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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外传
网友【dreamer】 2005-07-10 05:21:39 分享在【精美灌水版块】版块    83    1
【序言】

天子——帝皇。

天子——上天之子。

帝皇——万民之主。

中国由神话时代至最后的皇朝——清朝,共有五百多位皇帝。

这数百位帝皇亦称为“天子”,以示不凡,高高在上,尊贵之极,万民只配在他脚下。

其实,大部份的“天子”只是平庸之辈,只有小部份出类拔萃,卓尔不凡的人中之龙,开邦立国,才够资格称得上是“天子”!

这些“真天子”,成为帝皇之前,都是有一段极不平凡的际遇,在五千年前的神话时代和半信史时代,更有很多玄奇神异、精彩无比的传说,在民间广为流传,令后世人津津乐道。

我和林伟强君,将无数的精彩传说,加上丰富的幻想力,细致的笔触,结合成这本《玉皇朝文献》之——“天子外传”!

希望各位能进入书中的玄奇境界。

谢谢!黄玉郎

【序章】

甚么是天?

甚么是地?

甚么是神?

甚么是虎?

甚么是——

人?

相传,混沌初开之时,本无天地之分,只有一片无根穷苍。而在这片无垠穷苍之中,只有两种生物存在,那就是“神”,与“魔”。

后来,一名拥有极度强大力量的“神”——盘古,以其无边力量,开天辟地,创造出另一个空间,更以其躯体和生命,化成山、川、河、岳、风、云、霞、雾、雨、雷、电等,经过了亿万年的时间,孕育出大地上的一切,包括——“生命”。

在各种不同的生命当中,有能力、有资格统治这片大地的,就只有“人”。

由于这片大地有着一切最美好、最优秀的条件,于是惹起了充满野心及邪念的”魔”的觊觎之心,时刻欲侵占大地,统治世人。

而“神”族为了保护大地及世人,免其落入魔爪之中,于是与“魔”族展开了长期的战斗。

千万年来,神与虎争战不休,使大地蒙受严重的破坏,某些生物更因此而灭亡。

最后,“神”、“魔”进行了一次决定性的大战,来分出谁有资格主宰这片大地。

经过了千多日的决战火并,双方均死伤枕借。

最后,众神之首“帝释天”,以其无匹的力量,把魔族之主“阿修罗”及一众邪魔轰下地底最深之处,让其永受炼狱之火煎熬,来弥补大地遭受破坏之孽。

魔族之主“阿修罗”堕入地底之时,曾说:

“帝释天,今天我力量不及你,败得无话可说。但你记着,我一定会再回来……”

“到时,我不仅要大地变成地狱,我更要你们——”

“天灭神亡!”

“我定会使天地万物,统统——”

“毁灭!”

这一段话,仿如魔鬼最恶毒的诅咒,充满着千般仇恨、万般怨毒!

“神”于此战虽能获得最后胜利,但凡间却惨遭蹂躏,更严重的是,天空竟然被轰穿了一个破洞,使一切自然规律大乱,钜大天灾连绵不断发生。

犹幸最后女祸以其心力,“炼石补天”,一切方才恢复正常,大地又重现生机。

当一切完全解决,帝释天毅然率领群神远居于三十三天,默默守护凡间,让其得以顺其自然地发展。

而另一方面更暗中监视魔族,使其不能再度侵略。

经过了千万年的发展,大地又回复生气,一切变回从前般美好。

甚至,比以前更加美好。

然而,蛰伏地狱的“魔”,会否伺机再侵扰大地?会否真的如“阿修罗”的讵咒所言,要大地沦为地狱,更要天灭神亡?而除了“神”、“魔”之外,冥冥穷苍之中,会否还有一些更强大的力量,足以毁天灭地?既然有力量能把天地创造出来;有力量能把其毁灭,也不足为奇!

假如这一天真的降临,那,“人”有能力阻止吗?“神”有能力阻止吗?“魔”有能力阻止吗?

抑或,人、神、魔,届时都会全被——

毁灭!

犹幸,这假设只是一个推测。

在这末日降临之前,大地还是保持着最美好的一切,还是一贯的乎静!

尤其是这夜,天上没有一丝浮云,漫天繁星得以尽情地发放璀璨的光华,争相竞艳。

可是任它们的光华如何闪亮,也难与这轮皓月争辉。明月辉煌却柔煦的光芒遍洒大地,驱散了阴沉可布的黑暗,使天地万物都能在光明的怀抱中安睡。

风,也不敢有半丝激动,只在写意舒畅地轻拂,温柔地轻抚着,如慈母般轻抚怀中熟睡的婴儿。

就连平素在夜中引吭高歌的蝉儿,此刻也变得“守口如瓶”,乖乖地沉默起来。

但这沉默却不显得寂寞,因为正有人喜欢欣赏这沉默的、宁静的美。

对!一切配合得如此天衣无缝,就如刻意地为了这个人而悉心构造出如此优美醉人的景色,只因这个人诞下的当天,就已注定是真命天子,人中之龙了。

尽管现在的他只得十来岁,却已具备了一切成皇成龙的条件,且还散发出一份不凡的皇者气度,教人心悦诚服的在他跟前俯首称臣。

除了那份天生的皇者气度,他还隐透一份狂傲霸气,负手领首俯视这片以已握在掌中的神州土地,连星月也似为他折服而照得更明更亮。

正当他默默凝望这无边天地之际,一条人影已从后悄然掩至。

来者乃是一名须发俱白,身型健硕沉稳的年迈老者。他,打破了此刻迷人的静,悠然道:

“三皇子,又在欣赏天地的美吗?它,可有给你带来任何启示?”

那身具皇者气度的小童从迷醉中被惊醒,却并不感到失望,因为他心中正存有一些疑问,而他相信,老者定能为他解决这些疑问。只见他气定神闲的问:

“大祭司,神州享有太乎日子已有多久了?”

老者贝他开口发问,心知他必有一些想不通的问题,于是也恭敬的回答:

“自先皇成汤兴兵伐灭暴君夏桀,建立我大商皇朝,经历二十六任先帝悉心治理,传至当今圣上,已是有六百多年太乎盛世了!”

“那天下会否千秋万世都像今夜般星光灿烂,太平安逸?”

那小童——老者口中的三皇子,终于道出了心中一直存在着的疑问。

而被唤作大祭司的老者,却饶有深意的答道:

“那,就要看三皇子与及继后的君王如何治理天下了!君明则天下安;君昏则天下乱。要天下永享安定,实有赖于君主是否爱民爱天下。”

大祭司的答案听似完美,但三皇子似乎亦未感意,仍抱有疑惑的问:

“真的如此简单?”

大祭司亦不再讳言,坦率地回答道:

“其实,天下并非一人独有。要天下永享安逸,必须要天下人齐心,摒弃私心,共同努力,天下方能千秋万世的永远太平。但身为人中之龙,朝中之君,却有导万民向善的责任。”

“但假如世人存有太大的野心私欲,那么这个千秋万世永享太平的事,必会有破灭的一朝。”

“天下的命运,就掌握在天下人的手中。但……”

大祭司一语至此,忽然顿住,而炯炯有神的双目,似能洞悉天地间万事万物般,闪过了一丝忧伤的神色,更无奈地慨叹了一声:

“唉……”

“但,世人怀有的野心私欲,贪念凶性实已到了极严重的地步,恐怕……恐怕美梦快将破灭,噩梦亦瞬即降临世间了!”

“那么,凭我平凡之力可以改变扭转命运吗?”三皇子满怀不屈,自信的问。

大祭司听罢,脸上的忧戚更为深重。他,似乎预知一些天机,却又不敢、不忍就此言明,只隐晦的道:

“有时,生就一副不平凡的命,未必此生来平凡更幸福、更快乐。天意总爱作弄世人。不平凡也许会比平平凡凡渡过一生更痛苦、更悲哀。愈是不平凡,所承受的痛苦与悲哀便越大。”

“但,既然上天安排了这不平凡的命,即使痛苦,即使无奈,也必须勇敢的面对,要掌握自身的命运,方能当上人中之龙!”

大祭司的话似乎把三皇子弄得有点迷惘,他连忙追问下去:

“大祭司话中似别有深意,为何不平凡会是痛苦、悲哀?如何方能掌握自身的命运,可否说得清楚明白一点?”

大祭司一脸无奈的答:

“唉!此乃天机,到了适当时候,你自然会明白,自然便要去面对不平凡所带来的痛苦。”

“但希望三皇子能记着,要扭转天下的命运,必先扭转自己的命运。无论遇上多大的痛苦,也不要背弃自己的信念。”

“一念之差,天下也许便会毁于一旦!”

三皇子虽仍不明大祭司话中玄机,但他却不再追问下去,且眼中还透出一份坚强不屈的决心,道:

“既然天生我为人中之龙之君,我,必定会承受一切命运。我,必会永保我大商国运,保我天下苍生。”

“我,绝不会低首于天命!”

大祭司听见三皇子这番慷慨激昂之辞,心中略为一宽,闪出一丝希望,暗自默想:

“三皇子能有这份决心,确属难得。希望你真能克服自己的命运,改变天下即将面临的噩梦。但……”

“不知噩梦会何时降临。只怕……”

“只怕劫难发生之日,已然不远……”

“万民将会堕进那无边地狱……”

“只怕……”

“已没有时间让我们去改变他们的命运……”

“只希望他们能及时醒觉……”

“及时阻止噩梦的降临……”

“否则……”

“他们只会……”

“自取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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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忧思难忘

忧--心有所思、所虑、所牵绊之意。

人生在世,仅数十载,谁也不希望自己心有忧结而活得不快乐。

但,世事偏偏又每多令人忧虑、忧伤的地方。

忧,似乎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事!

假如一个人一生只为了一件事而忧,这“忧”却缠绕着他一生;那么,比起那些终日要为自己的前途、生活、名利而忧心忡忡的人来说,

他,到底是幸,

抑或不幸?

※ ※ ※

光阴,总在人不经意地加快溜走。

而且无声无息!

转眼之间已经是第五百个日出了!

这是嬴天加入广成仙派,在“玄关”内闭关的第五百个日出!

也许这五百个日子以来,广成仙派之内实在是太平静了,平静得使人不觉地已过了五百个日与夜。

然而,这种异乎寻常的平静却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就似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这,是否意味着,广成仙派即将面临另一场钜变?

一场酝酿了十六年的钜变!

※ ※ ※

钜变尚未爆发,广成仙派内的众人仍如往常一般生活。

傲雪、傲风俩亦如过去五百个日子般,每日至正午便提着两篮饭菜送至玄关!

本来送饭这等闲杂之事,向来都由一般的道僮负责。

可是当他们知道天玄子新收了一位小师弟后,便硬要抢了这差事来干;而且渐渐下来,更成了他们的日常工作。

他们,似乎对嬴天这位小师弟特别感兴趣!

有时兴之所至,他们更会留下来,与嬴天隔着玄关谈天。尽管嬴天甚少说话,但他们两姐弟总是孜孜不倦的说个没完没了。

经过了年多的时间,嬴天始终不能记起他的过去,一无所知的他,根本没有甚么可以说。

但傲雪和傲风却毫不在意,往往也是他们滔滔不绝地说,嬴天只偶尔答上一、二句。

然而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嬴天说的话也逐渐增加,证明了他已慢慢接受了他们二人。

这天,傲雪与傲风又跟嬴天谈至黄昏。

天玄子似乎对嬴天特别宠爱,一直也未有出言干扰他们。

而傲雪与傲风更是说得欢天喜地,没完没了。

虽然大部份时间嬴天也只是在听他们说这说那,但却从不感到闷,仍是静心聆听。

不经不觉,天色已越来越昏暗,二人亦需返回广成观,临行之前,傲雪忽对嬴天说:

“小师弟,明天我们不来送饭给你了!”

洞内的嬴天一愣,因为一直以来,这两位小师姐小师兄很少会不迭饭来,因此他立刻想到他们明天必有要事办。

傲雪似乎知道嬴天所思所想般,立即接口道:

“嘻!不用担心!明天我和风儿要跟大师兄到镇上添置粮食及日用品,因此才不能送饭来。顶多我顺道买点好吃的给你吧!”

傲风也插咀道:

“对呀!只是来少一天罢了,天师兄也不用如此失落啊!其实姐姐她也不想去的,但只是不敢逆大师兄的意思吧。”

虽然傲风比嬴天早入门,但他的年纪比嬴天还要少一岁,因此他总爱叫嬴天作“师兄”。

傲雪听了傲风之言,不期然脸上一红,一把捏着傲风小耳,揪着他离去道:

“哼!你这小猴儿干么如此多咀?还不起行的话天可要黑齐了!”

说罢使提了篮子,跑回广成观去了。

每次二人一去,一份无形的孤寂感便会从嬴天的心底里冒起。

也许现在的他,实在极需要朋友。

冰冷的心,亦需要一丝人间的温暖。

※ ※ ※

翌日一早,一忧子带着傲雪、傲风及两名年青道僮,一行五人便出发往西歧城而去。

隐宝山处于郊外地区,因此每隔数月便需往镇上购置一些粮米及日用品,而且因为需购备之物甚多,故每次均要“劳师动众”。

五人推着一辆木头车,走了半天路程,终于到达西歧城。

西歧城内,到处摆满大小摊档,店铺林立,各式各样的商品一应俱全,行人熙来攘往,络绎不绝,情景好不热闹。

虽然目下商朝内廷政治混乱,朝纲败坏,奸臣小人当道,把持朝政,排斥异己,令贤能之士无法一展所长,国势日走下坡,很多地区的百姓均过着贫困生活,苦不堪言。

但由于当今西伯侯--季历勤政爱民、视民如子,以“仁”治天下,因此西歧境内的百姓人人丰衣足食,生活富足,繁华热闹之景自然出现。

傲雪、傲风毕竟年纪还轻,而且久居深山,甚少见到此等热闹的都市情景,不由得笑逐颜开,在各大小摊档店铺中左穿右插。

而一忧子则与其余两名道僮往购置所需之物。

道上行人看见一忧子等道袍装束,认出是广成仙派门人,都纷纷趋前恭敬行礼。可见广成仙派在西歧是何等受人尊重。

一忧子等人亦需向各人回礼,一时之间都忙个不可开交。

就在一忧子不停向途人回礼问好之际,他突然浑身一震,甚至动作也在一剎那间静止住。

整个空间,彷佛就在一息间停顿起来。

四周的人群,浑然不知一忧何以会突然有此举动,都呆了般看着一忧子。

只有一忧子自己方知道是甚么一回事。

那,是一份感觉。

一份潜藏心底已久的感觉。

这份感觉,缠绕着他多年,每日每夜每时每刻不停地折磨他,叫他痛不欲生。

如今,这份感觉,又再蓦然出现,如利剑般直刺进心窝。

他,痛得失去任何反应,只懂呆站原地。

甚至,身边嘈杂的人声,他也像充耳不闻。

他的脑海,可以说是一片空白。

他自己也不明白,那份感觉何以会突然间在此时此地出现。

但是,“它”出现,必定有一个特别原因。

莫非……

这念头一起,一忧子旋即如遭雷轰电殛,整个人浑身一震,而且更猛地回复知觉,探头四处张望,彷佛在找寻甚么似的。

他,在找寻掀起那感觉的原因。

他游目四顾,在满街满巷的人丛中拼命找寻。

他细心观察街上每一个人的背影,可惜始终找不着那熟悉的,令他毕生难忘的,能牵动他心底、泛起涟漪的背影。

直至他身旁一名正向他行礼问好的百姓开口向他说道:

“一忧……道长,没甚么事吧?”

那名百姓见一忧子神色怪异中略带慌张,终于禁不住开口发问。

一忧子亦被他这一问惊醒,回首言道:

“啊!没……没甚么!”

然后,那份感觉,消失了。

“也许只是偶然出现罢了!”一忧子如此的想,然后又与两名道僮进了间米铺。

弄至中午时分,他们方买齐所需之物,便一同到了一间客店进膳。

一忧子始终被那份突如奇来升起的感觉缠绕着,对着满桌小菜也食不下咽,而傲雪、傲风饿了半天,自顾自的在大快朵颐。

用膳完毕,众人也不作久留,起程返回广成仙派。

临行之际,傲雪特地往小贩摊档处买了两串冰糖葫芦及一块葱花烧饼,准备拿回玄关给嬴天。

傲风在旁笑着道:

“哎!没份来也有这么多好东西吃,早知如此我便不来了!”

傲雪被取笑,脸上登时泛起一阵红晕,使力在傲风头顶敲了一记,道:

“岂有此理!连我也敢取笑,信不信我敲穿你的头?”

傲风按着头顶被敲之处,边跑边道:

“不敢了!不敢了!顶多我在天师兄面前替你说多两句好话吧!”

傲雪脸上红晕更盛,又再追打傲风,弄得众人嘻哈大笑。

众人就在嘻笑声中,慢慢步离西歧城。

可是那份感觉所掀起的忧思,却始终未有离开一忧子半分。

他的一双浓眉,始终紧紧的深锁着。

※ ※ ※

隐宝山离西歧城颇远,而他们所购之物亦不少,因此来到山下的树林之时,已时近黄昏。

众人为免天黑之后上山困难,于是都加快了脚步,希望快点返回广成观。

然而,一路之上,一忧子始终没说一句话,满怀心事的在众人十尺前独自走着。

傲雪和傲风向来对这位大师兄颇为敬畏,因此都不敢多言发问。

蓦地,那份感觉,又再次涌起,而且来得更强烈。

一忧子心头一阵震荡,于是想也不想,朝树林的一方飞纵而去。

他这一纵,竟使上了平生最快的轻功,转眼间已纵至二十丈外。

因为他突然感觉到,掀起他感觉的源头就在这方向五十文处,于是他立即朝这方向纵去。

究竟是甚么事令一忧子如斯紧张?

又究竟是甚么事掀起一忧子久藏心底的忧思?

答案很快便知道。

因为很快地,一忧子已飞纵至五十丈外。

五十丈之外,依然是一片茂密树林,可是,却甚么也没有。

没有半条人影,甚至,连半只鸟儿的影子也没有。

一忧子在附近绕了一圈,依然也找不到任何特别之事。

他异常失望,再看了一看渐黑渐沉的天色,于是依着原路纵身而去。

转眼间,又已没入树林之中。

来如风,去如电。

他的轻功,委实比风比电更快。

就在一忧子远去后不久,一株粗大的树后竟悄悄步出两条人影。

啊!以一忧子如此深湛的修为,竟也察觉不到他们匿藏树后,莫非他们拥有比一忧子更高的轻功和更高的修为?

其中一条黑影在喃喃自语,声音满是骄狂傲气,道:

“嘿!好快的轻功,想不到这十多年间,他的武功竟会进步如斯,几能追及我的进展,天玄子那老鬼倒真有福……”

“不过,与我相比,恐怕还有所不及。”

这黑影竟自诩武功比一忧子更高,好自负的一句说话。

他,究竟是谁?

另一条黑影一言不发,默默看着一忧子来去的路,眼中泛起了无限神伤。

就似与一忧子一贯的沉郁神伤,如出一辙。

他们,就是掀起一忧子那感觉的人?

那份感觉,能令两个人同时神伤,究竟又具甚么感觉?

一忧子回到众人之处时,远远已瞥见他们怔怔的看着自己,神情满是疑惑。

还是傲风较为率直,开口问道:

“大师兄,发生……甚么事了?”

一忧子冷傲如昔,言道:

“没甚么,走吧!”

说完又走在众人前头十尺领路。

一忧子背着众人,双眉锁得更紧。

背影却是那么的孤单、落寞。

究竟,忧伤的背后,隐藏着一段怎样的故事?

※ ※ ※

由于众人加快脚步上山,返抵广成观时,太阳仍未完全沉下。

傲雪看了看天色,心想仍够时间来回玄关一趟,于是提了在镇上买回的冰糖葫芦及葱花烧饼,径自出发往玄关。

傲风聪明机警,一见其姐如此举动,心知她必是前往玄关,于是叫了一声:

“姐姐,我也去!”

然后也跟着而去。

二人虽然只加入广成仙派短短五年,但亦已练得一副好身手及不凡轻功,虽仍未算得上一流高手,但一般的盗贼恶汉,也应付得绰绰有余。

论轻功虽比不上一忧子和姬昌,但从广成观到玄关亦只需一刻钟而已。

赶到玄关时,天仍未竟全黑,傲雪连忙把那两串冰糖葫芦及一块葱花烧饼交给嬴天。

在玄关巨门左下角,有一个约一平方尺的小窗门,专供传递食物之用。

嬴天本来正在修练“先天乾坤功”,没想到傲雪二人竟会突然到此,心中暗喜,亦暂停练功,稍作休息。

接过食物,嬴天霎时感到一阵暖意。

毕竟,冰冷的世间,始终还存在着一点点情,温暖着每个人的心。

傲风顽皮的笑道:

“大师兄,这些可是姐姐一番心意特地买回来给你的,你可要慢慢品尝啊!”

傲雪遭戏弄,娇嗔着又再追打傲风,并道:

“哼!你这小家伙总是如此多口,看来不给你点教训是不行的了!”

傲风见其姐动真火,心慌之下便往广成观跑去。

傲雪边追边道:

“天师弟,你慢慢吃吧!明儿送饭来时再与你谈吧!”

说完便追着傲风而去。

由始至终,嬴天虽也没发一言,但其实他的内心实在感到很温暖。

也感到他们对自己的一番心意。

吃下了两串冰糖葫芦,丝丝的甜意,轻轻渗进心底,藏在最深处。

冰糖葫芦之后,还有一块烧饼。

拿着已冷却的烧饼,嬴天竟没有实时吃下。

他的心底,竟泛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彷佛,在他失落了的过去岁月中,也曾经为了一个对他异常重要的人,而买下了一块类似的烧饼。

可惜,那人最后也无缘吃下那块烧饼,未能一尝爱子的孝心。

嬴天潜意识地把烧饼包好放在一旁,到底他是舍不得吃掉傲雪专程买给他的那份难得的心意,还是为了纪念那位对他异常重要的人,而不吃掉那烧饼?

活在痛苦中的他,何时方能拾回往日的记忆?何日才可寻回自己的身世?

※ ※ ※

夜里的广成观内,各人都已悉数就寝,尤其是傲雪、傲风两姐弟,奔波了一整天,已经困倦不堪,早已呼呼大睡。

可是,另一个同样奔波了一整天的人,却始终无法入睡。

这个人,便是--

一忧子!

他,始终被今天无故出现的那份感觉缠绕着,心绪一直无法平静下来。

虽然“那件事”一直牵绊着他多年,那份感觉亦不只一次出现,但却没有今天来得如此强烈。

彷佛,那个为他带来这感觉的人,就与他近在咫尺……

又似是远在天涯……

想着想着,心,又开始刺痛起来……

他于是蓦然起床,随意披了一件外衣,便径自离房而去。

默默地离开了广成观,往后山而去。

那里,就是他每次医治伤痛的避难所。

每次他感到心痛、忧伤的时候,总爱来到这片旷野上拼命练功,借此来麻醉自己。

曾经试过一次他不眠不休地练了三日三夜,直至筋疲力尽方才停下。

正因如此,反而令他功力进展神速,可是长远来说,却未必是一件好事。然而,这晚他却并没有练功的打算。

在广大旷野的一角,座立了一间简陋的小木屋。

木屋虽然简陋,却并没有任何破烂损坏,更难得的是居然打扫得异常洁净,甚至可说是一尘不染。

是谁会如此刻意地打扫这间位于后山荒野之地的简陋木屋?

