硅谷无疑是全球的创新中心,这些诞生了众多的科技巨头,为全世界带去了先进的IT技术。但是却没有令生活在这个创新中心的底层得到任何好处,反而导致他们连谋生都有困难:高企的房价、低廉的工资、没有福利保障……Lia Russell聚焦了硅谷的这个群体以及相关的改善努力。
当Instacart宣布不再允许利用其app收取小费时,Vanessa Bain打零工当Instacart外卖员(shopper)还不到一年。Instacart用征收10%的“服务费”来取代之前默认的10%小费。这一变动对客户没有影响,他们仍假设这笔钱还是给到帮他们购买并送货上门的外卖员身上。Bain说:“这对客户来说是有欺骗性的。他们会认为自己仍然在给我们小费,但其实小费被打到了公司上,我们根本没有收到小费。”
2016年,当住在加州Palo Alto的Bain成为一名外卖员时,她相信这份零工能为自己提供财务稳定性和时间灵活性,好让她照顾自己的小女儿。但是,作为独立合同工,Bain和她的丈夫(也是外卖员)没有病假或假期。实际上,一旦从事零工的工作,零工经济“当自己的老板”的承诺就会马上消失:与之相反的是,这是一个无情地决定着你日程安排的体系。洛杉矶地区的外卖员Jennifer Cotten 说:“我们被控制了。我们被当作员工用,但又没有相应的待遇。他们告诉我们什么时候要配送什么样的订单以及什么时候得去。”
由于Uber、Instacart、Door Dash以及Lyft 等公司自由放任的劳工实践受到了更为严格的审查,因此零工经济的名声污点此刻已经确立。Bain、Cotton以及其他外卖员只是数以百万工作不稳定的工人当中的一员,这些依靠兼职或零工谋生,却没有雇主所购买保险的安全保障。
不过,大家尚未就零工经济是如何与加州的其他趋势,以及硅谷所释放的力量(不断上涨的住房成本,不畅的基础设施)相互作用,导致生活在美国科技行业中心或附近的人们生活陷入困境的达成广泛共识。这些东西共同构成了一个噩梦般的前景,即如果这个世界是由我们的数字霸主掌管的话会是什么样子的,因为这些霸主的霸业是建立在人数不断增长的下层的基础之上的——那些人只能送外卖、开车送人,连维持生计都有困难。
从大多数官方统计口径来看,加州的经济无疑都是一片繁荣景象。失业率为3.9%,创造了历史新低。它是全球某些最有价值公司的所在地:Google、苹果以及Facebook 。就像《纽约时报》去年12月指出那样:“自2011年以来,排除通胀因素之后,加州家庭收入的中位数增长了约17%,而美国的平均水平约为10%。”
但是这个国家的贫富分布不均,导致经济日益分化,令富人享有特权,却牺牲了中产。这在零工经济最为普遍的旧金山和圣地亚哥等城市表现尤为明显。该地区的生活成本比美国的其他地方更高,这要归咎于房地产市场,因为科技行业大量资金的流入,导致房地产价格对许多人来说已经变得高不可攀(并且还导致了无家可归者人数激增)。
2019年10月,旧金山城市监督委员马兆明(Gordon Mar)发布了首份“就业-居住匹配报告”(Jobs-Housing Fit Report),报告分析了2010年至2018年旧金山市的就业机会情况,并尝试确定是否有足够的经济适用住房来安置这些新雇员。毫不奇怪,该报告发现,高收入者(收入占该地区中位数收入的120%或以上的人)有大量住房,而中低收入者的住房则少得多,两者之间的差距约为15000套,这座城市得建这么多房子才能安置这群人。
加州暗淡的住房市场是个值得研究的案例,从中可以看出收入不平等是如何影响到那些甚至似乎过着体面的生活的人的。
这些新增的中低收入者很多似乎都是零工。加州就业发展局的预测发现,旧金山增长最快的职业是出租车司机、汽车司机、快递员、邮差和个人护理助手。确切的数字很难获得,因为零工通常被认为是自雇人士,而且这种不透明性对于那些不太热衷说清楚这些新工作是否符合公平劳动惯例的科技公司来说正中下怀。
加州暗淡的住房市场是个值得研究的案例,从中可以看出收入不平等是如何影响到那些甚至似乎过着体面的生活的人的。比方说,Bain一家所在的Palo Alto坐落在旧金山以南的硅谷,这个地方是美国生活成本最高的地区之一。根据住房与城市发展部的数据,Palo Alto两居室的平均月租约为3300美元。如果你收入不到平均数的话负担会更加吃力,因为除了房租以外养车、话费以及靠做一个app工人谋生所需的其他开销还要负担。Bain说:“作为外卖员,我们还得承担油费、保险以及电话套餐费。这会造成我们挣的是负工资的情况。”也就是说,外卖员的工作花销甚至超过了他们的收入。
