷窥?”



“这算不上偷窥吧?”



SAM把我另一只脚上的鞋和丝袜脱了,让我躺在沙发上,在我脚踝上抹了些红花油,双手抓住我的脚,说道:“我揉了,忍一忍啊。”说完手指在我脚上按摩起来,疼得我呲牙咧嘴,眼泪都快出来了。



“很疼吧。”



“是有点疼,你,能不能轻一点儿。”



“我已经很轻了。忍一忍,揉开了就不怎么疼了。”



我只得咬着牙,忍着痛,忍得眼泪哗哗,SAM给我抽了好几次纸巾。SAM按摩了一阵,又用热毛巾敷着按摩,我只觉脚踝湿湿暖暖的,没那么疼了。



“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谢谢你。”



“别客气,想喝点什么吗?”



“白开水就行。”



“我这里没有白开水。”



“那你平时喝什么?”



“主要喝咖啡。”



“我不爱喝。”



“知道你不爱喝,给你煮点红茶怎么样,正宗的伊拉克红茶,口感很不错。”



“太麻烦了,算了吧。”



“不麻烦,生活得讲究质量。”



SAM进了厨房。不一会儿,红茶煮好了,满屋的芳香馥郁。SAM又放了点音乐,是慵懒舒适、清脆干净的音乐。



“好听吗?”SAM问。



“好听。”



“《A Piece Of My Heart》,中文名叫《心之彼方》,爵士情人乐团的。”



他以为我对所有的外国音乐都一无所知,不过我喜欢这首音乐的译名,“心之彼方”,似乎是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可望而不可及,就像一些看似离你很近的幸福。



“多谢指教,听说听爵士是某种身份的标志。”



“你觉得呢?”



“在你面前我是个乐盲,没有发言权。”



“乐盲还不至于,只是有可能你喜欢的音乐不太适合这个城市。”



“我是乡下人。”



“我可没这么认为。”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人?”



“和我不同性别的人。”SAM笑了笑,避开了我的问题。



歇了会,SAM又帮我按摩脚,他的动作很轻,很温柔。我心里充满了感激,我第一次认真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浓密的头发,笔挺的鼻梁,白净修长的手指,好闻的气味,温暖的气息,他像一个兄长,像一个父亲。我有一种想拥抱他的欲望,像拥抱一个“父亲”。



想到父亲,我心里一酸。我有父亲,可他给我的感觉像一个陌生人,陌生得令我害怕,我的印象中他从来没有抱过我,连正眼都没有瞧过我。我惶恐不安,经常问外婆,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否则他为什么从来不抱我,我是多么的羡慕那些被父亲抱在怀中的女孩子啊!



每当我难过时外婆总是抱着我说,好孩子,你没有错,你没有错!



时隔多年,外婆的声音仍然清晰如昨,轻轻地萦绕在我耳边;同时得不到父亲的拥抱而难过心痛的感觉也仍然清晰如昨,一阵一阵地在心底翻涌。



我看着SAM白净修长的手指在我的脚踝上轻轻按摩,忍住心底的欲望,忍住心底的酸痛,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过来,又转过去,始终没让它滴下来。



“是不是很疼?”SAM抬起头,无意看到我满眼泪水,吃了一惊,以为我疼得不行了,从纸巾盒里赶紧抽出一张纸递给我。



我擦了擦眼睛,勉强露出笑容,“的确有点疼。”



“我说去医院你又不肯,怕麻烦,自己受罪。”



“没事了,我现在好多了。”



“好多了干嘛这么痛苦。”



我笑了笑,没说话,他哪知我心底的痛远远超过这脚踝受的痛。



时钟指向11点的时候我提出要回家,SAM本来想让我留在他家睡,可我不同意,他怕我多心,只好送我回家,顺便给我带上了那瓶红花油。他第一次来我住的房子,把我扶到床上后,从门口到窗边走了两个来回,说道:“房子这么小,你住得习惯吗?”



“还行。”



“这么吵也住得习惯?”



隔壁房间的越剧透过墙壁传了过来,我听习惯了,倒不觉得吵。



“还行吧。”



“还行是什么概念,忍受、勉强过下去?生活得注重质量,要不要我帮你找个好一点的房子。”



“不用了,我挺喜欢这里的。”



“不会吧?”



“是真的。而且我也喜欢听越剧,有人让我共享,有什么不好呢?”