造梦也想不到,这个人,竟然便是一忧子。

这里,亦呈他医治忧伤的另一处地方。

※ ※ ※

他缓缓的推开屋门,步进屋内,点亮了桌上的油灯,轻轻坐在屋中的大床上。

床上整齐地铺着床单被褥,一忧子轻抚着木床,眼中泛起无限柔情。

屋中设备物品一应俱全,就似刻意地准备等待某人回来居住般。

这间木屋虽小,但一床一桌一凳,都是由一忧子当年亲自制成,而整间屋只欠一样东西--

它的主人!

一忧子并不算是这里的主人,他只是间中前来避难的过客。

它的主人,早在六年前的一夜无声离去。

从此,就只剩下一间空屋,与及一颗受创的心,在此独守。

仅余下一点凄清,无限惆怅,缕缕愁丝……

自从六年前那一夜开始,一忧子便改名“一忧”。

“一忧”只是他的道号,他,本来有一个属于他的名、他的姓。

可惜,都在六年前那一夜失去了……

为的,只是一场梦。

一场逝去了,怎也无法追回的梦。

看着天上的一轮弯弯新月,与六年前那夜的弯月完全一样。

就是那一夜,改变了他的一生。

就是那一场梦,使他本来无忧无愁的一生,添上了一份无法放下的忧虑……

忧伤……

渐渐地,一忧子又再陷入往日的回忆之中,回到了六年前那场梦中……
 0   2005-07-10 05:43:30  回复
dreamer
33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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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梦里缠绵

六年前的西歧城,已经发展得十分繁荣,处处表现出一片歌舞升平的热闹景象。

尤其是这一天,更是比平日更加热闹,原因是这日正是西歧城中一个名门富户卓老爷子的六十大寿之日,于是由早上开始,西歧的百姓便陆续前来祝贺,整个西歧城也呈现着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

卓老爷子原名卓山,早年曾在商朝廷任大官,为人清廉,守正不阿,声名誉遍各州。

后来由于朝廷小人当道把持朝政,忠义之士处处受到压迫,卓山心灰意冷之下遂提早退休,辞去官职返回故乡西歧安享晚年。

由于卓山的名声早已传遍西歧,而且又乐于助人,经常救济一些家境贫困的西歧居民,因此甚得百姓拥戴,纷纷到来祝寿。

卓府上下,整天也忙个不停。

到了黄昏时候,参加寿宴的宾客相继到临,情况就更是热闹了。

直至日落西山,宾客几已悉数到达,卓夫人于是吩咐婢仆们开筵设席,招呼各宾客入座。

卓家这场寿宴,虽未至于“筵开百席”,但少说也有六、七十席,数百宾客挤拥其中,令本已异常宽敞广阔的卓府厅堂,也变得水泄不通。

当宾客相继依编排入席就座后,喧闹中戛地响起了一阵宏亮的音乐声,卓老爷子从内堂缓缓步出,众宾客也礼貌地暂时噤声。

卓老爷子虽然年仅六十,但他额上脸上满布皱纹,光秃的头顶,白而长的双鬓及胡须,使人看上去只觉他老态龙钟,活像七、八十岁的模样,显然他年青时曾为国为民耗尽心力所致。

像他这种不肯与权贵妥协的大官,能提早告老还乡安享晚年,实属幸运,那些不幸的,不是被诬陷撤去官职,家财充公;就是含冤下狱,甚至惨遭处死。

由此可见,暴政,实在比深山的猛虎,地狱的恶魔更加可怖!

然而,几乎所有朝中大臣都知道,暴政的背后操纵者,并不是当今天子帝乙,而是他的两名儿子--

微子衍!

微子启!

微子衍及微子启虽不是太子,即非当今皇后所生,故日后亦不能继承天子之位。

然而,他们野心之大,时刻觊觎着无尚尊贵的天子之位,于是趁着三皇子--由皇后所生的正统太子--子受德年纪尚幼的时候,在朝中广怖党羽,树立势力,只待时机一到便夺权夺位。

于是,趋炎附势之辈,都纷纷依附到大皇子及二皇子之下;反而不喜政治权利斗争的三皇子处处忍让,间接助长了二人扩展其势力。

朝政就是在这一片混乱的情况下日益败坏,而一些有才学却不甘趋附其势力之士,都被压迫得无法一展所长,以报国家,朝政更是一蹶不振。

商朝的国势,到了此刻,实在已慢慢步入衰亡之途,若再没有一位贤明的君主来扶正匡乱,否则,商朝六百年的基业,恐怕早晚会--

毁于一旦!

商朝,亦会被另一些忠义之士,真命天子所取而代之!

卓山虽口口声声说对朝政已无心过问,一心告老还乡安享晚年,但与一些仍留在朝中与奸臣对抗到底的大臣保持书信来往。因此这晚寿宴,亦有不少各地的官员莅临出席,可谓盛极一时。

卓山一步出厅堂,在座的宾客都纷纷肃然起立。他们所敬重的,不仅是卓山过往在朝中所立下的如山政绩,还有那份不畏强权、守正不阿的君子之风。

卓山步至厅堂正前方的一个矮台前,轻轻踏上台阶,在台中央一张雕琢得异常华丽的酸枝木椅前,淡定的摆了摆手,示意各人坐下。

卓山一举手、一投足,全是如此轻描淡写,却又给人一份举足轻重的感觉,充分显出他曾是一朝大臣的不凡气派。

他稳重地坐在椅上,背后的笙弦乐声奏得更嘹亮,因为接下来的,将会是卓山的三名儿女来向他祝寿。

此时,厅堂之外缓缓步进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高大健硕,长得气宇轩昂,一身华丽衣着更显出其不凡气度。他,就是卓山的长子--

卓无涯!

而在卓无涯身旁的美艳妇人,正是其妻赵氏。

卓无涯本在朝中任禁军统帅,负责统领数十万朝廷禁军。但由于天下承平日久,而禁军各职级又编制完备,因此才得请假一月,赶回来向老父祝寿。

卓无涯夫妇之后,还有四名精壮家丁合抬一件被一块大红锦帕覆盖着之物进来。

卓无涯一手掀开锦帕,随即金光四射,原来是一个高及人胸,以纯金铸制的巨大“寿”字。

众人一见此价值连城的寿礼,无不哗然咋舌。

卓无涯夫妇二人一同跪下,道:

“孩儿祝爹寿比金坚!”

卓山轻赞了一声“好!”,二人欣然退过一旁。

宾客们却仍在赞道:

“卓统帅文武双全,年纪经轻便能统领数十万朝廷禁军,而且还具有如此孝心,难得!难得!”

接着下来的是卓山的二女儿卓伶!

卓伶早年已嫁了给东伯候的儿子姜恒楚为妻,此次亦是特意回来向卓山祝寿。

卓伶跪下道:

“爹,由于东淮一带正受水患困扰,夫郎政务缠身,未能亲身前来向爹祝寿,只托女儿向爹祝好,望爹见谅,女儿在此仅祝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完又呈上一幅精致刺绣,上刺有“如意”二字,这明显是卓伶亲手所制。

卓山高兴得呵呵大笑,道:

“不要紧!不要紧!当是以国事为重!”

最后步进厅堂的,是一名年约二十六,英伟不凡,外表颇为俊朗的青年。

他,便是卓山第三名儿子--

卓无忧!

卓无忧一身锦衣华服,一头长发随风飘逸,翩翩风度中带着点点潇死洒及不羁,活脱是一个名门公子。

卓无忧虽已年届廿六,但他生性不喜功名,故并不似其兄无涯般已甚有成就;而卓山夫妇对这儿子向来十分疼爱,于是也随他喜好而行。

然而卓无忧也并不似一般公子哥儿,终日游手好闲,耽于逸乐。

他平日除了到师门练武及打理门中大小事务外,亦喜欢到处帮助一些有困难的人;而对一些欺凌百姓,穷凶极恶之徒,出手更毫不留情,因此西歧百姓对这卓家三公子都十分拥戴。

卓无忧除了是卓家三公子外,还是饮誉武林的的正道第一大派--广成仙派的大弟子。

自两年多前广成仙派的掌门人天玄子闭关后,派中的一应事务,都交由卓无忧打理。

因此,卓无忧亦被视为广成仙派下任掌门的继承人,他日的成就可谓千载难求。

然而,卓山夫妇对于卓无忧他日继任广成仙派掌门人一事却并不十分赞许。

当初他们让卓无忧加入广成仙派只为让他习武强身,他们始终不想卓无忧踏上这条江湖路,卷入江湖纷争之中。

但数番相劝下,卓无忧仍坚持要留在广成仙派,并暂代其师处理派中一应大小事务,他们也别无他法,只得随他所好而行。

可是,卓山到了最后,终于想出了一条令卓无忧离开广成仙派,像他大哥卓无涯般在朝中当上一官半职的妙计。

而这条妙计,亦打算在这场寿宴中实行。

※ ※ ※

仍被蒙在鼓里的卓无忧,手捧着一个红色的一平方尺体积的锦盒,缓缓步至卓山之前。

卓无忧亦跪下说道:

“孩儿无忧祝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孩儿送给爹的寿礼,是孩儿在隐宝山千辛万苦方寻到的仙桃。”

说毕把锦盒打开,只儿内里盛载着一个硕大无比的仙桃,看上去色泽鲜艳,令人垂涎欲滴。

满堂宾客一见此旷世难寻的仙物,比刚才看见卓无涯的巨大金字更为震惊,齐声哗然。

卓无忧又道:

“爹,这仙桃世间少有,恐怕只有在隐宝山方能找到,相信对爹的身体必定有莫大裨益。”

不错!像这仙桃般的世间稀有之物,恐怕除了隐宝山这块洞天福地外,真是天下难求。

卓山见此无价宝物,不禁开怀大慰,脱口赞道:

“好!好!但这天上之物,给老夫吃了,岂非暴殄天物?”

卓无忧即接口道:

“不!孩子认为这是上天特意安排,让孩儿得到后再送赠给爹才对!”

卓山高兴得哈哈大笑,而宾客们亦赞道:

“卓老爷有此三名孝义儿女,才是天大的福气!”

其它宾客亦同声附和,卓山同时笑言:

“哈哈!若无忧能像他两位兄姐般早日成家立室,脚踏实地做人,到时老夫就真正安乐了!”

宾客们也为卓山这晚年之福心感高兴,欢笑、赞赏之声此起彼落,一片喜气洋洋,普世欢腾的热闹气氛。

此时,一名家丁忽忽忙忙地走进来,同卓山鞠了一躬,并道:

“老爷,霍家小姐到了,就在门外等候。”

卓山听罢大喜,即道:

“哈哈!世侄女终于到了,快请他们进来。”

家丁领命又即往外奔去。

不一会,那名家丁领看七、八人步进大厅。为首的两人,其中女的约二十出头,眉目清秀,美丽中略带点点娇柔,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与她并肩而行的青年,同样是二十来岁,样子虽非俊朗,但亦五官端正,而且还有点文质彬彬的风采。

单从二人身上的华丽衣着,与及身后五、六名家丁拱抬着的一箱一箱寿礼,已知二人的家世并不简单。

而一些在朝中任官的宾客,更一眼便认出二人。

那女的趋前数步,弯身向卓山行了一礼,道:

“卓伯伯,由于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一场风雨,延误了行程,因此迟了一天才到达,请卓伯伯见谅。爹爹因为朝中政务繁重,不能亲自到来向卓伯伯祝寿,嘱咐孩儿代他祝卓伯伯万寿无疆,身体壮健。”

卓山回道:

“好!好!你爹爹也真有心,千里迢迢也派你来向我祝贺,其不枉我当年对他一番提拔。”

女孩大方地回道:

“爹爹也常提及卓伯伯,说若非得卓伯伯提携,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那女孩名叫霍柔,其父乃现今朝中一等大臣,当年曾得卓山赏识提拔,故视卓山如恩师般。

霍柔人如其名,说话时娇柔万分,仿如一只依人小鸟般,说话之间又偷眼斜瞥了一旁的卓无忧一眼,面上泛起点点红晕,但随即又向卓山道:

“卓伯伯,这位是侄儿的表兄,特意陪同侄儿由朝歌来向卓伯伯祝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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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青年即步前向卓山施礼道:

“晚辈乐文祝卓伯伯福寿双全,心想事成。”

卓山喜道:

“好!好!两位侄儿远来疲惫,请先入座,我马上命人起菜。”

卓山早已在主家席安排了座位给霍柔及乐文,可见他对二人如何重视。而他们所带来的家丁,也被安排到内堂进宴。

各道丰富菜式轮流送至,人人吃得津津有味,席上觥筹交错,喜庆之极。

酒至中巡,卓山突然站起,举杯向各人道:

“今日得各位赏面光临,实在是老夫三生之幸。想老夫昔日在官场打滚多年,虽曾与不少人有过磨擦,但亦交上大家这群好朋友,老夫实在深感安慰。老夫在此敬各位一杯。”

说罢举起手中杯一饮而尽,甚为豪迈。

众宾客亦回敬卓山一杯,以示敬意。

卓山又继续言道:

“想老夫劳累半生,早年得皇上御准,告老还乡,安享晚年。犬儿无涯及大女伶儿,都已先后成家立室,老夫已无所忧,唯独是小儿无忧……”

想不到老父不为天下而忧,反而替自己忧心,卓无忧闻言亦不禁有点内咎。

卓山略略一顿,续道:

“想大家身在官场多年,亦必认识霍远年霍大人了吧!他昔日曾是老夫门生,今日虽贵为大官,但亦不忘旧日与老夫的师徒之情,特派爱女及甥儿,千里迢迢来向老夫祝贺,老夫实在老怀大慰。”

“其实,老夫与霍远年大人早在二十年前曾有一约,看来今日也是时候实行了……”

其中一名宾客好奇问道:

“啊?卓大人及霍大人早在二十年前已立下约定,那究竟是甚么约定?”

卓山笑着答道:

“呵呵!那是大喜之事啊!”

“二十年前,那时霍柔侄女刚出世,而我无忧孩儿刚好六岁。老夫与霍大人当时已相交甚深,一次相聚间霍大人突然说要将侄女许配与我无忧孩儿,来报答老夫提拔之恩。老夫高兴之下便应允了。”

“想不到霍大人今天贵为朝中重臣,仍不忘当年约定,因此老夫有意下月便正式派人到霍府提亲,要我无忧孩儿择日迎娶霍柔侄女。”

众宾客闻言,都纷纷鼓掌欢贺,说二人郎才女貌,直是一对金童玉女,完美璧人。

霍柔早在出发前已知道这件事,只腆腆得双颊飞红,垂下头来。

反而在其身旁的乐文,竟面露失意之情,显然他对这表妹早已心生爱慕之意。

卓无忧虽已与霍柔相识多年,但他自十岁时便被送回西歧故乡习文学武,因此对霍柔亦感颇为陌生。如今乍闻要与其成亲,不禁大为诧异,惊震莫名。

无忧蓦地起座,战战兢兢地道:

“爹……怎么……孩儿从没听你提起过此事的?”

卓山道:

“哈哈!为父就是要给你一个惊喜!你送了这么珍贵的寿礼给爹,爹现在也送回你一个贤淑妻子,这样也不辜负你对爹的一番孝心吧!”

满堂宾客都被逗得哄堂大笑,唯独卓无忧却面有难色。

卓无忧又道:

“但,这等终身大事……不是……有点仓猝吗?”

卓山笑道:

“怎会仓猝?你与柔侄女自小已认识,还经常一起玩乐;何况这婚约早在二十年前订下,如今你俩皆已长大成人,也合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更难得是你爹与霍世伯都是重信守诺之人,依爹之言,如今才是最适当的时候了吧!”

卓山喜极大笑,但只苦了无忧,越来越感为难,驳道:

“可是,孩儿总觉得,这关乎孩儿终身的事,是否……由孩儿作主会较好?”

卓无忧三番四次砌词推搪,显然心内极不赞成这头亲事,霍柔不由得感到万分羞愧,几乎想把头钻进桌子底下。

其实霍柔与卓无忧在童年时已认识,可算是对青梅竹马的好友。

但碍于卓无忧在十多年前被送返西歧,二人分隔日久,对于童年之事已没有多大印象,彼此之间才变得生疏起来。

后来其父霍远年向她说出婚约一事,霍柔本身也不能接受;但父命难违,内心仍不断挣扎着。

然而昔才一见,霍柔已被卓无忧的卓绝英姿及翩翩风度所吸引,默默接受了这婚事。

可是见了无忧如此态度,心下难过,黯然道:

“既然……卓三哥认为小女不配……做他的妻子,那……不如我回去向爹说明,要他……取消了婚约,不……就好了?”

说罢一颗晶莹泪珠徐徐滚下,划过了她绯红的粉靥,也划破了整晚的欢腾。

霍柔毕竟是女儿家,遭受如此对待,怎不感到面目无光?

一众宾客也为她的伤感而黯然,偌大的厅堂登时变得鸦雀无声。

沉默之中,只有卓无忧在慌张地解释道:

“霍姑娘,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嫌弃你,只是这事关乎你我终身,我认为应该慎重地考虑清楚才决定……”

此情此境,任是卓无忧百般解释,也是于事无补。反而他多说一句,霍柔的心便刺痛多一分,泪也越滚越多。

身旁的乐文本想安慰她,但当此情境,也真不知该说甚么,只有暗自焦急。

卓山见场面弄得如斯尴尬,顿时怒火中烧,勃然大怒道:

“既然并非嫌弃人家,还考虑甚么?何况这事由两家父母作主,岂容你说不?”

卓无忧见老父大发雷霆,心下一悸。但此事牵连自己一生,绝不能草草答应,于是鼓勇道:

“爹,孩儿的终身大事,好应该由孩儿来决定,请不要强迫孩儿……”

卓山听罢,怒上加怒,一掌拍在圆桌上,震得满桌杯碟翻倒,并喝道:

“混账!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皆遵从父母之命而行,违命即是忤逆!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坐在卓山身旁的卓夫人一直沉默不语,但事情到了这地步,也不由得闻声道:

“无忧,你看柔侄儿样貌娟好,温婉娴淑,将来必定是一位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今日既是你爹大寿,便顺从他一次,答允了这婚事吧!”

卓无忧支吾道:

“娘亲,孩儿……”

卓无忧仍未能爽快答应,卓山再怒问:

“哼!你别再诸多推搪了,你若不点头答应,从此就不再是卓家的子孙,我们卓家可没有你这违背父命的不肖子!”

卓山虽声色俱厉,但卓无忧深知其父脾性,若今日一旦答允,他日必再无转弯余地,只得无奈答道:

“爹!这头婚事,请恕孩儿不能就此答应,请爹娘明白孩儿苦衷……”

此言一出,议论之声四起,大都是在指责卓无忧不听父母之命、不孝之行等等。

卓山闻言,一脸铁青,气得浑身发抖。他造梦也想不到,卓无忧平日虽是任性一点,但亦甚少拂逆父母之意。如今他竟公然违抗父命,怒气填膺之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深呼吸了几下,激动难抑的情绪稍为平伏了一点,怒骂道:

“畜生!想不到你竟说出此等大逆不道的说话。你……你给我滚,我们卓家可没你这畜生子孙!”

卓无忧万料不到其父竟坚决至此,一时之间不知所措,欲语还休地叫了几声:

“爹……我……”此时卓山已气得无法再说话,众宾客也尽皆默不作声,只在静观其变。

主家席上坐在卓无忧身旁的卓伶,见事情闹得如此僵,戛地起坐,附口在卓无忧耳畔说:

“三弟,现在爹情绪如此激动,一时间也很难说服得了他。不若你先离开数天,待他冷静下来,我再找机会游说他,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解决吧!”

卓无忧也明白现在这局面很难一下子收拾,幸好卓无涯及卓伶会在此逗留月余,家中大小事务总算有人料理,于是无奈地道:

“爹,孩儿知道很难要你一下子明白孩儿的苦衷,但请你保重身体,孩儿过几天再回来向你叩头谢罪。”

卓山仍是气愤难抑,怒骂道:

“畜生,你要走就走,何必多言?你今天走后,从此不要再踏进卓家大门半步!”

卓无忧明白日下形势,多说也是无益,于是蓦地离座,排众而出。

卓无忧横越过稠密的宴席,数百双眼睛同时目送他离去,眼神中尽是鄙夷、轻视、憎恶、怨忿之色。

横过这卓府的大厅,比横过刀山火海更难。

耳畔传来宾客们的窃窃私语,但卓无忧脑海仍是一片空白,一句也听不进耳里。

虽然他还未知道爱情到底是甚么一回事,但他自问绝对无法跟一个毫无感觉,形同陌路的人厮守终老。

他不想误己。

更不想误人!

因此,他宁可选择违抗父命,带上不孝之名,也不想误己误人--一生。

他也曾问过自己,难道就此孤独终老?

他也无法回答这问题,感情一事,始终无法强求。

也许,他还在等,等那仍未出现,却可能永远不会出现的一个人。

一个梦。

卓无忧就这样踏着自我的步伐,向着漆黑昏沉的街角步去,寻那个虚无的梦。

※ ※ ※

夜幕虽已降临,但夜还未深,繁华的西歧城被万家灯火照耀得如同白昼,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走在热闹喧哗的大街上,一份莫名的空虚感从卓无忧心底骤然涌起。

漫漫长夜,他不知该到何处。

虽然刚才仓猝离家,但他身上带备的银两仍是十分充裕,足可找一间上等客栈住上一段日子,但他现在只想找一处绝对宁静的地方,好好想清楚该如何面对他的严父卓山。

终于,他想到了一处既无人骚扰,又可让他长期居住的地方。

那就是他的师门,位于西歧远郊,隐宝山上的广成仙派。

由西歧城步行至隐宝山,至少需要三、四个时辰,但长夜漫漫,正好以此来消磨时间。

于是,卓无忧朝着隐宝山的方向而去,步出了西歧城,与繁华盛况越拉越远,直至茫茫天地间,彷佛就只剩下他一人在走着……

※ ※ ※

不知不觉间卓无忧已走了接近两个时辰的路,西歧城的灯火亦已在恍惚中失去踪影,只有忽明忽暗的月儿在照耀着他的路。

幸好由西歧往隐宝山并没有遮天蔽月的大丛林,而且山路也不算迂回曲折,故此仅靠月亮昏暗的光华也能摸黑上路。

走了近两个时辰,卓无忧感到有点疲倦,于是在路旁一块高及人腰的石上坐下歇息。

休息了一会,正要继续赶路,右方的树林忽然传来一些声音。

此时正是夜阑人静,纵是一些极轻微的声音也能清楚听到,何况卓无忧乃习武之人,听觉更是比一般人敏锐。

他连忙收慑心神,细心辨别那到底是甚么声音。

细听之下,那原来是一些杂乱微弱的脚步声和混浊的呼吸声,而且是由两里外传来。

夜深且沉,究竟是谁还在这荒山树林中赶路?