由于科技巨头有通过把雇员归类为合同工,从而绕开最低工资保证之类劳动法的要求的倾向,导致这种结构性不平等的情况出现加速。Cotton刚开始做Instacart外卖员的时候做得还不错的,每“批次”能赚到的钱最高可达22美元。但是,Instacart 很快在该地区吸引到新的外卖员,导致她的工资降低到每订单3美元。竞争的加剧意味如果她工作也会有其他人来弥补空缺。同时,拒绝接受订单可能会让她付出代价:Instacart 可以拒绝接单为由扣减外卖员的 “可靠性分数”,令其未来工作机会面临风险。Cotton说:“他们总能找到理由证明少给我们钱的合理性。这是对我们的公然羞辱。他们只需要教算法说不管工资给得多低总会有人愿意干活的就行了。”
给共享乘车公司打零工的司机也说自己的收入太少,以少到在非高峰时间他们只能睡在车上,这样第二天就不必不必浪费时间开车到高收入街区去接活。大多数的零工公司都不提供油费、停车费或门票等费用的报销。他们也不提供充足的保险来补贴私车的损耗或零工手机数据套餐费用的上涨。
无家可归者在旧金山圣博尼法斯天主教堂的长椅上睡觉
作为一项旨在减少零工公司对员工分类错误的新法律的替代方案,Uber 和Lyft 宣布他们将向加州司机提供时新15.60美元的最低工资保障,但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劳工中心主席Ken Jacobs发现,这项承诺基本上是空头支票。如果把司机的支出和两次出车之间的无薪时间考虑在内的话,其真实的工资水平只有时新5.64美元。而加州的最低工资为时薪12.00美元,远高于乘车共享公司在扣除费用后支付的工资。
Jacobs说:“作为一个社会,我们同意企业在对待本国工人方面必须遵守某些标准。而大型公司已经制定一种旨在逃避劳动和雇佣法,并将所有成本和风险转移给工人的商业模式。”
零工经济对城市生活的质量也造成了严重破坏。2019年8月,Lyft 和Uber联合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在旧金山等城市,共享乘车占据了交通流量的显著份额,在交通最密集的地区,共享乘车甚至占到了上路车辆的12%以上。旧金山的交通以及非常糟糕,以至于2016年排到了美国“最糟糕交通”排行榜的第三。当试图强制Uber、Lyft遵守当地的交通法规,但被后者拒绝了,他们坚称自己不是交通公司,所以法律不适用。
还有证据表明,最受欢迎的两家拼车公司Lyft 和Uber还导致了公共交通出行率的下降。这反过来令市政府没有动力去投资更多的基础设施,给较贫困社区和有色人种社区带来了更多的负面影响。去年11月,旧金山的选民投票决定要对共享乘车征收1.5%的税,以激励乘客考虑乘坐公共交通工具。
零工公司计划要占领都市生活的下一个前沿阵地是“电动滑板车”,这是一种机动、可出租的滑板车,如今在许多城市的人行道和街道上随处可见。两家最大的滑板车公司(Lime和Bird)总部都在加州,其电动滑板车的充电和维修均需靠独立签约的工人负责。
令运输当局感到震惊的是,尽管没有拿到必要的许可,但电动滑板车仍于2017年首次亮相。2018年,出于安全考虑,旧金山下令所有电动滑板车撤离街道,经营者只有在拿到许可证后才可恢复进入本地市场。而在洛杉矶,市民对电动滑板车车公司发起了集体诉讼,声称这些公司应该告知市民,电动滑板车对骑行者和行人都有碍公众安宁,引入电动滑板车可能会造成手上甚至死亡。
圣地亚哥米申海滩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废弃的踏板车
这两家公司均表示,电动滑板车是一种比汽车更“绿色”的出行方式,但相关证据不足。2019年8月份发表在环境杂志《环境研究快报》上的一项研究认为,电动滑板车的减排量已被维护保养零工执行任务所排放的温室气体抵消掉了。两家公司还说,电动滑板车促进了出行方式的多元化,但旧金山当局发现,电动滑板车的骑行者主要是男性、富人和高加索人。
零工工人慢慢开始要求得到基本的工作场所安全防护及工作保障。Vanessa Bain等外卖员开始联合起来,敦促Instacart 恢复提供应用内小费。她说:“从那时起,我们的组织活动就再也没有停止过。”她们的努力收到了成效,最终Instacart恢复了小费功能,但在2018年,外卖员的工资降了,原因是该app的支付结构从基于佣金变成了基于算法,算法会根据重量、物品数量、运输距离和费用等变量计算外卖员每批次能赚多少钱。算法的每次调整都会给外卖员造成每周数百美元的损失。由于Instacart的算法被认定是“转悠信息”,所以外卖员无从了解其工资的计算方式。外卖员也对这一改变发起了抗议,并在2019年11月在全美范围内进行了为期三天的罢工。