“现在还有几个年轻人听戏曲。”



“总是有一些爱听的吧。”



SAM于是笑了笑,不说了。我知道他不是认同我的说法,而是不想和我辩论什么。



“今天很辛苦你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的,明天你等我上来扶你下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下去,现在脚好多了。”



“还是让我来扶你吧,对于我来说不过是举足之劳。”



“好吧。”



SAM走了,隔壁的越剧也停止了,夜变得安静了。



我躺在床上,脚隐隐作痛,没法入睡,回想起SAM给我按摩脚的情景,我的心如平静的湖面被一颗小石子打破了,荡起一阵阵涟漪,久久不能消失。
 0   2005-08-25 08:49:20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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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木芙蓉

从此以后,如果没有特殊情况,SAM几乎每天早晨8点半准时把车停在了路边。我不用挤公交车了,而且还可以听到好听的音乐,生活似乎有些明媚了。

SAM很健谈,每天在去公司的路上都和我天南地北的闲谈一通。谈《洛丽塔》,谈米兰·昆德拉,谈凡·高,谈毕加索,谈巴赫……

虽然我不知道《DREAMCATCHER》,但不意味我不知道其他,我知道纳博科夫在《洛丽塔》中说过“洛丽塔,我的生命之光,我的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我知道米兰·昆德拉说过“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我知道凡·高不仅画过向日葵,还画过《夜间咖啡馆》;我知道毕加索画中的女人都是支离破碎的;我知道巴赫是“西方音乐之父”……

因此SAM和我聊得很投机,每天上班半个小时的路程显得很短,不一会就到公司了。

总经理DAVY祖籍苏州,尽管自他父亲一辈就已去了Hong Kong,但他对苏绣情有独钟,而我精通苏绣绣法。

我外婆和母亲当年都是刺绣妙手,可能遗传了她们的基因,我这方面天分很高,而且从小和外婆学刺绣,十五六岁就学会了双面绣,一块布正反两面,一样的图案,什么凤凰牡丹、花鸟草鱼、鸳鸯蝴蝶、小桥流水,绣得没有任何线头和瑕疵,栩栩如生。

刺双面绣的时候必需气定神闲,心无杂念,也许是因为多年刺这种绣的缘故,我学会了控制情绪,学会了保持冷静,从容应对生活的种种变化。

一方面为了向DAVY展示我的绣工,一方面为了保持内心的平静,我买了一套刺绣的工具,经常在隔壁软绵绵的越剧中刺绣,绣的是宓水河的木芙蓉。

花了大半个月时间,双面绣绣成了。DAVY看后惊叹不已,原本他对我设计的服装就比较欣赏,见我还有此等绣工,因此很赏识我。我奠定了在“露菲”的地位,前途一片光明。

尽管工作顺心,但我还是不时感到孤独,孤独像个挥之不去的影子,如影随形地伴着我,在网上看图片成了我驱赶孤独的最好办法。自从在那个名叫“情缘似水”的BBS上看了“在路上”的图片以后,我常来这个BBS了,而且每次来都先看“在路上”的帖子,他不仅贴图片,还写了很多东西,关于生命,关于爱情,关于时间……他是个有思想的人。

喜欢他的图片和文字的人很多,他的每一个帖子都有很多评论。

一天下班后,我又上了“情缘似水”,发现我以前写的那篇关于木芙蓉的帖子被“在路上”回复了。

他的回复是崔橹《山路木芙蓉》中的一句诗:枉教绝世深红色,只向深山僻处开。

我对他回复了这首诗的后一句:万里王孙应有恨,三年贾傅惜无才。

不多久,他回复道:缘花更叹人间事,半日江边怅望回。

我一看,他的个人图像下方显示“在线”,原来他这时也在BBS上,我心中一颤。崔橹的诗用完了,我不知如何回复,我不擅长和陌生人聊天。

不一会,他用信使给我发来消息:小池南畔木芙蓉,雨后霜前着意红。

我于是接上后一句:犹胜无言归桃李,一生开落任春风。

水边无数木芙蓉,露滴胭脂色未浓。

正似美人初醉后,强抬青镜照妆慵。

哈哈,不愧是“三醉芙蓉”,能对上这些诗。你很喜欢木芙蓉吧?

是的,很喜欢。

为什么喜欢?

《广群芳谱》中说它清姿雅质,独殿众芳。秋江寂寞,不怨东风,可称俟命之君子矣。

芙蓉生在秋江上,不向东风怨未开。

你也喜欢木芙蓉?

是的,我老家有很多木芙蓉。

你老家哪里?

蓉城。

芙蓉盛开的地方。

是的,了解它吗?

知道一些典故。

说来听听?

后蜀主孟昶在宫苑城头遍植木芙蓉,花开时如霞似锦;女校书薛涛用浣花溪的水、木芙蓉的皮、芙蓉花的汁,制成了色彩绚丽又精致的“薛涛笺”,写下“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

你也是蓉城人?