好奇心驱使下,卓无忧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索而去。

卓无忧展开轻功,数十个起落已纵至两里之外。

月色朦胧昏暗,卓无忧仅看见十多丈外有一条纤瘦的人影,而那些声音,便是自这人传来。

那纤瘦人影行路时脚步虚浮,东歪西拐,步履不稳,看来是受了伤。

卓无忧正想上前看个究竟,谁知那人一个跄踉,身形向前跌荡,看来是支持不住,快要仆倒地上。

卓无忧情急之下,急展轻功,双腿使劲往地上一蹬,如箭般疾射向那人。

倒算卓无忧轻功不弱,及时赶到那人所站的位置,而那人亦顺势倒入卓无忧怀中。

卓无忧蓦地惊觉,这人原来竟是一名女子。

卓无忧向来甚少接触异性,如此亲密相拥,这还是第一次,一颗心不禁不受控制的怦怦乱跳,一时间竟完全不知所措。

他略一定神,发觉那女子没有推开他,原来竟已晕倒过去。

他轻轻推开那女子,只见她浑身血污,脸上、身上染满污垢,面色苍白无比,跟死人没有两样。

卓无忧轻探其鼻子,发觉她已气若游丝,登时大吃一惊,连忙运掌轻按其小腹,输进内力保其心脉。

卓无忧在广成仙派习武二十多年,武功修为已甚不简单,内力一到,女子的气息渐转旺盛。

卓无忧细察之下,发觉这女子受了极重的内伤及外伤,若不尽快医治,恐怕性命难保。

他当下不再多想,急抱起那女于,展开其足以独步江湖的轻功,朝隐宝山飞纵而去,转眼间已失去踪影。

※ ※ ※

月,依旧忽明忽暗地照亮着每一寸土地。

可是,这已是另一个晚上了。

这是三天后的晚上。

广成仙派的一所客房内,卓无忧正细心看顾着那晚所救回的神秘女子。

虽说在此深宵时份,实在不应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但卓无忧既是为了救人,而且自问绝无半分歪念,于是也就不再避忌。

当晚卓无忧把这名女子救回广成仙派后,立即以药物及内力替其治疗。但她所受的内、外伤均极严重,故仍一直昏迷不醒。

然而,经过卓无忧这三天的悉心治疗,她的血脉气息已渐渐转旺,因此卓无忧估计她在今晚之内必会苏醒过来。

朦胧的月色,从窗户照射进来,刚好照在那女子的面上。

只见她脸上的污垢已被洗涤净尽,现出了一副秀丽绝伦的面容。

弯弯的柳眉,高挺的鼻子,娇艳欲滴的樱唇,衬在如瓜子般的脸庞上,叫人难以相信世上竟有配合得如此完美的五官。

她的一张粉脸虽仍是有点苍白,但双颊却出奇地浮现出两团红晕,表现出一种凄迷的美。

卓无忧坐在椅子上远看着这张仿若天仙般的俏脸,不禁看得痴了。

这数天以来,他每次看她一眼,心内都会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教他神魂颠倒。

正在他看得出神之际,那女子长而鬈曲的眼睫毛轻微地颤动了几下,喉头发出了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呻吟声,那薄而柔软的眼皮继而缓缓张开。

卓无忧紧张得立即起来,站在床沿静心等待。

她双眼缓缓睁开,清澈如水的明眸中带着疑惑和迷惘。

卓无忧连忙向她解释:

“姑娘,不用惊慌!在下卓无忧,数日前经过树林时且姑娘重伤昏倒地上,故冒昧带姑娘回来治伤。在下只出于一片救人之心,并无恶意,请姑娘放心。”

那女子并不答话,更欲坐起来。岂料她一移动身子,牵动身上伤势,身上十多处地方即传来如刀割针刺般的剧痛,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卓无忧见状即道:

“姑娘,你日下虽无性命之虞,但内伤外伤仍极严重,故希望姑娘别要乱动,以免影响伤势。”

那女子终于开口说话,只听她声如燕语,娇柔动人,袅袅地道:

“那,我要多久才能痊愈?”

卓无忧答道:

“依在下愚见,姑娘至少要休养一个月以上方能痊愈。”

那女子听罢,没有作声,明亮的眼眸中闪现出一股莫名的忧郁。

卓无忧知她定然心有郁结,忙拉开话题,问道:

“对了!在下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女子幽幽地答道:

“我叫--若梦。”

卓无忧一听,不禁脱口道:

“人生若梦,来去匆匆,好美好充满深意的名字。”

给卓无忧一赞,若梦双颊一红,却道:

“卓大哥,我……”

卓无忧随即问道:

“姑娘,请问有何吩咐?”

若梦有点不好意思地道:

“我……我有点肚饿。”

卓无忧登时如梦初醒,道:

“对了!姑娘昏迷了数天,一直未有东西下肚,定然饿得紧了,让我去找找有甚么食物可给你充饥吧!”说罢即转身往房外走去。

看着卓无忧渐去的背影,若梦眼中闪出一丝感激之情,但不一会又被那股忧郁所掩盖。

究竟,她的心内藏着甚么忧郁?

她又有着一段怎样的身世?若梦,会否就是卓无忧的梦?
 0   2005-07-10 05:43:59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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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情根错种

往后的五天,卓无忧继续以广成仙派独门的疗伤圣药及其雄厚精湛的玄门内功替若梦疗伤。

除此之外,更照顾她每日三餐,还不时在床畔跟她谈天解闷。

根据若梦所说,她一家人当日正欲到远方一个远亲处拜访,可是在途中却遇上一群懂武功的山贼,她的家人全遭杀害,而她却侥幸逃脱,但亦身受重伤,不支晕倒,最后被卓无忧所救。

经卓无忧多日来的悉心照料,若梦已开始能下床走动,但她的内伤甚为严重,仍需休养多二十来天才能彻底痊愈。

这天她呆在床上呆得闷了,于是卓无忧便欲扶她到外面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卓无忧正想为她穿上鞋子,才发现她的鞋于已然破烂不堪,想必是在逃避山贼追杀时弄破的,于是卓无忧便答应明天替她到城中另购一对新的。

其实,他也打算明天回家走一趟,毕竟他已离家多天,也是时候回去了。

※ ※ ※

翌日午饭过后,卓无忧交带了一下,便往西歧城而去,因为他要在晚上前赶回,免得若梦独留在广成仙派内而心有不安。

当他来到城门之际,看见一辆华丽马车正出城而去。马车行至卓无忧身旁之际,竟戛地停下,并走下了一名文质彬彬的青年,此人正是乐文。

卓无忧一见是乐文,心想必是与霍柔回去朝歌,于是趋前欲向其道别。

乐文一见卓无忧,不但没有向其施礼,更对其怒目而视。

卓无忧心中有愧,忙向其施礼,道:

“小弟不知乐兄今天便要离去,未能赶回相送,请乐兄恕罪。”

乐文二话不说,竟倏地挥拳轰向卓无忧。

卓无忧毫无防备之下,脸庞应声中拳。

乐文此拳盛怒而出,饶是卓无忧身负上乘武功,也被轰得跌倒地上。

乐文也不好过,被卓无忧自然而发的护体气劲震得连退数步,一个不稳,颓然坐倒地上。

此时,马车内又走出了另一人,却是霍柔。

只见霍柔容颜异常憔悴,双眼红肿了一大片,显然这多日来已不知哭了多少场。

卓无忧一见霍柔这副模样,顿时怒火全消,心下更是感到万分歉咎。

霍柔颤着声,声音带点沙哑地道:

“表哥,算了吧!不要再闹了!”

乐文仍是气愤难平地道:

“既然人家也不愿意,勉强又有何用,就当是我们来错,我们还是走吧!”

乐文无可奈何,起来步回马车。

卓无忧却们想解释,却又不知该说甚么话,毕竟这次也是他有负于人,只有欲语还休地道:

“霍姑娘,我……”

霍柔一言不发,在马车上回首看了卓无忧一眼,眼中满是怨恨之色,却是带着点点泪光,晶莹欲滴。

霍柔只看了卓无忧一眼,便进回马车之内,乐文也跟着返回马车,并命人驱车而去。

卓无忧目送着马车的离去,心绪起伏不定,久久不能自己。

然而,随着霍柔离去,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他长叹了一声,默默转身,步进繁盛的西歧城。

※ ※ ※

穿过一条又一条熟悉的大街小巷,卓无忧终于回到他的家--卓府。

卓府的大门紧紧的关闭着,卓无忧昂首挺胸,拉开大门,迈步踏进府内。

前园正有一名年老园丁在打扫,一见卓无忧回来,竟不禁展露笑容,喜道:

“三少爷终于回来了!待我去向老爷禀告吧!”

卓无忧扬了扬手,道:

“福伯,不用了,我自己去见爹便可以了!”说罢便径自往大厅走去。

卓无忧甫进大厅,只见卓山、卓夫人、卓无涯及卓伶都在厅中,阜山及卓夫人俱满脸愁容,看来是为了卓无忧悔婚一事而烦忧。

卓夫人一见是无忧回来,当场大喜,而卓山则闷哼了一声,把视线移开一边,不加理会。

卓伶立即上前,低声跟卓无忧道:

“霍姑娘及乐公子刚离去不久,爹现在很是愤怒,你快去向他好言道歉吧!”

卓无忧点了点头,步至草山面前。

卓无忧看见卓山愁眉深锁,面容落寞憔悴,双目神采尽失,显然连日来已为了此事而烦恼不已。

卓无忧心头绞痛,赫然双膝一弯,竟当众跪下,诚恳地道:

“爹,孩儿自知当日如此顶撞爹,甚为不孝。孩儿今日特来向爹认错,并愿意接受爹任何惩罚。”

此时卓伶已倒了一杯茶,递向卓无忧,卓无忧双手接过,恭敬地奉向卓山。

卓无忧毕竟是卓山最疼爱的儿子,婚约一事也只是为他设想才立,见他如今悔意尽露,且诚心道歉,故怒火也顿时消去泰半。

卓山看了看卓无忧,只见他低垂着头,双手高举茶杯,等待着卓山接茶。

卓山心下一软,接过了茶,放在旁边的小几上,众人见状,也不禁心中一宽。

而最开心的莫过于无忧了。得卓山原谅,登时如释重负。

卓山此时亦道:

“为父并不怪你顶撞我,我只怪你不肯完成婚约而已。你也知道爹与霍世伯有着数十年交情,情如八拜之交;霍姑娘亦是一表人材,跟你着实匹配。”

“既然如今你已悔过,爹也就原谅你一次。一会待爹修书一封,然后与你亲自往朝歌霍府一趟,你亲自向霍世伯谢罪,再重新商量婚约一事吧!”

卓无忧势难想到,卓山到了此时仍坚持履行婚约,卓无忧又再感到为难,道:

“爹,你要怎样责罚孩儿也好,但要孩儿娶霍姑娘,孩儿……”

“恕难从命!”

卓山一愕,刚沉下的怒火又再飙升,但他仍强抑着,厉声道:

“哼!婚约一事乃爹与霍世伯二十年前所许下,岂可随意反口,你这样做,无疑陷爹于不忠不信;还有,你叫霍姑娘从此怎样见人?”

“就算你犯下弥天大罪,爹也可原谅你,但若你坚决要干这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事,你从此不要再叫我爹,也不要再姓卓。”

“你我父子之情,从此--”

“一!”

“刀!”

“两!”

“断!”

好绝的一句话,看来卓山这次是绝不让步。那么,卓无忧会勉强自己去答应这头亲事,还是坚决违抗父命?

答案很快便会知道。

只见卓无忧闭目垂头,沉思了一会,倏地整个人站起,朗声道:

“爹,人生于世,信义固然重要,但我与霍姑娘根本毫无感情,勉强结合也不会幸福。假如只为了你与霍世伯当年随意许下的承诺,而断送了二人的一生,孩儿绝对无法答应……”

卓无忧一而再的坚决拒绝,卓山的怒火再也抑压不住,如山洪爆发般倾涌而出。

他狂怒之下,整个人像弹起般,重重一掌往卓无忧面上打去。

“啪!”的一声,响彻整个卓府大厅。

卓无忧有生以来,从未试过被卓山如此掌掴,这一掌,把他的心也打碎了。

只见他咀角在淌血,然而,别人却看不到他的心也在淌血。

他的头仍垂下,默然无语。

卓山也在暗自懊悔自己委实太冲动,但他的尊严却盖过一切,声色俱厉地喝道:

“畜生!你既然坚决要做个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人,从此卓家再没你这子孙。你立即走,从此不要再踏进卓府半步!”

众人本想出言相劝,但事情发展到这地步,又可以说甚么?

卓无忧默默转身,一步一步的往外走去,头仍没有抬起,似乎已伤心到了极点。

看着卓无忧落泊的背影,众人也不禁黯然落泪,卓山的心也不禁在痛,可惜始终没有叫停卓无忧。

终于,卓无忧的背影在众人视线中彻底消失。

外面传来“碰”的一声关门声,卓山心情一阵激荡,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哗然而出,整个人摇摇欲坠。

各人见状均大吃一惊,纷纷上前搀扶。

只可惜卓无忧已然离去,浑不知屋内情景,否则,也不会铸成这大错,更不会令他--懊悔一生!

※ ※ ※

到了入黑时份,卓无忧才回到广成仙派。

虽然他心情差到了极点,但仍不忘去看看若梦。

此时若梦已进过晚膳,独在广成观的后院小亭中凭栏眺月。

而凌真及其它观中道僮,则已悉数返回自己的房间。

卓无忧找着若梦,上前柔声问道:

“若梦姑娘,你今天觉得如何?”

若梦缓缓回过头来,轻轻拨动了一下她那把轻柔如丝的秀发,答道:

“比昨天好多了,只是仍有点虚弱而已,多谢卓大哥关心。”

卓无忧又道:

“对了!这是我今天从镇上替你买的鞋子,你看合不合穿。”信手从怀中取出一团用纸包着的东西,打开后原来是一对十分精致的丝绒鞋。

若梦接过鞋子,呆呆地看着。

她造梦也未想过,自己竟有机会穿上如此名贵的鞋子。

卓无忧好奇地问:

“若梦姑娘,为其么不穿上去?是不合心意吗?”

若梦答道:

“不!这对鞋很美,只不过……我只是一名平凡女子,卓大哥实在不用对我这么好。”

心事被掩穿,卓无忧一时哑口无言,窘态毕露。

若梦似乎能看穿一切,又问:

“卓大哥,为何你今晚像是心事重重的?可以告诉我吗?”

难得若梦如此关心自己,卓无忧于是把整件事娓娓道出。而若梦也很明白事理,没有提出任何意见,只温柔地安慰他。

在朦胧的月色掩映下,若梦本已迷人已极的俏脸更加醉人。卓无忧呆呆看着,一切的烦恼也拋诸脑后,豁然开朗起来。

二人不知不觉谈了好一段时间,卓无忧突然提议在山后空地建一间木屋,让若梦能在那里安心养伤,免得在广成观中全是男儿,她一个单身女子住在此而感到尴尬,而若梦也不置可否。

到了第二天,卓无忧竟真的动手建屋,而且只用了数天时间便已建好。

那里虽位于山野,但距离广成观并不远,卓无忧每天便在小屋为若梦疗伤,往往陪伴至夜深才走,对其关怀可谓无微不至,而若梦也暗自感激万分。

二人相处虽只仅仅十多天,但期间朝夕相对,无所不谈,一份微妙的感情竟在不知不觉间萌生。

唯一令卓无忧感到奇怪的,是若梦经常都暗自愁眉深锁,像是心有所想般,卓无忧多次追问,她都避而不答,终于卓无忧也放弃了,不再追问。

其实卓无忧早对若梦暗生情愫,如今能日夕陪伴左右,自然就忘却了一切烦恼,连与其父之间的事也暂时不想。

这十多天,甚至可以说是卓无忧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对于卓无忧无微不至的关怀,若梦也暗暗感激万分,而且她亦察觉列车无忧对她的心意,可是她却一直未有任何表示,更处处刻意回避,令卓无忧感到有点不知所以。

可是卓无忧也没有要求甚么,但觉每天能看看她,陪她聊天,或是并肩坐在空地看着满天繁星,便已感到十分觯惬意。

然而,快乐的日子,总是流逝得特别快,幌眼间若梦在广成仙派已住了接近一个月,而身上的伤他几已彻底痊愈。

这天黄昏,她与卓无忧坐在一块石上,看着金黄色的夕阳,忽然道:

“卓大哥,这个多月来得你悉心照顾,我实在很感激。如今我的伤势已无大碍,我打算明天便离去。”

卓无忧闻言一怔,其实他早已料到有此一日,只是没料到这么快出现罢了。

继之而起的,是溢于言表的失望之情,但仍强忍着,幽幽地问道:

“那么,你有其么打算?”

若梦亦异常幽怨地答道:

“我打算前往亲戚处投靠,慢慢再作打算。”

这只是一个借口吧?从她空洞的眼中看来,她似乎也不知该何去何从。

“既是如此,为何不留在此,直至你决定了去向才走呢?你……不喜欢这里吗?”

若梦连忙解释道:

“不!这里环境宁静清幽,我很喜欢。只是,我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女子,犯不着卓大哥对我这般好。我怕……无法偿还卓大哥对我的恩情。”

这样的解释确实有点牵强,但她却无法找到第二个借口了,真正的原因,只有她自己才会知道。

她,始终是另有顾虑。

只苦于无法向他坦言。

卓无忧闻言,失望之情大增。

不经不觉夕阳已沉下西方,地平线上只留着一丝微弱的余晕。

就像卓无忧的心,沉得不知所踪。

相对无言。

其实,若梦对卓无忧也甚有好感,而且这个多月来相处得很是融洽,言谈间亦甚为投契,虽未有浓厚的爱意,但无可否认亦暗暗产生了一份异于朋友的感觉。

一点点爱。

她就是察觉到这点,所以才提出离开。

因为她的生命,早已献给了一个人。

从那一刻开始,她的生命,已不再属于她。

她不想将这悲哀给卓无忧。

不想令他惹上杀身之祸。

她,不想……

良久,卓无忧终于打破寂静,向若梦提出了一个最后的要求:

“我……明白你既然决定离去,必定有你的苦衷。但,个多月来的相处,相信我的……心意,你也……明白了吧?而我觉得,你对我也非……毫无感觉……”

卓无忧用尽了毕生最大的勇气,坦言示爱。相信即使面对武功比他强十倍的对手,所需的勇气也没有比说出这番话来得大。

若梦听后异常感动,甚至有股想扑上去拥抱着卓无忧的冲动,但她极力抑制着自己。

卓无忧窘态尽露,但仍鼓起勇气继续道:

“我知你去意已决,但不知可否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我只想你再多留十天,只要……能再与你相处十天,我便……再无所求……”

莫说是十天,就算要她一世留在此她也愿意,只可惜她的一生,从未试过可以自己决定要走的路,今次,也不例外。

她也不知何以会起了这念头,倏地感到面上热力上升立即低头把秀发垂下遮掩着,并道:

“卓大哥对我恩重如山,你的要求,我又怎能拒绝,我……就多留十天才走吧!”

卓无忧闻言大喜,竟忘形地牵着若梦的手,道:

“那太好了!”若梦没有实时把手抽回,却羞得把头垂得更低。

只可惜卓无忧的视线被若梦的柔长秀发遮挡着,看不到秀发下首次展露的笑容。

自她懂事以来,第一次露出的笑容。

※ ※ ※

打后的十天,除了晚间睡觉外,卓无忧与若梦可谓形影不离,起初的两天,若梦对卓无忧仍有点拘谨,但卓无忧事事以礼相待,而且关怀备至,若梦终于能放开怀抱地接受她。

而且她也明白,她一生快乐的日子,可能就只有这十天,十天之后,她便要把她的生命及自由归还给“那人”。

因此,她也异常珍惜这十天。

二人就像是一对沐浴于爱河的情侣,相对的每一分每一刻也是甜蜜、温馨的。

在这十天里,卓无忧带若梦踏遍隐宝山的每一角,派中的事务,也暂时交给凌真打理。

在美若天国的隐宝山里,回荡着一片醉人的旖旎,彷佛茫茫天地间,就只得他们二人。

可惜,世上有一种东西,就是连神魔也不能控制,那是--时间。

这刻,已是最后一夜了。

与十天前同一个地方,二人同样相对无言。

他们也明白,黎明一到,他们便要分开,更可能从此再会无期。

终于也是由卓无忧打破沉默,率先道:

“若梦,虽然我知这请求很过份,但我不得不说,你……可否不走?”

若梦轻轻摇首。

卓无忧苦苦追问:

“究竟有甚么理由,令你非走不可?”

若梦眼神迷惘,语气幽沉的道:

“我……不能告诉你。”

卓无忧见若梦能如此平静地面对分手,反而感到焦急万分,又再道:

“这十天的相处,我感到你很快乐,那是完全出自真心的快乐,而我不相信你对我毫无感觉,难道你竟可如此从容地放弃这段快乐的日子,与及……我俩的感情?”

虽然卓无忧也感到这样说有点过份,但此时若不说,可能从此再无机会说了。

若梦仍是神情冷淡,一字一字的道:

“不!这十天可以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而且是唯一的快乐的日子,我也很想永远拥有这些快乐日子。但,我的一生注定是痛苦的,谁也不能改变,我,必须继续走这痛苦的路。”

此时,卓无忧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梦,你喜欢我吗?”

若梦造梦也没想到卓无忧竟会突然这样问,不由得心头一震。

她很快地平伏了激动的思绪,然后,她给了一个答案。

她……

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卓无忧也是一愕,他亦估不到若梦的答案是如此简单直接。

他高兴得抓着若梦的臂胳,兴奋地道:

“既然我们彼此相爱,那就不应轻易放弃。我不想知你的过去怎样,我只知我现在,甚至永远也会爱着你。答应我,不要走!”

若梦没有作声,卓无忧知她内心在交战着。

他又再道:

“若梦,相信我,假如你留下来,我一定会全心全意照顾你,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更会令你每天也如这十天般快乐。”

若梦仍是不言不语,亦没有抬起头来,但她俏丽的脸庞上已多了两行泪。

自地出生以来,从未有人像卓无忧这样重视她、关怀她。

她身边的每个人也都只会利用她,她的一生,彷佛就是一个梦。

一个不属于她的梦。

噩梦。

如今,梦醒了,她得到了快乐,找到了生存的意义,可是,她还要回到梦中吗?

若梦激动得浑身在剧烈颤抖,甚至声音也有点嘶哑,颤危危地道:

“卓……大哥,我明白……你对我……很好,但……我不想……把噩梦……带给……你……”

卓无忧很明白若梦此刻的心情,温柔地安慰道:

“傻孩子,你只会为卓大哥带来美梦,怎会带来噩梦?就算有天大的困难,卓大哥也有能力应付,你也可安心地长住在此。”

“梦,留下来吧!别令卓大哥伤心啊!”

若梦抬首看着卓无忧,他的眼神是如此坚定,却又柔情无限。

她,又怎能说“不”?

她重重点了点头,同样是如此坚定。

卓无忧大喜。

二人仍是默然无语,却已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泪,仍在若梦眼中不住的淌,却是喜极而流的泪。

时间,彷佛在一剎间停顿。

天地也静止着。

万籁无声。

※ ※ ※

就在二人都陶醉在这梦幻般的拥抱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破了美梦。

二人依依不舍地分开。

只见一名广成仙派的道僮领着一名年纪老迈,作家丁打扮的老者急促地跑来。

卓无忧一眼便认出这人是福伯。

福伯如此深夜赶来,莫非卓府发生了甚么事?

卓无忧当下不作多想,提起轻功一跃落在福伯面前。

若梦只见福伯在不停喘气,面露异常紧张的神色,在向卓无忧说了些话。

由于距离太远,若梦无法听到他们说话的内容,但却看见卓无忧听了福伯之言后,面色陡地大变,呆了半晌,复又向她跃来。

卓无忧脸色发青,听音也带点沙哑,情绪十分激动。

但他仍极力控制着,对若梦道:

“梦,我家中发生了一些事,我要立即回去,但我会尽快回来。”

若梦心知事不寻常,于是也不多问,微微点了点头。

卓无忧正要转身而去,若梦忽然又道:

“卓大哥……”

卓无忧随即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若梦。

迷蒙的月色下,若梦情深款款的看着卓无忧,为那美丽绝伦的脸庞添上一份凄迷的色彩。

她继续道:

“你……小心点啊!”

卓无忧安慰她道:

“放心,我很快便回来。”

说完已挟起福伯,提起轻功向广成观飞跃去。

究竟有其么事令卓无忧如此仓皇赶回卓府?