在罢工期间,外卖员对CEO Apoorva Mehta 发表了一封公开信,训斥身家4亿美元的他对待员工的不公。信中写道:“我们的工资一年比一年少,而Instacart的估值却激增了数十亿美元,你的净值也一飞冲天。你到底要多少才够?”这之后,Instacart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宣布取消质量奖,这本来是给表现好的外卖员的一种福利,通常能稍微改善一下他们微薄的工资的。今年一月,外卖员呼吁在全美范围内抵制Instacart 。
科技巨头对工会的努力充满了敌意。
2019年9月,圣地亚哥市检察官Mara Elliott向Instacart发起诉讼,称其故意将外卖员错误地归类为独立承包商,从而剥夺了员工享有的最低工资、加班费、员工补偿金和用餐时间等权利,造成该市猛兽工资税及其他相关就业税种的收入损失。诉讼书写道:“[Instacart ]通过把外卖员归类为独立承包商,少缴了失业险、伤残险以及其他加州与联邦税。尤其是在加州,这种分类错误导致该州每年工资税收入损失约70亿美元。”
Elliott发起诉讼的五天后,加州州长加文·纽森(Gavin Newsom)签署了新的劳工法案Assembly Bill 5(AB 5),将2018年加州最高法院的一项确定员工是独立承包商还是雇员的标准变成法律。该法案已于2020年1月1日生效。
Bain对这项新法律表示欢迎。她说:“AB 5有能力完全彻底的改变劳工的未来。在保护传统的就业权利与反对寻求撤销相关权利的公司之间将会有一场斗争。”
但有的员工对法律的其他规定进行了抨击。比方说,如果工作职责主要是“传播新闻”的话,新闻自由从业者每年最多只能替一家媒体写35篇文章,这有可能降低这些新闻工作者的潜在收入。(也有例外,比方说,如果相关新闻工作者周薪是最低工资的两倍,并且其工作“本质上具有原创性和创造性”,而不是单纯的新闻报道的话。)2019年11月,加州卡车司机则对将他们重新归类为员工发起反对诉讼,因为他们往往在工作之余还要打零工。
新泽西州和纽约州也有类似的法律,立法者希望这些法律能够避免AB 5遇到的陷阱。就像新泽西州参议院主席Stephen Sweeney对NJ.com所说那样,“该法案的修正案可继续确保合法的独立承包商被错误分类的同时仍能从事自己的工作。”
AB 5和类似的州地方法律能否最终让零工公司就范还有待观察。正式分类为全职员工将保证像Bain这样的零工能得到正式工的待遇。加州的零工公司现在别无选择,只能向其雇员提供这些最低限度的保障和福利,尽管一些公司在调查中称打算要推翻这项法律。
AB 5的对员工进行重新分类的规定还会让零工得以加入工会,并给予他们一定程度的保护。科技巨头对此前的工会组织表现出了强烈的敌意。2019年11月,Google公开解雇了五名参与工会活动的工程师。其他公司(例如Uber )则用反托拉斯法来禁止司机以集体行动的方式解决诉求。
科技巨头的垄断已经令加州及其经济窒息,打破这种垄断还有一种更激进的方法,那就是让这些公司自己规定用工条件变得更加困难。伯尼·桑德斯和伊丽莎白·沃伦等总统候选人已发誓当选的话将拆分Facebook和Google等巨头。桑德斯的计划可以说是最雄心勃勃的一个,其目标是命令这些公司向员工提供更多的福利,以及更高的工资和养老金。员工在公司董事会成员的占比至少要到45%,以确保高管人员在做出影响其生计的决策时,他们有坐在旁边反驳的机会。
贝恩说:“ 很难理解被一款app买下来,没有办法索取工资,甚至连小问题都无法解决是什么感觉。我们需要就业结构的保护。”
但是,即使是基本的就业保护措施也不足以抵消技术经济带来的影响。政府必须介入才能消除房地产市场的混乱(沃伦和桑德斯均曾建议这样做)。政府必须确保公共交通的可用性和效率(就像“绿色新政”的目标那样)。因为尽管有让世界变得更好的种种承诺,但硅谷还有其他优先事项要做。
原文首发于:New Republic
标题:The SiliconValley Economy Is Here. And It’s a Nightmare
编译:boxi