不是。

是南方人?

算是吧。

为什么“算是”?

我在北方出生,在南方长大,后来又去了北方。

曲折迂回,你又回南方了吧?

是的,你怎么知道?

你说“去”了北方。

你很聪明。

你在哪里。

上海。

是吗,很巧,我也在上海。

喔,的确很巧。

不早一步,不晚一步,偏偏我在这里,你也在这里,偏偏我们就这么遇上了。

你喜欢张爱玲的文字?

不喜欢,太苍凉了。

那你背得她的话?

刚好看到这句话,觉得很合时宜。

你在看东西?

是的,在看别人写的文字。你的那篇《三醉芙蓉》我也看了,写得不错,文字很美,清姿雅质,像木芙蓉。

比你的差远了,你听过《DREAMCATCHER》吗,你的文字像那首曲子,很干净。

听过,班德瑞的。你看过我的东西?

是的,图片精美绝伦,文字清秀隽美。

谥美之词。

肺腑之言。

你是在家里吗?

不是,在公司。

还不下班?女孩子太晚了在外面不安全,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去吧。再见!

他在赶我走。我于是也敲了两个字:再见。

关掉电脑,感到一阵很久以来都没有过的轻松,脑海浮现出一片如霞似锦的木芙蓉。

刚走出写字楼,SAM的蒙迪欧迎面开来。
 0   2005-08-25 08:48:43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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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顺风车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时间一眨眼间过去了很多,日子风平浪静,波澜不兴,我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我每天上班得步行几分钟到瑞金路上去坐车,有天早晨,我如往常一样,正低着头走在梧桐树下,梧桐树已是满树新叶,绿意盎然。



“JUDY!”有人叫我的英文名。



我回头一看,没看到什么人,倒是看到SAM的那辆银灰色的蒙迪欧,我有些意外。SAM坐在驾驶座上,给我做了个上车的手势。



我上了车,车里有一股淡淡的青草味,很好闻,CD里传出一些音乐,很好听。



“你也在绍兴路住吗?”SAM问我。



“嗯。”



“真巧,我也住这里,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以前你没问过我啊。”



“也是,早知你住绍兴路,我可以天天捎你去公司呢。”



“你的意思是说我可以坐你的顺风车?”



“只要你愿意。”



“天上掉馅饼事,怎么不愿意?”



“北方人就爱吃馅饼。”



他揶揄我,我笑了笑,没说话。SAM见我不说话,以为我不高兴了,于是又说道:“不过说真的,吃馅饼还蛮省事的。”



“我并不喜欢吃馅饼。”



“为什么,北方人不是挺爱吃的吗?”



“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就是不喜欢吃而已。”



“你喜欢吃什么?”



“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



“海纳百川。”



“我可没有海量。”



他笑了笑,目视前方,认真开车。上海和北京一样堵车堵得厉害,可能不堵车的城市算不上国际大都市吧,纽约堵车,巴黎堵车,汉城堵车,所以,它们都是国际大都市。



我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边看着窗外慢慢蠕动的车流,一边听着CD里放出来的音乐,单纯的音符轻轻跳动,像个一尘不染的精灵在飘着晨雾的森林中跳舞,如梦似幻。



“这首音乐叫什么名字?真好听。”



“《DREAMCATCHER》,你没听过吗,班德瑞的。”SAM扭过头来看了看我。



“没有。”我迎着他的目光。



他轻轻一笑,说:“你真直爽,换了别的女孩子,是不会这么回答的。”



“该怎么回答?”



“会说好像听过,只是一时记不起来了。”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没必要为一首音乐撒谎吧。”



“欣赏你的个性。喜欢吗,送给你。”



“谢谢,不过我拿了也没用,我没有CD,没法听。”



“那你以后天天早上坐我的车听好了。”



“你真让我坐顺风车?”



“当然,反正我一个人开到公司也要烧那么多油。”



上海人有“门槛精”的称号,我听他语气,心想他是不是想让我掏一部份汽油费,于是说道:“那我出些汽油费吧。”



“想和我AA制?”



“大家不都这样吗?”



“别把我看得那么小气,你是不是对上海男人有偏见?”