卓无忧已远去,但若梦仍呆立原地。她心内忽然涌起了奇怪的感觉:

她与卓无忧这一别,从此将成永诀。

而就在卓无忧离去后一个时辰,一个人缓缓踏上广成观前的千级石阶。

他似乎对隐宝山的地形很熟悉,而且轻功也是极高,竟完全不惊动到观中各人便已踏遍观内每一角,最后来到后山的空地。

他缓缓地朝小屋步去。

就像是噩梦般慢慢压向屋内的若梦……
 0   2005-07-10 05:45:42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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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仇深似海

却说卓无忧挟着福伯奔回广成观,找了一匹脚程最快的马,朝西歧城而去。

沿路上他一言不发,双眉紧锁,额上汗珠斑斑,神色异常紧张。

虽然卓无忧已用尽力气策骑,但隐宝山与西歧城毕竟有一段距离,因此也要一个时辰才能返抵西歧城。

越接近卓府,卓无忧的心情就越是沉重,心跳也越来越快。

终于,他来到了卓府两丈外。

眼前的情景,简直令他不能置信,一颗心也差点跳了出来。

他猛地一拉缰绳,马儿嘶叫了一声,急速煞停。

卓无忧与福伯下了马,一步一步的步向卓府。

一丈了。

眼前的卓府,瀰漫着一片凄清萧剎的气氛,而最叫卓无忧震惊的,是卓府的门外,竟挂了两个灯笼。

白!

灯!

笼!

卓府此刻正办着丧事!

其实在隐宝山时,福伯已把一切告诉了他,但事出突然,他始终未能完全接受,仍抱着些少怀疑。

如今看到眼前情景,怎不叫他心胆俱裂?

他好不容易寸步至卓府大门之前。卓府的大门紧紧闭上,像在拒绝他这个卓家逆子踏进卓府之内。

卓无忧伸手欲推开大门,一旁的福伯却道:

“三……少爷,本来夫人及大少爷吩咐我们这些下人不要把此事告诉三少爷你,说你这个……忤……逆子没……资格回来……”

“但……我实在不忍心,才会偷偷去告诉你,你千万不要说是我去找你的……”

卓无忧不语,更没有任何反应。

大门此刻竟变得像有千斤之重,卓无忧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把它推开。

大门开了!

他走前了一步,再次踏进这个本来属于他的家。

也许会是最后一次。

卓府之内一片愁云惨雾,哀号痛哭之声在空气中回荡着。

卓无忧的心更像被千斤巨石重重压着,胸前感到翳闷难当,呼吸困难。

由前园通往大厅的一条短径,此刻也像有千里之遥,每踏一步心头也感到剧烈绞痛。

他怕看到大厅内的情景,无法想象会有何反应。

但,他必须一看。

到了!

一踏进大厅,卓无忧血脉狂跳,心窝剧烈绞痛,几欲晕倒。

只因为,平日热闹庄严的卓家大厅,此刻竟变成了一个--

灵堂。

而灵前刻着的名字,竟然是--

卓--

山!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卓无忧心下狂叫。

继而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呼号:

“爹----”

叫声中带来无穷的哀痛,震得天地摇动,同时也惊动了灵堂内每一个人。

可惜他们并没有被卓无忧的哀痛所感动,反而投以一双双怨恨的目光。

因为在他们的心中,都认为害死卓山的人,是--

卓无忧!

卓无忧此刻的心情极度紊乱,并没留意到众人目光中的怨恨,只想扑到卓山灵前,叩上一百个响头。

即使他明白,这样做也不能洗清他的罪孽。

他如狂地朝灵前冲去。

中途却遭一只无情的手拦阻着。

手的主人,正是卓家的长子,大商皇朝百万禁军统帅--

卓无涯。

“大哥……”

卓无忧满布血丝的双目露出了哀求的神色,看着这个平日甚为尊敬的大哥。

卓无涯神情冷漠,似对卓无忧极度鄙视和痛恨,侃侃而道:

“爹生前已不认你作子孙,死后也不想见到你这不肖子!”

“你--”

“走!”

语气坚定,毫不留情。

卓无忧急得几乎流出泪来,仓皇地转而望向平素最疼他的娘亲。

“娘亲……”

岂料卓夫人却道:

“无忧,枉爹娘平日对你千般爱护,自小让你学文习武。你说不喜功名,爹便不迫你去做官;你说要替天玄子师父打理广成仙派,爹也随你所愿。如今爹千辛万苦替你找到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你却三番四次拒绝爹的好意,更活活把爹气死,你问你自己,可还有脸回来见爹?可还有脸认作卓家子孙?”

对于卓夫人的严词质问,卓无忧只感哑口无言,百辞莫辩。

他又转而向卓无涯哀求道:

“大哥,三弟自知罪不可恕,但我只想在爹的灵前上一柱香,我求你……”

然而卓无涯却仍是置若罔闻,亦没有让开之意。

卓无忧被众人孤立,心情却越来越焦急,竟提步欲硬冲上前。

但卓无涯竟浑没半点退让之意,在他眼中,卓山是被卓无忧所害死的,念在半点手足之情才强忍着心中怒气,不向卓无忧出手。

他使力地推着卓无忧,狠狠道:

“我重申一次,爹不想见你这忤逆子,再不走莫怪我手下无情。”

但卓无忧对他的警告竟是充耳不闻,双脚也无停下之意。

霍地,一声咙然巨响……

卓无涯蕴含无匹怒火及无俦劲力的一拳,狠狠轰在卓无忧胸膛之上。

卓无涯能当上百万禁军统帅,武功自是不弱,这盛怒一拳,理应把卓无忧轰得直飞出大厅之外。

但……

卓无忧却硬挺着,死不后退。

他这样做,只会令伤势加剧,但他不理了!

未在亡父灵前上香之前,他死也不会离开卓府,死也不会后退半步。

这一拳轰得他胸膛剧痛,却远远比不上他心中的痛。

口,在淌血!

心,在淌血!

眼,在淌泪!

下人们看得心也酸了,但卓夫人及卓无涯依然没有半点退让之意。

就像当日卓无忧拒绝卓山时般,没有半点退让之意。

唯有卓伶,眼中流过了一丝同情之色。可是当此情形,她也想不到能为卓无忧说甚么。

因为她知道,卓无忧这次确是有错!

此情此景,谁也不能说甚么了,但卓无忧却不理伤痛,举步又再踏前。

卓无涯又是一拳,而且爆出的沉响,比刚才一拳更大!

卓无忧淌出的血和泪更多,但依然没有退后一步。

有情的泪!

无情的拳!

两不相让!

卓无忧继续行,卓无涯继续轰!

一声声凄厉刺耳的巨响,轰进每个人的心,轰得心也痛了、碎了!

也不知由第几拳开始,巨响中竟混杂了少许碎骨之声,众人开始为卓无忧的生命而担忧。

卓无忧虽有上乘的先天乾坤功护身,但再这样下去,他势必被活活轰死!

他,已把生命豁出去了。

他只希望能支持到他步至卓山灵柩之前,为亡父上一柱香,他便--

死而无怨!

但,饶是他有无穷斗志,毕竟也是血肉之躯,在卓无涯疯狂轰击之下,七孔也开始溢血。

卓伶见状,发出了一声尖锐刺耳的惊呼,双手掩面痛哭。

卓无涯也停止了轰打,道:

“我再说一次,若你再不离开,下一拳,你必定没命!”

好绝的一句话,丧父之痛已把手足之情完全盖过,若卓无忧再不走,下一拳,卓无涯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卓无忧伤势已是极重,仍勉力聚气说道:

“不!在……我未为爹……上香……之前,我……绝不……会……走……”

“大……哥……我知……我……所犯……的罪,是……无可……饶……恕,你……”

“杀了我吧!”

卓无涯闻言,眼中杀气暴盛,决绝地道:

“好!爹是给你害死的,既然你想以性命来抵偿你的罪孽,我就--”

“成全你吧!”

说罢已贯注十成功力于拳上,以惊雷疾电之势狂轰卓无忧。

这一拳所含劲力之钜,若轰在伤势极重的卓无忧身上,他必死无疑!

众人都慌忙以手掩面,不欲目睹这惨绝人圜的一幕。

甚至卓夫人也泛起了懊悔之意,欲喝停卓无涯。

可惜,拳已轰出。

一切,已太迟了。

然而,这足可开山破石的一拳,竟没有轰中卓无忧。

原来在卓无涯重拳快要轰中卓无忧的一剎那,凛冽的拳风已迫得卓无忧气血剧烈翻涌,再也支持不住,颓然跪倒地上,仅堪避过这致命一拳。

卓无涯一拳落空,但面上却全无惊讶之色。

谁也不知他的心在想甚么!

究竟此举他是有意抑或无意?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了。

卓无忧跪在地上,双手撑地,苦苦地支持着。

地上淌着一滩血,是卓无忧的血。

他面上血泪交织,甚是凄厉可怖。

换了是普通人,受此重伤,不立即晕死才怪!但卓无忧意志力甚是惊人,仍能支持至今,更能张口道:

“我……知道……我是……罪……无……可……恕,但……我只想……在爹……灵……前,上……一柱……香,之后,可……以……任凭……你们……处……置……”

卓无忧毕竟是卓夫人的亲生骨肉,见此情景,又岂能无动于衷,于是道:

“好!既然你坚决要上香,我就成全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卓无忧闪出了一丝希望,静心聆听着。

卓夫人续道:

“我的条件就是,你上了一柱香之后,从此与卓家恩断义绝,甚至以后也不能向别人说你姓卓,怎样?”

卓无忧闻言,心头又是一震,他造梦也想不到,平日对他百般呵护宠爱的娘亲,今番竟也绝情至此,怪只怪他的罪委实太重太深。

他的内心在剧烈交战,但就算他不答应,卓家上下也不会原谅他,于是他毅然下了一个决定。

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卓夫人道:

“无涯,让他过来。”

卓无涯如言让过一旁。

卓无忧鼓尽残余体力,颤危危地站起,但看他此刻伤势极重,就是与卓山灵位仅有数步之距,也未必能走近上香。

卓伶见状,本欲上前搀扶,但她一动身,卓无忧已扬手示意她停下。

他要凭自己的力量为亡父上香。

不死的意志,坚韧的生命力,令他不可能地一步一步走至灵前,燃点了三支香,然后又重重的跪下。

他泪流披面,声音沙哑地道:

“爹,孩儿铸成此滔天大错,自知再说甚么也是无用。孩儿……只望爹的养育之恩,能在来生相报……”

“孩儿上过这柱香之后,再无颜面……认作卓家子孙,孩儿唯一能做的,只有向爹叩回三个响头……”

说罢站起插上清香,然后又跪回地上,重重叩了三个响头。

再抬头之时,前额已被血水弄得模糊一片。

他站起转身向着卓夫人、卓无涯及卓伶道:

“娘亲、大哥、二家姐,无忧自知罪不可恕,亦再无面目留在卓家,更不配做卓家的子孙。”

“无忧只望,你们今后能多加保重,若有需要无忧帮忙的话,我……万死不辞。”

众人无话。

卓无忧也无语。

他缓缓转身,离开这块再不属于他的地方。

一个不再属于他的家。

卓府门外,马儿仍在等候。

马儿似能感应到车无忧的哀伤,发出了几声低沉的嘶鸣。

卓无忧上马背,默默地离开了西歧城,向着隐宝山而去。

心头的悲痛却一点也没有减少。

※ ※ ※

回到隐宝山之时,已是黎明时份。

卓无忧意态消沉,容颜落泊,往日的风采尽失。

他只想尽快躲进小屋之中,狠狠地大哭一场。

向若梦诉说心中的凄苦。

他知道,世上也许只有若梦才能明白他。

然而,当他回到小屋之后,他却遇上另一件叫他伤痛欲绝的事。

他赫然发现,若梦竟不在小屋之内。

若梦……究竟去了那里?

他发了狂似的在广成观、隐宝山各地拼命找寻,可惜也找不到若梦芳踪。

在他几已绝望之时,他再次回到小屋。

此时他方才发现,小屋的桌子上,早已安放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撮用绳子扎着的发丝。

发丝柔软顺滑,他一眼便认出这是若梦的发丝。

那更令他肯定,若梦,已……

离他而去!

他怎也想不通若梦为何要离去,但这已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他的心又开始绞痛,泪也缓缓的落下。

他有生以来,从未遇过如此大的挫折,如今,他真真正正体会到何谓“忧伤”。

他发了狂般痛苦嘶叫,叫声响彻了整个隐宝山,打进每个人的心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阵疯狂嘶叫才戛然而止。

这并不表示他已不痛,只是,他已痛无可痛。

伤无可伤。

※ ※ ※

过了那晚之后,西歧城再无人看见卓家三少爷出现,而在数月之后;卓家上下亦迁离西歧,传言是搬往朝歌卓无涯的府坻中。

声名显赫一时的卓家,渐渐也破人遗忘。

甚至,再无人记起卓无忧这名字。

西歧的居民只知道,隐宝山上的广成仙派,有一名大弟子,他有着一个甚为古怪的名字--

一忧子!

他在三年之内,从没离开过隐宝山半步,因此无人看过他的面目,只有少数曾到过隐宝山的人到处传言,这个一忧子终日穿著丧服,神情颓萎不堪,而且又不喜言语,甚为古怪。

而且,更传言他并非住在广成观内,而是住在后山一间木屋之中。

跟着,一切一切也在年月中慢慢流逝!

※ ※ ※

前尘往事一股脑儿涌上一忧子心头,他的心又在剧烈绞痛,视线也被呼之欲出的泪光弄得模糊一片。

他轻轻抚着若梦留下的发丝,彷佛又重回当日的光景;若梦娇慵的躺在他身边;而他一边抚弄她的秀发,一边细说家常……

一忧……

究竟是为了不知身在何方的若梦而忧心,

还是为了当日卓山之死而忧伤?

这只有他自己才知了!

但,即使若梦已离去六年多,但他仍坚信若梦终有一天会回来。

即使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却已是他的最后希望。

只有在这小屋中,他才能找到生存的意义,才能继续他枯萎的生命。

小屋内的一切,似乎仍残留了若梦的体香,令一忧子迷恋不已。

甚至,有时在朦朦胧胧中,他更会见到若梦的倩影在屋内的某一角。

虽然他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幻象。

若梦……若梦……

此情……

若梦……

※ ※ ※

一忧子想着想着,又再次控制不了思绪,于是放下发丝,缓缓步出屋外。

当年见证着他与若梦誓言永不分离的明月,依然高挂天边。

假如若梦此刻亦是看着这轮明月的话,她可会仍记得当年他说的每一句每一字?

那些依然刻在心中,没有褪色的誓言。

一忧子闭上双目,呆站在空空旷野上,极力收摄心神。

瞿地,他双目一睁,身上豪光大盛,原来已运起了广成仙派的绝学--

先天乾坤功!

然后,一忧子双掌狂舞,使出了--

乾坤七绝!

除了第七式外,他不停反复地练习“乾坤六绝”!

他,要以此来麻醉心中的痛。

丧父之痛!

悔恨之痛!

至爱离去之痛!

每出一掌,心痛便似减弱一分。

但要知道,他的痛是无穷无尽,怎样也减不去、洗不掉。

平日他尚可借练功来减轻心头之痛,但不知为何,今晚的痛似乎来得特别厉害。

无论他击出多少掌,轰碎了多少块巨石,心痛仍在不住的增加。

于是,他不断把功力提升,双掌慢慢变成淡黄,再变成金色。

原来他已运运起“先天乾坤功”中,另一惊世骇俗的绝技--

乾坤金刚身!

“金刚掌”威力无俦,劲力所过之处,沙石四飞,天摇地撼,风云变色。

一忧已运起了最高功力,但仍压抑不了紊乱如麻的心绪。

而且,当年月下跟若梦所说的一番话,更逐渐逐渐在脑海中浮现:

“梦,你喜欢我吗?”

“既然我们彼此相爱,那就不应轻易放弃……”

“我不想知你过去怎样,我只知现在,甚至永远也会爱着你……”

“答应我,不要走……”

“我会全心全意照顾你,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我会令你每天也如这十天般快乐……”

“你只会为卓大哥带来美梦……”

“就算有天大的困难,卓大哥也能应付……”

“留下来吧……”

“别令卓大哥伤心……”

“别令卓大哥伤心……”

“别令卓大哥伤心……”

可惜,他的心已伤透了,伤得无法修补。

“若梦……若梦……”

一忧子双眼血红一片,不停地叫着若梦的名字,状若疯狂!

啊!不好!

这……这是走火入魔的先兆!

若一忧子不立即冷静下来,散去身上内力,后果委实不堪设想。

但,一忧子此刻已是理智尽失,又怎能冷静下来散功?

“若梦……若梦……”

他越来越疯狂,却只苦了地面,在他连番重掌轰击之下,已出现一条条细小的裂痕。

“若梦……若梦……”

“若梦……”

“呀!”

一声凄厉的狂嚎过后,一切复归平静。

只见一忧子软瘫倒在地上,方圆数尺洒满血水,显然是刚才一忧子所喷出。

只不知,他的伤势究竟有多重?

但见他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神智仍未清醒,迷糊中仍在不住叫着:

“若梦……若梦……”

苍天有知,可会怜悯他们一片痴心,让他与若梦重逢?

在苍茫的月色下,一条婀娜的身影慢慢向着一忧子步近。

这条身影有着一副美若天仙的脸孔,更有一份超凡脱俗的气质。

柔长的发丝随风飘荡。

就像千丝万缕解不了的情结,在风中纷飞。

一忧子虽伤势极重,但仍未昏去,迷迷糊糊之中看见这条身影,心头不由得剧震……

只因为,这条身影,他异常熟悉。

那是……

若梦的身影!

啊!

若?

梦?

这,就是一忧子朝思暮想,令他尝尽了相思之苦所煎熬的身影?

但,若梦怎会在此时回来?

还是,这仅是一个幻象?

他,也不知道!

因为,他体内的气血本已紊乱之极,经这一激荡之后,他已渐渐晕死过去……

眼前的若梦,也越来越朦胧。

他,只能勉力说出最后一句话:

“若……”

“梦……”

眼前已是漆黑一片,但一忧子却感到一缕柔长的发丝在他脸上拂扫而过。

一阵熟悉的香气扑进鼻中。

甚至,他更感到一滴水点滴到他的脸庞,再滚滚向下滑落。

那,就像是一滴--

泪!

一颗情人的眼泪!

然后,一忧子完全失去知觉。

他,已彻底的昏死过去。

若梦真的回来了?

还是一忧子在迷糊中产生幻觉?

但,无论怎样,只有在梦境之中,他才能再次见到若梦。

他最深爱的人。

也是他一生最忧虑的人。

也许,这段情,根本就像她的名字一样--

若!

梦!

人生若梦

情也若梦

忧虑半生

只为一梦

在隐宝山东南面七百里外,有一个方圆达半里的乱葬岗。

这里原本是一条平静小村,村中只有五十多名村民,都是靠耕种维生。

可是,十六年前,一名男子抱着一具死尸来到这里。

这名男子,双目赤红如血,充满怨恨。

他的怨恨,像是恨透了世上每一个人。

他轻轻地放下尸体,然后疯了一般冲进村中,见人便杀。

不论男女、不论老幼、不论人畜,都在一夜之间被屠杀。

经过那一夜之后,这条小村顿变成一个生人勿近的乱葬岗。

附近一带的人都认为是厉鬼所为,因此多年来都无人敢步近。

但,谁又想到,这场灭绝人性的屠杀,却是一名男子所为。

一个绝情绝义,泯灭人性的“人”。

今夜,这个平静的乱葬岗忽然刮起了一阵狂风,扯得铺满一地的骷髅四处乱飞。

而这阵狂风,却不是自然形成,而是由人所为。

只见狂风的中央,土地忽地猛然爆裂,地底下激射出一条黑影。

这条黑影身材魁梧,但双目却是赤红色。

他,正是十三年前屠村的青年。

黑影运气一吸,狂风赫然被他吸入肚中,四飞的骷髅纷纷向他飞去。

瞿地,黑影气劲一催,身上散发出无俦气劲,把所有骷髅震成粉糜。

好骇人的功力!

“很好!我的‘魔经’已有相当火喉,看来,也是我回归师门的时候了。”

“而且,亦是天玄子的末日来临的时候了!”

啊!这个身负超凡武功,绝情绝义的恶魔,他的目标竟是广成仙派?

广成仙派,将如何应付这场浩劫?

《待续》

【第七回预告】

他--曾经是广成仙派的大弟子,为了一段仇而叛离师门;

今天,他回来了,更扬言要广成仙派鸡犬不留;

他--身为广成仙派的弟子,捍卫师门是他的天职;但,

今天来挑战的,却是他情同兄弟的大师兄;

恩与仇,情与义,如何取舍?如何了断?

一场关系着广成仙派师门恩怨之战,即将爆发!
 0   2005-07-10 05:46:03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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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忘尽前尘

日落日出。

缘起缘灭。

缘份确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它能使两个毫不相识,毫不相干的人,在茫茫人海中相遇,相知,甚至相爱……

有缘相爱,虽然是一件美事。但,无缘厮守终老,却又是如此叫人,到无奈、悲伤。

无数的日落日出。

无数的缘来缘去。

无数的欢笑忧伤。

当中,包括了……

他的忧伤!

他一生中唯一一次因爱而生的忧伤。

也是唯一叫他痛苦一生的忧伤。

甚至,他的名字,也是为了这唯一的忧伤而起。

他,正是--

一忧子!

※ ※ ※

烈日当空,骄阳似火。

正气凛然的洪日,矗立于青空之上,以它燃烧生命而发出的光华,普照大地每一角,为万事万物添上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日至中午,广成仙派后山空地上,一丬孤独的小木屋内,一忧子正缓缓转醒。

“哎……”

一忧子虽已转醒,但他却感到五内灼痛,四肢虚弱乏力,那显然是他昨晚练功走火入魔的后遗症。

他竭力起来盘膝打座,慢慢运功把逆乱了的经脉纳回正轨,然后又以内力把受创的经脉脏腑调理一番,这才稍为恢复体力。

饶是如此,也耗了几近三个时辰,吐出了一大滩瘀血,这才行功完毕。

幸好一忧子功力深厚,昨晚的走火入魔才不致夺其性命或令他武功尽失,但至少也要调理一个月才能尽数恢复功力。

行功完毕,一忧子吁出了一大口浊气,缓缓张开眼睛游日四顾。

屋内除了他,并无别人。

难道昨晚在他昏迷前,朦朦胧胧见到的若梦,竟是他的幻觉?

想到这里,一忧子又再黯然垂下头来。

但,他刚垂下的头,又陡然抬起。

因为他猛然警觉,昨晚他明明昏倒在空地上,如今醒来身处屋中,那必定是有人把他搀扶进屋内。

广成仙派的人知他平素爱独个儿在此练功,因此甚少踏足这里,故没有可能会是仙派中人抬他进来。

那,抬他进来的人,不是若梦,是谁?

一忧子定下神来,伸手摸了摸脸颊,竟觉得有点水点干涸了的痕迹。

那,就像是一点--

泪痕。

啊!那是他自己留下的泪痕?还是……

若梦留下的泪痕?

他再留神地在赤裸的上身一嗅,竟发觉有点点几乎是微不可闻,残留着的幽香。

那像是女儿的幽香!

而且这种幽香,正是曾经令他神魂颠倒、迷醉倾心的若梦身上所散发的幽香。

一忧子几乎已可肯定,昨晚所见到的若梦,并非幻象,而是真真正正的若梦。

他看见屋内并无异样,随即推门而出。

屋外一片广大的黄土地,却没有半条人影。

他心下知道,假如若梦有心让他见,她自然会坐在床畔等他醒来;假如不想让他见,就算他寻遍天涯海角,她也会设法避开他。

失望、落泊,伴随着他沉重的步伐,返回小屋之内。

若梦当年留下的一缕青丝,仍安放于案上,并无移动过的痕迹。

轻轻抚着柔滑如丝的秀发,内心凄然欲滴。

相思之苦,确是教人肝肠寸断!