“没有。”



“北方人都说上海男人小气。”



“我没这样认为。”



“谢谢。”



我笑了笑。一路上东扯扯,西扯扯,天南地北,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就到了公司。



我和SAM从地下停车场坐电梯上楼,电梯在一层停了,涌进来许多上班的人,包括MAG,她看到我和SAM一同从底下上来,似乎有些惊讶,对SAM笑着问了声好。



MAG在公司只对SAM主动打招呼,对其他人都是爱理不理,一脸漠然。别人也不理会,SAM是MAG的上司,巴结上司是可以理解的。



SAM对她点头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中午在餐厅吃饭时,MAG坐到我身边,问我:“JUDY,你今天早晨怎么和SAM一起来上班?”她的表情有点怪。



我说:“在路上碰到了,搭了趟顺风车。”



她脸上的表情缓下来了,又问:“你也住绍兴路?”



“嗯。”



“和SAM很近?”



“我不知道他家在哪里。”



“喔。”



MAG坐我前面,下午我听到她在打电话,好像是向别人租绍兴路上的房子,她可能也想搭SAM的顺风车,哪个OL愿意穿一身精致的衣服挤公交车。AMY就自己开车,樱花还没谢,就换上了短袖针织纱,露出两截莲藕般的双臂。我这种天天迎着清晨的微寒去挤公交车的女孩子,此时绝不敢如此妆扮,我不想太“冻”人。



MAG没有租到绍兴路上的房子,嫌太贵了。



下了班,我和往常一样,没有急着回家,回去了也没什么意思。在公司耗的同事不少,可能也和我一样,与其回去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品尝孤独和寂寞,不如在公司上网打发时间。



我平时喜欢在一些BBS上看图片,包括服装插画、3D设计、风景图片等等。



偶然上了一个名叫“情缘似水”的BBS,看到几组精美绝伦的风景图片。一组是西双版纳,一组是西藏,一组是天山,一组是九寨沟,一组是黄山,另外还有几组是花草植物的特写。每张图片附了一段文字,文字很细腻,很优美,很干净,像《DREAMCATCHER》,轻轻淡淡,一尘不染,像一双纤柔的手,轻轻抚弄读文章的人内心深处的某一根弦。



贴这些图片的ID叫“在路上”,他的个人图像是一个步行者的背影,在他的前方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路。



他的图片激起我想写点东西的欲望,于是注册了一个ID,“三醉芙蓉”。我在“情缘似水”上写下了内心深处的图片,朝白暮红的木芙蓉和静静流淌的宓水河。



用文字描绘完木芙蓉和宓水河,我又看了会“在路上”的帖子,图片实在太美了,美得令人窒息,而那些文字又令人产生无限遐想。



“还不走吗,JUDY!”SAM的声音打断了我的遐想。



我如梦方醒,一看显示器右下方的时间,都8点半了,于是说道:“这就走。”



“还坐我的顺风车吗?”他一脸笑容。



“你没有约会吗?”据我的观察,办公室里的城里人和江南人几乎每晚都有约会,不知他们哪来的那么多约会,我来上海一个多月了,一次约会都没有。



“走不走?”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走。”我起身,收拾东西。



“我去取车,你在停车场的出口等我。”



“没问题。”



SAM拧着笔记本先走了,我关上电脑,收拾完东西准备走。这时MAG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每天也走得比较晚,估计和我一样,也是一个人,在这个拥挤的城市冷冷清清地生活着。SAM和我说的话她一句不漏的都能听到,如果她想听的话。



“你下班还有顺风车坐啊?”她直直地盯着我。



“我也没想到,今天运气比较好。”



“你运气是够好的。”她笑着说,笑得很复杂。



“走吗?”我也笑了笑。



“等一会。”



我从MAG的目光中走出了办公室。



我上了SAM的车,CD里正放着那首《DREAMCATCHER》,单纯的音符,一尘不染的精灵。我对SAM笑了笑,说了声谢谢。



“谢我什么?”SAM一边转着方向盘,一边问我。



“谢谢你让我坐顺风车,谢谢你让我听这么好听的音乐。”



“如果请你吃晚饭,你也会谢我吗?”



我有些意外,说:“你刚才怎么没说?”



“现在说不算晚吧。”SAM微笑着说着把车开到了马路上,却不是回绍兴路的方向。



“你真想请我吃饭?”



“当然,本来想请你吃馅饼的,可你又不爱吃,西餐吃得习惯吗?”



“还行,在北京吃过一些,不过如果你喜欢吃馅饼,我愿意陪你吃。”



“呵呵,我可不吃。”



“为什么突然想请我吃饭?”我不过今天早晨碰巧坐了他的顺风车,平时和他除了工作并没有其他交往,关系一般,纯粹是同事。



“没什么原因,就是想找个人一起吃饭而已。”



我本来想问他难道没有女朋友吗,转念一想又懒得问了,干嘛要打听人家的隐私。



SAM带我去了一家位于南京路上的西餐厅,餐厅的环境很好,有悠扬的音乐,有盛开的百合,有飘逸的香水,有金发碧眼的洋人,有笑容可掬的服务生。



SAM把精美的MENU递给我,我一看,里面全是英文,每一道食物的价格都上了三位数,有点心虚。我宁愿他请我吃馅饼,多省事,一张馅饼,既有了主食又有了菜,还便宜。



SAM见我犹豫了半天也没点一道食物,看了看服务生,对我微笑着说别担心价钱。我怕他面子上过不去,只好点了几道数字最小的食物。等我点完了,SAM连MENU都没看,就报出了几个名字,看来他是这里的常客。



服务生脸上一直挂着职业笑,他内心真实的想法被这笑容藏得严严实实,我想他一定在心底暗笑我是个乡下人。我突然感到压抑,觉得无所适从,而我的这一切又被对面的SAM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我有一种被人扒光了衣服一丝不挂的感觉,有些后悔和他来吃饭,我宁愿回家就着隔壁软绵绵的越剧吃方便面。



还好,我在北京时去过几次FRIDAY、莫斯科餐厅等西餐厅,知道该用哪只手拿刀、哪只手拿叉,否则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乡下人了。



好不容易,一顿让我无所适从的西餐吃完了。SAM用信用卡结账,在账单上非常优雅的签字。



离开西餐厅,SAM说去酒吧,我没同意,我不想让他继续看我的无所适从,而且更重要的一点是我不会喝酒,滴酒不沾,学过但没学会,今生与酒无缘,每次去酒吧都只能坐一旁,看一些或性感或妩媚的女子端着酒杯,或举杯豪饮,或低眉浅酌。



“夜才开始,这么早回去干什么呢?”SAM说。



“我不会喝酒。”



“不会吧?”



“真的。”



“从来没喝过?”



“嗯。”



“你真可爱!”SAM哈哈笑着,“那去喝咖啡怎么样?有家店的MACCHIATO非常不错,既有CAPPUCCINO细腻滑爽的牛奶泡沫,又有ESPRESSO浓烈的咖啡苦香。”



“我不太喜欢喝咖啡。”



“那喜欢喝什么?”



“茶。”



“那我们就去喝茶吧,我知道一家台湾茶楼的功夫茶非常不错。”



“今天不想喝了,我想回去休息。”



“你在家的时候你爸妈是不是对你管教很严厉?”



“没有,他们从来不管我。”



“你是乖乖女?”



“不是。”



“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



“你挺特别。”



“一般吧。”



SAM于是送我回家,把我送到了楼下,我准备下车时,他问道:“不请我上去喝杯茶吗?”



“家里很乱,等我收拾好了,再请你坐吧。”



“好吧。明天早晨8点半我在路边等你。”



“你真让我坐你的顺风车?”



“当然。”



“多谢了!”



“不客气,明天见!”



“明天见!”
 0   2005-08-25 08:48:00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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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断肠花



第一天上班,我上千龙新闻网,把近几日北京的新闻仔细搜索了一遍,没看到相关新闻,又在SINA、SOHU上面搜索了,也没看到相关新闻,我松了口气。



在公司里大家都叫我JUDY,没有人叫我“秦非”。同时,其他同事也没一个叫中文名的,都是英文,什么AMY、MAG、DAVY、SAM……只有一个搞后勤的有中文名,大家叫她周姐,但是只知其姓,不知其名。



这真是一个好地方,没人打听你姓甚名谁,更别说关心你的祖宗十八代是干什么的,除了要知道你是哪里人而已,然后好把你归为城里人或乡下人,江南人或江北人。



我被归入乡下人,因为我来自上海以外的地方,尽管那个地方是北京。在公司,包括我在内有五个乡下人,其他的不是城里人就是江南人(宁波绍兴一带的有钱人)。



关于这些“人”的划分,我是后来从另一个乡下人口里得知的,她是个安徽女孩,小巧玲珑,有一张苍白的脸和两道淡淡如烟的眉,在公司里大家叫她MAG,和我一样,是个设计师,她设计的服装有一种内敛的疯狂。



尽管成了“乡下人,”但我并没有多大气愤,我从小就习惯了忍受,不到最后不会爆发。更何况我对这些所谓的城里人乡下人没什么概念,我在北京体会到了北京人和外地人的区别,尽管我的户口本给我打上了北京人的标记,可我从不觉得自己是北京人,去北京前我一直把自己当成宓水河人,可最后宓水河不要我了,我成了一个没有根的人,所以我对这些“人”的划分没什么感觉。