对于若梦的爱,他从未有半分怀疑。

但,为何她当年要不辞而别?如今回来了,又何苦要逃避?

若梦若梦,

你究竟有何苦衷?何以如此狠心?

一忧子的心,又开始绞痛。

※ ※ ※

接下来的三天,一忧子都躲在小屋之中,医治他的内伤,与及心伤。

而广成仙派,亦如往常般庄严平静。

直至“他”来临的一刻。

“他”……来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迎着小屋迅速奔去。

屋内的一忧子正盘座运功,骤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心知定有事发生,连忙散功。

他开门一看,赫见一条人影迅速移近,而这人显然身负上乘轻功。

一忧子不慌不忙,待人影移至视线清楚范围以内,终于看清来者是谁。

来者,赫然是傲风。

傲风虽年纪尚轻,但他加入广成仙派已有多年,深得广成仙派武学真传,虽未算得上是一流高手,但轻功方面也有一定造诣。

傲风一停下来,即连连喘气,显见刚才已运足全力飞奔而来。

究竟有何要事,令他如斯紧急赶来找一忧子?莫非广成仙派发生了甚么大事?

向来平静、与世无争的广成仙派,又会有甚么大事发生?

一忧子虽知定有急事发生,但并不急于追问,只静心地等待着,傲风略一回过气来,即断断续续的道:

“大……师兄,不……好……了,派中……发生了……很……严……重……的事……”

一忧子眼见傲风一脸焦急惶恐的神情,而且眼神中更流露出罕见的惊悸,心知事态不妙,当下也不作多想,一把挟起傲风,便展开轻功朝广成观而去。

傲风只感眼前景物在急速移动,耳畔风声飒飒,方知一忧子的轻功,比他高上不知多少倍。

从小屋回到广成观,就似是十数步之间的事,傲风略一定神,已发觉正身处于广成观的大殿之中。

大殿之内,赫然聚集着派中十余名的道人。这些道人不喜习武,一心留在广成仙派中清静地过活,平日负责派中的日常工作。

除了十余名道人外,还有傲雪及姬昌。

殿内各人围集在殿中央,似是在围着一些东西,但一忧子的视线被众人遮挡着,一时间也看不到他们围着的是甚么东西。

各人似十分专注于殿中的东西,未察觉一忧子在他们身后,于是他禁不住问:

“师弟,发生了甚么事?”

众人这才惊觉一忧子正在殿内,纷纷回头的同时,也让开了点空间,一忧子终于能看到殿中的情形。一看之下,当场大吃一惊,面色陡变。

原来殿的中央,正横躺着一个人。

这人一动不动,活像是一具尸体。

而更叫一忧子震骇的,是这个还未看清是人是尸的东西,竟是一个他熟悉的人。

这个人,竟就是他的三师弟凌真。

他急忙趋前一看,震惊的程度又再剧增,因为他赫然发现,凌真面色发紫,可布之极。

一忧子连忙伸手探他鼻息,又是一惊。

因为凌真虽未断气,但气息极弱,且若断若续,随时有性命之虞。

凌真显然是被人打得严重内伤,但要知凌真虽不大嗜武,武功固然在一忧子及姬昌之下,但他身为广成仙派的三弟子,功力亦是不弱,一般的一流高手也难以伤他。能把他重创至此,那此人的功力绝对极高。

一忧子大惊之下,立即撕破凌真上衣,赫见他胸前、右肩及小腹之处共印了三个黑色掌印。

就在此时,凌真整个身躯狂跳不已,而他右肩掌印之处的肌肉更在剧烈跳动。

一忧子不假思索,运起五成功力挥指点向他右肩掌印附近的穴道。

但一点之下,凌真体内竟暴发出一股强横劲力,把一忧子的剑指震开。

“蓬”的一声,凌真右肩掌印之处的肌肉霍地爆开,血花四溅,触目惊心。

“啊!竟能把内劲潜伏于体内,并依时爆发,对方的功力委实匪夷所思。”

“若给余下两掌印爆开,三师弟必定开膛破肚而亡。唯今之计,必须以更强内力把三师弟体内的掌劲迫出。”

心意一决,一忧子即推起凌真肥胖的身躯,从其背部输入内力。

但一输之下,又是一惊,因为他此时才发觉,自己走火入魔之伤未愈,仅回复了七成功力,未能把掌劲迫出,而且更惊觉潜伏于陵真体内的两股掌劲,已蠢蠢欲动。

他慌忙道:

“二师弟,快来助我!”

姬昌闻言,心知凌真体内掌劲异常厉害,故亦不敢大意,连足十成功力,从其背部输入内力。

二人内功源出一辙,合力之下功力倍增,终于把凌真体内掌劲迫出,解去他性命之危。

凌真口中吐出一大口瘀血,洒得大殿遍地血迹斑斑,凄厉之极。

二人运功之后,满头大汗,略为调息一番,一忧子即追问:

“师弟,到底三师弟为何会伤成这样?”

姬昌并不答话。回头望向一名年约十八岁的小道僮,显然亦在问他同一个问题。

那道僮颤危危的答道:

“我……刚才从内堂出来,正想打扫大殿,却发现凌师兄倒在地上。我吓得失声尖叫,此时在内堂的姬师兄及其它人都纷纷赶至,然后……”

姬昌接上道:

“我见事态严重,于是便命风师弟到后山找你,以后的情形,相信你也清楚了吧!”

虽然问明原因,但一忧子对此事仍是摸不着头脑,一筹莫展。

但他却隐隐然感到,一个非常强大而恐布的敌人,正逐步向他们迫近。

瞿地,一忧子感到一股极浓烈的杀气从殿外涌至,迫得他心房猛然加速狂跳。

啊!敌人,这么快便迫近?

※ ※ ※

此时姬昌也感应到那股杀气,忙命众人抬起凌真退到身后,自己则暗暗运功戒备。

一阵不徐不疾的脚步声从殿外传至,脚步声虽并不沉重响亮,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压迫力,叫众人心跳不禁随着脚步声的节奏而跳动。

单是脚步声已具如此震撼的压迫感,来人的修为绝对深湛。

甚至可能在殿中每一个人之上。

蓦地,脚步声戛然而止。

大殿的门前,伫立着一条昂藏七尺,极其魁梧雄伟的中年汉子。

只见此中年汉子一身灰白衣裳,宽阔的肩上挂着一袭黑色斗蓬,浑身肌肉结实无瑕。

一头散乱披肩的长发,与及一脸浓密的胡须,跟其端正的五官、颇为俊期英伟的容颜甚为不配。

而最特别的,还是他浑身散气出一股森寒的邪气,教人不寒而栗……

还有他双眼……

他的一双眼睛,除了两颗乌黑晶亮的眼珠与常人无异外,其它眼白的部份,尽皆充血变红,就像一双淌血的眼睛。

他的眼神更透发出一股浓烈的怨毒神色,像是怀着千般怨恨而来。

他究竟是谁?

此来又有何目的?

※ ※ ※

姬昌一见此人,便知来者不善,但对方眼神精光内敛,杀气、霸气凌厉无匹,显然修为极高,于是不敢轻举妄动,厉目扬声问道:

“阁下是谁?前来本派究竟有何贵干?”

那人不语,瞄了瞄地上遗下的一滩鲜血,咀角泛起一丝诡异的邪笑,似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姬昌几乎已能肯定眼前人就是差点夺去凌真性命之人,但苦无凭据,只得再问道:

“阁下如此突然到临,不知是否与我三师弟之伤有关?”

中年汉子仍是一脸冷漠,缓缓扫视殿中每一个人,并无答话之意。

对方态度傲慢,目中无人,姬昌再也按捺不住,怒喝道:

“阁下擅闯本派,若再不道明来意,休怪在下无礼。”

姬昌正要出手逐客之际,那中年汉子终于有所行动。

他定定的看着一忧子,眼中闪过了一丝奇异的神色,似与一忧子早已认识。

反看一忧子,自从中年汉子出现后,他便一直呆立着,毫无反应。

姬昌细心留意下,更觉他似是十分激动,浑身在轻微颤抖。

他,彷佛与中年汉子早已认识,甚至不相信竟然会在此时此地再遇。

终于,中年汉子开口说话了。他的第一句说话,却是对着一忧子而说:

“故人相见,怎么连招呼也不打一个?莫非你早已忘了我?”

中年汉子的声音十分沙哑,好象已很久没开口说话似的。听他的语气,果然与一忧子早已相识,他这次莫非是冲着一忧子而来?

姬昌见此情形,不由一愣,便欲向一忧子追问事情原委:

“大师兄,你……你认识这人的吗?”

一忧子微微领首点头。

然后,他缓缓吐出了一句说话。

一个叫在场所有人尽皆震骇万分的答案。

“他……他是我,亦呈你们的……”

“大!”

“师!”

“兄!”

甚么?是一忧子和姬昌等人的大师兄?那即是广成仙派的大弟子?广成仙派的大弟子不是一忧子吗?怎么会是眼前这个古里古怪的中年汉子?

姬昌本欲实时追问原因,但中年汉子一听一忧子此语,情绪竟忽然变得激动无比,赤红的双目环睁,厉声喝道:

“混账!”

“我与广成仙派早已恩断义绝,谁再敢说我是广成仙派的弟子,我就--”

“杀了他!”

中年汉子这一怒喝,竟带着雄浑异常的内劲,震得殿顶砂石纷纷落下,而一般没有武功底子的道人,更被震得耳膜剧痛,咀角溢血。

即使强如一忧子和姬昌,也要运功方能抗衡这鼓无匹震力。

“大……师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姬昌满脑疑惑,不由连声追问。

一忧子未有机会回答,中年汉子又再道:

“你们给我好好的记着我的名字,因为,我将会是为广成仙派带来无数噩梦的人。”

“我的名字,叫--”

“程仇!”

啊!程仇?

他,竟然用“仇”字作为他的名,难道他真的是背负着一段血海深仇而来?

一忧子骤闻程仇道出名字,心头陡地一震,口中喃喃地道:

“仇……?大……你还未能忘记当年……那件事?”

一忧子此语一出,程仇面色瞿地一沉,杀气暴升,但仍强自抑压着,道:

“哼!忘记?此仇不共戴天,我怎能忘记!”

“你们给我好好听着,我今次回来,就是要找天玄子那老匹夫报当年之仇。你给我告诉他,我在下次月圆之夜便会来找他,若他不出现受死,我就要广成仙派,”

“鸡--犬--不--留!”

程仇随即扬手一指,所指的方向,正是重伤昏迷的凌真。

“他,便是我给你们的--”

“战书!”

他,果然便是打伤凌真的人。

够胆单人匹马来挑战武林正道第一大派,而且能把凌真重伤至此,程仇的武功,究竟强至何等程度?他与天玄子之间,又有何血海深仇?

程仇不待众人回话,已径自转身欲离去。

姬昌早已怒火如焚,如今惊闻程仇正是打伤凌真之人,更是怒不可遏,也不理甚么大师兄,运起“先天乾坤功”,边冲前边说:

“哼!广成仙派岂容你说来便来,说走便走?给我--”

“留--下--来!”

程仇眼尾一瞄,语带轻蔑地道:

“先天乾坤功?看你有何能耐留得住我。”

一旁的一忧子见状,忙道:

“师弟,慢着!大师兄……”

“大师兄”三字一贯进耳,程仇心头一震,双眼杀意陡增,右掌贯劲,喝道:

“我早已说过,我与广成仙派已恩断义绝,如今就看你们如何接得下我这招--”

“一刀两断!”

快,比疾电还要快!

劲,比惊雷还要劲!

冲前中的姬昌,完全看不见程仇如何出手,只觉眼前强光一闪,一道快如电、劲如雷的强大刀劲已破空劈至,姬昌惊愕间只能以双掌夹着刀劲,避免了破体之危,但身形却被迫得连连后退。

一忧子本欲第一时间上前相助,但在一瞬间,他看见了一幕情景,令他全身僵住。

原来在程仇运起右掌,虚空劈出“一刀两断”之际,他的斗蓬被劲风带得荡起。

而就在这短短的一剎那间,他看见在程仇斗蓬之后出现了一条人影。

这条人影身形婀娜,长发飘飘,明显是个女的。

一忧子虽未能看见那女子的面目,但单是她的身影,已足以叫他如遭电殛,全身僵住。

因为,那女子身影,与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的身影极之相像。

而她那头随风飘动、乌黑而柔长的秀发,与“她”当日不辞而别时所留低的,简直一模一样。

就在一忧子怔忡间,姬昌已阻遏不了那无俦刀劲的去势,快要撞上大殿尽头的墙壁之上。

间不容发之际,一忧子已定过神来,闪电般鼓足功力迎向姬昌与“一刀两断”的刀劲。

姬昌见师兄终于出手相助,立即配合起来,在一忧子双掌轰向刀劲的同时,亦催起十成功力。

合一忧子及姬昌二人之力,终于消弭了“一刀两断”的强横刀劲,但刀劲虽被轰散,所扩散出来的余劲却如风暴般震撼整个大殿,弄得沙石飞扬,什物、椅桌尽皆东歪西倒。

气劲渐渐散去,众人惊魂甫定,已完全失去程仇的踪影,遗留下来的只有地上一条由殿门一直延伸至殿末的长坑,坑深逾尺,那显然是刚才“一刀两断”的刀劲所划过的痕迹。

好可怕的“一刀两断”!

好可怕的程仇!

姬昌稍一回气,即向一忧子问道:

“大师兄,我们现在该怎办?”

一忧子呆呆的看着殿门,仍然为刚才那个在程仇身后一闪即逝的女子身影而陷入极度迷惘之中,对姬昌的说话置若罔闻。

姬昌见一忧子神情呆滞,心神恍惚,于是禁不住追问:

“大师兄……大师兄……你没事吧!”

一忧子一愣,神智回复过来,回答道:

“我……没事。”

他定一定神,察看了众人一遍,发觉众人都侥幸没有受伤,于是吩咐几名道人先抬凌真回房,以金创药替他包扎伤口,然后又对姬昌道:

“师弟,此事关系重大,我看还是暂时不要惊动师父,不若我们先各自回房调息一会,一个时辰之后在内堂集合,到时我将以前发生过的事告诉你,再从详计议吧!”

姬昌闻言,应道:

“好!”

于是一众人等纷纷离开大殿,似乎对于刚才一幕情境仍犹有余悸,不愿多留一刻。

这也难怪,因为程仇刚才一招,“恐怖”二字也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反而一忧子却没有实时离开,始终若有所思地看着殿门外的地方。

他很想看清楚,刚才稍踪即逝的女子,到底是不是他一直在等的人。

假如是,又何以会出现在程仇身后?

一个一个的问号浮现在眼前,却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答案来。

程仇的出现,与及“她”的出现,实在太震撼了。莫说一个时辰,就算一天,甚至一年,一忧子也未必能平伏得了那颗仍在颤抖的心。
 0   2005-07-10 05:46:3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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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情仇暗结

一个时辰之后。

广成仙派内堂之中。

一忧子、姬昌、傲雪、傲风四人正襟危坐。

一忧子娓娓道出了一段十六年前的往事。

一段关于广成仙派,鲜为人知的往事。

“他”的故事!

※ ※ ※

十六年前的某一夜。

西歧隐宝山,广成仙派的后山之上。

夜已深,但仍有两个人在此不眠不休地练功。

细看之下,这两人,一老一少。

那老的年约五十多岁,但气宇轩昂,英风飒飒,一脸正气。他,便是武功、声望俱是当今武林中的顶尖人物,广成仙派的掌门人--天玄子。

那少的,年约二十三、四,亦是一脸英气,浓眉鹰目,鼻子高耸,眼神坚定,相貌挺拔,头上束了一条辫子,更显出他硬朗的个性。

青年赤裸着上身,浑身大汗淋漓,肌肉贲张,不住挥舞双掌,全神贯注地练功。

青年蓦地一声长啸,收招坐倒地上,气喘连连,显然十分疲倦。

他半带哀求的对天玄子道:

“师父,我练功已接近四个时辰了,还要再练吗?”

天玄子轻叹了一声,严肃中略带温婉地道:

“悔儿,师父知道确实是辛苦了你。但你亦要知道,师父就只有你和无忧两名弟子。虽然无忧的练武天份并不比你低,但毕竟年轻,难以交以重任。”

“因此,广成仙派中就只有你最适合继承掌门之位。试问身为广成仙派的掌门,武功又怎可不比人强?师父这样迫你练功,也是有苦衷的。”

这名青年,原来正是天玄子仅收的两名入室弟子中,排行在前的弟子--程悔!

天玄子虽已尽力解释,但程悔却似并不接受,反口驳道:

“不!甚么掌门之位,我才不稀罕!我只想过一些简单的生活,为其么这样也不可以?”

“啪!”

一声清脆的掌掴之声,打破了午夜的沉寂。

寄望最殷的弟子竟说出这样的话,天玄子极怒,禁不住出手掌掴。

程悔面上霎时红肿一片,传来一阵火热灼痛。

天玄子的心也在痛。

程悔性格刚强,虽然被天玄子掌掴,但仍续说道:

“师父,就算你打我也要说。我根本不想当甚么掌门,我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寻回我的父母,与他们过些简单而平凡的生活;即使他们已不在人世,我也想到他们坟前上一柱香。”

“师父,你自小便抚养我长大,一定知我父母是谁的,为甚么一直不肯告诉我?”

“师父,我求你,你告诉我吧!”

程悔一提及他父母的事,天玄子眼中闪过了一丝黯然神伤之色。而且程悔苦苦哀求追问,天玄心头也不禁一酸。

天玄子不想让程悔察觉到自己的神情,陡地转身,背向程悔道:

“我早已说过,你是我无意中在路边拾回的,因此我根本不知道你父母是谁。”

天玄子虽已明言并不知道程悔的身世,但程悔的直觉告诉他:天玄子只是存心隐瞒真相,才故意砌词掩饰,当中,定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程悔心有不甘,仍哀求道:

“师父,我求你……告诉我吧……”

天玄子斩钉截铁地道:

“我说不知就是不知,不必多说了!”

“你身为广成仙派的大弟子,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说话,为师决定罚你在此练功直至天亮,不得有误,听到没有?”

程悔虽万般不愿,毕竟师命难违,只得沮丧地微微点头示意。

天玄子默然不语,转身而去。

他不想被程悔看见自己此刻的表情。

只见他眉头紧锁,双目无神,表情甚是痛楚。

他,又何尝想如此压迫程悔?

他一直视程悔如亲子,只是寄望越大,所给予的压力自然越大,这是每个为人父母所必要面对的问题,可是为人子女的又偏偏不了解父母们望子成龙之心,才会产生种种问题。

天玄子只希望,他日程悔真的能如其所愿继承广成仙派,这样方能弥补他当日所犯的错,他一生中唯一一件后悔抱憾之事。

※ ※ ※

天玄子远去,只剩下程悔一人。

他佣懒地躺在大地上,仰视着满天繁星,脑中幻想着他父母的容貌。

打从孩童时开始,他便很渴望有一双疼惜自己的父母,与及一个属于他的家。

每次到镇上,看见别的小孩都有爹娘呵护疼爱,他的心便不期然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

凭借血缘的感觉告诉他,他的父母仍然在生,仍在这世上的某一角。

因此,他的小脑海便不时幻想他的爹娘究竟是甚么人,甚么模样。

会是一对平凡恩爱的农家夫妇?

还是一对响当当的英雄人物?

他最大的心愿,便是终有一天,可跟他的爹娘重叙。

而且,他深信,终有一天,这心愿必定会实现。

他深信……

蓦地,一阵脚步声把程悔从幻想中抽回现实。他从地上一弹而起,心下暗惊:

“糟!莫非是师父折回?给他看见我在躲懒,又得要罚了……”

程悔定睛一看,心下释然。

因为来者并不是天玄子,而是一名年约十六的青年。

那青年虽年仅十六,但已长得异常英伟,且仪表俊朗,衣着华丽,仿如玉树临风,一看便知是名门子弟。

这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天玄子所收的两名入室弟子的另一人,程悔的师弟--卓无忧。

卓无忧的父亲在朝中身居重位,因此他也算是官宦子弟。在他十岁的时候,便被送返老家西歧,拜入天玄子门下,习武学道,至今已有六载。

于是,这名小师弟,便成了程悔这六年间,孤独生命中唯一一个朋友。

很多时练功练至深夜,卓无忧也会偷偷跑来后出相伴,二人也渐渐互生出一份仿如兄弟的手足之情。

程悔一见卓无忧,适才满脸的愁容登时一扫而空,面上也绽放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唯有在卓无忧身上,他才感觉到一点点人间暖意。

卓无忧一把坐下,便在怀中掏出一包东西。甫一打开,即传来一阵香气。

程悔也并肩坐下,看卓无忧有何好东西给他。

卓无忧把那东西一把递前,原来是一只肥大肉厚的鸡脾。

“师兄,这是我偷偷在厨房拿来的,还暖的,快吃吧!”

程悔欣然拿着鸡脾,毫不客气地一口咬下。

连续数个时辰不停练功,他早已腹如雷鸣,如今美食当前,又怎能忍得了?

程悔正在大快朵颐之际,忽又闻卓无忧异常乖巧地道:

“师兄,我还有好东西给你,看……”

只见卓无忧又在怀中掏出了两个手掌般大的瓶子,他打开其中一个瓶盖,一鼓馥郁浓烈的酒香汹涌而出,顷刻散布四周。

程悔一嗅之下,顿时精神大振,喜形于色,禁不住问:

“好小子,那里弄来如此美酒?但师父平日严禁我们喝酒,你不怕被师父知道,重重责罚吗?”

卓无忧佻皮地单了下眼,道:

“我不说,你不说;天不说,地不说,师父又怎会知?来!我们师兄弟来喝个痛快吧!”

说罢已把酒瓶递到程悔面前。

天玄子有不准门下弟子喝酒之守则,本身极爱喝酒的程悔,也只能间中偷偷地喝。

如今美酒当前,又怎不欣喜若狂?

二人两瓶相碰,举瓶便喝,喝得几口,已双颊赤红,醉意微露。

卓无忧率先道:

“师兄,师父今天有传授新的武功给你吗?”

程悔答道:

“当然有!广成仙派的武功精辟凡多,学之不完,尤其是‘乾坤七绝’,更是精妙无比,威力无俦。师弟,你放心吧!只要你练好‘乾坤功’,打好根基,师父早晚会传你更高的绝学的!”

“假如师父没有空教你,到时就等我这个师兄来教你吧!”

卓无忧越听越是雀跃,眼中流露出羡慕之色,又再道:

“师兄,师父如此宠爱你,他日掌门之位,非你莫属了!”

程悔半带鼓励地道:

“假如我他日真的做了掌门,师弟,你一定要做副掌门啊!”

卓无忧随即和应道:

“好!到时我俩师兄弟携手合力,光大广成仙派,要整个武林都知道广成仙派有程悔掌门和卓无忧副掌门。”

“好!”

二人越谈越高兴,又再碰瓶共饮,意态豪迈。

正兴奋间,程悔忽然情绪低落起来,道:

“其实,做不做掌门也没关系,我最大的心愿,只是……”

卓无忧打断地道:

“又在想你爹娘吗?师兄,放心吧!你总有一天可找回他们的。何况当你做了掌门之后,天下谁人不识程悔?到时你爹娘自然会来找你,别担心!来!我们别浪费了这良辰美景,快来大醉一番吧!”