这些曲曲折折迂回在心底的结,我没法说,也不想说,所以就甘愿别人在我身上打上乡下人的烙印。我只要能安宁的生活下去即可,管他是什么人。



我不爱多说话,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事情倒不是很多,只是我除了工作,没什么可做的,我也不想和同事聊天,说什么呢,穿什么牌子的衣服,用什么牌子的化妆品,看谁的小说……这些我都不想说,也不知从何说起。我的衣服大多是从秀水或东直门一带的路边小店淘来的,偶尔在商场买过几件衣服,也不是大牌子,化妆品也不是巴黎来的。



而城里人江南人开口就是KENZO、LV、CD,还有好多我没听说过的。我的确是个乡下人,索性闭上嘴,什么也不说,免得被人耻笑。



公司提供免费的咖啡,于是城里人和江南人经常一边敲键盘,一边优雅地喝咖啡。我不喝咖啡,不喜欢喝,我喜欢喝茶,而且是绿茶,我喜欢那种清新自然的清香和淡淡甘甜的味道。公司不提供绿茶,除了咖啡就是矿泉水,所以我喝矿泉水。AMY每次见我喝矿泉水就微笑着问我好不好喝,我气得心里骂她假洋鬼子,嘴上却说“我习惯喝矿泉水”,她于是笑笑不言语了。



我不和同事多说话,但不表示我冷漠,我给他们恰到好处的微笑,他们也回以我不浓不淡的微笑。没有多余的热情,都是恰到好处。这点我比MAG好,她总是一付愤世嫉俗的样子,弄得别人都不爱搭理她。于是她除了工作,剩余的时间就泡在网上了,在那个虚幻的世界里或喜或忧。



设计总监叫SAM,是城里人,长得不算帅,但也不难看,个子高高的,瘦瘦的,总是把自己弄得干干净净,一丝不苟,每天换不同的领带。



MAG说她数过,SAM有四十根领带。



我没法理解,一个男人要那么多领带干什么。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画效果图,或在成衣室里拿剪刀剪那些花花绿绿的布和踩缝纫机。我选用的布料大多是丝绸,我喜欢丝绸飘浮的轻盈感,我用色偏重鲜红翠绿,极尽艳丽,还绣上了大朵鲜艳的牡丹、芙蓉之类的花朵,我喜欢这种盛开到极致的惊艳。如果能开,就赶紧开吧,别在含苞时来不及盛开就死去。



SAM很欣赏我的作品,说它们是“另类的古典”。



我的光芒罩住了另外两个设计师,包括MAG,原本沉默的她变得更沉默,原本苍白的脸变得更苍白。



事实上我并不要耀眼的光芒,我只要风平浪静地生活下去。



“露菲”在阐北有制衣厂房,SAM带我去过一次,我第一次看到制衣女工们工作的情景。她们一个个面无表情,伏着身子,机械地踩着缝纫机。看着这些女工我有些心酸。



我母亲刚到北京时也是一家制衣厂的女工,但我没见过她工作的情景,因为我到北京时她已经坐进一家服装公司管理阶层的办公室了。



我想她以前一定也和这些女工一样,机械地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第一次对她有了一丝说不出的情感,毕竟她生了我,情浓于血。



当晚我在旅馆里拨打了母亲的手机,电话那边传来她那种恒久不变的不急不慢的语调,她永远是那样的优雅,宠辱不惊,处世不乱。



“还好吗?”她的开场白。



我很少在家里住,上学时寄宿,参加工作后在外租房,所以她每次在电话里的开场白都是一句“还好吗”。根据她不变的语调和开场白,我判断那件事还没有怀疑到我身上来。



“还好。”我说。



“喔。”



“我在上海。”



“喔,这是你的手机?”



“是的。没事吧,家里?”我想探听一点风声。



“没事。”她给了我最好回复。



“我在这边找了份工作,不回去了。”



“喔,自己多注意点。”



“嗯。你还好吧?”



“还好。”



“我今天去公司的制衣厂看了那些女工制衣的情景,你以前在制衣厂很辛苦吧?”