程悔心想卓无忧之言也是不无道理,也许当上掌门,仗着广成仙派的声望及势力,也许真的能寻回他的父母,于是忧愁尽消,重新展露笑容,举瓶再饮。

二人不觉间已把瓶中酒悉数饮光,而且更带有六、七分醉意。

蓦地,程悔想出了一个鬼主意:

“师弟,闻说在此之前不远处的断崖,经过铁索可到达对面崖,那里的景色美若仙境,不若我们一道往那处看看吧!”

卓无忧闻言大吃一惊,弓身而起,道:

“不,那里被师父列为禁地,禁止任何人前去,我们这样做,若给师父知道可不得了!”

程悔哄过来,拍着卓无忧肩膊道:

“唏!你也说我们将来会是正副掌门,广成仙派有甚么地方我们去不得?师父也说过不许我们喝酒,我们不是喝得挺痛快?只要我们不说,师父又怎会知?我们只过去看一看,天亮之前回到来不就可以了吗?”

“但!……”

“但甚么!万大事有我,走吧!”

好奇心驱使下,卓无忧终于屈服,应允而行。

直至此刻,这俩师兄弟也深信他日能并肩发扬广成仙派,一同除奸灭恶。

但,假如他们知道,这么一去,他们之间的珍贵情谊,将会划上休止符;

他们,又会否前去?

天边远处传来阵阵沉雷闷响,似为这段即将诀裂的友情而哀鸣……

※ ※ ※

断崖距离刚才程悔练功之处不远,二人很快便来到崖边的铁索前。

卓无忧看了看天色,道:

“师兄,远处天边闪电阵阵,看来快要下雨,不若改天再来吧!”

程悔道:

“既然已来到这里,小小风雨又有何惧?难道你忘了师父常教导我们做事不要怕困难,要勇往直前,不能半途而废的吗?”

“来!让我先行,你跟着我后面吧!”

两崖相距足有三十丈之遥,若无上乘轻功,绝对无法单凭那条铁索渡崖。程悔自小已被天玄子悉心授艺,轻功已臻上乘之境,一纵身,已跃至铁索两丈之处,如履平地。

他回首朗声对卓无忧道:

“师弟,这铁索粗得很,很易走,快点来吧!”

卓无忧闻言,于是深吸一口气,使起轻功踏上铁索。

卓无忧投入广成仙派虽已有五、六年,但他的轻功与程悔相比,仍相去甚远,只能勉强隐住身形,慢慢前行。

他只过到一半,已闻程悔在对崖大叫:

“师弟!走快点吧!这里的景色确实很美啊!”

“来了!”

卓无忧当下加快脚步,又再走前十多丈。

此时他与对崖相距仅只三丈,看见程悔站在岸边高呼:

“还差一点而已,快点来吧!”

“不要催吧!”

卓无忧眼见只余三丈的距离,当下打算两三个起落纵跃过去,他再深吸一口气,忍着不吐,双脚便要使力向前纵去。

讵料就在他要发力的一刻,天上瞿地响起了一个惊天狂雷,声响之巨,震得山鸣谷应,草木摇撼。

卓无忧遭此一吓,脚步一错,整个人竟尔失去平衡,直往崖下掉去。

此崖深不见底,相信至少有万丈之深,跌下去肯定粉身碎骨。

站在崖边的程悔见状,不由骇然大惊,想也不想,冲出崖欲救卓无忧。

可惜三丈的距离也并不算短,程悔使尽轻功,仍差一线才能抓着卓无忧的手。

千钧一发间,程悔人急智生,手抓铁索吆喝着道:

“师弟,快抓着我的脚……”

卓无忧反应亦是不慢,一手便往程悔的脚抓去……

抓住了!

可惜,程悔的靴子竟不争气,被卓无忧一抓之下,竟被硬生生撕破,卓无忧抓不牢之下,又继续往崖底飞堕而去。

情势危急,程悔也不作多想,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

救人!

他抓着铁索的手陡地一松,另一手一掌往铁索轰去。

程悔体重本已较卓无忧为高,加上一拍之力,下堕之势更急,很快便已超越了卓无忧。

程悔时间掌握得恰到好处,就在卓无忧身旁擦身而过之际,他瞿地一声吐纳,双掌贯足内力朝卓无忧身上狂轰。

这一轰之力很重,卓无忧整个人猛被轰得直飞崖上。

卓无忧在崖上接连打滚数转方能止住去势,他也不理会体内疯狂翻涌的血气,便已如箭般冲往崖边。

程悔刚才下堕之势本已甚急,加上挺掌轰向卓无忧之力,此刻已堕得无影无踪。

“师兄--师兄--师兄--”

崖上的卓无忧急得泪也夺眶而出,而断崖之下不住传来他那声悲痛欲绝的呼号。

四周一片死寂,只得啸啸凄厉风声,回荡于空谷之中,与及卓无忧沉重混乱的呼吸声。

一切来得如此突然,顷刻之间,他与程悔已阴阳相隔。天意,可懂玩弄世人。

而更残酷的现实,还在后头……

※ ※ ※

飞堕中的程悔,对为救师弟性命而牺牲绝无悔意,心中只在想:

“想不到我至死也未能见双亲一面,我,真是--”

“死不瞑目!”

程悔往崖下飞堕已有一段时间,仍未到底,可见这崖有多深。

若非程悔身负绝世神功,早已被下堕的冲力迫得爆体而亡。

他也自忖这回必定绝无生机,只得闭上双目静待死亡一刻来临。

世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

就在程悔已绝望之际,蓦地,不知从何处横里飞出一条蔓藤。

蔓藤不偏不倚,刚好卷中程悔的腰部。

蔓藤中竟带有一鼓强大无比的柔韧内力,把程悔强大的冲势消弭得无影无踪。

蔓藤一收,程悔整个人被横扯进崖壁一个破洞之内。

死里逃生,程悔暗暗捏一把汗,定神扫视洞中环境。

破洞并不算很大很深,但位处山崖峭壁之中,只有极微弱的月亮光华能射进洞中,故此洞内极其昏沉幽暗,程悔一时闲也未能看清洞中每一角落。

他唯一能知道的,便是这洞瀰漫着一股奇臭异味,那就像是一堆粪便,或是一些腐烂了的死尸所传出的奇臭气味。

程悔几经艰苦才能适应那股熏天臭气,而不至于当场呕吐。

险峻的地理,加上如此恶劣的脏臭环境,就连野兽飞鸟也不含在此居住,试问又怎会有人栖身于此?何况此峭壁寸草不生,就是有人不慎掉到此地,也早已饥渴饿死了吧!

那,究竟那条蔓藤为何会把程悔卷进这里?

程悔看着平放地上的蔓藤,不禁越想越奇;而渐渐地,他已适应了洞中微弱的光线,视野也较为清晰了许多。

他沿着蔓藤,一步一步的往洞中探个究竟。

破洞并不深,相信不出五十步便可走到尽头。

当程悔走至三十步的时候,他已能看清洞中每一角落。他,赫然发现,蔓藤的另一端,竟然……

竟然缠着一具骷髅!

不!用骷髅来形容,实在不贴切,因为这具骷髅头顶仍有些疏落凌乱的发丝,而且骨骼之外仍有一层薄如蝉翼的皮包着。

这,其实是一具干尸!

可是,干尸又怎会挥舞蔓藤救程悔?

程悔心下大奇,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检查那具干尸。

干尸端好的盘膝坐着,面目灰沉阴冷,全无生气,相信已死去多时,而且看来是具女尸。

但,这具女尸何以死去多时仍不腐化?

程悔心感奇怪之余,心中亦泛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他不知道这是何种感觉,也解释不到为何会这样,他只感到越来越迷惘。而这份异样的感觉,竟驱使他缓缓伸手去触摸这具干尸。

他的手抬得很慢,而且不住颤抖。

眼看他的手快要触及干尸的一剎那,一件绝不可能发生的怪事倏地发生……

只听见“霍”的一声,干尸的右手竟以肉眼难见的极快速度,狠狠抓住程悔的咽喉。

程悔身手本甚为了得,但事出突然,毫无防备之下连半点反应也未有已被抓个正着。

然而,干尸这爪速度之快,即使程悔在全神戒备之下,也未必能避得过。

程悔咽喉被锁,危险至极,本应立即挣脱对方制肘,奈何干尸爪上似传来一股奇异力量,把程悔弄至全身酸软,动弹不得。

更奇怪的事亦在此时相继发生。

瞿地,干尸竟抬起头来,双目暴睁,黑暗中蓦地闪出两点寒芒,更缓缓张口说话:

“桀桀!好个小子,皮光肉滑、肌肉结实,相信一定很美味可口的了!”

干尸的声音异常沙哑阴沉,而且有些字眼更发音不正,就像已很久很久没有说话似的。

干尸当然不会说话,原来眼前这具状如干尸,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但程悔刚才已仔细检查清楚,她明明已全无半点生气,一个有生命的人怎会没有生气?

那只因为,在冗长的岁月洪流之中,她早已不当自己仍生存着。她,也早当自己是一个已死的人。

程悔一时大意之下,竟弄至身陷险境。只见他咽喉被扣,呼吸窒碍,面色阵紫阵青,相信不消一刻,他使会气绝身亡。

濒临死亡边缘,程悔体内的“先天乾坤功”斗地爆发,如洪涛般的内力把干尸的爪硬生生震开。

程悔把握这千钧一发的机会,翻身跃开,先脱离险地再作打算。

程悔轻功修为不弱,两三个起落,便已跃回洞口。

那具干尸,又已在黑暗中消失。

此时,深沉的洞内又传来那阵沙哑的声音,阴沉地道:

“‘先天乾坤功’?小子,你与广成仙派有甚么关系?天玄子那老鬼又是你甚么人?”

程悔本是满腹疑团,想不到竟被抢先发问,但对方言词中似对广成仙派及天玄子带有敌意,于是他也悍然怒道:

“哼!我是广成仙派的弟子,天玄子正是我师父,你这怪物匿藏洞中,究竟有何企图?”

程悔话毕,那像干尸的怪人竟没有答上话来,沉默了一会,怪笑了几声,才道:

“嘿嘿嘿!好啊!上天总算还待我不薄,竟送来了一个广成仙派的弟子。好!好!看我把你的肉逐寸逐寸撕下,把你的血逐滴逐滴吸干,要你受尽折磨而死!”

怪人言中之意,似与广成仙派有着血海深仇,但听她语声甫落,洞内即传来一股极强大的吸力。

程悔早有准备,运足“先天乾坤功”,双脚紧钉地上,坚如铁石,全身不为所动。

“好小子!果然有点斤两!但在我眼中,这点点微末道行又算得了甚么?”

“嘿!”

怪人怪叫一声,吸力斗地暴增逾倍,程悔一惊之下,忙把功力运至顶峰抗衡。

讵料就在此刻,洞中吸力骤然消失,程悔运功正剧,内力无处宣泄,反荡回体内,弄得程悔体内经脉大乱。

与此同时,洞中又涌出一股巨力,但这股巨力这次并非向内吸去,而是汹涌压迫而来。

怪人这着委实妙绝毫颠,程悔经脉正尔大乱,体内护身气功正处于真空状态,遭此巨力一压,气血登时急往顶门涌去。

如此一来,程悔反被自己内力所伤,眼前一黑,卒告昏倒地上。

啊!这样程悔岂非如刀俎下之鱼肉,任由怪人宰割?

想不到他虽然逃过粉身碎骨厄运,如今反要在怪人魔爪之下送命。

怪人阴森凄怨的目光,定定看着昏倒地上的程悔,遽地精光一闪,像发现了甚么似的。

她,究竟发现了甚么?

程悔的命运,

又将如何?
 0   2005-07-10 05:46:5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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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忘尽前尘

日落日出。

缘起缘灭。

缘份确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它能使两个毫不相识,毫不相干的人,在茫茫人海中相遇,相知,甚至相爱……

有缘相爱,虽然是一件美事。但,无缘厮守终老,却又是如此叫人,到无奈、悲伤。

无数的日落日出。

无数的缘来缘去。

无数的欢笑忧伤。

当中,包括了……

他的忧伤!

他一生中唯一一次因爱而生的忧伤。

也是唯一叫他痛苦一生的忧伤。

甚至,他的名字,也是为了这唯一的忧伤而起。

他,正是--

一忧子!

※ ※ ※

烈日当空,骄阳似火。

正气凛然的洪日,矗立于青空之上,以它燃烧生命而发出的光华,普照大地每一角,为万事万物添上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日至中午,广成仙派后山空地上,一丬孤独的小木屋内,一忧子正缓缓转醒。

“哎……”

一忧子虽已转醒,但他却感到五内灼痛,四肢虚弱乏力,那显然是他昨晚练功走火入魔的后遗症。

他竭力起来盘膝打座,慢慢运功把逆乱了的经脉纳回正轨,然后又以内力把受创的经脉脏腑调理一番,这才稍为恢复体力。

饶是如此,也耗了几近三个时辰,吐出了一大滩瘀血,这才行功完毕。

幸好一忧子功力深厚,昨晚的走火入魔才不致夺其性命或令他武功尽失,但至少也要调理一个月才能尽数恢复功力。

行功完毕,一忧子吁出了一大口浊气,缓缓张开眼睛游日四顾。

屋内除了他,并无别人。

难道昨晚在他昏迷前,朦朦胧胧见到的若梦,竟是他的幻觉?

想到这里,一忧子又再黯然垂下头来。

但,他刚垂下的头,又陡然抬起。

因为他猛然警觉,昨晚他明明昏倒在空地上,如今醒来身处屋中,那必定是有人把他搀扶进屋内。

广成仙派的人知他平素爱独个儿在此练功,因此甚少踏足这里,故没有可能会是仙派中人抬他进来。

那,抬他进来的人,不是若梦,是谁?

一忧子定下神来,伸手摸了摸脸颊,竟觉得有点水点干涸了的痕迹。

那,就像是一点--

泪痕。

啊!那是他自己留下的泪痕?还是……

若梦留下的泪痕?

他再留神地在赤裸的上身一嗅,竟发觉有点点几乎是微不可闻,残留着的幽香。

那像是女儿的幽香!

而且这种幽香,正是曾经令他神魂颠倒、迷醉倾心的若梦身上所散发的幽香。

一忧子几乎已可肯定,昨晚所见到的若梦,并非幻象,而是真真正正的若梦。

他看见屋内并无异样,随即推门而出。

屋外一片广大的黄土地,却没有半条人影。

他心下知道,假如若梦有心让他见,她自然会坐在床畔等他醒来;假如不想让他见,就算他寻遍天涯海角,她也会设法避开他。

失望、落泊,伴随着他沉重的步伐,返回小屋之内。

若梦当年留下的一缕青丝,仍安放于案上,并无移动过的痕迹。

轻轻抚着柔滑如丝的秀发,内心凄然欲滴。

相思之苦,确是教人肝肠寸断!

对于若梦的爱,他从未有半分怀疑。

但,为何她当年要不辞而别?如今回来了,又何苦要逃避?

若梦若梦,

你究竟有何苦衷?何以如此狠心?

一忧子的心,又开始绞痛。

※ ※ ※

接下来的三天,一忧子都躲在小屋之中,医治他的内伤,与及心伤。

而广成仙派,亦如往常般庄严平静。

直至“他”来临的一刻。

“他”……来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迎着小屋迅速奔去。

屋内的一忧子正盘座运功,骤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心知定有事发生,连忙散功。

他开门一看,赫见一条人影迅速移近,而这人显然身负上乘轻功。

一忧子不慌不忙,待人影移至视线清楚范围以内,终于看清来者是谁。

来者,赫然是傲风。

傲风虽年纪尚轻,但他加入广成仙派已有多年,深得广成仙派武学真传,虽未算得上是一流高手,但轻功方面也有一定造诣。

傲风一停下来,即连连喘气,显见刚才已运足全力飞奔而来。

究竟有何要事,令他如斯紧急赶来找一忧子?莫非广成仙派发生了甚么大事?

向来平静、与世无争的广成仙派,又会有甚么大事发生?

一忧子虽知定有急事发生,但并不急于追问,只静心地等待着,傲风略一回过气来,即断断续续的道:

“大……师兄,不……好……了,派中……发生了……很……严……重……的事……”

一忧子眼见傲风一脸焦急惶恐的神情,而且眼神中更流露出罕见的惊悸,心知事态不妙,当下也不作多想,一把挟起傲风,便展开轻功朝广成观而去。

傲风只感眼前景物在急速移动,耳畔风声飒飒,方知一忧子的轻功,比他高上不知多少倍。

从小屋回到广成观,就似是十数步之间的事,傲风略一定神,已发觉正身处于广成观的大殿之中。

大殿之内,赫然聚集着派中十余名的道人。这些道人不喜习武,一心留在广成仙派中清静地过活,平日负责派中的日常工作。

除了十余名道人外,还有傲雪及姬昌。

殿内各人围集在殿中央,似是在围着一些东西,但一忧子的视线被众人遮挡着,一时间也看不到他们围着的是甚么东西。

各人似十分专注于殿中的东西,未察觉一忧子在他们身后,于是他禁不住问:

“师弟,发生了甚么事?”

众人这才惊觉一忧子正在殿内,纷纷回头的同时,也让开了点空间,一忧子终于能看到殿中的情形。一看之下,当场大吃一惊,面色陡变。

原来殿的中央,正横躺着一个人。

这人一动不动,活像是一具尸体。

而更叫一忧子震骇的,是这个还未看清是人是尸的东西,竟是一个他熟悉的人。

这个人,竟就是他的三师弟凌真。

他急忙趋前一看,震惊的程度又再剧增,因为他赫然发现,凌真面色发紫,可布之极。

一忧子连忙伸手探他鼻息,又是一惊。

因为凌真虽未断气,但气息极弱,且若断若续,随时有性命之虞。

凌真显然是被人打得严重内伤,但要知凌真虽不大嗜武,武功固然在一忧子及姬昌之下,但他身为广成仙派的三弟子,功力亦是不弱,一般的一流高手也难以伤他。能把他重创至此,那此人的功力绝对极高。

一忧子大惊之下,立即撕破凌真上衣,赫见他胸前、右肩及小腹之处共印了三个黑色掌印。

就在此时,凌真整个身躯狂跳不已,而他右肩掌印之处的肌肉更在剧烈跳动。

一忧子不假思索,运起五成功力挥指点向他右肩掌印附近的穴道。

但一点之下,凌真体内竟暴发出一股强横劲力,把一忧子的剑指震开。

“蓬”的一声,凌真右肩掌印之处的肌肉霍地爆开,血花四溅,触目惊心。

“啊!竟能把内劲潜伏于体内,并依时爆发,对方的功力委实匪夷所思。”

“若给余下两掌印爆开,三师弟必定开膛破肚而亡。唯今之计,必须以更强内力把三师弟体内的掌劲迫出。”

心意一决,一忧子即推起凌真肥胖的身躯,从其背部输入内力。

但一输之下,又是一惊,因为他此时才发觉,自己走火入魔之伤未愈,仅回复了七成功力,未能把掌劲迫出,而且更惊觉潜伏于陵真体内的两股掌劲,已蠢蠢欲动。

他慌忙道:

“二师弟,快来助我!”

姬昌闻言,心知凌真体内掌劲异常厉害,故亦不敢大意,连足十成功力,从其背部输入内力。

二人内功源出一辙,合力之下功力倍增,终于把凌真体内掌劲迫出,解去他性命之危。

凌真口中吐出一大口瘀血,洒得大殿遍地血迹斑斑,凄厉之极。

二人运功之后,满头大汗,略为调息一番,一忧子即追问:

“师弟,到底三师弟为何会伤成这样?”

姬昌并不答话。回头望向一名年约十八岁的小道僮,显然亦在问他同一个问题。

那道僮颤危危的答道:

“我……刚才从内堂出来,正想打扫大殿,却发现凌师兄倒在地上。我吓得失声尖叫,此时在内堂的姬师兄及其它人都纷纷赶至,然后……”

姬昌接上道:

“我见事态严重,于是便命风师弟到后山找你,以后的情形,相信你也清楚了吧!”

虽然问明原因,但一忧子对此事仍是摸不着头脑,一筹莫展。

但他却隐隐然感到,一个非常强大而恐布的敌人,正逐步向他们迫近。

瞿地,一忧子感到一股极浓烈的杀气从殿外涌至,迫得他心房猛然加速狂跳。

啊!敌人,这么快便迫近?

※ ※ ※

此时姬昌也感应到那股杀气,忙命众人抬起凌真退到身后,自己则暗暗运功戒备。

一阵不徐不疾的脚步声从殿外传至,脚步声虽并不沉重响亮,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压迫力,叫众人心跳不禁随着脚步声的节奏而跳动。

单是脚步声已具如此震撼的压迫感,来人的修为绝对深湛。

甚至可能在殿中每一个人之上。

蓦地,脚步声戛然而止。

大殿的门前,伫立着一条昂藏七尺,极其魁梧雄伟的中年汉子。

只见此中年汉子一身灰白衣裳,宽阔的肩上挂着一袭黑色斗蓬,浑身肌肉结实无瑕。

一头散乱披肩的长发,与及一脸浓密的胡须,跟其端正的五官、颇为俊期英伟的容颜甚为不配。

而最特别的,还是他浑身散气出一股森寒的邪气,教人不寒而栗……

还有他双眼……

他的一双眼睛,除了两颗乌黑晶亮的眼珠与常人无异外,其它眼白的部份,尽皆充血变红,就像一双淌血的眼睛。

他的眼神更透发出一股浓烈的怨毒神色,像是怀着千般怨恨而来。

他究竟是谁?

此来又有何目的?

※ ※ ※

姬昌一见此人,便知来者不善,但对方眼神精光内敛,杀气、霸气凌厉无匹,显然修为极高,于是不敢轻举妄动,厉目扬声问道:

“阁下是谁?前来本派究竟有何贵干?”

那人不语,瞄了瞄地上遗下的一滩鲜血,咀角泛起一丝诡异的邪笑,似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姬昌几乎已能肯定眼前人就是差点夺去凌真性命之人,但苦无凭据,只得再问道:

“阁下如此突然到临,不知是否与我三师弟之伤有关?”

中年汉子仍是一脸冷漠,缓缓扫视殿中每一个人,并无答话之意。

对方态度傲慢,目中无人,姬昌再也按捺不住,怒喝道:

“阁下擅闯本派,若再不道明来意,休怪在下无礼。”

姬昌正要出手逐客之际,那中年汉子终于有所行动。

他定定的看着一忧子,眼中闪过了一丝奇异的神色,似与一忧子早已认识。

反看一忧子,自从中年汉子出现后,他便一直呆立着,毫无反应。

姬昌细心留意下,更觉他似是十分激动,浑身在轻微颤抖。

他,彷佛与中年汉子早已认识,甚至不相信竟然会在此时此地再遇。

终于,中年汉子开口说话了。他的第一句说话,却是对着一忧子而说:

“故人相见,怎么连招呼也不打一个?莫非你早已忘了我?”

中年汉子的声音十分沙哑,好象已很久没开口说话似的。听他的语气,果然与一忧子早已相识,他这次莫非是冲着一忧子而来?

姬昌见此情形,不由一愣,便欲向一忧子追问事情原委:

“大师兄,你……你认识这人的吗?”

一忧子微微领首点头。

然后,他缓缓吐出了一句说话。

一个叫在场所有人尽皆震骇万分的答案。

“他……他是我,亦呈你们的……”

“大!”

“师!”

“兄!”

甚么?是一忧子和姬昌等人的大师兄?那即是广成仙派的大弟子?广成仙派的大弟子不是一忧子吗?怎么会是眼前这个古里古怪的中年汉子?

姬昌本欲实时追问原因,但中年汉子一听一忧子此语,情绪竟忽然变得激动无比,赤红的双目环睁,厉声喝道:

“混账!”

“我与广成仙派早已恩断义绝,谁再敢说我是广成仙派的弟子,我就--”

“杀了他!”

中年汉子这一怒喝,竟带着雄浑异常的内劲,震得殿顶砂石纷纷落下,而一般没有武功底子的道人,更被震得耳膜剧痛,咀角溢血。

即使强如一忧子和姬昌,也要运功方能抗衡这鼓无匹震力。

“大……师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姬昌满脑疑惑,不由连声追问。

一忧子未有机会回答,中年汉子又再道:

“你们给我好好的记着我的名字,因为,我将会是为广成仙派带来无数噩梦的人。”

“我的名字,叫--”

“程仇!”

啊!程仇?

他,竟然用“仇”字作为他的名,难道他真的是背负着一段血海深仇而来?

一忧子骤闻程仇道出名字,心头陡地一震,口中喃喃地道:

“仇……?大……你还未能忘记当年……那件事?”

一忧子此语一出,程仇面色瞿地一沉,杀气暴升,但仍强自抑压着,道:

“哼!忘记?此仇不共戴天,我怎能忘记!”

“你们给我好好听着,我今次回来,就是要找天玄子那老匹夫报当年之仇。你给我告诉他,我在下次月圆之夜便会来找他,若他不出现受死,我就要广成仙派,”

“鸡--犬--不--留!”

程仇随即扬手一指,所指的方向,正是重伤昏迷的凌真。

“他,便是我给你们的--”

“战书!”

他,果然便是打伤凌真的人。

够胆单人匹马来挑战武林正道第一大派,而且能把凌真重伤至此,程仇的武功,究竟强至何等程度?他与天玄子之间,又有何血海深仇?

程仇不待众人回话,已径自转身欲离去。

姬昌早已怒火如焚,如今惊闻程仇正是打伤凌真之人,更是怒不可遏,也不理甚么大师兄,运起“先天乾坤功”,边冲前边说:

“哼!广成仙派岂容你说来便来,说走便走?给我--”

“留--下--来!”

程仇眼尾一瞄,语带轻蔑地道:

“先天乾坤功?看你有何能耐留得住我。”

一旁的一忧子见状,忙道:

“师弟,慢着!大师兄……”

“大师兄”三字一贯进耳,程仇心头一震,双眼杀意陡增,右掌贯劲,喝道:

“我早已说过,我与广成仙派已恩断义绝,如今就看你们如何接得下我这招--”

“一刀两断!”

快,比疾电还要快!

劲,比惊雷还要劲!

冲前中的姬昌,完全看不见程仇如何出手,只觉眼前强光一闪,一道快如电、劲如雷的强大刀劲已破空劈至,姬昌惊愕间只能以双掌夹着刀劲,避免了破体之危,但身形却被迫得连连后退。

一忧子本欲第一时间上前相助,但在一瞬间,他看见了一幕情景,令他全身僵住。

原来在程仇运起右掌,虚空劈出“一刀两断”之际,他的斗蓬被劲风带得荡起。

而就在这短短的一剎那间,他看见在程仇斗蓬之后出现了一条人影。

这条人影身形婀娜,长发飘飘,明显是个女的。

一忧子虽未能看见那女子的面目,但单是她的身影,已足以叫他如遭电殛,全身僵住。

因为,那女子身影,与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的身影极之相像。

而她那头随风飘动、乌黑而柔长的秀发,与“她”当日不辞而别时所留低的,简直一模一样。

就在一忧子怔忡间,姬昌已阻遏不了那无俦刀劲的去势,快要撞上大殿尽头的墙壁之上。

间不容发之际,一忧子已定过神来,闪电般鼓足功力迎向姬昌与“一刀两断”的刀劲。

姬昌见师兄终于出手相助,立即配合起来,在一忧子双掌轰向刀劲的同时,亦催起十成功力。

合一忧子及姬昌二人之力,终于消弭了“一刀两断”的强横刀劲,但刀劲虽被轰散,所扩散出来的余劲却如风暴般震撼整个大殿,弄得沙石飞扬,什物、椅桌尽皆东歪西倒。

气劲渐渐散去,众人惊魂甫定,已完全失去程仇的踪影,遗留下来的只有地上一条由殿门一直延伸至殿末的长坑,坑深逾尺,那显然是刚才“一刀两断”的刀劲所划过的痕迹。

好可怕的“一刀两断”!

好可怕的程仇!

姬昌稍一回气,即向一忧子问道:

“大师兄,我们现在该怎办?”

一忧子呆呆的看着殿门,仍然为刚才那个在程仇身后一闪即逝的女子身影而陷入极度迷惘之中,对姬昌的说话置若罔闻。

姬昌见一忧子神情呆滞,心神恍惚,于是禁不住追问:

“大师兄……大师兄……你没事吧!”

一忧子一愣,神智回复过来,回答道:

“我……没事。”

他定一定神,察看了众人一遍,发觉众人都侥幸没有受伤,于是吩咐几名道人先抬凌真回房,以金创药替他包扎伤口,然后又对姬昌道:

“师弟,此事关系重大,我看还是暂时不要惊动师父,不若我们先各自回房调息一会,一个时辰之后在内堂集合,到时我将以前发生过的事告诉你,再从详计议吧!”

姬昌闻言,应道:

“好!”

于是一众人等纷纷离开大殿,似乎对于刚才一幕情境仍犹有余悸,不愿多留一刻。

这也难怪,因为程仇刚才一招,“恐怖”二字也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反而一忧子却没有实时离开,始终若有所思地看着殿门外的地方。

他很想看清楚,刚才稍踪即逝的女子,到底是不是他一直在等的人。

假如是,又何以会出现在程仇身后?

一个一个的问号浮现在眼前,却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答案来。

程仇的出现,与及“她”的出现,实在太震撼了。莫说一个时辰,就算一天,甚至一年,一忧子也未必能平伏得了那颗仍在颤抖的心。
 0   2005-07-10 05:47:50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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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情仇暗结

一个时辰之后。

广成仙派内堂之中。

一忧子、姬昌、傲雪、傲风四人正襟危坐。

一忧子娓娓道出了一段十六年前的往事。

一段关于广成仙派,鲜为人知的往事。

“他”的故事!

※ ※ ※

十六年前的某一夜。

西歧隐宝山,广成仙派的后山之上。

夜已深,但仍有两个人在此不眠不休地练功。

细看之下,这两人,一老一少。

那老的年约五十多岁,但气宇轩昂,英风飒飒,一脸正气。他,便是武功、声望俱是当今武林中的顶尖人物,广成仙派的掌门人--天玄子。

那少的,年约二十三、四,亦是一脸英气,浓眉鹰目,鼻子高耸,眼神坚定,相貌挺拔,头上束了一条辫子,更显出他硬朗的个性。

青年赤裸着上身,浑身大汗淋漓,肌肉贲张,不住挥舞双掌,全神贯注地练功。

青年蓦地一声长啸,收招坐倒地上,气喘连连,显然十分疲倦。

他半带哀求的对天玄子道:

“师父,我练功已接近四个时辰了,还要再练吗?”

天玄子轻叹了一声,严肃中略带温婉地道:

“悔儿,师父知道确实是辛苦了你。但你亦要知道,师父就只有你和无忧两名弟子。虽然无忧的练武天份并不比你低,但毕竟年轻,难以交以重任。”

“因此,广成仙派中就只有你最适合继承掌门之位。试问身为广成仙派的掌门,武功又怎可不比人强?师父这样迫你练功,也是有苦衷的。”

这名青年,原来正是天玄子仅收的两名入室弟子中,排行在前的弟子--程悔!

天玄子虽已尽力解释,但程悔却似并不接受,反口驳道:

“不!甚么掌门之位,我才不稀罕!我只想过一些简单的生活,为其么这样也不可以?”

“啪!”

一声清脆的掌掴之声,打破了午夜的沉寂。

寄望最殷的弟子竟说出这样的话,天玄子极怒,禁不住出手掌掴。

程悔面上霎时红肿一片,传来一阵火热灼痛。

天玄子的心也在痛。

程悔性格刚强,虽然被天玄子掌掴,但仍续说道:

“师父,就算你打我也要说。我根本不想当甚么掌门,我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寻回我的父母,与他们过些简单而平凡的生活;即使他们已不在人世,我也想到他们坟前上一柱香。”

“师父,你自小便抚养我长大,一定知我父母是谁的,为甚么一直不肯告诉我?”

“师父,我求你,你告诉我吧!”

程悔一提及他父母的事,天玄子眼中闪过了一丝黯然神伤之色。而且程悔苦苦哀求追问,天玄心头也不禁一酸。

天玄子不想让程悔察觉到自己的神情,陡地转身,背向程悔道:

“我早已说过,你是我无意中在路边拾回的,因此我根本不知道你父母是谁。”

天玄子虽已明言并不知道程悔的身世,但程悔的直觉告诉他:天玄子只是存心隐瞒真相,才故意砌词掩饰,当中,定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程悔心有不甘,仍哀求道:

“师父,我求你……告诉我吧……”

天玄子斩钉截铁地道:

“我说不知就是不知,不必多说了!”

“你身为广成仙派的大弟子,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说话,为师决定罚你在此练功直至天亮,不得有误,听到没有?”

程悔虽万般不愿,毕竟师命难违,只得沮丧地微微点头示意。

天玄子默然不语,转身而去。

他不想被程悔看见自己此刻的表情。

只见他眉头紧锁,双目无神,表情甚是痛楚。

他,又何尝想如此压迫程悔?

他一直视程悔如亲子,只是寄望越大,所给予的压力自然越大,这是每个为人父母所必要面对的问题,可是为人子女的又偏偏不了解父母们望子成龙之心,才会产生种种问题。

天玄子只希望,他日程悔真的能如其所愿继承广成仙派,这样方能弥补他当日所犯的错,他一生中唯一一件后悔抱憾之事。

※ ※ ※

天玄子远去,只剩下程悔一人。

他佣懒地躺在大地上,仰视着满天繁星,脑中幻想着他父母的容貌。

打从孩童时开始,他便很渴望有一双疼惜自己的父母,与及一个属于他的家。

每次到镇上,看见别的小孩都有爹娘呵护疼爱,他的心便不期然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

凭借血缘的感觉告诉他,他的父母仍然在生,仍在这世上的某一角。

因此,他的小脑海便不时幻想他的爹娘究竟是甚么人,甚么模样。

会是一对平凡恩爱的农家夫妇?

还是一对响当当的英雄人物?

他最大的心愿,便是终有一天,可跟他的爹娘重叙。

而且,他深信,终有一天,这心愿必定会实现。

他深信……

蓦地,一阵脚步声把程悔从幻想中抽回现实。他从地上一弹而起,心下暗惊:

“糟!莫非是师父折回?给他看见我在躲懒,又得要罚了……”

程悔定睛一看,心下释然。

因为来者并不是天玄子,而是一名年约十六的青年。

那青年虽年仅十六,但已长得异常英伟,且仪表俊朗,衣着华丽,仿如玉树临风,一看便知是名门子弟。

这青年不是别人,正是天玄子所收的两名入室弟子的另一人,程悔的师弟--卓无忧。

卓无忧的父亲在朝中身居重位,因此他也算是官宦子弟。在他十岁的时候,便被送返老家西歧,拜入天玄子门下,习武学道,至今已有六载。

于是,这名小师弟,便成了程悔这六年间,孤独生命中唯一一个朋友。

很多时练功练至深夜,卓无忧也会偷偷跑来后出相伴,二人也渐渐互生出一份仿如兄弟的手足之情。

程悔一见卓无忧,适才满脸的愁容登时一扫而空,面上也绽放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唯有在卓无忧身上,他才感觉到一点点人间暖意。

卓无忧一把坐下,便在怀中掏出一包东西。甫一打开,即传来一阵香气。

程悔也并肩坐下,看卓无忧有何好东西给他。

卓无忧把那东西一把递前,原来是一只肥大肉厚的鸡脾。

“师兄,这是我偷偷在厨房拿来的,还暖的,快吃吧!”

程悔欣然拿着鸡脾,毫不客气地一口咬下。

连续数个时辰不停练功,他早已腹如雷鸣,如今美食当前,又怎能忍得了?

程悔正在大快朵颐之际,忽又闻卓无忧异常乖巧地道:

“师兄,我还有好东西给你,看……”

只见卓无忧又在怀中掏出了两个手掌般大的瓶子,他打开其中一个瓶盖,一鼓馥郁浓烈的酒香汹涌而出,顷刻散布四周。

程悔一嗅之下,顿时精神大振,喜形于色,禁不住问:

“好小子,那里弄来如此美酒?但师父平日严禁我们喝酒,你不怕被师父知道,重重责罚吗?”

卓无忧佻皮地单了下眼,道:

“我不说,你不说;天不说,地不说,师父又怎会知?来!我们师兄弟来喝个痛快吧!”

说罢已把酒瓶递到程悔面前。

天玄子有不准门下弟子喝酒之守则,本身极爱喝酒的程悔,也只能间中偷偷地喝。

如今美酒当前,又怎不欣喜若狂?

二人两瓶相碰,举瓶便喝,喝得几口,已双颊赤红,醉意微露。

卓无忧率先道:

“师兄,师父今天有传授新的武功给你吗?”

程悔答道:

“当然有!广成仙派的武功精辟凡多,学之不完,尤其是‘乾坤七绝’,更是精妙无比,威力无俦。师弟,你放心吧!只要你练好‘乾坤功’,打好根基,师父早晚会传你更高的绝学的!”

“假如师父没有空教你,到时就等我这个师兄来教你吧!”

卓无忧越听越是雀跃,眼中流露出羡慕之色,又再道:

“师兄,师父如此宠爱你,他日掌门之位,非你莫属了!”

程悔半带鼓励地道:

“假如我他日真的做了掌门,师弟,你一定要做副掌门啊!”

卓无忧随即和应道:

“好!到时我俩师兄弟携手合力,光大广成仙派,要整个武林都知道广成仙派有程悔掌门和卓无忧副掌门。”

“好!”

二人越谈越高兴,又再碰瓶共饮,意态豪迈。

正兴奋间,程悔忽然情绪低落起来,道:

“其实,做不做掌门也没关系,我最大的心愿,只是……”

卓无忧打断地道:

“又在想你爹娘吗?师兄,放心吧!你总有一天可找回他们的。何况当你做了掌门之后,天下谁人不识程悔?到时你爹娘自然会来找你,别担心!来!我们别浪费了这良辰美景,快来大醉一番吧!”

程悔心想卓无忧之言也是不无道理,也许当上掌门,仗着广成仙派的声望及势力,也许真的能寻回他的父母,于是忧愁尽消,重新展露笑容,举瓶再饮。

二人不觉间已把瓶中酒悉数饮光,而且更带有六、七分醉意。

蓦地,程悔想出了一个鬼主意:

“师弟,闻说在此之前不远处的断崖,经过铁索可到达对面崖,那里的景色美若仙境,不若我们一道往那处看看吧!”

卓无忧闻言大吃一惊,弓身而起,道:

“不,那里被师父列为禁地,禁止任何人前去,我们这样做,若给师父知道可不得了!”

程悔哄过来,拍着卓无忧肩膊道:

“唏!你也说我们将来会是正副掌门,广成仙派有甚么地方我们去不得?师父也说过不许我们喝酒,我们不是喝得挺痛快?只要我们不说,师父又怎会知?我们只过去看一看,天亮之前回到来不就可以了吗?”

“但!……”

“但甚么!万大事有我,走吧!”

好奇心驱使下,卓无忧终于屈服,应允而行。

直至此刻,这俩师兄弟也深信他日能并肩发扬广成仙派,一同除奸灭恶。

但,假如他们知道,这么一去,他们之间的珍贵情谊,将会划上休止符;

他们,又会否前去?

天边远处传来阵阵沉雷闷响,似为这段即将诀裂的友情而哀鸣……

※ ※ ※

断崖距离刚才程悔练功之处不远,二人很快便来到崖边的铁索前。

卓无忧看了看天色,道:

“师兄,远处天边闪电阵阵,看来快要下雨,不若改天再来吧!”

程悔道:

“既然已来到这里,小小风雨又有何惧?难道你忘了师父常教导我们做事不要怕困难,要勇往直前,不能半途而废的吗?”

“来!让我先行,你跟着我后面吧!”

两崖相距足有三十丈之遥,若无上乘轻功,绝对无法单凭那条铁索渡崖。程悔自小已被天玄子悉心授艺,轻功已臻上乘之境,一纵身,已跃至铁索两丈之处,如履平地。

他回首朗声对卓无忧道:

“师弟,这铁索粗得很,很易走,快点来吧!”

卓无忧闻言,于是深吸一口气,使起轻功踏上铁索。

卓无忧投入广成仙派虽已有五、六年,但他的轻功与程悔相比,仍相去甚远,只能勉强隐住身形,慢慢前行。

他只过到一半,已闻程悔在对崖大叫:

“师弟!走快点吧!这里的景色确实很美啊!”

“来了!”

卓无忧当下加快脚步,又再走前十多丈。

此时他与对崖相距仅只三丈,看见程悔站在岸边高呼:

“还差一点而已,快点来吧!”

“不要催吧!”

卓无忧眼见只余三丈的距离,当下打算两三个起落纵跃过去,他再深吸一口气,忍着不吐,双脚便要使力向前纵去。

讵料就在他要发力的一刻,天上瞿地响起了一个惊天狂雷,声响之巨,震得山鸣谷应,草木摇撼。

卓无忧遭此一吓,脚步一错,整个人竟尔失去平衡,直往崖下掉去。

此崖深不见底,相信至少有万丈之深,跌下去肯定粉身碎骨。

站在崖边的程悔见状,不由骇然大惊,想也不想,冲出崖欲救卓无忧。

可惜三丈的距离也并不算短,程悔使尽轻功,仍差一线才能抓着卓无忧的手。

千钧一发间,程悔人急智生,手抓铁索吆喝着道:

“师弟,快抓着我的脚……”

卓无忧反应亦是不慢,一手便往程悔的脚抓去……

抓住了!

可惜,程悔的靴子竟不争气,被卓无忧一抓之下,竟被硬生生撕破,卓无忧抓不牢之下,又继续往崖底飞堕而去。

情势危急,程悔也不作多想,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

救人!

他抓着铁索的手陡地一松,另一手一掌往铁索轰去。

程悔体重本已较卓无忧为高,加上一拍之力,下堕之势更急,很快便已超越了卓无忧。

程悔时间掌握得恰到好处,就在卓无忧身旁擦身而过之际,他瞿地一声吐纳,双掌贯足内力朝卓无忧身上狂轰。

这一轰之力很重,卓无忧整个人猛被轰得直飞崖上。

卓无忧在崖上接连打滚数转方能止住去势,他也不理会体内疯狂翻涌的血气,便已如箭般冲往崖边。

程悔刚才下堕之势本已甚急,加上挺掌轰向卓无忧之力,此刻已堕得无影无踪。

“师兄--师兄--师兄--”

崖上的卓无忧急得泪也夺眶而出,而断崖之下不住传来他那声悲痛欲绝的呼号。

四周一片死寂,只得啸啸凄厉风声,回荡于空谷之中,与及卓无忧沉重混乱的呼吸声。

一切来得如此突然,顷刻之间,他与程悔已阴阳相隔。天意,可懂玩弄世人。

而更残酷的现实,还在后头……

※ ※ ※

飞堕中的程悔,对为救师弟性命而牺牲绝无悔意,心中只在想:

“想不到我至死也未能见双亲一面,我,真是--”

“死不瞑目!”

程悔往崖下飞堕已有一段时间,仍未到底,可见这崖有多深。

若非程悔身负绝世神功,早已被下堕的冲力迫得爆体而亡。

他也自忖这回必定绝无生机,只得闭上双目静待死亡一刻来临。

世事,往往出人意料之外!

就在程悔已绝望之际,蓦地,不知从何处横里飞出一条蔓藤。

蔓藤不偏不倚,刚好卷中程悔的腰部。

蔓藤中竟带有一鼓强大无比的柔韧内力,把程悔强大的冲势消弭得无影无踪。

蔓藤一收,程悔整个人被横扯进崖壁一个破洞之内。

死里逃生,程悔暗暗捏一把汗,定神扫视洞中环境。

破洞并不算很大很深,但位处山崖峭壁之中,只有极微弱的月亮光华能射进洞中,故此洞内极其昏沉幽暗,程悔一时闲也未能看清洞中每一角落。

他唯一能知道的,便是这洞瀰漫着一股奇臭异味,那就像是一堆粪便,或是一些腐烂了的死尸所传出的奇臭气味。

程悔几经艰苦才能适应那股熏天臭气,而不至于当场呕吐。

险峻的地理,加上如此恶劣的脏臭环境,就连野兽飞鸟也不含在此居住,试问又怎会有人栖身于此?何况此峭壁寸草不生,就是有人不慎掉到此地,也早已饥渴饿死了吧!

那,究竟那条蔓藤为何会把程悔卷进这里?

程悔看着平放地上的蔓藤,不禁越想越奇;而渐渐地,他已适应了洞中微弱的光线,视野也较为清晰了许多。

他沿着蔓藤,一步一步的往洞中探个究竟。

破洞并不深,相信不出五十步便可走到尽头。

当程悔走至三十步的时候,他已能看清洞中每一角落。他,赫然发现,蔓藤的另一端,竟然……

竟然缠着一具骷髅!

不!用骷髅来形容,实在不贴切,因为这具骷髅头顶仍有些疏落凌乱的发丝,而且骨骼之外仍有一层薄如蝉翼的皮包着。

这,其实是一具干尸!

可是,干尸又怎会挥舞蔓藤救程悔?

程悔心下大奇,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前检查那具干尸。

干尸端好的盘膝坐着,面目灰沉阴冷,全无生气,相信已死去多时,而且看来是具女尸。

但,这具女尸何以死去多时仍不腐化?

程悔心感奇怪之余,心中亦泛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他不知道这是何种感觉,也解释不到为何会这样,他只感到越来越迷惘。而这份异样的感觉,竟驱使他缓缓伸手去触摸这具干尸。

他的手抬得很慢,而且不住颤抖。

眼看他的手快要触及干尸的一剎那,一件绝不可能发生的怪事倏地发生……

只听见“霍”的一声,干尸的右手竟以肉眼难见的极快速度,狠狠抓住程悔的咽喉。

程悔身手本甚为了得,但事出突然,毫无防备之下连半点反应也未有已被抓个正着。

然而,干尸这爪速度之快,即使程悔在全神戒备之下,也未必能避得过。

程悔咽喉被锁,危险至极,本应立即挣脱对方制肘,奈何干尸爪上似传来一股奇异力量,把程悔弄至全身酸软,动弹不得。

更奇怪的事亦在此时相继发生。

瞿地,干尸竟抬起头来,双目暴睁,黑暗中蓦地闪出两点寒芒,更缓缓张口说话:

“桀桀!好个小子,皮光肉滑、肌肉结实,相信一定很美味可口的了!”

干尸的声音异常沙哑阴沉,而且有些字眼更发音不正,就像已很久很久没有说话似的。

干尸当然不会说话,原来眼前这具状如干尸,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但程悔刚才已仔细检查清楚,她明明已全无半点生气,一个有生命的人怎会没有生气?