“还行。”



热情热心换来冷言冷语,我有些沮丧,于是说道:“我挂了。”



“嗯。”



我和母亲的电话通常都这样,很淡,很淡,像一杯白开水,一点也不像是母女间的通话,像两个陌生人,好在我已经习惯了。



挂断电话,一切都陷入沉寂之中。我有些疑惑,想打那个熟悉的电话,最终还是忍住了,我不想引火烧身,我只想这样隐姓埋名安安静静地生活下去。我只是开了一半的花,还没盛开到极致,我要开到极致,像一日三色的木芙蓉,从浅白到粉红到深红,我都要开到。



找到工作后我在网上找了处房子,在绍兴路。这条路还有个洋名,“爱麦虞限路”,就像“露菲”的职员,除了中文名,还有英文名。这条路很安静,有许多老建筑,漆黑的大门,厚重得像一段凝固的历史。还有许多书店和画廊。



房子是一幢老式建筑,楼道狭窄,幽幽暗暗,木质楼梯,被岁月磨掉了最初的颜色,走在上面发出沉重的咯吱咯吱的响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



房间很小,二十来平米,木地板褪了色,家具简陋,老式衣柜,镜面模糊,雕花铁床,锈迹斑驳。卫生间白色的瓷砖已经发黄,水管生了锈。尽管这样,租金还是十分昂贵。不过我喜欢这里的僻静,所以不用打扮精致的房东太太多费口舌夸房子如何好,我就把一个季度的房租预付给了她。



我素来爱整洁,于是花了一天的时间把屋子擦了又抹,抹了又擦,还用消毒水消了毒,总算把屋子弄得窗明几净了,然后又买了床被之类的生活必需品,还在路边买了盆海棠花,使屋子增添了一丝生气。我喜欢生,不喜欢死,生多好,可以看到阳光,看到雨露,看到盛开的花朵。



买下海棠花并不是因为特别喜欢它,我最喜欢花是木芙蓉,初开时是浅白,后变成粉红,愈开愈美丽,开到最后成了深红,像美丽女子微醉的脸,像胭脂。



买下它是看到它时被它的红打动了,它的红,是一种触目惊心的红,摄人心魄,像离人哭红了的眼睛。



只是这海棠的别名不好,叫断肠花。相传有一个女子,因为思念情人,泪滴在地上,不久地上长出一株植物,叶绿如翡翠,不久开出鲜红的花朵来,艳丽如女子的面容,于是人们把这花叫做“断肠花”。



又是一个命运凄惨的女子,和晴雯一样。一个是空牵挂别人,一个是别人空牵挂她,不管谁牵挂了谁,总之最后都是空。



房子因年代久远,隔音效果不好,隔壁房间有人喜欢听越剧,越剧时常穿过墙壁传到我的房间里,一阵阵,一声声,委婉细腻,轻柔缠绵。



问紫鹃,妹妹的瑶琴今何在?琴弦已断你休提它。



旧欢如梦,琴已断,人已散,休提它!



休提它!
 0   2005-08-25 08:47:37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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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烂漫樱花





第二天晚上,我从办假证的男子手中拿到了身份证和毕业证,证件看起来真假难辨。



我把余下的钱付清了,他数着钱笑嘻嘻地说他挺讲信誉吧。的确很讲信誉,造假的比做真的还认真。



回到旅馆,我从包里拿出真的身份证,看着上面熟悉的名字,有一种恍然若失的感觉,这个我用了二十四年的名字将被我深深掩埋,直到永远,如果没人怀疑到我的话。



真身份证上的名字是秦雯,和《红楼梦》中的那个“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的丫头的名字谐音,因此我常被人笑问“多情公子”在哪里,令我很难堪,加之晴雯凄凄惨惨的命运,更令我心里别别扭扭的。



外婆说这个名字是母亲取的,我想母亲可能不喜欢我,否则她不会给我取一个丫头的名字,而且是个十七岁就病死了的丫头。还好,我十七岁没得病,也没有死掉,我活到了今天,只是我不知我还能活多久。都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希望天网漏掉我,我并不认为我有罪,我只是迫不得已。



有了身份证和大学毕业证后,我又买了张电话卡,一切准备妥当,于是拨打了几个圈中的电话,问清了公司的地址,该如何坐公交车等情况,一手拿着地图,一手拿着写有公司地址的纸条,前去面试了几家公司。



我如一个莽撞的闯入者,冒冒失失地撞进了上海,这座遍布钢筋水泥丛林的城市,这座充满繁华和孤独的城市。还好,我在北京生活过,否则真不知如何面对这座扑面而来的国际大都市。另外我很早就学会了如何独立生活,所以我对一个人如何生存下去也不感到害怕,我的害怕在别处。



第一次面试时,当精明干练的人事经理拿着我的大学毕业证一脸认真地看时,我的心扑通跳个不停,担心她看出什么问题来,还好,她看完后没说与证件有关的什么。只问了问我的工作经历,设计过一些什么作品等等,我一一回答了。她似有心无心地听着,一脸的漠然,最后说到时候通知我,但她没要我的联系方式。



虽说第一次面试碰了灰,多少有些沮丧,但我更多的是欣慰,因为假证件能顺利通过,我不必担心了。



我又面试了几家公司,一样没有下文,虽说有两家要了我的联系方式,但我觉得没戏,这时我才感到了真正的沮丧。



我去了最后一家招服装设计师的公司面试,心想再不成就去应聘办公室文员。



这家名叫“露菲”的服装公司在一个高档写字楼里,一个衣着时尚,妆扮精致的白领丽人见了我,问了我一堆问题,我一一回答了。接下来,她让我当场画几张服装效果图。我拿起笔在纸上画了几张以前画过的效果图,她看了看,拿着图纸去了另一间办公室。过了一会,她回来对我说总经理要见我。



我跟着她进了一间宽敞的办公室,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正在打电话,操一口广东话。白领丽人让我在沙发上坐会,问我要咖啡还是矿泉水,我说要矿泉水。她于是给我倒了杯矿泉水,然后带上门出去了。我坐在沙发上,喝掉了半杯水。



好不容易总经理打完了电话,打量了我一番,问道:“你是从北京服装学院毕业的?”



“是的。”我回答他,虽然毕业证是假的,但我的确毕业于那所学校,因为真正的毕业证上的人名是秦雯,而我不能再用那个名字了。



他又问:“是北京人?”



我回答:“是的。”



“北京不是也有很多机会吗,怎么想到上海来了。”



“听说过一句俗语,说‘人人都学上海样,学来学去学不像,等到学了三分像,上海已经变了样’ ,在上海这个摩登城市能接触到更多时尚的东西,所以我想来学习学习。”我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听完笑了,并不以为我在说瞎话,说道:“你很上进啊。AMY说你除了服装设计还会刺绣,这个你学了多长时间了?”



“有十几年吧。”



“这么久?你身边有样品吗?”他似乎有些惊讶。



“没有,不过我可以绣给您看。”我听他的口气似乎对绣品感兴趣,于是抓住这个机会。



“这倒不急,中国有粤绣、湘绣、蜀绣和苏绣四大名绣,你学的是哪种绣?”



“苏绣。”



“你会哪些针法?”他似乎有意考我。



“齐针、套针、施针、乱针、接针、滚针、切针、平金、盘金……一般的针法我都会,我还会双面绣。”



“你在服装学院学的?”



“不是,跟家里人学的。”



“你母亲?”



“不是,我外婆。”



“她不是北方人吧。”



“嗯,是江苏人。”



“是吗,江苏哪里,方便说吗?”



我犹豫了一下,说:“苏州。”



“喔,我祖上是苏州。”



我不想和他谈论祖籍。



他停了停,把话题转到公司上面来了,“我们的服装主要出口,苏绣在国外很有名,我看过你的设计了,你的作品中有我需要的东方元素,你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随时都可以。”



“那你明天来报到吧。”



“好的。”



“具体的事情呆会AMY跟你说。”他按了下电话,先前那个白领丽人进来了,精致的脸上露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AMY说了我的待遇,月薪四千,试用期一个月,除了待遇她还说了公司对员工的诸多规定,从着装到言行一条一条上纲上线的。



另外她还向我介绍了公司的情况,总经理是Hong Kong人,即刚才那个面试我的男人,难怪一口广东话。她说我可以叫他DAVY,并问我的英文名是什么,说大家都习惯叫英文名。



JUDY,我随便说了个英文名。因为喜欢《似是故人来》里的朱迪·福斯特,于是把她的名字借来了,事实上我没有英文名,只有两个中文名,一个真的,秦雯,但我现在不能用了;一个假的,秦非,以后便是我的符号。



工作有了着落,意味以后的生活有了着落,从“露菲”公司出来,我长长舒了口气。



我揣着地图,随意在马路上走着,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暖的。走到一处街心公园,公园里开满了樱花,如云似锦,一团团,一簇簇,层层叠叠,开得轰轰烈烈。我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下来,看着满树繁花,想起玉渊潭的樱花,每年四月左右,那里的樱花也是开得如云似锦,开得轰轰烈烈,像热恋中的爱情。



散步的老人,牵手的情侣,推着婴儿车的妇女,悠闲地在我面前走过,或看烂漫的樱花,或看碧蓝的天空,或看情人的脸,没人看我,我躲在树下,有花瓣在我眼前飘落,落在草上,落在地上,落在行人的足下。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我的心突然一阵隐隐作痛,那些看起来幸福甜蜜的时光,不过如这些绯红的樱花,开到极致匆匆谢了,或随风吹落,或随水流走。



如果过去所有的一切都能随流水流走,倒也好,只怕流不尽,还残留一些在心底纠缠。
 0   2005-08-25 08:47:16  回复
meiguo.com 创始人

emotion

1   2005-08-25 08:46:53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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