那只因为,在冗长的岁月洪流之中,她早已不当自己仍生存着。她,也早当自己是一个已死的人。

程悔一时大意之下,竟弄至身陷险境。只见他咽喉被扣,呼吸窒碍,面色阵紫阵青,相信不消一刻,他使会气绝身亡。

濒临死亡边缘,程悔体内的“先天乾坤功”斗地爆发,如洪涛般的内力把干尸的爪硬生生震开。

程悔把握这千钧一发的机会,翻身跃开,先脱离险地再作打算。

程悔轻功修为不弱,两三个起落,便已跃回洞口。

那具干尸,又已在黑暗中消失。

此时,深沉的洞内又传来那阵沙哑的声音,阴沉地道:

“‘先天乾坤功’?小子,你与广成仙派有甚么关系?天玄子那老鬼又是你甚么人?”

程悔本是满腹疑团,想不到竟被抢先发问,但对方言词中似对广成仙派及天玄子带有敌意,于是他也悍然怒道:

“哼!我是广成仙派的弟子,天玄子正是我师父,你这怪物匿藏洞中,究竟有何企图?”

程悔话毕,那像干尸的怪人竟没有答上话来,沉默了一会,怪笑了几声,才道:

“嘿嘿嘿!好啊!上天总算还待我不薄,竟送来了一个广成仙派的弟子。好!好!看我把你的肉逐寸逐寸撕下,把你的血逐滴逐滴吸干,要你受尽折磨而死!”

怪人言中之意,似与广成仙派有着血海深仇,但听她语声甫落,洞内即传来一股极强大的吸力。

程悔早有准备,运足“先天乾坤功”,双脚紧钉地上,坚如铁石,全身不为所动。

“好小子!果然有点斤两!但在我眼中,这点点微末道行又算得了甚么?”

“嘿!”

怪人怪叫一声,吸力斗地暴增逾倍,程悔一惊之下,忙把功力运至顶峰抗衡。

讵料就在此刻,洞中吸力骤然消失,程悔运功正剧,内力无处宣泄,反荡回体内,弄得程悔体内经脉大乱。

与此同时,洞中又涌出一股巨力,但这股巨力这次并非向内吸去,而是汹涌压迫而来。

怪人这着委实妙绝毫颠,程悔经脉正尔大乱,体内护身气功正处于真空状态,遭此巨力一压,气血登时急往顶门涌去。

如此一来,程悔反被自己内力所伤,眼前一黑,卒告昏倒地上。

啊!这样程悔岂非如刀俎下之鱼肉,任由怪人宰割?

想不到他虽然逃过粉身碎骨厄运,如今反要在怪人魔爪之下送命。

怪人阴森凄怨的目光,定定看着昏倒地上的程悔,遽地精光一闪,像发现了甚么似的。

她,究竟发现了甚么?

程悔的命运,

又将如何?
 0   2005-07-10 05:48:14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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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负情弃爱

心愿,几乎是每个人生命中必定有的东西。

贪婪的人,可能同时有着多个心愿;但简单的人,可能一生就只有一个心愿。

但无论如何,当这些心愿真正实现的一刻,那种无比的喜悦和兴奋,是绝对难以形容的。

越大的心愿,实现时所带来的喜悦便越大。

然而,谁会想到,当渴望已久的心愿实现的一天来临时,反而会令你失去更多更珍贵的东西;而且可能令一生从此改写?

得与失,往往也是难以取舍。

但,上天可会如此轻易让人选择?

当然不!

到这天真的来临时,谁也逃避不了。

要发生的,始终会发生。

而且,就在今夜发生。

※ ※ ※

这一夜所发生的一切,尽皆出乎程悔意料之外。

而且,似乎每一刻都迫他在生死线上徘徊。

当他从铁索上往万丈深渊飞堕之时,他曾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岂料却被匿藏洞中的神秘怪人所救。

当他以为已从死里逃生的时候,怪人又向他遽施毒手。

而当他以为必会毙于怪人魔爪之下时,他居然--

没死!

程悔没死!

连他自己也无法相信,他竟可在怪人魔爪之下保存性命。

但他仍好端端的活着,却是不争的事实。

在他晕倒之前,明明听见怪人说对广成仙派的人恨之入骨,为何会突然改变主意,对他手下留情。莫非想到了更好的方法折磨他?

这一切还是容后再算,目前程悔应做的,便是先察看伤势如何。

他运功一遍,发现只是经脉有少许不畅,那想必是刚才被怪人的气劲所震伤。除此之外,一切并无异样。

就在此时,洞中蓦地响起怪人的声音:

“你……醒了?”

声音仍是沙哑无比,就像是野兽在喉间发出的沉哮。

但奇怪地竟带有几分慰问的语气。

程悔一听怪人的声音,忙从地上弹起戒备。毕竟他还不知怪人到底有何居心。

“你……怕我……杀你?假如我要杀你,你还可活到现在吗?”

怪人话中流露出的神态,与程悔晕倒前截然不同,使程悔感到有点莫名奇妙,只冷哼了一声,并不答话。

程悔虽不答话,但怪人仍自顾自说下去:

“你必定很奇怪,我为何会不杀你。这个……我也不知何故,刚才正要下手的时候,我的杀意突然消失。”

“杀意既失,杀了你也是徒然。因此我才放你一条生路。”

“也许……你令我想起我的儿子吧?”

提起儿子,怪人声音也转而变得黯然神伤。

怪人既道明一切,程悔的敌意也骤然大减,而且见怪人想起往事而黯然,心中竟起了一丝同情之念。

瞿地,怪人竟提出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要求:

“你……愿意听我说关于……我的故事吗?”

在昏倒之前,程悔本对怪人怀有很强烈的敌意,但现在听她话中含意,似乎有着一段很悲惨的过去,更可能牵涉到广成仙派。但说实在,他也不忍心拒绝怪人的要求,于是也就答道:

“反正我也未想出返回崖上的法子,就听你说说也无所谓。”

也许怪人实在已很久很久没跟人说话了,如今骤闻程悔肯听她说话,心中竟生起一份莫名的喜悦。

她缓缓闭上双目,极力从浩瀚无边的深海思潮中,寻回那失落已久,却又无法舍弃的段段往事,渐渐地,她找到了,更开始投入去,然后才幽幽地道:

“在很多年前,我想……也有二十多年了,在南方的南楚国,有一个很有名的武林世家,其家主的武功及武林地位俱臻上品。而我,便是他的独生女。

当时我才二十岁,虽说不上美若天仙,但样子也长得不错,加上我爹的武林地位,追求者也算不少,只是我一个也没看得上眼。

直至那一天……

直至他的出现……

那天正是初秋时节,我独个儿跑到山上狩猎。山上虽时有猛兽出没,但我自少已得爹传授武艺,武功自是不弱,一般的猛兽也未能伤得了我。

可惜,那次却不幸地遇上了一头硕大无朋的大黑熊。那头黑熊少说也有二丈高,而且凶猛无比,一看见我便向我疯狂袭击。我当然无法匹敌,甚至逃也逃不掉,眼看我将命丧熊爪之下,他出现了……

在最危险的一刻,他把我从熊爪之下救走。

那时的他,简直就是一个盖世英雄。他的翩翩风采,俊朗的外表,深邃而刚毅的眼神,把我深深吸引着。

我甚至浑忘了正身陷险境。

就在此时,一阵如雷吼声把我惊醒,那头巨熊又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向我们扑击过来。

我只觉眼前人影一幌,他已如疾风一般迎向黑熊。

单从他俊逸的外表,绝难想到他的武功竟是如此高强。他徒手与巨熊周旋了近千回合,终于也把巨熊杀死,惟身上亦中了巨熊数爪,弄至满身伤痕,我连忙带他回家治伤。

这段时间我爹刚好出门,要一个月后才返,于是我便留他在家中疗伤。

由于我娘亲早逝,爹平素十分宠我,故此其它师兄弟及下人等虽见我带了个陌生人回来,也不敢稍有异议。

或许真是命中注定吧!在这短短一个月间,我和他已由朋友转而为恋人。

其实第一眼看见他时,我已被他吸引着。此时更是毫无保留地把身与心都交了给他。

我暗暗对自己说:他是我今生第一个男人,而且也是唯一一个。我此生从此便属于他的了。我更打算待爹回来后便把我俩的事告诉他,到时我们便可正式成亲了。

讵料就在此时,他告诉我一件非常震撼的事:

“他……原来是广成仙派的弟子。”

“广成仙派?”

程悔心中暗叫,亦开始紧张起来,暗暗猜测那人到底是谁。

怪人浑没理会程悔的反应,自顾自的续说下去:

“本来广成仙派乃名门正派,我理应高兴才对。只可惜我爹年轻时曾与广成仙派有些少误会,从此便不喜欢广成仙派的人。

我爹还有数天才回来,于是我便带他先往镇上客栈暂住,让我等待机会才慢慢说服爹接受他。

数天后,爹果然回来了,而且更带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回来。他……

竟然把我许配给一位武林世叔的公子。

爹平日虽然疼我,但对我管教亦甚严,因此我从不敢拂逆爹的说话,而我当时更不敢告诉爹我和他的事。

又过了数天,我才找到机会到镇上见他,打算与他商量此事。

岂料我去到客栈后,发现他竟然已不辞而别,仅留下一封信给我,说派中有要事,急需赶回去处理,待处理好后才回来找我。

别无他法之下,我唯有呆在家中等。

一等便等了两个多月,却仍未见他回来,而爹更不断追问我有关成亲的事。

而更糟的是,一件绝不应该发生,更绝不可以发生的事,竟于此时发生……

我……竟然……

有了身孕!

我只感到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

我尝试过逃走,偷偷地到广成仙派找他,可惜却被爹发现,更知道我有了身孕这件事。

我把一切告诉了爹,只隐瞒了他是广成仙派门人,我怕会因此惹起事端,这件事实在牵连太大了。

爹误会了他是个无情薄幸之徒,坚决不许我去找他,更说待我把孩子生下来之后,便将之杀掉。

这段期间,我不断遭人白眼,别人在我跟前跟后说尽一切最难听的话,甚至爹也不再认我作女儿,从此一句话也没跟我说。

这一切一切,我都默默地忍受了。因为我深信,他绝不是忘情负义之人;他不回来找我,必定另有苦衷,我一定要当面向他问个明白。

这段日子,可说是我一生中最痛苦的,但我都熬过了,而且终于到了临盆的日子。

我千辛万苦,终于把我腹中的孩子诞下,而且更是双胞胎。

那是一对兄妹!

我还没有替他俩起名,我要留待他俩的爹给他俩起名。

虽然临盆后我的身体极度虚弱,但我知这时是逃走的大好良机。

我强撑着,抱起两个孩子便逃,负责看守着我的门徒也发现了我逃走,拼命地追赶我。

混乱之中,我竟掉了其中一个,只能带了一个孩子逃掉,那是一个男婴。

我想那女婴必定被爹杀死,哭得死去活来。

我孑然一身,带着那个男婴,从南楚千里迢迢的跑去西歧,沿途乞的、偷的,我都干尽了,日夜被人侮辱、奚落、追打,受尽风霜雨雪,我甚至觉得自己不像一个人。

用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我终于到达四歧,到达隐宝山,到了广成仙派。

我终于见到了他。

他一见到我,面上竟没有半丝喜悦,只有无限的震惊和讶异。

他一句话也没跟我说,便带我渡过铁索,去到另一面断崖之上。

我告诉他这是他的孩子。

他不信!

我哀求他让我两母子留下。

他不肯!

他,更为了保存广成仙派的名声,为了保存他的地位,竟干出一件灭绝人性的事。

他,竟重掌把我轰下山崖!

我受尽折磨为他诞下孩子,千辛万苦离开家园来找他,换来的就是那一掌!

原来一直以来,我所想的、我所做的,我所付出的,全都是一厢情愿。

那无情的一掌,把我的梦彻底地粉碎,也把我一生彻底地粉碎。

我开始后悔。

我开始恨。

假如我能不死,假如我能回到崖上,我一定会把他碎尸万段,以他的血和肉来祭我那双无辜的孩子。

但,这崖深逾万丈,掉下去,又怎能不死?更遑论能返回崖上找他报仇。

不知是否上天可怜我,对我作出一点施舍,我竟发现了一个可以不死的生存机会。

我竟看见崖壁有一个凹入去的破洞,而距离破洞之下不远更有块凸出的石块。

我在半空稍微移动身子,迎向那块岩石堕下。

就在快要撞上岩石的一剎那,我鼓尽气力一个翻身,重重踏在岩石之上,借着返弹之力跳进洞中。

我回头一看,已见刚才给我借力的岩石堕进崖下,可见我下堕的冲力何等巨大。

就这样,我捡回了性命。而这二十多年的日子,我就靠这条蔓藤捕捉飞乌来苟延残喘。

我要等,我要等到返回崖上的一天,我要报仇!

我要报仇!

听罢怪人的经历,程悔虽未尽信,却也感到她实在十分可怜,内心掀起了一份怜悯之情。

可是,他的心还有一个很大很大的疑问:

“前……辈……,你可否告诉我,那个‘他’……到底是谁?”

怪人早料到程悔会有此一问,冷哼了一声,答道:

“你很想知道那个丧心病狂,泯灭人性的人是谁吗?好!我便告诉你,让你他日能公告武林,为我讨回一个公道。”

“那人,便是人皆尊崇、广成仙派的掌门人--”

“天!”

“玄!”

“子!”

甚么?当日忘情负义,为了一己名誉地位而狠心把怪人推下黄泉死路的,竟然是……

天玄子?

不可能!

不可能!

不可能!

程悔怎也不信他平日至为尊崇敬爱,自小把他养大的恩师,竟会干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

但怪人刚才所说的一切,又不似是捏造出来的。

他只觉脑海一片混乱,口中不由自主吐了一句:

“不可能!师父……不可能会干出这种事。”

怪人语态平静的说:

“哼!信不信由你,我可没心情编故事来骗你。”

“不过……我倒想跟你来一宗交易。”

程悔大奇,问道:

“哦?甚么交易?”

怪人说道:

“那就是:我帮你返回崖上,但你要带我一起去。”

看来这才是怪人留程悔一命的真正原因,但程悔仍有些不明白,问道:

“以前辈的武功,其实不用我帮忙,也可独力攀回崖上,何以……”

怪人又是一声冷哼,道:

“哼!假如可以,难道我不会独自攀上去吗?只可惜当日我虽捡回性命,但我踏石借力之时,下半身完全承受了下堕的无匹冲力,以致……”

“我双脚的经脉骨骼全碎。莫说是攀山上崖,就是稍微移动一下也不可以。”

原来如此。

程悔看了一看洞口,心想这洞离崖上少说也有万丈之距,凭他个人之力,恐怕还爬不到一半,便要往崖底掉下。

但若加上怪人的深厚功力,或许还有半点希望。

只是假如怪人返回崖上,必定会找天玄子麻烦,届时难免会有伤亡。

程悔虽未能立定主意,但眼前形势若他说一个“不”字,恐怕立即便被怪人分尸,于是借题分散怪人注意力,问道:

“对了!我还未知前辈高姓大名。”

“嘿!想拖延时间吗?不过,你一是带我上崖,一是死在这里,就算让你知道我的名字也没关系。”

“我姓……”

“程!”

程?怪人竟与程悔同姓?

程悔心中陡地一震。

“小子,听到我的姓很震惊吗?南楚程象的名头可绝不比广成仙派低啊!”

“你,又姓甚名谁?入了广成仙派多久?唉!假如我那双儿女尚在生,他们相信也有你这般高大了……”

骤闻怪人这句无心之语,程悔脑海突然涌起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登时如遭雷轰电殛,口中颤危危地道:

“我……姓……”

“程!”

“而且……无父无母……”

“自小……被……师父……”

“抚养……”

“成人!”

怪人一听,也是心头狂跳,不可置信地重复程悔刚才那句话:

“你说……你姓……程……而且无父……无母……自小已在……广成仙派中……长大……?”

程悔轻轻点头。

怪人紧张地追问:

“你……你……是否……乙亥年四月十四出生?”

程悔无限沉重地回答:

“师父并没有告诉过我的生辰八字,我只知道我确实是乙亥年出生的。”

怪人的心越跳越急,又再紧张地追问:

“那……么,你左边肩背之上,是否……有一块红色的胎记?”

程悔没有回答,默默地卸下外衣,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然后缓缓转身,背向怪人。

山洞虽极之昏暗,但怪人长年栖身于此,早已训练出一双比野兽更敏锐的眼睛。即使只有半丝烛光,她也能清楚视物。

她锐利的目光,落在程悔左肩背上。

那里……

确实有一块鲜红如血的胎记!

怪人震愕得目定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

程悔轻轻地穿回上衣,慢慢地转身,然后从头上取下一些东西。

他拿起那东西,让怪人能看清楚,然后说道:

“这块玉佩,我自小已系在身上,师父曾说,这是我父母遗下之物。”

怪人一看,那原来是一块碧绿得近乎完美无瑕的绿玉,前后皆雕上一个“程”字。

这块宝玉,怪人十分熟悉。那是她小时候她的爹特意高价购回,然后命人加工雕上“程”字而给她佩戴的。

这块宝玉,一直跟她形影不离。

后来她诞下婴儿,带了男婴逃走,在往西歧路上转挂到男婴身上的。

天啊!

※ ※ ※

尽管一件又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正在崖下发生,崖上的一切却并无特别。

说并无特别,只因程悔掉下山崖之后,卓无忧“当然”很悲伤,“当然”感到不知如何是好,而且,当然会去告诉天玄子。

而如今站在崖上一老一少的两条人影,“当然”便是天玄子和卓无忧!

卓无忧的面上,半带惊惶、半带悲伤。

悲伤,当然是因为他视如兄长的程悔为救他而堕崖送命。

惊惶,却是因为他两师兄弟违背师命,擅闯禁地而弄出这弥天大祸,也不知天玄子将会如何处罚。

而天玄子却是一脸漠然的看着这深不见底的深崖。

然而,纵使他如何极力掩饰他此刻的心情,他眉宇之间还是隐约透出一股极度沉痛的哀伤。

他跟前这个悬崖,竟夺去他一生中至爱的两个人的性命。

他想问天。

却无话。

他想痛哭。

却无泪。

他,也不知要站到何时,才肯离去。

※ ※ ※

世事变幻无常。

天意难料难测。

渴望再见多年的人,如今乍现眼前,程悔一时之间竟感不知所措起来。在漫长的成长岁月里,他曾幻想与娘亲再见的情景不下万次,但没一次会是现在这样。

他怎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半人半鬼的怪人就是他娘亲。

难怪当他一见到活像一具干尸的怪人的时候,他竟有股莫名的冲动想去触摸她。

那是一种感觉。

一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感觉。

而更叫他意想不到的,是他相对了二十多年的恩师,竟就是他的亲生父亲。

事情怎地一下子变得这样复杂?

他脑海一片混乱,甚么也想不到。

反观怪人,她自看见玉佩后便一直没有说话,眼中的泪水不断涌出。

那是遗忘已久的泪。

本来自她掉下崖的那一刻起,她以为今生今世再没有泪。

可是现在却不由她不流泪。

若说她对这世界还有半点希望的话,她的两名子女便是她唯一的希望。

可惜她早已认定他俩已先后惨遭毒手。

如今程悔蓦然出现,冰封的心实时被溶化,泪水从眼中疯狂涌出。

视野也变得模糊。

程悔的面目和影像也更模糊。

她不断反复地问自己: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吗?还是仅是幻象?

沉默的气氛凝聚于洞中每一个空隙,这一刻,就似是整个世界也为他俩而停顿下来。

然而,一句埋藏在程悔心底多年的说话,却把这沉默打破--

“娘亲……”

简单的两个字,细如蚊子飞过的声音,贯进怪人耳中,却比旱天惊雷更震撼。

娘亲,多么普通而简单的两个字,却包含了千般思念、万般爱意。

就是这两个字,同时唤起了怪人和程悔体内一份无法理解、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独有的感觉,把两颗充满迷惘、疑惑、震撼的心连结起来。

这一刻,就是没有任何证据,没有任何解释,他们也能肯定,对方就是自己失散多年,日夕牵挂着的娘亲和儿子。

程悔再也按捺不住,一股热血驱使他冲前跪倒在怪人跟前,连续唤了数声“娘亲”

怪人干瘪的手温柔地经抚程悔的头,喃喃地道:

“你……你果然是我的好孩子,总算那禽兽还有半点人性,没把你杀死,而且还把你养大。但他必定造梦也没想到我居然未死,而且我两母子竟有重逢的一天,真是老天有眼……老天有眼……”

“来,告诉娘你叫甚么名字!”

程悔脑海突然灵光一闪,道:

“我……单字叫--”

“悔!”

怪人一听,倏地仰天狂笑,笑声中充满凄酸苦涩,自言自语道:

“哈哈!悔!悔!好一个‘悔’字,这禽兽居然也会为他所干的事而后悔!但后悔也没用,我是绝不会原谅他的!悔儿,来,快与娘亲一起返回崖上,把你那禽兽父亲千刀万剐!”

程悔一惊,弹后了两步,道:

“不!娘亲,我要你先答应我一件事,否则我宁可与你一起留在此山洞中,也不返回崖上。”

怪人急道:

“好!好!好孩子,娘甚么也答应你,你即管说出来好了!”

程悔说道:

“我要你返回崖上之后,暂时不要向师父……动手。”

怪人忿然道:

“不!娘甚么事也可答应你,但要我放过那禽兽,我办不到!”

程悔解释道:

“娘亲,他毕竟是我师父……爹,而且对我也有养育之恩,我怎忍心见你俩互相残杀?何况所有事我也只听你片面之词,待我把一切弄清楚,若他真的干过这些事,我必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娘,信我吧!”

程悔语词坚定而恳切,怪人虽心中不愿,但自知拗不过程悔,心念一转道:

“好!娘就听你一次,但若是他先出手,我可不会留情的。”

程悔大喜,道:

“我相信师父他绝不会那样做的,待我想想有甚么方法能安全返回崖上。”

※ ※ ※

程悔左思右想,终于决定用最原始却又最危险的方法。

他决定背负着他娘亲爬回崖上。

这方法虽然危险,稍一不慎便会再次跌下深谷,届时也许再没上次般好运。

可是,除此之外实在别无他法。

为免体力逐渐下降,因此他更要从速行事。

他背负起怪人,用蔓藤把他们紧紧捆缚在一起,好等怪人能稳住身形。

其实他也没信心攀回崖顶,但就算要掉进谷底,他也不会拋下娘亲。一是一同返回崖上,一是一起掉进谷底好了。

程悔步近洞口,作好了心理准备,深吸了一口气,双脚使劲往地上一蹬,人如大鹏展翅般冲天而起。

这一跃竟有二丈高,可见程悔的轻功着实不差。

就在快要力尽之际,程悔双臂注满毕生功力,十指箕张,如钢爪般直插进岩壁之中,然后运足臂力、腰力、腿力,腿尖勉强撑着少许岩壁的凹凸点来稳住身形。

程悔眉头一紧,暗忖:

“这峭壁异常陡斜,而且远比想象中坚硬,以我的功力恐怕未必能攀到一半……”

正思量间,一股暖流蓦地自背上传来。程悔只觉精神大振,全身充满雄浑内力。

原来是怪人从他背后传功给他,难怪早阵子怪人说要合二人之力方可攀回崖顶。

这二十多年间,怪人虽然下半身不能活动,但每日除了猎食及休息外,所有时间均用以潜修内力,故此她现在的内力已达到一个十分惊人的境界。

程悔得怪人功力之助,内力登时增强数倍,再无所虑,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快要返回崖上,程悔的心不禁忐忑不安。

天玄子真的是他父亲?

当年真的是他一手粉碎了他本来美满幸福的家?

他真的曾干出这些丧尽天良的事?

假如他娘亲所说的全是真话……

那他应该怎样面对这个他一生最尊敬的人?
 0   2005-07-10 05:48:35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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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2005-07-10 05:21:39  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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